[衍生] [銀英] [羅米] City Ruins [R15]

看板BB-Love作者 (望月翼)時間5年前 (2018/06/28 15:39),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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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事項】 1. 平行世界 2. 角色們絕對O~O~C(請粗體放大200倍) 3. 此線米達麥亞沒有老婆(沒老婆我才能把他倆人搞上床,我只能二擇一) 4. 劇末有部分情節涉及血腥,請斟酌 5. 我懶得洗版,所以總長達8萬字,大家打發時間時可以慢慢看。(喂) 6. 被砍掉的H會被收在實體書裡 --這是很閒的防爆線--   米達麥亞步履穩健的朝向餐廳前進。從踏上船艦開始,他一直都保持著相當不錯的心情, 畢竟這是他升上上校後的第一艘屬於自己的船艦,雖然不過是艘輕型驅逐艦,但卻是最新型的 ,這讓著實讓他感到相當開心──他實在受夠了之前服役的舊型號的船艦了,動作遲緩不說, 屢屢送修的校準器,回來的結果卻永遠都有約一度的偏差在。那可是在戰場上足以左右生與死 的差距啊!他憤憤的想。可將抱怨反映給維修後勤,得到的答案卻永遠是資源不足,請多擔待。   擔待甚麼!人命是可以擔待的嗎?   當下,他真的很想把簽核書往行政人員臉上砸,雖然他知道這於事無補,也知道明明現下 還是兩軍交戰的狀況,但雙方也都到了極限,唯一支撐這場戰局的不過是那口嚥不下的氣── 就像行將就木插滿管線的老人,抓緊了床桿,嘶啞的喊著我不想死一樣。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總讓他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在前線廝殺時被隨意棄置一旁的屍體屍 臭味,但他甚麼都不能做,他甚至連能讓自己逃離這空氣的工具都沒有。米達麥亞嘆口氣,粗 魯的抽過了簽核書,在最後簽名處潦草的落下一行字後趕走了對方。   而他沒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與這艘船艦在這個船塢下共處。   三星期後的前線突襲,他所屬的船艦被擊中,被迫迫降在主戰場附近的一顆充滿冰塊不起 眼的行星中,艦長在船艦被砲擊的時候受了重傷,要不是他正好在輪機室,可能重傷的就是他 了。不得已身為倖存最高官位的米達麥亞清點了一下還能戰鬥的成員們,死馬當活馬醫的率領 地面突擊隊,硬是搶下了這座星球上唯一的碉堡。原本他只是想至少搶下物資,然後聯絡後勤 部隊看能不能將他們帶離這個鬼地方,卻意外的發現打從一開始星河中的戰鬥不過是個幌子, 而他誤打誤撞的成了結束這戰爭的功臣。   當他滿身是血的結束了這場攻堅,從碉堡聯絡主艦司令時,司令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隨口 說幾句膚淺的感謝後,便把通訊關了。   大概就連對方也沒想到被人半路殺出搶下應有的功勳,老大不滿也是情由可原的。通訊完 畢後米達麥亞這才鬆口氣。他癱坐在通訊室,摘下頭盔手套,把垂落在額前的劉海用五指往後 梳弄,將目光掃了這通訊室一圈。他看到了三三兩兩跟他穿著同色系盔甲的成員或坐或躺的倒 在通訊室,雖然大家都一臉狼狽,但也都算是活了下來。   然後是不知該訝異還是覺得理所當然會出現在這的男人,穿著帝國軍服急急忙忙地衝了進 來,身後跟著一群同為帝國側士兵,膀臂上別著的是救護隊員隊徽,在他還沒開口詢問前便開 始檢視成員們的傷勢。   「真是抱歉啊,下官現在暫時站不起來,無法很正式的迎接您。」米達麥亞當然清楚來者 是誰,也明白來者完全不會介意他一切無禮的舉動。小個子男人攤坐在地上抬起頭笑道,連舉 手姑且行個軍禮這動作都不打算做。雖然他沒有外傷,但他也真的站不起來──突然放鬆的精 神讓他一時半刻無法施力。「不過你不是在後勤部隊嗎?這動作似乎也未免太迅速了點?羅嚴 塔爾上校。」   「沒受傷吧。」很顯然的,一聽米達麥亞說自己站不起來,羅嚴塔爾那姣好的容貌整個擰 在一起。他跪了下來,顧不得米達麥亞盔甲上的污漬沾染在他的淺色軍服上,伸手幫米達麥亞 卸下沾染血跡的盔甲。   「人沒事,只是覺得突然鬆了口氣,腿有點麻罷了。」在押在胸口的盔甲被拆了下來,米 達麥亞稍微轉了轉身子,伸展一下緊繃的筋骨後把腿部的盔甲也卸了下來。羅嚴塔爾稍微往後 退了兩步,留出空間給米達麥亞,但緊繃的眉頭仍然並沒有獲得太多鬆弛。「到是你,違背在 後列待機不動的軍令,強行讓補給部隊衝到前線,這問題比較大吧?」   米達麥亞依舊坐在地上,他一邊把玩頭盔,一邊對羅嚴塔爾投以饒富興味的微笑並等待羅 嚴塔爾給他個他相信絕對不意外的答案。   「我這才不是甚麼補給部隊,根本是收屍部隊。」輕巧的哼了一聲,羅嚴塔爾用只有米達 麥亞才能聽到的音調說。而且要是再慢一步、要是米達麥亞運氣再差一點,他可能連米達麥亞 的屍體都得收。當羅嚴塔爾在後線聽到米達麥亞所處的驅逐艦遭到砲擊,迫降在座標(320°30’44.6”) 的小行星上斷了音訊時,原本就已經在忍耐邊緣的脾氣,也因此完全毫無保留的全部爆發出來 。他顧不得甚麼軍令,直接讓本該按兵不動的補給艦繞過主戰場(幸好他早米達麥亞一步升上 校,他有絕對的自主權來控制他的船艦),直衝那顆毫不起眼的小行星。   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在米達麥亞才剛與主帥聯絡結束,他便能即刻趕到的原因。畢竟就算是 贏了,這小行星的天氣如此惡劣,他也不認為米達麥亞軍能在沒有後援的狀況下繼續支撐下去。   「你這樣抗令會遭軍法審判的。」   「那是在失敗的狀況下,而事實是獲勝了,你是戰役的大功臣,我則是來搭救功臣。何罪 之有?頂多是被虧諂媚吧?」羅嚴塔爾輕笑。他伸出手,打算一把拉起一直賴在地上的對方。 米達麥亞沒有拒絕羅嚴塔爾的好意,他因戰鬥而弄得烏黑的指頭扣在羅嚴塔爾白皙的手腕上, 印出點點污痕,藉著羅嚴塔爾的上扯的力道輕巧的再次站直身子。   「回去應該就是升官了吧?該稱你一聲米達麥亞上校了。」但羅嚴塔爾並不介意手腕的髒 污,上下打量了眼米達麥亞的狀況,確認真如米達麥亞所言,並沒受到甚麼嚴重的創傷後,才 真正的放開了眉間的焦慮,也有心情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好說好說。羅嚴塔爾上校。」米達麥亞眨眨眼,明明是雙如同雨日前黯淡灰色的眼眸, 卻一直都讓人有著晴空的錯覺。「您那船艦應該有辦法讓我們完全撤離吧?」   「勉勉強強,如果塞不下就先把一些浮誇的器皿扔在這吧。」羅嚴塔爾偏過頭,示意米達 麥亞差不多該移動了,再拖下去擔心會有其他變故。米達麥亞則是接過提醒,幾乎是同時間的 邁開步伐跟在羅嚴塔爾身邊。   「敢情閣下說得是您自己?」步伐雖急,但嘴邊的調侃也不能忘記。米達麥亞側了眼總被 人背後批評是名浮華的男人,意有所指道。   「嘿!你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真是太傷人了啊?」羅嚴塔爾知道米達麥亞不過是在 開玩笑,他並沒將這話放在心上,只是佯裝心寒的反唇相譏。然而這話卻似乎說進了米達麥亞 的心坎。   「下官不敢。」有著蜂蜜色髮色的男人稍稍斂起了眼。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稍稍加快了 步伐繞到他的「救命恩人」面前,在恩人還沒搞清楚狀況前再次抬起頭。「真的非常謝謝你。」 他說。「只是這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總是被你搭救實在讓人感到非常不甘啊。」   「……」羅嚴塔爾一愣,他並沒料想到米達麥亞會在意這些事情,畢竟雖然他倆的官階只 差一階,但實務上而言上校跟中校,能夠掌握的權力可不是僅僅所謂一階的差異,更別提他還 有貴族血統,他能動用的手段與權勢怎樣都比米達麥亞還要廣大,所以他想對米達麥亞說這不 過都是些小事,別放在心上,又覺得這種說法反而更傷對方的自尊而不知該怎麼將話出口。「 不、那個、別……」   「我知道你想跟我說別在意,但是這是事實。」米達麥亞打斷羅嚴塔爾尚未出口的話語。 他將拳頭輕輕打在羅嚴塔爾胸前,望向對方的眼神中並沒有任何想像中的陰霾。「如同你說的 ,這次活著回去應該是升官定了,等我升了上校有自己的船艦後,到時候就等著瞧了──羅嚴 塔爾上校,接下來的日子我不會輸給你的。」   「我很期待,米達麥亞『上校』。」   羅嚴塔爾這才放寬心,露出只會在米達麥亞面前,比面對廣大情人還要柔軟的微笑。   不過那走在專屬於自己的驅逐艦上的好心情直到眼角餘光從外側的強化玻璃瞥見航道末端 那片無垠的黑暗為止。   當然,能夠獲得船艦以及出航的任務,怎樣都是喜事一樁,更別提這次不只有他一人,他 那摯友也難得地跟他共同執行此次任務,乍看之下真的是甚麼都好──除了這該死的任務內容 外。 ***   米達麥亞還記得他與羅嚴塔爾在共同接到該命令時,兩人不禁互望了對方一眼,倒不是因 為能一起出任務的喜悅,而是該任務時在是太過莫名其妙讓他們腦子同時浮現「你知道你現在 在指派甚麼鬼任務嗎?」這樣的念頭。只是畢竟官小力薄,這種一看就知道是明升暗降的雜事 還是只能吞了下去。   在最後,他倆雙雙悻悻然地退出了長官辦公室,不發一言的平行並走了幾步路後,還是羅 嚴塔爾忍不住先開了口:「是說恭喜貴官終於高升,下官可有榮幸今晚請貴官吃頓晚餐,茲以 慶祝?」   羅嚴塔爾停下腳步,他偏過頭望向米達麥亞多走兩步的背影。明明從他嘴裡吐露的文字充 滿羅嚴塔爾一貫的嘲諷,但是語調卻相當真誠──他是真心為米達麥亞升官而開心,他也覺得 像米達麥亞這種稀世用軍天才,被困在一個名為「平民」的窠臼裡是件相當浪費的事情。   「只有慶祝嗎?」米達麥亞回過頭笑道。羅嚴塔爾當然明白米達麥亞指得是幾天前不算意 外的意外,也清楚米達麥亞此刻的說法挑釁大於認真,但不得不說他的確想把意外變成一個常 態。   「如果貴官想要更多的話,那在下絕對當仁不讓的捨命陪君子。」羅嚴塔爾揚揚眉,前進 個兩步稍微俯身將唇搭在米達麥亞耳邊說,句末還順便輕咬了對方的耳垂一下。他並沒有繼續 下去,只是看著嬌小的友人摀著耳朵往後跳一步露出淺笑。「不擅長的事情就別做,就我對貴 官的認知,貴官並非這塊料。」   「是是是!下官知錯了!」米達麥亞嘟囔著,原本的氣勢早不知被羅嚴塔爾這一下吹到哪 裡去。他刻意的整了整制服想要掩飾自己的尷尬,羅嚴塔爾也沒打算繼續調侃他,只是靜靜地 等他再次開口。「餐廳你訂,酒我要你私藏的那瓶──我知道你之前弄到一瓶好酒。」小個子 男人偏過頭不打算直視對方說,他因緊張而透著微微粉紅色的耳尖讓羅嚴塔爾想要再咬上一口。   「才剛入手不到一星期就被你抓到,你也未免太厲害。」羅嚴塔爾不著痕跡的收回打量在 對方耳朵上的眼說。   「是你自己上周說溜嘴的。」我弄了瓶好酒,就等你升官來開。米達麥亞補述當天羅嚴塔 爾對他說的話語,只不過酒到最後是沒喝到,倒是發生了一些他不得不去審視自己的事情。當 然這後半截想法他暫時還不怎麼想跟羅嚴塔爾坦白。   「貴官記憶真好。」羅嚴塔爾微微笑。他瞥了眼牆上的鐘,在他兩這樣一來二去的拌嘴下 ,著實磨掉了不少時間。他個人是無所謂,但剛升官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的米達麥亞可就不能 再這樣陪他耗下去,尤其是兩天後馬上得執行任務──而他現在連他的驅逐艦是圓是扁都還不 知道。「你先去忙你的吧。我找到餐廳後會把地址傳到你的行動信箱的──八點餐廳門口見。」   「這麼晚?」   「我覺得依照你兩天後就得上艦遠行,約八點可能還嫌早了點。」   「那還真是感謝貴官為了配合我而讓自己肚子餓啊?」   「放心,我怎麼可能會餓著自己。」羅嚴塔爾擺了擺手,讓米達麥亞先走一步後並沒有急 著離去。他望著米達麥亞嬌小卻充滿活力的背影,不禁想起事件剛結束後,米達麥亞差點升不 了官的那幾天。   事件結束後,他當然是挨了頓罵,但是也僅只有挨罵而已。米達麥亞可就不一樣了,因為 他等同搶了老闆的功勳,導致跟他同隊的成員都升了一階了,獨獨他仍然在中校一職──想當 然爾是隨便安了一個理由導致他沒辦法升官。   說不失落太過虛偽,饒是米達麥亞在得知這消息時,也難掩落寞之情。當晚米達麥亞難得 的主動邀了羅嚴塔爾到他軍官住所喝酒,總是清亮的灰眸難得的黯淡,羅嚴塔爾相信那不是因 為應該原本是五盞齊開的主燈因年久失修少了幾盞而導致光線昏暗的關係。有著異色瞳的男人 偏過頭,腦子裡轉得並非是該如何安慰米達麥亞,而是該怎麼樣拿回米達麥亞應得的職階。   正當羅嚴塔爾專心思考該怎麼處理這問題時,一旁喝著悶酒的米達麥亞突然放下酒杯。明 明已經喝得滿身酒氣,可側過頭直勾勾望向羅嚴塔爾的眼神卻意外的一片清明,不受任何酒精 干擾。在這過分清亮的眼神注視下,反倒是羅嚴塔爾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的側了過頭。「怎麼突 然一直盯著我看,不會你也跟那些美人一樣愛上我了吧?」男人訕笑,試圖想要化解不知從何 時開始晃蕩在兩人間那奇異氛圍。   「別亂來,只是沒升官而已。」像是不滿羅嚴塔爾有意躲避的渾話,米達麥亞雙手捧起了 羅嚴塔爾的臉,強迫對方直視他。清亮銳利的眼神彷彿像把銳利的錐子打在羅嚴塔爾刻意掩蓋 在平靜之下的黑泥。   「甚麼亂來?」像是被猜穿心事,羅嚴塔爾不自覺得縮了縮身子。   「我沒事的,不過就是被老害擺了一道,升官這種事還有機會的。」米達麥亞又重述了一 遍,灰色眸子這次多抹了層關心。「再不然就你升快一點,到時候把我調到你旗下做參謀吧? 如果你不嫌棄我這個無用男的話。」   「別說這種話。」你不是這種男人。羅嚴塔爾拉下米達麥亞的雙手,他發現米達麥亞貼在 臉上的指尖冰冷的嚇人,不像是一個喝醉的人該有的溫度,反倒是讓他想起了當他匆匆忙忙趕 到現場時,他看到坐在地上,一身盔甲都是已經乾涸的血漬的米達麥亞,從腳底向胸口竄上的 寒氣。同時,他也發現他居然想要將這毫無細緻美感的指尖含在嘴裡舔弄,看能否就此溫暖對 方──亦或者是溫暖自己。羅嚴塔爾你居然對因為相信自己而對自己示弱的親友產生情慾?他 陡然驚醒,自嘲並強壓下那病態情感,盡可能的端起嚴肅的面容,對對方說出他不擅長,充滿 羅嚴塔爾嘲諷式的鼓勵。「該是你的就該把它拿回來,我所認識的沃佛根.米達麥亞可是更有 衝勁的男人啊?」   「那也該是我去拿回來,而不是借用貴官的力量。」歪過頭,米達麥亞能感受到羅嚴塔爾 將他手收緊在掌心的力道是多麼的強勁,他知道那是羅嚴塔爾毫無保留的關心。他感激地笑了 笑,原本打算趁勢抽出手,卻發現羅嚴塔爾並不打算鬆手的只好放棄,任由羅嚴塔爾將拇指不 斷在他掌心中搓揉。「放心,我沒那麼脆弱……只是至少這時候,在死了那麼一票戰友、又被 長官擺了一道後,多少讓我抱怨個兩聲吧?」   羅嚴塔爾瞇起了眼,在米達麥亞眼底看起來似乎是在判斷他這番話的真偽,但只有羅嚴塔 爾自己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米達麥亞彎起了抹苦笑,腦裡想著「這回真的讓對方太過擔心, 實在不是什麼好事。」的閉上了嘴,不打算再開口解釋什麼,不過是安靜地等待羅嚴塔爾的回 應。   在被迫必須緊盯對方看的同時,米達麥亞這才後知後覺得發現環繞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 跟以前不太一樣,這回換他尷尬了起來,他再次試圖把手從羅嚴塔爾扣緊的指節裡抽出,然而 羅嚴塔爾似乎仍然不打算鬆手,反而扣得更緊。   「喂,羅嚴塔爾,我真的……」   有著蜂蜜髮色的男人原本還想解釋自己沒事,太過操心反而不像他云云。對方已經一把將 他扯入懷裡,彷彿是打算把自己揉進對方胸坎裡抱得死緊。   「別亂動。」羅嚴塔爾搶在米達麥亞開口前低聲制止了企圖掙脫自己懷抱的男人。「就先 這樣別動,給我五分鐘就好。」   米達麥亞順從的停下了掙扎。他嘆口氣,不太明白羅嚴塔爾怎麼突然會這麼做。他不覺得 羅嚴塔爾這舉動是在安慰他,因為太不像他了,但他也琢磨不出羅嚴塔爾的理由,只能沈默又 被動的被抱在懷裡,感受羅嚴塔爾偏高的體溫和略為發顫的雙臂。   又等了一會,見羅嚴塔爾似乎仍不打算鬆手,米達麥亞再次動了動身軀。「嘿,沒看你喝 多少,大部分都是我喝的,到沒想到你喝醉會有抱人習慣啊?要抱也去抱女人啊,男人抱起來 可一點都不舒服。」   「比較起女人,我現在更想抱你。」羅嚴塔爾努努嘴鬆開了手。米達麥亞的體溫讓他覺得 似乎有甚麼被他掩飾很好的東西正在崩解,而米達麥亞隨口那句抱女人更是加速了這場崩壞。 名為摯友的大旗不知何時被扯了下來,裸露出一直企圖埋藏在異色瞳孔下的非正常慾望,也讓 他在米達麥亞還沒意會過來前一把將米達麥亞推倒在沙發上。   是應該是要推開的。米達麥亞覺得要不是自己喝太多、要不就是被那雙異色瞳下了詛咒導 致他覺得雙手沈重到無法抬起推開對方,甚至還讓對方把他放倒在沙發上,手也不規矩的開始 沿著領口的扣子一路往下解開。   「敢情您是為了換口味所以想找男人上床?」   米達麥亞倒在沙發上,並沒有做出太多的掙扎,任由跨坐在身上的羅嚴塔爾掀開他的襯衫 ,將有些冰涼的手指沿著喉結一路往下滑到褲頭的皮帶上。   「我可沒有跟男人做愛的興趣。」羅嚴塔爾並沒有直接解開米達麥亞的褲頭。倒不是羅嚴 塔爾想停止這危險的舉動,而是米達麥亞把手搭在自己的手上,力道不大但已經很明確的表達 了不允許再繼續下去的氛圍。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米達麥亞握住羅嚴塔爾扣在自己皮帶的手上,用指腹輕輕搓揉羅 嚴塔爾同樣粗糙的掌心,揚揚眉反問。   「企圖強上一名失魂落魄的帝國軍官。」難得的,羅嚴塔爾勾起一抹淺笑,老實的招認出 自己對親友有親友以上的情慾。同時他也執起米達麥亞的手,像是宣示般的親吻了對方的掌心。   米達麥亞睜大眼,原本以為羅嚴塔爾只是打算開個危險的玩笑,一時片刻無法完全消化羅 嚴塔爾突如其來充滿情慾的發言,直到羅嚴塔爾對掌心的親吻變成了舔舐他才回過神來。羅嚴 塔爾的舌尖劃過掌心時的觸感讓他覺得內心似乎也被這道水痕抹去了某條曾經以為清晰的界線 ,對此他開始感到有些惶恐。米達麥亞試圖抽回自己的手,而這次羅嚴塔爾並沒特別阻撓他的 動作。   「你是該拒絕的,我想我一定是喝過頭了,如果你還願意跟我往來的話,下次提醒我別再 這麼喝了。」到此為止了嗎?果然這種事情對米達麥亞而言還是稍嫌太過刺激了點。羅嚴塔爾 苦笑想,然而在他想要灑脫的站起身掩飾自身被甩的尷尬時,米達麥亞再次握住他的手腕。   「……你明明喝不到兩杯,這對你而言跟白開水無疑的份量最好是能拿喝醉當理由。」米 達麥亞頓了頓話,他望向那雙不斷在螺旋迷宮中迷失自我的異色瞳,遲疑了一下子,最後與其 說是下定決心,不如說更像是嘲笑自己。「──我覺得我酒醒後會恨死答應你這件事的自己。 」他說。因為他赫然發現心中那名為「親友」的情感在被羅嚴塔爾舔舐開後下面沸騰著同為「 情慾」的慾望,驅使他有股衝動想要回應羅嚴塔爾的感情。一切都是喝太兇的錯,他想。小個 子男人抬起腳用小腿肚輕輕磨蹭羅嚴塔爾腰際,雖然動作相當生澀,但是也足以讓羅嚴塔爾強 壓下的慾望再次燃起。   「你清楚答應這事的後果吧?」   「我想,大概、頂多,就,踹你下沙發吧?」這回換米達麥亞將指尖扣在羅嚴塔爾的皮帶 上,嘴角挑起一抹挑釁的弧度。   「貴官也太小看下官了,怎麼會覺得下官會讓貴官還有踹人下床的體力呢?」羅嚴塔爾顯 然是被米達麥亞為了掩飾害羞而出口的笑話給逗樂了,稍微上揚的唇角將他的好心情表露無遺 ,他瞇起眼握住米達麥亞扣在自己皮帶的手上,引導對方的指頭替自己解開皮扣。 情事過後,明明兩人身子貼著身子的汗水粘膩感讓有輕微潔癖的米達麥亞感到不太舒服, 然而一方面是他並不想破壞現在的氛圍、二方面是他實在是太累,累到他覺得他現在只消十秒 鐘就能進入深睡模式,所以他也就隨便羅嚴塔爾躺在他的身上。   就當他真的快睡著時,耳邊傳來低沉溫柔的嗓音,彷彿是在對他說要不要去沖個澡再回到 床上睡之類的。不過他不記得他回答了什麼。   等米達麥亞真的完全清醒時,是在床上被羅嚴塔爾吵醒的。他嚶嚀了兩聲,原本打算翻過 身子面向羅嚴塔爾時卻發現腰際傳來的痠痛讓他無法很輕鬆做到,同時也讓他想起了睡前的荒 誕。米達麥亞最後決定把頭埋在枕頭裡,決定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試圖無視腰間傳來的陣 陣刺痛。   「抱歉,吵到你了嗎?」羅嚴塔爾偏過頭,一臉歉意的將手撫在米達麥亞的腰際,溫柔卻 不失力道的幫他揉捏痠痛的部分。   「原來不是『抱歉上了你』啊?」米達麥亞把頭從快要把自己悶死的枕頭中抽了出來,歪 過頭瞪了羅嚴塔爾一眼,旋即又覺得尷尬地把頭再次埋回枕頭裡。   「我可是很努力的沒讓自己愧對名號,所以我想──至少在這情事上我不需要道歉。」羅 嚴塔爾並沒有停下手邊的按摩,而是俯下身,輕咬了米達麥亞的耳垂一口。   「你!」現在已經是完全酒醒的狀態,因此羅嚴塔爾的挑逗竄過米達麥亞清晰的神經,更 讓米達麥亞想要挖個洞鑽進去。「算了,我還是不懂你到底是吃錯什麼藥才想到跟男人上床── 不,我覺得我應該問自己到底吃錯了什麼藥……」   「那貴官您是吃錯了什麼藥?怎麼會想陪我這『性好漁色』的男人發神經。」羅嚴塔爾順 著話輕挑的反問。說實話他也想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卻不敢認真,深怕得到無法接受的現實。   「嗯……」這問題似乎真的令人感到玩味。米達麥亞拍開羅嚴塔爾搭在腰間按摩的手,翻 了個身子,改成仰躺的姿勢望向天花板好一會,一臉認真的在思索這答案,但最後他還是甩甩 頭,對羅嚴塔爾雙手一攤説:「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知道。至少我現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問題。」這問題比他能否升官還要困難。 米達麥亞轉過頭望向羅嚴塔爾。這是在情事後他第一次認真的看著羅嚴塔爾。米達麥亞總是直 率的眸子並沒有因為早先的荒誕有所改變,而這目光反到讓羅嚴塔爾被盯著有些不自在。「不 過我並沒有因此而後悔或討厭你,至少我覺得你還是我的朋友。」   「不得不說這對我還真是莫大的鼓舞呢!」   「鼓舞?」   「沒被當成強暴犯,而且似乎還有機會再跟你上床啊?」   「你還想再來一次?」米達麥亞蹙起的眉頭明顯流露出不解,換來的則是羅嚴塔爾無可奈 何的苦笑。   看樣子,米達麥亞還是沒辦法跨過那道用悖德築起的高牆,而是將自己眼耳用雙手摀住, 假裝沒這回事。像是明白了米達麥亞深層的禁忌,擁有異色瞳的男人只好將手搭在還願意稱他 友人眼上,輕輕嘆口氣。「抱歉,我想我大概還在醉也說不定。」   「……睡吧,我的朋友。」羅嚴塔爾並沒有將蓋在友人眼上的手拿開,他不過是隔著自己 的手背親吻對方的眼。「什麼事情等明天再說。」   「你就別提醒我又要去面對明天的鳥事了。」   「我相信這事一定會有轉機的。」   「真難想像『相信』這種曖昧不明的形容詞會從你口中說出。」米達麥亞闔上眼苦笑,感 受著羅嚴塔爾將手移開他的雙眼後關上床頭燈爬進了被窩裡,直到聽見細小且穩定的呼吸聲後 才再次細聲說。「晚安,我的朋友。」   他確信羅嚴塔爾並沒有聽到他說的話,畢竟他並不是想說給羅嚴塔爾聽,而是打算說給自 己聽。 ***   似乎曾經有這麼一位仁兄感慨過,命運女神是位個性乖張的老處女。羅嚴塔爾對是否真有 能掌握一切命運的女神的存在不可置否,但是如果真有這樣的神祉存在的話,個性乖張這點他 到無條件認同。   尤其當他被晨曦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不是很熟悉的軍官宿舍時,原本還尚 未上線的腦子瞬間猛然驚醒。在不同地方,從不同人床上醒來他不是第一次。他也不是沒有被 從酒店貼上的一夜情人搖醒,並緊張的告訴他說她收到老公的訊息,說她老公打算提前回家, 要他趕快走,逼得自己不得不像個賊的從窗戶溜走的經驗。他還記得當晚他把這事說給米達麥 亞聽,米達麥亞毫無同情心的在酒店裡大笑,足足嘲笑了他十秒才收起聲。   「這叫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米達麥亞用掌心擦過眼角因笑得太用力而流出的淚 水,揮了揮手要服務生拿菜單過來。「那在下只好為了慶祝貴官歷劫歸來,這杯我請。」   「這兒的酒太廉價了,很難洗掉那經驗。」羅嚴塔爾冷哼一聲,他低下頭,晃了晃只剩冰 塊的酒杯,收起企圖吻過友人眼角淚痕的衝動。   所以是從那時候就對「友人」有不軌的意圖了嗎?   有了這層認知後,羅嚴塔爾突然覺得自己也許真的得聽友人的勸,看個醫生,看看他自己 的腦子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他嘆口氣倒回床上,轉過身望向把整個棉被都裹在身子上,縮成顆 球睡得正香,即使被他做出那麼大動作也沒被吵醒的米達麥亞一眼,再轉過頭望了眼床頭櫃上 標示著八點整的電子時鐘。   接著是看到時鐘下顯示的鬧鈴時間是七點半。換言之就是鬧鐘沒響,而他兩現在再不起床 就有極大機會遲到了。他自己是無所謂,心情不好他甚至可以一兩天沒出現在工作場所,不過 米達麥亞可不一樣了,他現在處在被長官刁難的狀態,如果再記上這筆過失,要讓他翻回可就 又更麻煩,天知道人事部幾百種刁難的理由會不會突然蹦出這條來。   可是要在這狀況下叫醒米達麥亞這事卻成了羅嚴塔爾一大難題。對於女人,他手頭上至少 上百種可以讓對方清醒的方法,但是他覺得這些方法通通用不上。最後他還是決定用最普通的 方法──先換好衣服,然後搖醒對方,看對方的反應再來決定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只是當他想找回他的襯衫時,他才想起他的襯衫昨晚被他順手套在米達麥亞身上了。在他 把睡攤在他懷裡的米達麥亞半拖半抱的拉去浴室清理時,他一時半刻找不到適合的睡衣搭在米 達麥亞身上,就隨手抓起自己大一號的襯衫搭了上去。   一場原本還有活路的棋局被他連番失誤玩成這副德性。羅嚴塔爾坐在床沿抓了抓頭髮,彷 彿聽到命運女神在他耳邊發出嘶啞的嘲弄。   駐守在電子鐘上的時間之神更是不留情地告訴他他剩沒多少時間來決定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最後他只好選擇正面中央突破,他快速的換好了軍褲,繞到床的另一邊伸手搖了搖米達麥亞 的肩膀。   「要遲到了,你趕快起來。」他提高了音量在米達麥亞耳邊吼。   「!」有著蜂蜜色頭髮的男人像是被關鍵字制約般猛然從床上坐起來,他沒注意到羅嚴塔 爾正蹲在他面前,而是轉過身一把抓起鬧鐘哀號。「靠,它又沒響了!我今天一定要把他拿去 修!」   「你不只一次抱怨說要修它了,為什麼不乾脆買個新的?」羅嚴塔爾往後退了兩步,讓出 了空間好方便米達麥亞跳下床。他雙手還胸,望著小他一個個頭的男人並沒有回答他問題,而 是頂著一頭亂髮,穿著過長的襯衫動作迅速衝到盥洗室梳洗。正當他在思考該何時提醒對方把 襯衫還給他的時候,對方從浴室咬著牙刷探出頭問:「羅嚴塔爾,你怎麼會在這?」   「你應該問,昨天晚上你為什麼邀我來喝酒?」面對對方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無視昨晚 的溫存,羅嚴塔爾無可奈何的聳肩,提醒他那逃避現實的友人昨夜到底發生甚麼事情。只見米 達麥亞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一張臉由白轉紅,瞬間把身子縮回盥洗室。羅嚴塔爾見機不可失, 乾脆來個追加攻擊。「對了,你身上的襯衫是我的,先還我。我可穿不──」   啪。被揉成一團的白襯衫從盥洗室裡扔了出來,打斷羅嚴塔爾的請求並不偏不倚砸到他面 前。羅嚴塔爾忍著笑意撿起掉落在地的襯衫隨手撢了撢灰塵,重新搭回自己的身上。   在等待對方從盥洗室出來的時間裡,異色瞳的男人從容不迫地換好衣,他甚至還有空閒調 整了一下袖扣的位置。「米達麥亞,你怎麼比女人還會磨蹭。提醒你,你只剩下不到五分鐘的 時間了。」他說。換來的是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金蜜髮的男人,粗魯的打開浴室門,一直低頭無 視他的存在,快步地朝向衣櫃並隨便抓了兩件衣服搭上。   「米達麥亞……你的頭髮,至少吹乾它吧?」   「沒時間了,隨便擦個兩下等等讓它自然乾。」等將領口最後一個扣子扣上,米達麥亞這 才真正地抬起頭。他抓起被他丟在椅背上的毛巾,在羅嚴塔爾的注視下隨便擦個兩下意思意思 後便一把抓起羅嚴塔爾的手腕。「先走吧,要來不及了。」   他說。臉頰上的紅韻不知是浴室的蒸氣還是其他造成的。   勉勉強強的準時趕到了辦公室,羅嚴塔爾這才知道所謂的「老處女的惡意」可沒那麼的簡 單。米達麥亞才剛到門口便被直接叫去長官辦公室,大概一個小時之後才一臉鬱悶的走了出來 ──這還是他從茶水間旁敲側擊來的資料。   因為米達麥亞沒有直接找他,正確的說法是整天他都沒見到米達麥亞,米達麥亞似乎是把 自己關在辦公室裡,處理一些關於交接的事宜。   「交接?米達麥亞要調職?不會是為了之前搶功的事情吧?」   為什麼這麼大的事情不跟他說。當羅嚴塔爾將東拼西湊來的八卦串成一個完整的樣貌時, 他不得不打了個寒顫。他並不認為米達麥亞是個會讓自己往死胡同裡鑽的男人,但那是在通常 狀況之下。因為他也發現在米達麥亞充滿大無畏光耀底下的個性其實是意外的相當固執,更正 確的說法是接近「自毀性的頑固」──這點倒是與他半斤八兩。   最後他想起昨天米達麥亞的警告他別胡來,這更讓他腦子裡的思緒也不斷往各種最大惡意 的方向前進。擁有異色瞳男人最終還是耐不住性子,隨意打發了一下事務後便起身往米達麥亞 辦公室前進。   他疾步走到對方門前,輕敲了半掩的門兩下,得到了「請進」的許可後便一把把門推開。   米達麥亞眨眨眼,對於這不速之客顯得一臉詫異。「你怎麼來了?有事嗎?」辦公室的主 人說,順便放下打隨手包到一半的資料。   「聽說你要調職?」來者也不打算迂迴,開門見山地問。   「……還沒正式公告呢,這也傳太快了吧?」   「所以是真的!調到哪?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羅嚴塔爾。」米達麥亞苦笑的伸手打斷羅嚴塔爾難得激動的語調。「舒爾茨長官死了。」   「派翠克.馮.舒爾茨?你的那個笨蛋艦長?」   本來想對羅嚴塔爾提點,多少尊重一下死者,不過又覺得都以出口的話要改也過於矯情的 將話停在嘴邊。米達麥亞最後還是決定簡單的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至於其他部分他也不打算 再多說些什麼:「嗯,原本在艦橋遭到砲擊時就重傷了,回來後熬不過,昨晚剛走的。」   「那跟你調職有甚麼關係?不會他們打算連他的死都要栽贓到你頭上吧?」   「不,倒也不是。」只能說命運真的捉弄人。舒爾茨雖然在執行軍事上的反應總是慢半拍 ,常常讓性子急的米達麥亞覺得無法適應,但是就人品而言,尤其是貴族,舒爾茨算是一位滿 好相處的人,對下屬雖然仍有貴族般的傲慢,但總歸是比較接近施捨等級的氣度,而他的施捨 的確也讓船艦上不少成員生活上獲得了一些改善。他老婆則是個典型的貴族小姐,以夫為天, 除了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的,窩在那個大房子裡等待丈夫的歸來外幾乎甚麼都不會。   所以當米達麥亞在長官辦公室裡見到舒爾茨夫人時,他並不清楚眼前這位彷彿輕輕一碰就 會暈倒的女人出現在軍官辦公室的理由為何。但那女人似乎也沒打算開口說明一切,不過就是 將頭埋在黑紗後,用著彷彿要把黑絲巾扭斷的力道不斷擰著手中黑絲巾。   良久,幾乎到了他打算轉頭問長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時,舒爾茨夫人才訕訕開口。   「請問您是米達麥亞先生嗎?」   「是的,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米娜.馮.舒爾茨。」   「關於舒爾茨閣下的事情我很抱歉。」米達麥亞輕抽口氣,他這才會意過來,眼前的女人 正是舒爾茨的夫人。想必是來跟他興師問罪的吧?金蜜色頭髮的男人無奈地苦笑,但他也不能 多做甚麼反駁,畢竟他的長官因此戰役過世是事實。   只不過接下來的話倒是讓他大感意外。舒爾茨夫人仍然沒有抬起頭,白皙的指尖在捏緊絲 巾的狀況下透出淡淡的粉紅。「那個,我丈夫要我向您轉達謝意,他希望能謝謝米達麥亞先生。」   「甚麼?」   「他說,謝謝您贏得這場戰役。讓他能夠回家。」舒爾茨夫人的聲音越說越小聲,最後成 了細微的啜泣。   「不,我這……」這下換米達麥亞不知該如何應對。如果是一陣歇斯底里的怒吼或嚎叫, 他只要放空就好,但是這種感謝在他耳底聽起遠比咆哮還要有殺傷力。「舒爾茨閣下是位相當 優秀的長官,能在他底下工作是我的榮幸。」   「那就好,我丈夫他、也很欣賞米達麥亞先生,總是說有米達麥亞先生在,再艱難的戰役 都會輕鬆度過。」舒爾茨夫人這才緩緩抬起頭。「所以他說,如果可以的話,艦長應該由米達 麥亞先生擔任才是。」   「啊?」這思維太過跳躍了,饒是像米達麥亞思考相當有彈性的男人,一瞬間也無法消化 這前因後果。他不明究理的發了出疑問的聲響,而替他解答的是他一臉不痛快的長官。   「意思就是米達麥亞中校,依照舒爾茨夫人的要求,你將會接任舒爾茨上校的位置。恭喜 啦!因為死了長官而升官。」那位因為覺得米達麥亞搶功而暗自用各式理由抹煞米達麥亞升官 資格的男人,薛佛,正坐在主桌上語帶諷刺地說。他根本沒想到舒爾茨死前居然會做這樣的要 求,讓他花了一堆心力好不容易讓米達麥亞沒得升官這件事全都成了泡影。然而米達麥亞眉間 並沒有因為升官而舒坦,反而更加扭曲。依照武勳,他是該升官沒錯,不過他沒辦法接受最後 的升官理由居然是因為他的艦長死亡前的要求。   如果要用這理由他還寧可繼續當他的中校。   「您不願意嗎?」舒爾茨夫人又開口了,這次的聲音更是細微,豆大的淚滴也從黑紗罩後 方滑落,彷彿再多否定一下可能就會哭暈在兩人面前。對她而言那是她老公的遺願,她很有自 知之明知道她甚麼都做不好,只能依賴僕人跟老公,而這是她老公唯一一次對她的要求,她覺 得再怎麼樣她都必須辦到。   如果羅嚴塔爾在就好了,他應該很會處理這樣的場合。不,如果是羅嚴塔爾的話,他根本 不會糾結要不要用這個理由獲得上校一職。   「如果這是舒爾茨閣下的遺願的話,那下官並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在。」最後他還是逆著 本心選擇奉承一途。倒不是因為這樣可以升官,而是他沒辦法評估拒絕後接下來的風險──他 實在受夠了這幾天非公因素的角力了。   「那真的太好了,我相信我丈夫他也會很開心的。」舒爾茨夫人朝著米達麥亞輕輕點個頭 後,又轉身向薛佛俯身告退。   兩位軍官則是沉默地看著遺孀走出辦公室,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掩上後才由薛佛率先開口。 「好了,米達麥亞,任職令大概兩天後就會下來,至於你的『新、船、艦』可能還要再晚一點 ,畢竟前一艘已經整個墜毀在那顆小行星上了。恭喜啦!你大概是這場悲劇的最大受益者吧?」   「可以先去收一收,等人事通知了。」薛佛的憤恨連帶尖銳的語氣毫無保留的砸在米達麥 亞身上,然而在這事件上米達麥亞也無法多說甚麼,他甚至覺得他多開口都是件錯誤的咬緊牙 根,將貼在雙腿旁的拳頭握到指尖泛白,強迫自己對眼前的混蛋低頭告退。   然後像是為了甩開各種在薛佛辦公室上沾染的黏膩般,他甩甩頭邁開大步地往自己辦公室 前進。   「所以繞了一個大圈,你還是拿回你應得的功勳?」在聽完米達麥亞的說明後,羅嚴塔爾 沈默了一會,這才總算是放下一直懸在心頭的結。   「可以的話,我希望不是用這樣的方法。」米達麥亞苦笑,不得不說這話題讓他覺得相當 煩悶,令他只能扯開拴在他脖子上的扣子,好讓他能喘口氣。「抱歉啦,我這還有些事要忙, 今晚沒辦法陪你喝上一杯了。」   羅嚴塔爾瞇起眼,看著米達麥亞解開頸項上的扣子,稍微下垂的衣領正好露出昨夜被他咬 出的紅痕,又讓他想起昨夜的溫存。「沒關係,我弄了瓶好酒,就等你的人事通知下來再開。」 他故作瀟灑的說,為得就是掩飾他那非分之想。也幸好米達麥亞在情愛方面的反射弧與他的個 性呈現極端的差異,他並沒有注意到羅嚴塔爾眼神細微的變化,不過是嘴角扯出一抹無奈並感 謝羅嚴塔爾的好意。   兩天後,伴隨著不讓人意外的升官人事命令下來,羅嚴塔爾跟米達麥亞也同時接到了任務 指派。那是一則令他倆都覺得匪夷所思的任務內容,因為就任務內容所述,他兩必須一同── 「前往地球」。 ***   果不其然,如同羅嚴塔爾所預言,米達麥亞遲到了。他匆忙的將長大衣隨意掛在手臂上, 一推開門便四處張望尋找熟悉的身影,服務生客氣地走過來正打算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時,他 先一步抬起了手制止對方開口,然後在偏僻的角落裡見到了那個男人的存在。   羅嚴塔爾優雅地抬起了手,打了聲招呼。米達麥亞那原本因遲到而蹙緊的眉間也因此而放 鬆了開來。他順手將長大衣交給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服務生,揚起一抹笑,筆直的朝羅嚴塔爾前 進。   「新艦的感覺如何?」羅嚴塔爾在米達麥亞剛坐下的同時,便把早已斟好的威士忌推到米 達麥亞面前。   「是最新款,拆了幾座炮塔,為了更加輕量化也削薄部分鋼板,以驅逐艦而言火力似乎稍 嫌弱了點,不過換來的卻是速度卻是一等一的快──可說是位急性子的美人。」米達麥亞晃了 晃酒杯,並不急著將酒納入喉中,而是讓冰塊在酒杯中晃蕩,輕敲在杯緣上發出悅耳的聲響。 一雙灰眸在提到了新艦發出了耀眼的光芒,也令在一旁的羅嚴塔爾沾染上難得的喜悅,嘴角隨 著友人興奮的語氣勾勒出一道美好的弧度。   「那真是太好了。」羅嚴塔爾將酒杯輕碰了米達麥亞的酒杯一下,啜了口酒。「恭喜啊, 米達麥亞上校,總算否極泰來。」   面對羅嚴塔爾的祝福米達麥亞則是一鼓作氣乾了杯中物,並在羅嚴塔爾面前搖了搖杯子後 才再次開口。「我覺得還得等去完了地球一趟才算真正的『過關』。她沒上過戰場,甚至就連 繞著奧丁星系一圈的試航都沒執行過。」   「這樣還敢把艦交出來?看樣子那傢伙對於你能升上校還在耿耿於懷啊!」   「大概他會一直記恨到去了瓦爾哈拉,然後在奧丁大神面前再抱怨一次吧?」米達麥亞替 自己斟滿了酒。「不過我很喜歡她,俐落、沒有多餘的裝飾,你應該來看看她的,包你也會喜 歡她。」   「你就是這樣才找不到女友的,沒有女人喜歡在這種場合下聽你讚美另一位女人有多美好 的。」羅嚴塔爾見米達麥亞在讚美新船艦比讚美女人還勤快,忍不住開口虧了兩句,再看著米 達麥亞想要反駁又找不到施力點,最後撇撇嘴,低下了頭看著深金色酒面小小聲嘟囔說著可她 真的是艘很優秀的船艦啊!的悄悄彎起一絲無人能察覺的微笑。   「說到女友,」羅嚴塔爾帶著三分好奇,七分試探的提起了從與其說是無女人緣,不如說 是沒有女人能入眼的友人,嘴邊唯一提過的女性名字。「我記得你之前不是有提到有位遠方來 的美人寄宿在你家?你不是喜歡她嗎?結果怎樣?」   「你說愛芳?」米達麥亞不明白為什麼羅嚴塔爾突然提起愛芳謝琳。他也不過只對羅嚴塔 爾在某一次閒聊中提過一次關於愛芳謝琳的存在,對他而言愛芳謝琳與其說是想追求的對象, 不如說是令人憐愛的妹妹。他瞇起眼,警戒的看著花名在外的友人細聲警告。「你可別對她亂 來。」   「我是問你跟她的進展如何了?」面對米達麥亞齜牙咧嘴的只為了保護一名女性,羅嚴塔 爾不禁苦笑。他聳聳肩,再把他的問題重述一遍,這次用得是近乎白話的詢問了。   「我跟愛芳又沒什麼。」米達麥亞這才聽懂羅嚴塔爾的問題,並對自己反應過度而苦笑。 他的確是曾經有考慮過要追求愛芳謝琳,但又在最後關頭踩了煞車。尤其當他好幾次差點死在 戰場上時,他更覺得放棄追求是正確的,畢竟他實在是沒辦法像羅嚴塔爾那樣,隨意的招惹女 性、又輕鬆的放手──要是讓那麼可愛的女子哭得像舒爾茨夫人一樣,那他可真的是罪大惡極 。「不過就算我跟愛芳沒什麼,我也不會讓你碰她一根寒毛的,別想!」   「真是位好哥哥呢。」羅嚴塔爾雙手一攤。「只是,米達麥亞啊,你要明白一件事情:關 於女人,向來不是我去招惹,而是她們來找我的,所以與其警告我還不如讓你妹妹遠離我。」   「您這話可真是刺耳啊?」   「哪裡哪裡──只是陳述事實罷了。」羅嚴塔爾嘴角揚起一抹笑。他低頭看了眼已被他喝 乾的酒杯,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晚的荒誕。不得不說,即使在像現在自認清醒的狀況下,對 於想要擁抱米達麥亞、想要讓米達麥亞在他身下哭著求饒的慾望並沒有減低,反倒是當他發現 自身的慾望後,他開始對於送上門的女性感到微微的不耐。然而很明顯的,米達麥亞雖然沒有 改變對他的態度,但也矢口不提那晚所發生的一切,彷彿以為這樣就可以當作一切都不存在。   被碰了軟釘子了嗎?羅嚴塔爾嘆了口氣。不過至少米達麥亞還願意坐在他身邊,陪他喝酒 聊天,他是該滿足才對。   「怎麼了嗎?羅嚴塔爾。」見羅嚴塔爾突然氣場下降,米達麥亞有些擔憂地問。就他對羅 嚴塔爾的認知,當那隻黑色的眸子沈了下來,通常就是羅嚴塔爾在鑽牛角尖的時候。他並不喜 歡羅嚴塔爾老把自己往死胡同裡推的舉動,這總讓他覺得痛苦,然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樣阻止 羅嚴塔爾,因為他比誰都清楚羅嚴塔爾那傷痕累累的過去。   「沒事。」羅嚴塔爾再次將嘴角勾勒出一抹優雅卻又尖銳的弧度。「我只是在想,到底有 什麼方法才能讓那些女人不來招惹我。既然貴官都這麼用力的勸戒我不只一次了,我似乎真得 好好的思考一下有什麼好方法,免得到時候招惹到貴官的寶貝,可就真的吃不完兜著走了。」   「嘿,怎麼把我說得好像什麼十惡不赦的人。」米達麥亞搥了羅嚴塔爾的肩膀一下。「我 只是要你找一個真正喜歡的對象,好好的去珍惜她。而不是蜻蜓點水誰都好。」   「會讓我想上床的對象都是我喜歡的啊?難道你會跟你不喜歡的人上床?」羅嚴塔爾反唇 相譏。他當然知道米達麥亞並非這個意思,不過每每當他說出這種話時,他就能見到米達麥亞 那雙充滿活力明亮的雙眼與坦率的眉間總會露出一抹僅只為他的困擾,而他對此樂此不疲。   只是你的「喜歡的時間長度」只會停在上床的瞬間就結束啦!米達麥亞崩潰的想。他原本 想對羅嚴塔爾說你這只是滿足自己的性慾根本談不上情感,但最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因為他 實在不想聽到羅嚴塔爾親口認同他的結論。想不出更好地反駁方法,米達麥亞最後只能垂下肩 膀把玩著手裡的酒杯,蜜金色的短髮也似乎少了些生氣。   「如果,貴官真的那麼在意我的床第生活的話──雖然我不知道貴官這早了幾百年的古板 思維到底是從何而來的──我想我也許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等羅嚴塔爾似乎是欣賞夠眼前 小個子友人苦惱的模樣後,他悠悠地再次開口。而不出他所料的,原本被迫打算放棄而垂首的 男人,突然抬起頭,眼中閃爍著重拾曾經一度放棄的喜悅光芒。   金銀妖瞳趁友人聚精會神地等待他答案的同時,執起對方的手,往他的手背留下一個輕巧 的吻。   「停!」在羅嚴塔爾的唇剛碰觸到手背的瞬間,米達麥亞猛然抽回了手,搶在羅嚴塔爾前 斷了他企圖接續那晚的對話。「如果你是希望我們能維持砲友的關係,來降低你去找女人的慾 望的話。我直接跟你說這不可能──我沒你想像的那麼捨己為人。」   「你這也拒絕的太徹底了吧?米達麥亞。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方法啊。」羅嚴塔爾順從的 鬆開手,半真半假的笑道。「畢竟我還真的滿喜歡你的。」   「我還以為貴官的喜歡只到了上床結束就結束了呢?」米達麥亞最終還是把那句憋在心底 的話說了出來,到不是為了替那群女子們叫屈,而是為了加強自己拒絕的正當性。他睨了眼對 方沒打算反駁,不過是用習慣性的冷笑掩飾真意的姣好容貌,拎起了酒瓶旋開瓶蓋,分別再替 兩人斟了三分滿的酒。「算了,我認輸,我不提這話題就是了。」   「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可以為了貴族騷擾酒店小姐而爆打對方一頓的人,也有認輸的時 候?」   「有啊,很多時候啊,有得時候認輸也許只是為了保護某些更重要的東西,畢竟死撐在那 只會讓狀況更糟。我相信常在戰場上的你也清楚這事吧?」至於這次認輸要保護的東西,米達 麥亞則是打死也不打算跟羅嚴塔爾明說。因為那是被他強壓下來,遊走在情愛邊緣的幼苗。畢 竟他太清楚羅嚴塔爾不信任愛情,只想要玩玩,玩膩了就扔的習慣,他也清楚當越過這條界線 ,他勢必得踏進那個不信任的氛圍裡,而他沒把握到時候能夠無傷而退。   他不想跟那些女人一樣的永遠失去羅嚴塔爾,所以他決定到此為止。   蜜金色小個子男人的拒絕得非常果斷,這多少也讓羅嚴塔爾受到打擊,至少依照他的床第 經驗來判斷,米達麥亞並非對他毫無感覺。但對方都拒絕得那麼明確了,再這樣死纏爛打下去 可能連這條友情線都守不住的只好作罷。   「讓我想想啊,真當我需要撤退的時候,我可能不是為了保護某些更重要的事物。」羅嚴 塔爾一鼓作氣地喝乾了這最後一杯。「而是為了下一次出擊。」   酒局結束於彼此都微醺的狀況之下,羅嚴塔爾主動的打斷這永遠無法歇息的談話,米達麥 亞能感受到羅嚴塔爾似乎試圖再重新定位他倆的關係,也讓他多少覺得鬆了口氣,但有更多的 是莫名的失落。不過他並沒有強迫羅嚴塔爾一定要像之前那樣熱絡,而是順著羅嚴塔爾的意, 搭上了無人車。   「兩天後軍港見。」金銀妖瞳對著車窗內的男人露出少見的溫柔。   「嗯,兩天後軍港見。」蜜金色髮色的男人,眨眨眼,輕聲回應後才拉起車窗。他稍微整 了整衣領,對通訊器報了個地址後,便不再轉頭望向窗外那個男人。   羅嚴塔爾一直望著車影,直到它沒入在黑夜之中,他這才覺得吹拂在臉上的晚風似乎有些 寒意,令他不得不調整了一下風衣衣領,但即使這樣,他仍然不打算急著回去。 ***   距離出航已經過了五天,但對米達麥亞而言很多事情仍像是在昨晚才發生的,新艦特有的 油漆味微微刺激米達麥亞的嗅覺,他甚至還沒用自己的雙腳走遍整艘船艦。正當米達麥亞望著 星空發愣時,一直掛在他左耳的耳掛通訊器傳來通知,同時間架設在耳掛通訊器上的全息投影 也瞬間將來者的資訊打在眼前。不過他根本不需要看通知,畢竟在這個節骨眼上也只有在另一 艘船上的艦長會連絡他。   『怎麼了嗎?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停下腳步,望向投影中眉頭緊鎖的男人。半透明的全 息投影讓男人的半身與身後大片強化玻璃中的星河融為一體,除了那只透著湛藍的眼外。然而 這並不影響那男人的眼神,他眉間的焦慮仍然是分毫不差的傳到米達麥亞面前。   『太順利了。地球是在帝國與同盟的邊界上,理論上多少應該會看見同盟的艦艇在這巡邏 。然而這一路上居然除了商船外,半艘軍艦都沒有,我總覺得不太妙。更何況這次主要任務是 勘察,雙方船艦都沒有備上太多戰鬥人員,要是這時候突然遇到了什麼突發狀況,可就不是什 麼有趣的事了。』羅嚴塔爾頓了頓話。『我覺得我們得想一下後路。』   『我不是沒考慮過這問題,事實上,在任務指派上的成員安排不得不說也相當有趣。』米 達麥亞往前跨了兩步,走到強化玻璃旁倚著玻璃道。『真正的武裝成員佔你我雙方不到百分之 五十的存在,這還是加上了所有必要船艦成員。事實上,扣除這些必要人員外,剩下能運用的 可能不到一個班的人數,其餘的全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科學技術部成員。』   『畢竟這次的任務不就是因為科學技術部的要求而執行的嗎?他們說近日來有批相當精純 的毒品就是從地球流出,叫什麼──瓦爾哈拉?」一提到毒品名,米達麥亞忍不住揚起一抹諷 刺。他對這種用誘人的包裝來掩蓋骨子裡的腐爛一向敬謝不敏,更別提這回用得還是天堂之名 。拿天堂之名當作毒品名稱,大概也只有那群毒販想得出來吧。他想。羅嚴塔爾嗅到了那股輕 蔑,無可置否的揚了揚眉頭。 「反正科技部他們也想要知道這批毒品原料和提煉方法,所以才要求要兵部派人前來地球 的。』米達麥亞能從全息影像中看到羅嚴塔爾上揚的嘴角充滿嘲諷。『通常這種要求絕對會被 軍部打回票,除非──』   『除非他們有想搞掉又不好搞掉的對象,正好可以把這爛攤子丟給他們,名正言順的發配 邊疆──最好永遠不要回來。』米達麥亞輕笑。『真是抱歉啊,羅嚴塔爾上校,您似乎被下官 連累了呢。』   『你怎麼不認為是我又招惹了哪位將帥之女,導致被懷恨在心而連累你了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任務結束後,我會先賞你個兩拳聊表感謝之情的。』如果回 得去的話。米達麥亞將頭側靠在強化玻璃上,望向與友人右眼無異的宇宙,在不讓人發覺得程 度下嘆了口氣。   『好說好說。』很顯然的,羅嚴塔爾對於米達麥亞的揍人論逗笑了。『既然貴官也想到這 點,那是否也應該想到了一些防範方法?』   『其實也不難,不過就兩個選項:投降或逃跑。雖然這兩個選項我都不怎麼想要就是。』   『真有貴官的風格呢。』羅嚴塔爾不得不認同他與米達麥亞還真是有默契,在他的沙盤推 演裡,常理下的確也只剩下這兩個選項。不過如果撇除道德約束的話他倒是有第三個選擇:現 在就直接放棄任務,流亡到自由行星同盟。只不過要讓米達麥亞選擇棄艦陣前逃亡,還不如讓 費沙降瑞雪。   『別耍嘴皮子了,先別提還沒發生的事情,再半小時我們就要進瓦普跳躍然後到地球上方 。』米達麥亞收起遠望的眼,重新將視線落在全息影像上,神情嚴肅的問。『你那地面部隊整 備得如何了?』   因為能夠出擊的人數過少,不管怎樣他倆都得有一人親自領軍下地面勘查,而地面部隊的 執行長官正是羅嚴塔爾。   至於地面部隊為什麼會由羅嚴塔爾方執行其實不是什麼縝密的盤算下的產物,不過是在出 發的前一夜,由他與米達麥亞用牌局的輸贏來決定的。當然不意外的能夠執行地面先鋒的是該 牌局的贏家。在羅嚴塔爾攤出手裡的四條時,很明顯聽到米達麥亞不滿的咂舌聲,只是願賭服 輸,米達麥亞也只好把先鋒權讓給了羅嚴塔爾。   『能出擊的也就小貓兩三隻,早整備完成還有多的時間可以寫遺──』   不同於米達麥亞的專注,羅嚴塔爾的回應顯得有些輕挑。只是他話還沒說完,突如其來一 陣刺耳的警報聲同時從兩艘船艦的擴音器響起打斷了他的慣性嘲諷,也中斷了他與米達麥亞的 通訊。   「怎麼了嗎?」米達麥亞收起與羅嚴塔爾的私人通訊,急忙的趕到艦橋,一艘掛著自由同 盟旗幟的旗艦級船艦不知之前是如何避開他們的搜索雷達,就這麼突然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而且距離不到五十公里,幾乎是肉眼可辨識的程度了。只消再近一點,他與羅嚴塔爾的兩艘小 船,別說戰鬥,就連逃跑都是天方夜譚。望著巨型螢幕投影出的敵軍戰艦,而且是旗艦等級的 身影,饒是已經習慣戰場的米達麥亞也不禁倒抽口氣。「難道自由同盟已經開發出反探索隱身 護盾了嗎?」   「報告米達麥亞上校,就空間探測器的數值來看,他們應該不是原本就在這,而是正好瓦 普跳躍到我們面前。」他的舵手、拜耶爾藍、緊張的報告電腦傳來的第一手資料。   「所以居然是我們正好處在他們的瓦普跳躍軌道前?」這是何等的好運。米達麥亞一臉錯 愕,同時他也覺得對方應該同樣是處在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理現在的狀況,再不就是對方並不 想要挑起戰爭。他走到了拜耶爾藍身旁,拍拍他的座椅細聲在他耳邊說:「將護盾能源集中在 船腹,並把剩餘全數動力轉到右方渦輪上後等我指示。」   拜耶爾藍咽了口口水,他不清楚他長官為何要這麼做,不過他還是照長官的指示將全艦動 力都集中在右方渦輪。同時間通訊官也開口報告:「報告米達麥亞上校,羅嚴塔爾上校來訊, 是否要接通?」   「接,記得換成加密頻道並上螢幕。」   眼前的主畫面在接通的瞬間被分割成一大一小兩個畫面,幾乎是他們的三倍大的標準型旗 艦依舊阻擋在他們面前,而羅嚴塔爾的半身畫面則是被縮在右下角。   「完全猜不透對方打得是什麼如意算盤呢。」羅嚴塔爾擺了一個翻轉的手勢,而這與米達 麥亞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們兩都打算一但接收到對方主砲點燃的報告就要讓船艦做出急翻轉 ,然後再繞到戰艦下方,看能否打掉他們至少一個動力槽。依他們現有的火力是沒辦法打穿標 準型旗艦,但要它降低速度這到還能辦到。   米達麥亞並不擔心他的船艦無法閃過第一擊砲火,畢竟這艘船就是以速度取勝。他所擔心 的反而是羅嚴塔爾那艘舊型號的船艦是否能在短時間做出如此精巧的高速翻轉。他甚至開始思 考他是否要佯裝攻擊好讓對方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讓羅嚴塔爾能更輕易的撤退。   然而正當情勢已高漲到一觸擊發的同時,公用頻道傳來了自由同盟的訊息。   ──咳咳、這裡是自由同盟的修伯里安艦長楊・威利。   帶有一絲慵懶的聲線從擴音喇叭中傳來,響遍整個艦橋。米達麥亞與羅嚴塔爾雙雙對自己 的部下下達了按兵不動的指示,神情緊繃的盯著螢幕上的切換。然後是一位頂著一頭凌亂的黑 髮,勉強靠貝雷帽壓平的男人,坐在指揮桌上。那男人似乎是不習慣在這種狀況下發表言論, 視線從沒放在投影接收器上,而是不斷的東張西望。   這傢伙居然是艦長?米達麥亞跟羅嚴塔不禁同時浮現這疑惑,但當對方報出姓名是旋即提 高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警戒。「楊・威利」,艾爾法西爾的傳奇人物,即使在帝國,艾爾法西 爾也是相當著名的戰役,他倆不只一次想要在戰場會會這位同盟英雄,試試自己的斤兩,只是 沒想到會是在這種狀況下見面。   『這裡是自由同盟領地,兩位已經越過中線區了。』黑髮男人慢條斯理的說著自己不太習 慣的對白。『還請兩位撤退,否則我等將會執行必要的驅逐舉動──包括動武,不過可以的話 我是不怎麼希望走到這步啦……』   『我都不知道何時地球已經落入同盟手中了,我記得那裡仍屬於中立區不是嗎?我想與其 要我們撤出中立區,不如說貴官的星曆圖該更新了。』羅嚴塔爾緊盯著螢幕上的黑髮男人,唇 邊扯出一抹譏笑有計劃挑釁道,同時也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線。   其實這樣做相當危險,很有可能一個不小心弄巧成拙引發戰爭,然而羅嚴塔爾不得不這樣 做。部分是因為嗜血的內心想要引發戰局,更大一部分則是想要確認對方是否真無攻擊的意圖。   『地球?』很顯然的,楊威利並非聽不出來羅嚴塔爾的譏諷,只是地球二字更是吸引他的 注意。他摘下頭上的貝雷帽,捏在手中把玩,似乎在思考些什麼的喃喃自語著,畢竟他才剛從 地球回來,而地球發生的事件也與帝國有關。   米達麥亞跟羅嚴塔爾依舊神情專注地望著保持沈默的楊威利,仍沒打算放鬆戒備,隨時準 備應付任何突發。三方沈默並沒有用上太久時間,楊威利不過是停了不到一分鐘便再次開口。 『你們是為了哈梅爾二式編號七零三五而來的嗎?』楊說,突然吐露的驅逐艦型號讓米達麥亞 與羅嚴塔爾雙雙一愣。   ──哈梅爾二式編號七零三五?   米達麥亞跟羅嚴塔爾腦中不約而同的浮現出疑惑,然而這問題還來不及出口,對方便將解 答告訴了他們。   『很遺憾的,我必須要告訴你們,哈梅爾二式編號七零三五上的成員已經全部罹難。』楊 威利低下頭,語氣裡充滿歉意。他會來這個邊疆地帶完全是他主動請纓,在艾爾法西爾事件之 後,升官成准將對他來說並沒有帶來太多喜悅,有得只有各式各樣惱人的行政任務,所以當他 聽到邊疆地帶有職缺時,他二話不說連忙舉手說他願意過去駐點,只要能讓他有移動軍史電子 資料庫到他船艦上的權限即可。   軍方正愁不知該把他放在哪裡,見他主動要求發配邊疆也樂得同意,因為他就這麼興高采 烈的搭上了他的新旗艦「修伯里安」,順便將三分之二個同盟電子圖書室資料一並轉移了上去。   只不過他沒想到他才悠閒沒兩週就接到從地球傳來的求救訊號。   「這個訊號經解析可是帝國船呢,你確定你還要過去嗎?」他還記得出發前執行救援前, 早他一步在天狼星系駐點,後來藉故就整個團隊就溜到他見上的薔薇騎士團團長──先寇布是 這樣提醒他。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去看看又不吃虧。」然後他是這樣回答對方的。他並沒有天 真到不認為這其中沒有陷阱的可能,只是他仍然不願意放棄任何一絲「信任」──這被先寇布 斥之以鼻的名詞。   然而到了現場,他們卻看到的是一艘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船艦,飄蕩在地球上方的衛星軌 道上。   船艦外貌沒有任何戰鬥過的痕跡、而戰戰兢兢破門而入後的探查則是所有成員均已死亡, 但也看不出任何傷勢,死者容貌看起來彷彿就是睡著了一般安詳,只是沒了呼吸罷了。 楊威利本能地覺得有古怪,所以他也不想在敵艦上多做逗留,尋了一圈確認沒有任何生還 者後就撤退回修伯里安上準備打道回府。   『感謝閣下的告知,不過我們仍得親眼見到才行。』米達麥亞瞇起眼,謹慎的挑著話說。 他與羅嚴塔爾有默契的一搭一唱,試圖擾亂對方對於他們出現在這的判斷。其實他與羅嚴塔爾 都並不知道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一艘先行部隊到了地球探勘,並且已經全數罹難。但這消息不能 讓對方知道──更別提他們原本的目的。『看起來閣下並不打算動武,誠如你所見,我等也非 純武裝戰鬥艦,這次任務只是為了探查哈梅爾二式編號七零三五為何失蹤,所以能否請你與你 的船艦讓個空間給我等,好讓我等執行瓦普跳躍。』   睜著眼睛說瞎話並非米達麥亞所擅長,所幸影像通訊的雜訊吃了不少細微破綻,除了羅嚴 塔爾外,沒人聽得出來米達麥亞說謊時尾音慣性的顫抖。楊威利歪過頭,盯著投影在螢幕上金 蜜色髮色的男人剛直的容貌好一會,最後抬起手讓修伯里安向後滑行了兩百公里,拉開與米達 麥亞等船艦的距離,好讓個空間讓他們能執行瓦普跳躍,這舉動也讓帝國未來的兩位名將雙雙 鬆了口氣。   楊威利並非完全信任米達麥亞的說詞,他只是不想再增添無意義的流血衝突。   『若貴官遭遇了困難,請大聲喊救命不要客氣──在人道救援面前,我等絕對會不分敵我 ,克盡全力幫忙。』不知該說是詛咒他們陷入困境還是真心誠意地提醒對方自身絕對願意伸出 援手。這句補充說明在米達麥亞與羅嚴塔爾進入瓦普跳躍前,從修伯里安上傳來。   但這短暫的意外也足以讓他兩對這次的任務產生了最高程度的警戒──這絕對不會是單純 的毒品緝拿案。 ***   等確認進入了瓦普跳躍空間,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才真正的鬆了口氣。瓦普跳躍的發明是 讓人類能征服銀河最重要的關鍵,然而即便到了現在,關於瓦普,人類所能控制與理解的部分 仍然只有進去與出來。至於在空間內,仍然什麼事情都辦不到,先別提戰鬥,就連通訊都有困 難,偶爾還會發生定位失敗,跳躍出來的只剩半艘船、或者是到了窮盡整張星曆圖都找不到的 位置。   銀河不小、但宇宙似乎更大些。   在瓦普空間裡,投影在螢幕上的星子光點成了一道又一道絢爛的銀白光束,不斷的在螢幕 上迅速逆行,而正上方脫離瓦普空間的倒數計時器正是電腦計算出抵達地球時所需的時間長度 。米達麥亞神情嚴肅地盯著螢幕,直到倒數結束,螢幕上投影出他們的目的地、也是一切起源 被稱為母星的藍色星球,這才鬆了口氣。   與米達麥亞差不了一毫秒的時間,羅嚴塔爾的船艦一如計劃的出現在米達麥亞船艦的右方 ,兩艦約莫距離五公里──這是相當近的距離,要是控制不當隨時可能會引發碰撞意外的程度 ──並肩滑行到定點軌道上,然後他們看到了楊威利口中的那艘哈梅爾二式編號七零三五,正 被地球的引力牽引,像顆失去動力的衛星飄蕩在宇宙裡。   『要依照原定計劃,我這先率領先鋒部隊下地球探勘嗎?』羅嚴塔爾從帝國軍規公開頻道 捎來訊息。   『我覺得我們可以兵分二路,看起來地球那邊比預想中的要危險,你要不要調整一下整備 跟成員,非戰鬥成員就先別下去,我派我這的戰鬥成員支援你?』米達麥亞頓了頓話。『至於 我這邊先用拖引光束讓哈梅爾二式脫離地球引力,先試著聯絡看看對方,真不行的話我這再派 人登艦調查?』   『你把你的戰鬥部隊給我了,你要怎麼應付哈梅爾二式上的突發狀況?難道你覺得我羅嚴 塔爾部隊有柔弱到需要你的幫忙嗎?』捉襟見肘的出擊名單,導致不管怎樣安排都會顧此失彼 的程度。羅嚴塔爾很感激米達麥亞把主力放在地球派遣隊,事實上要是他站在米達麥亞那個位 置,常理判斷也是會這麼做。然而對他而言,米達麥亞的安危遠在所有事物之上,所以他並不 想要依照常理來執行。羅嚴塔爾迂迴的拒絕了米達麥亞的建議,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在一般人 眼裡是種充滿危險吸引力的容貌,但在米達麥亞眼底則是「這傢伙又要胡來」的警訊。   『下官一向信任貴官的能力。不過現在面對的可是有能力將一整艘驅逐艦,約一連人數瞬 間殲滅的敵人。』米達麥亞挑眉,他側過頭看了剛出爐投影在螢幕左下的掃瞄器探查報告一眼 ,繼續補充說明。『──更何況剛剛生命探測掃瞄器已經回報確認七零三五裡沒有任何存活者 ,我並不覺得收屍部隊需要武裝支援。真要對我有幫助的話,還不如把你艦上所搭配的兩位醫 官與有化學專長的科學官借我。』   『能夠在瞬間大量殺人的,通常會是毒氣攻擊。你想說的是這個吧?』   『嗯。再者依照方才同盟楊威利的說法,他們先前不但已經先登艦探勘甚至還能全身而退 ,七零三五腹部的確有被溶燒個洞的痕跡能證明他們所言不虛。所以即使是毒氣,應該也是褪 的差不多了。只是我手上沒有防毒氣盔甲,所以我得先克難個幾件出來。』防毒氣盔甲算是比 較新的盔甲型號,並不是每艘艦艇都有配置該裝甲。羅嚴塔爾的船艦因為之前都是被安排在後 勤處理物資調度,所以船艦上都有配置一定數量的最新型裝備,但米達麥亞的船艦就只有最普 通的盔甲,頂多只能提供氧氣循環,好讓戰鬥成員在險惡環境下戰鬥不會因缺氧而死亡。   『……』羅嚴塔爾一直沈默地聽米達麥亞的說明。他跟米達麥亞的想法差不多,都想早點 解決這問題,不論是毒品還是七零三五艦上的狀況,然而事實上似乎很難同步處理,勢必得放 慢處理的速度。他在米達麥亞停下了聲調,等待他的同時才緩緩開口。『米達麥亞上校。』不 同於腦內飛快地處理整合所有訊息,金銀妖瞳語調緩慢到像是被人勒著喉頭無法快速說話的模 樣。『我這有個提案,雖然它可能有點過於保守與浪費時間。但如同你說的,能夠在一瞬間殲 滅一個連的敵人,保守的選項是必須存在。』   『嗯?』   『我就不下地球了,既然防毒盔甲只有我這有,那麼就從我這先登七零三五艦探勘。也麻 煩米達麥亞上校借調我貴艦上的醫官和五位先鋒部隊。』羅嚴塔爾說。他一面說明他的修正, 一面有技巧的抹去了米達麥亞出擊的可能性。米達麥亞的確是有想過先放棄地球,將主力改成 登艦,只是這實在太過浪費時間,再加上打從來到地球後,他心頭就一直縈繞著一股不安,讓 他巴不得想要趕快解決任務趕快離開而並沒將這計畫脫口而出。結果這計畫卻被羅嚴塔爾提出 ,還順便把他踢除在出擊名單外。   錯失先機的扼腕感讓米達麥亞感到非常的不痛快,但在這種公開場合他也不好發作,只能 狠狠瞪著螢幕上洋洋得意的男人,咬緊牙根將一連串的不滿掩在舌下,讓自己盡可能的表現得 理智並且配合。   因為他也清楚這是他倆共同出擊最大的優勢,一般狀況下這種小任務同時有兩位指揮官, 很容易造成紛爭甚至拖累任務。但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在他倆身上,並非只有他們兩人有十足 的默契,更多的是他們清楚何謂大局。就像現在當羅嚴塔爾說出由他出擊的同時,米達麥亞即 便有再多的個人因素不認同羅嚴塔爾的選擇,他也會選擇配合羅嚴塔爾,因為他清楚此刻的後 勤支援在羅嚴塔爾說出計劃時已經轉換到他身上,要是羅嚴塔爾出了什麼意外,他必須讓這兩 艘艦剩餘的成員能夠全身而退──這就是他現在的任務。   『明智的選擇。』米達麥亞先是深吸口氣,以確保自己的語氣不會太過惡劣後才開口。   畢竟是登上與自己相同配置的船艦,羅嚴塔爾率領先遣部隊熟門熟路的繞到了艦橋前的閘 門。沿路上的確就如同楊威利所言,並沒有任何倖存的成員,但也沒任何打鬥痕跡,更讓人百 思不得其解的是,絕大部分的人都是死在床上,而且還都是露出一臉幸福的表情,偶爾有幾位 疑似值班的成員是倒在崗位上,但臉部表情也跟躺在床上的屍體一樣平穩。   『羅嚴塔爾,你那看出什麼端倪了嗎?』米達麥亞的聲音從耳掛式通訊器傳來,眼前的強 化玻璃片上同時投影出小個子友人毫無掩飾、擔憂的神情。不管在何時何地,羅嚴塔爾總有只 要能看到米達麥亞那張不算細緻,但相當有個性的臉龐,他就會有一切都會很順利的錯覺。他 站在閘門後方,一邊指揮成員安置小型炸彈打算炸開已經被鎖死門扉,一邊將鑲在頭盔上的攝 像頭打開,好讓米達麥亞能同步接受先遣部隊的現場訊息。   『不得不說那位同盟將領很妙,都已經到了毫無抵抗能力的敵人船艦上,居然只是溜搭了 一圈,沒拿走任何資訊就離開了。』伴隨著小型爆炸聲,羅嚴塔爾對著麥克風說。在羅嚴塔爾 登艦的同時,他便馬上指示科學官用帝國密碼連結上船艦,想要確認是否有任何資料遭竊,但 獲得的答案卻是船艦上所有數值均無被竊的疑慮。而當他到了艦橋閘門前,發現閘門完好如初 ,連一絲絲被企圖破壞的痕跡都沒有,他不禁覺得對方也過於君子,明明已入寶山,卻又兩手 空空的走了出去──要是他有這機會能撿到一艘同盟的船艦,就算是一艘小小的驅逐艦,他一 定會想盡辦法把能獲得的資料全部入手。   『也許是整艘船的狀況太過詭異,所以他才決定不要碰任何東西的撤離吧?』米達麥亞回 應。『是說你們身體狀況都還好吧?有無任何不適?』   『也是有這可能,不過一切都得等看能不能拿到艦長日誌才能做更近一步的分析。』羅嚴 塔爾壓低了身子,伴隨著煙硝,小心翼翼的推開被炸開的閘門殘骸,瞥了一直顯示在左下角記 錄生理狀況的數值一眼繼續說。『至於身體狀況,除了盔甲很悶,導致體溫偏高之外,一切都 正常。』   艦橋內不意外的空無一人。金銀妖瞳走到了艦長席旁,打開緊急開關並按下密碼,讓整艘 一直處在沉眠狀態的船艦重新上線,滋滋的電流聲響伴隨頭頂的光線在瞬間全部被啟動,原本 安靜到讓人不安的空間也開始充斥令人覺得單調的引擎運轉頻率聲。   『好啦,現在就只能祈禱這位艦長是位認真負責會乖乖寫日誌的艦長了。』看起來一切進 行的都還算順利,羅嚴塔爾才總算有餘力對米達麥亞開玩笑。他先是要求醫官搭配兩名戰鬥小 組到醫護室看是否能拿到一些資料,再要求科學官分析整艘船艦目前的空氣成分,最後才將每 一位艦長都有搭配的萬用密碼匙插入艦長席把手上的鎖孔,將船艦上的有被記錄下的數據全數 下載到鑰匙中。   「報告羅嚴塔爾上校,經儀器分析結果,目前空氣成分一切正常。」在等待下載的過程中 ,科學官走到羅嚴塔爾面前,行了個軍禮報告。正當羅嚴塔爾打算摘下頭盔時,米達麥亞的聲 音早一步在他耳邊響起。   『別摘頭盔。』米達麥亞警告。   『剛剛科學官都分析過空氣成分一切正常了。』羅嚴塔爾無視米達麥亞的警告地摘下頭盔 ,他吐了口大氣,順了順一直悶在盔甲裡呼吸。『其實這成分檢查只是求心安罷了,若真的有 問題的話,那位同盟的楊艦長也不會活蹦亂跳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你就最好不要出事,要是我必須為了這種愚蠢的包救你,我會嘲笑你一輩子的。』   『那你還得先救援成功才行。』羅嚴塔爾看了已經下載了百分之九十的鑰匙一眼。『再兩 分鐘後資料就會全部下載完成,之後我們會全數撤回艦上,你那就先備好隔離消毒室先。』   『是說你打算怎麼處理這艘船?我們可沒辦法把她拖回帝國。』羅嚴塔爾沈默了一會,最 後還是決定開口問這該如何處理這船,這近乎明知故問的問題。   『資料全數備妥後你就啟動引爆裝置,直接炸了她。不能讓她落如同盟手裡。』米達麥亞 聽得出來羅嚴塔爾的不捨,沒有一位艦長會對被迫沈船感到開心,更何況這艘船與羅嚴塔爾目 前所服役的船艦同型號,他多少能體諒羅嚴塔爾這不合時宜的感傷。只不過他還是得狠下心來 處理,不然要是真落入同盟手裡,後續問題可就不是簡單一句捨不得能夠解決的。   『果然只能這樣了……』   羅嚴塔爾坐在艦長席,修長的指頭放在椅臂上,像是安慰愛人般的輕輕的來回撫弄。「抱 歉啊,不得不炸沉妳……」他低下頭,能誘惑天下女人的唇瓣吐露出低沈悠遠的男低音,有些 感慨的細聲說,但那音量輕柔到只有耳朵掛上接受器的米達麥亞能聽到。米達麥亞對羅嚴塔爾 的抱歉並沒有多說什麼,不過是在艦橋上靜靜的陪在羅嚴塔爾旁邊等待資料下載完成。   ***  在確認全員均撤退到登艦小艇後,羅嚴塔爾指揮小艇撤退到安全範圍。同時間米達麥亞也解 開了對七零三五的牽引光束並用反引力裝置推了它一把,讓它脫離衛星軌道,任由它往地球方 面墜落。羅嚴塔爾安置在七零三五核心爐的炸彈則是在船艦開始向地球墜落的後十分鐘引爆。 絢麗的白色閃光從核心爐的位置衝破船艦腹腔,旋即藍色的火焰從破裂處從內向外撕裂船艦外 壁,將整艘船艦破壞成一片又一片大小不均的超合金碎片,同時也讓墜落的速度更加快速。碎 片們衝過地球特有的大氣圈,與金屬摩擦的空氣更增強了燃燒的程度,從遠方看就像是光束砲 徒勞無功的打在護盾上,大大小小、斑斕的各色火焰彷彿在大氣圈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最後被吞食殆盡。   羅嚴塔爾並不打算見證七零三五的終局,他小心翼翼地讓登艦小艇滑回主艦旁,畢竟他們 與七零三五太過接近,任何失誤都可能會讓自己被捲入爆炸中。這也是為什麼最終他們選擇使 用炸藥,而非驅逐艦的主炮的主因。因為船艦與船艦彼此的距離過於接近,他們若要破壞七零 三五,勢必需精算並控制爆炸範圍。   主艦的艙門在登艦小艇滑進軌道時緩緩打開,牽引光束籠罩整艘登艦小艇,並緩緩地將他 們拖進船艙內,至此,羅嚴塔爾也不需要再下達任何指令。而他也可能夠放鬆心神抬頭看了一 眼在他登艦時並沒有閒著的米達麥亞的傑作。米達麥亞把他們兩艘明明型號完全不同的驅逐艦 ,硬是扣在一起,並架上可以供人行走的連結通道。他讓兩艘驅逐艦最接近的寬度不超過五公 尺,又能彼此安然無恙的停在指定軌道上,這除了需要精密的計算外,更需要相當強大的心臟 ──畢竟只要稍有差池,兩艘船艦碰在一起所引發的災難就能讓他們提早去瓦爾哈拉報到。   但這樣的確省去了在兩艘船艦往來的所耗費的能源與時間。羅嚴塔爾同時也發現扣在兩艘 船艦上,固定彼此的扣環設計相當精巧,那並非一般的掛鉤,而是通電的強力磁鐵,若是遇到 任何突發狀況,關閉電源切斷磁力,便能讓兩艘船艦重新各自獨立。   這是新船艦才搭配的磁吸式掛鉤,消耗的能源比用拖引光束固定船艦還要少,只是做為對 口的船艦必須同樣支援磁石片才行。看樣子米達麥亞是把自己船上的備品拆下來裝在他的船上 ,好讓這功能能正常運作。羅嚴塔爾輕笑。在如此克難的環境下,這的確是相當大膽無畏,非 常米達麥亞風格的解法。   金銀妖瞳率領登艦小隊在船艦停妥後走了出來,然而迎接他們的不是米達麥亞本人,而是 全副防護裝的醫官們。至於米達麥亞則是站在船艙門後面,透過大片的強化玻璃對羅嚴塔爾打 了聲招呼。   『貴官真是無情啊?』羅嚴塔爾一邊讓醫官拿著掃描器掃是全身,一邊對著通訊器言不由 衷的抱怨。他並不奢求米達麥亞會在他下艦時給他個擁抱,但是被這樣直接一腳踢在門外,不 得不說即便是他,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雖然他清楚米達麥亞為何這麼做。   『為了兩艘船艦將近兩百人的性命著想,就請貴官多擔待點了。』米達麥亞在強化玻璃的 另一端,雙手環胸,盡可能讓自己的聲調不要太過不滿。『至於從七零三五下載的資料,還請 貴官先交給醫官,由我這解讀。』   『既然您說您要負責解碼的部分,那在等待解碼的過程中,您打算如何安排下官接下來的 任務?』   『登艦小隊全員均到隔離室待個十二個小時,確認一切正常後才可以離開。』誰叫你耐不 住性子在那就脫盔甲,這是必要手段。睨了笑得無賴的友人一眼,小個子男人嘟囔。   『下官遵命。』羅嚴塔爾盡可能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輕挑。他摘下掛在脖子上的鑰匙,並 將它遞給了醫官。不過他的眼睛並沒有看著醫官,而是遙望強化玻璃後方的米達麥亞。因為距 離過遠,他不敢肯定對方是否也是盯著他看,但他希望他是。   羅嚴塔爾一直在等待米達麥亞的回應,然而直到醫官的聲音透過防護裝的擴音器傳了出來 ,請求羅嚴塔爾與登艦小隊成員跟著他們走到特別為了他們安排的隔離室休息,米達麥亞都沒 再開口說話過。面對友人的壓抑的憤怒,金銀妖瞳也只能收回了眼,嘴角浮現一絲落寞。應該 是真的很生氣吧?他在心底苦笑。   男人低下頭,順從的跟在醫官身後走到了為他們安排的隔離室,而這次他並沒有回頭。   米達麥亞並沒有將目光移開羅嚴塔爾過,事實上直到確認羅嚴塔爾走進隔離室他仍待在原 地,到醫官將消毒過的鑰匙轉交給他,他才轉身回到艦長室。他何嘗不想親自走到羅嚴塔爾面 前,用自己的雙手確認對方的生還。不過此時此刻兩艘艦艇將近兩百人的性命全部綁在他的身 上,在大局面前,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壓抑自己的妄念。   回到艦長室後,他並不急著把羅嚴塔爾的鑰匙放進解碼機裡。他只是緊握著鑰匙,假裝上 面還殘有友人的溫度與慣用的古龍水氣味──雖然他也知道,早在經過重重消毒後,這些不過 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說詞。   握在掌心中的鑰匙比想像中還要重上不少,讓米達麥亞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才能讓鑰 匙不會墜落在地。一雙總是清亮的灰眸在沒有人發覺得狀況下難得的流露出不安,他自嘲的闔 上眼將背靠在辦公椅上,約莫過了兩小節行版的長度才再次睜開眼,灰色的眸子也已經恢復原 本的利落。他小心翼翼的將鑰匙放進了解碼機裡,解碼機咬緊了鑰匙的卡榫,發出清脆的聲響。   解碼器開始運作了,而米達麥亞只能祈禱大費周章拿回來的鑰匙內的資訊是有用的。      因為等同於被軟禁在隔離室,所以除了望著天花板發呆外什麼事情他都不能做,再加上自 從他進了隔離室後,米達麥亞也沒過來打聲招呼。羅嚴塔爾老大不滿的最後決定乾脆倒在床上 狠狠的給他睡上十二小時,反正米達麥亞應該也是在忙解碼的事情,等十二小時過去,也差不 多是到了開獎的時刻,看看他費盡千辛萬苦帶回來的東西是否有用。等到時候就算米達麥亞老 大不願也得過來找他討論。   十二個小時說短不短,但對羅嚴塔爾而言,為了養足耗盡體力的疲憊,十二小時對他而言 也不過是沈睡與清醒的差別。   羅嚴塔爾緩緩睜開眼,身體的疲勞難得的因能好好睡上一覺而消除不少。他扭動筋骨,轉 過頭,第一眼映入眼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拉把椅子坐在床邊的米達麥亞。   「看起來似乎是壞消息啊?」羅嚴塔爾瞇起眼,望著神情有些落寞的米達麥亞,嘴角扯出 一抹嘲弄。   「你如果是問解碼後的結果,那的確不是什麼好消息。」米達麥亞雙手環胸,口裡說著令 人遺憾的答案,但眼神卻並沒有透露失望,而是一抹淡淡的喜悅。   「但……?」羅嚴塔爾精準地捕捉到那絲矛盾的情緒,有些好奇的反問。   「十二小時過去了,整個登艦部隊沒有任何人發生任何不適。」米達麥亞拉過羅嚴塔爾的 手,將鑰匙塞回給原本的主人。「恭喜羅嚴塔爾上校,您的禁制令已經解除,可以恢復羅嚴塔 爾艦長身份了。」   在得知這十二個小時內,整個登艦小隊並沒有任何成員發生身體不適的通知,米達麥亞一 直緊繃的情緒總算能夠放鬆下來,以至於解碼出來的資料泰半是無意義的流水帳這件事情變得 沒有那麼令他感到不快。他將檔案複製到主電腦上後,抽出了羅嚴塔爾的艦長鑰匙,難得的步 伐輕快的走到隔離室。   而映入眼簾的是在隔離室裡,羅嚴塔爾睡得相當安穩。米達麥亞沒打算吵醒他,只是拉把 椅子安靜地坐在旁邊等對方起床。   「看起來我們前前後後浪費了將近二十個小時,結果做的全都是白工?」羅嚴塔爾接回鑰 匙,並將他掛回胸口。   「也不至於那麼淒慘。」米達麥亞掏出迷你型投影器,把他這十二小時所讀到的資料去無 存菁,保留幾則看似與事件相關的資訊投影在兩人面前後,動作迅速的展開了其中一筆資料後 說:「這是他們最後一天的資料,最後一行是艦長他記錄了他的就寢時間,之後就是一片空白 了。」   「看樣子是死於睡夢中?」   「是的。你再看看這個,這是醫官從醫護室帶回來的醫官日誌。」米達麥亞拉開了另一則 資訊,內容物一樣是很單純的流水帳,說船艦上一切正常,並沒有任何成員受傷。   「是同一天,前後時間相差不到一小時。」羅嚴塔爾說。   「嗯。你再看看這個……」米達麥亞又調了另一筆資料出來,似乎是副艦長日誌。很顯然 的副艦長比艦長用心多了,在他的日誌裡他有寫到他們從地球帶回來一瓶藍色且揮發性很強的 液體,他還為此跟艦長吵架,因為他覺得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不應該登艦,而艦長卻說那東西 只消一克就可以成為億萬富翁。   「原來是群借帝國船艦身份的走私客啊?難怪正式指派文件中並沒有說有這艘船的存在。 」羅嚴塔爾先是一臉恍然大悟,旋即又覺得哪裡不對的開口。「不過是說我們在搜查的時候並 沒有看到任何藍色容器。」   「也許是打破了,或者是那個瓶子的密封效果不佳,導致氣體竄到了空調設施,進而傳片 整艘船艦。」米達麥亞指了指副艦長的日誌時間。「你看,也是同一天,而且這次時間比艦長 最後一篇日誌還要早上不到半小時。」   「不過即使我們知道了那艘船是掛著帝國榮耀之名的走私船,還有那個走私的東西相當危 險外,並沒有任何額外的助益。」羅嚴塔爾無奈的躺回床上,不怎麼想面對費盡心力卻是只能 獲得這樣的成果。然而米達麥亞一把抓住羅嚴塔爾企圖蓋著自己雙眼的手臂,要他不要放棄得 太早。   「你先看看這是什麼,再做最後的結論也不遲。」   米達麥亞展開最後一張文件,文件上除了一串數字外,什麼都沒有。但是那串數字的確讓 羅嚴塔爾眼睛為之一亮。 ──35°21′28.8〃N 138°43′51.6〃E──   文件上是這麼寫的。   「這是座標圖!」   「嗯。是七零三五的登陸小艇降落在地球時的位置。」艦長是個廢物,但是船艦本身倒是 相當忠實且優秀的紀錄了所有資料呢!米達麥亞補充道。他還記得在他花了十個多小時解讀這 些垃圾,終於讓他快按耐不住性子打算伸手關掉資訊,卻在一個被折疊在深處,不起眼的資料 夾裡赫然發現有保留所有(包含登陸小艇)的起降資料時,他只差沒興奮的大叫。   小個子男人重新抓出所有日誌的時間,反覆交叉比對後總算拉出一個最有可能的座標位置 ,並在上面畫了個紅圈。   「看樣子還是得下地球一趟呢?」羅嚴塔爾說,像是沾染了米達麥亞的興奮之情,嘴角平 時冷漠的弧度也變得柔和許多。   「至少不是要把整顆星球翻過來的程度。」米達麥亞將投影機收回掌心中。「既然你是登 艦小隊的隊長,這回該換我率領登陸部隊下去探勘了吧?」他握緊拳頭輕輕捶在羅嚴塔爾的肩 上,毫不掩飾地讓那雙灰色眼眸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   羅嚴塔爾在那個充滿活力,號稱光靠眼神就能讓兩公尺巨漢噤若寒蟬的注視下,不得不說 差點就打算舉雙手投降,決定順著那雙眼的主人的意,將率領地面部隊的權利讓給了對方。然 而當他看到那雙眼下,雖然被巧妙地掩飾然而還是違背主人心意的黑色倦怠,連忙又收回了意 願。   「別想了,地面先鋒部隊的老大是我,你還是乖乖待在艦橋上吧。」他說,勢在必得的語 氣讓米達麥亞很想踹他兩腳。   「嘿,這跟說好的不一樣。」米達麥亞一邊嚷嚷,一邊在空中畫了幾個圈。「交換交換。」   「什麼說好的不一樣,之前的賭約可是賭地面部隊,又不是登艦小隊。七零三五事件是場意 外,他本來就不存在在原本的計畫中。」   「話都是你說。」米達麥亞眯起了眼抱怨。之所以想跟羅嚴塔爾爭地面部隊率領權,與其 說是他悶在艦橋上閒著發慌,不如說當他知道七零三五上的狀況後,地面部隊的危險性明顯增 高,他並不想要羅嚴塔爾冒這個險。畢竟羅嚴塔爾比他優秀許多,要是他出了問題,羅嚴塔爾 一定能率領殘軍安然撤退。「這回下官可不想讓步,了不起再賭一次。」   「願賭服輸啊。貴官的牌品也未免太差,居然這樣翻臉不認帳?」   「隨你怎麼說!」米達麥亞早清楚羅嚴塔爾的個性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所以他從口袋裡 掏出一副牌,擺在床上。「如果你不願意放棄,那咱們就再賭一局。」   「這牌我不跟。總之地面部隊的權利我不可能讓給你的,米達麥亞。」羅嚴塔爾把手壓在 米達麥亞拿牌放在床上的手,阻止米達麥亞打算整牌的動作。「這艘艦的艦長是你,我於情於 理都不能讓艦長涉險。」   「什麼艦長不艦長的,你不也是嗎?」拜託也找個好一點的藉口吧,這話你敢說我還沒膽 聽呢。米達麥亞抽回了手,雙手環胸對羅嚴塔爾翻了個白眼。   「不不不,現況就是兩艦隊主導權全權在您手上啊,米達麥亞上校。」羅嚴塔爾解釋。「 在你將兩艘船整併成現在這個模樣時,你就是實質的艦長了──至於下官頂多是先鋒隊隊長, 所以先遣部隊本該就由我來執行。」   「好傢伙,原來你算計我!」米達麥亞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羅嚴塔爾在打從交出他的船艦 成員指揮權,要他暫時主導兩方艦隊時,就抱著包下全部先遣部隊的主意了。「更何況指揮支 援地面部隊這種小事,我做得來最好你辦不到。」   金蜜色髮色的男人稍稍提高了音量來表達他的不滿,但這攻勢對對方完全起不了作用。有 著異色瞳的男人好整以暇的繼續趁勝追擊,他壓抑不住嘴角的笑意,彎起一個三分調侃七分眷 戀的弧度說:「這已經不是辦不辦得到的問題,而是陣前換將在兵法上一向是大忌──我相信 貴官也清楚這事,不是嗎?」   「你!」   「再者就以更現實的層面而言,睡了十二小時的我怎麼樣都比幾乎沒睡的你還要來得適合 這個職位。」羅嚴塔爾伸手將指尖劃過米達麥亞的黑眼袋。「十二個小時不眠不休的資料解讀 ,再加上兩艘船艦的性能整合與成員調配,我不覺得你比我輕鬆啊,米達麥亞上校。」   末了,米達麥亞還是放棄與羅嚴塔爾繼續爭論下去。畢竟羅嚴塔爾的論述合情合理,如果 他再繼續固執己見,反倒讓他成了不識大體,只為了私慾而把部隊推到危險去的不合格艦長了 。「別把我看得太柔弱了。」男人斂起了眼嘆口氣,小小聲地做出最後的掙扎,卻沒有撥開對 方撫在臉上的手指。   「米、沃佛根……」羅嚴塔爾並沒有做出超越朋友以外的舉動,雖然當他看著眼前頹然垂 下肩膀的嬌小友人,他的確腦中瞬間浮出想要一把將他擁進懷裡的衝動,但他還是忍耐下來了 。他只是收起了手,輕聲叫喚著對方的名字。「我沒有看輕你的意思。」男人說。他看著灰色 眼眸順著他的聲音抬了起來,難掩落寞的情緒也從那雙剔透的灰眼珠中透到他的靈魂裡,令他 不得不思考著該怎麼樣說明才能表達出他靈魂深處的情感。「我只是沒辦法……沒辦法想像要 是因此而失去你的未來。」   那你怎麼覺得我就堅強到足以承受失去你的後果呢?聽著對方近乎赤裸的告白,米達麥亞 在內心苦笑道。但他並沒有將這番話說出來,他只是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的將手搭在 羅嚴塔爾肩上。「說什麼失去不失去的,這話一點都不像你會說的啊?不是說勝利與女人不用 特別去爭取,他們便會自動靠近的嗎?這麼說來下官還得向您的幸運女神借點運,免得就連在 這毫無意外的空間裡,冷不防被藏在暗處的小人暗算呢。」   「總之,貴官的船艦與成員們,下官會好好照顧。」男人眨眨眼,抹去眼底原本的黯淡。 「不過這保母費可不便宜,你可得好好的活著回來,才能把這利息結清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坐地起價?沒想到貴官一臉正派,其實那些都是欺瞞世人的假象啊?」   「好說好說。這牌就放你這,記得把它帶回來。」米達麥亞笑道。他把牌放在床上後從椅 子上一躍而起,瞇起眼欲言又止的望著羅嚴塔爾好一會,最後還是選擇了什麼都不說的轉身離 去。   等米達麥亞的身影消失在緊閉的門後,羅嚴塔爾低下頭,看了那副躺在床上近乎全新的牌 ,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它收進胸前的口袋裡。   所以踏上地球的是他──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是他用盡各種手段,包括將兩百條人命 強壓在對方身上換來的權力,因此他怎樣都不能失敗。羅嚴塔爾在登陸小艇穿過大氣層前,下 意識的將手按在胸前的口袋上,暗暗替自己打氣,因為那裡放得是米達麥亞要他帶上的那副牌。   然後是一連串的劇烈震盪,地球的大氣層比想像中的還要厚,雖然米達麥亞在出發前已經 要求同仁在登陸小艇上多塗上兩層防火漆,但是穿過地球大氣圈時登陸艇顯示的紅色警告仍讓 他有整艘登陸艇會被燒壞的錯覺在。衝過大氣層的短短半分鐘讓羅嚴塔爾有著度秒如年的錯覺 ,不過總算最後仍是突破了最艱難的關卡,在距離地面只剩四千公尺處時,登陸艇展開了雙翼 ,切換成飛行模式,朝著指定的降落點方向滑翔而至。   羅嚴塔爾並沒有在登陸艇停妥後急著下艇,而是先藉著登陸艇的探測器搜尋了一下四周環 境狀況,確認一切數值跟預想中的相差無幾,才小心翼翼的率領部隊踏出登陸艇。   然後他這才得以用上他那雙受到詛咒的雙眼,真正見識到被稱之為人類一切起源的星球的 真正樣貌。   不同於從宇宙中看見的一片蔚藍,從地面往外看,地球反而是一顆被層層疊疊的翠綠包圍 的星球。除了高聳入雲的樹木外,一圈又一圈纏繞在頹圮建築物上的藤蔓和雜草,讓深灰色的 水泥建築物與鏽蝕的鐵器變得繽紛,至於看似曾經為高架橋的道路,現在也被植物們折斷,披 上一層墨綠,仔細看上面還能看見植被上似乎也被點綴了些許七彩。   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生意盎然。   羅嚴塔爾感嘆。他不得不承認,這顆星球與教科書中描述的垂老完全不同,他甚至發現就 連吹拂過來的微風都帶著生命──只不過現在的她完全不適合人類生存,倒是挺適合當作墓地 ,畢竟能與這麼多生命共享死亡,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只不過他的感傷並沒有維持超過 兩秒,掛在耳上的通訊器便傳來另一個充滿生命力量的聲音。   『羅嚴塔爾!不是說好落地後就要馬上通知?』羅嚴塔爾的通訊器才一起動,馬上傳來米 達麥亞咆哮。『怎樣,一切都還順利嗎?』   『除了在降落的過程中差點被燒掉外,下來後就順利了。』羅嚴塔爾說。他抽出雷射刃, 一面揮開阻擋在眼前的雜草,一面朝向目的地前進。就連自己都沒發覺,在聽到米達麥亞的咆 哮時,原本尋死的念頭瞬間消散,取而代之是要活著回去的衝動。『你應該要來看看的,這比 教科書上所描寫的地球還要美上不少。』他說,同時啟動了盔甲上的相機鏡頭和定位系統,好 讓所有資料能在第一時間內傳回位在衛星軌道的船艦主螢幕上。   『是啊,本來在下面的應該是我啊。』米達麥亞沒好氣的抱怨。換來的則是羅嚴塔爾淺淺 的笑聲,這讓他覺得更加不滿,但也不好發作,最後只能雙手環胸,抬起頭看了主螢幕的即時 繪製地圖一眼。那是他從各式星曆地圖中好不容易挖出來的舊地球地圖,並花了點功夫才讓它 能相容現在的圖資系統。『對了,羅嚴塔爾,』米達麥亞決定無視羅嚴塔爾的笑聲說。『我把 詳細位置連同地圖傳給你,雖然它有點舊了,不過看起來這幾百年地球的地形並沒有太大的差 距,應該還是堪用。』   『所以最終目標是【富士山】?』異色瞳男人瞟了眼從船艦傳來的地圖,定位點上除了標 注絕對座標外,同時還很貼心的附加說明過往的地名。『應該就是那座山頂是雪白色的山了。』   『嗯,聽說他可是舊時代的聖山之一。所以從你那看起來如何?』   『的確有被稱為聖山的資格。』羅嚴塔爾抬起頭,順著座標指引望向富士山的位置。在一 片翠綠與蒼藍之間,富士山的白色山頂的確讓祂顯得遠離塵世,絕世而獨立。   『所以說現在是有個混蛋在聖山內製作毒品?這可真是諷刺呢!』米達麥亞隨口接著羅嚴 塔爾的話說下去。他整個精神仍然是集中在眼前的地圖上,好能讓自己穩定的引導羅嚴塔爾的 地面部隊。他並沒有羅嚴塔爾那麼強大的感受力,關於「聖山」,他也只不過把祂當成一個自 然景觀,沒有更多的形而上意義。眼前的地圖仍不斷地放大擴展,最後總算畫出了一條細長的 白線。   『地圖上顯示目前看起來距離你們最近的入口則是西南方的【青木原樹海】。』米達麥亞 說,路線圖也在同一時間傳到了羅嚴塔爾手中。   『【青木原樹海】嗎?』羅嚴塔爾喃喃自語著。他對東方文學沒有太多研究,但這名字讓 他直覺的感到不舒服。   大概是地球的生命力過於耀眼,導致自己反倒在這一整個格格不入吧?他暗暗自嘲。擁有 異色瞳的男人重新斂起心神,將那突兀的感傷硬是壓回心湖深處,亦步亦趨的率領部隊沿著米 達麥亞傳他的路徑前進。 ***   越接近青木原樹海,羅嚴塔爾不難發現他與米達麥亞的通訊似乎也變得薄弱。   『米達麥亞,』他一邊指示成員將圖資下載到離線資料庫裡,一邊仍不忘調侃因為通訊不 穩而緊張的友人。『看樣子你這條捷徑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便利啊?』原本在第一次通訊不 良時,他的確有著「難道中大獎了!」的興奮感,然而這欣喜並沒維持太久,旋即被隨行成員 送上的數值狠狠的潑了盆冷水──報告羅嚴塔爾上校,這裡並無纇人類的生命跡象存在──而 他原本希望訊號不佳是人為干擾的。   其實不用部下報告,沿路上除了一些人畜無害的小生物在他們經過時驚慌失措的奔跑外也 並沒有遇到甚麼兇猛野獸,更別提甚麼非自然的破壞了,回首望去,唯一被劈開的一條路則是 他們拓出來的,就這狀況推斷,他多少也能猜出一二,只是多少還是抱持能夠早點找到早點結 束這樣的希望。   所以這些通訊干擾很明顯並非人為,而是自然天險。   羅嚴塔爾簡單下了個結論。他讓地面部隊停了下來,歛上眼思索要不要折返繞道,還是繼 續前進。   『要不我這重新繪製路線圖再傳給你?你就別再往前走了。』米達麥亞伴隨電流聲的通訊 傳了過來,打斷了羅嚴塔爾的思考,總是充滿元氣的聲音在此刻即使被雜訊干擾,濃濃的擔憂 仍然毫無保留的傳導了羅嚴塔爾耳底。對米達麥亞而言,羅嚴塔爾的通訊在他越往樹海前進時 愈發不清楚,原本清澈的男低音如今都變成了刺耳的聲響,不斷挑動他不安的情緒。   多年來在戰場上訓練出的直覺告訴他,再往前將會有料想不到的災難發生。   『──不用改路,我到覺得我們的方向沒錯。』羅嚴塔爾約莫思考了十秒,當米達麥亞再 次提及繞道時,他最終還是拒絕了米達麥亞的提議。他看了手中不斷胡亂旋轉的電子羅盤一眼 ,再抬起頭望向富士山,繼續補充他的理由。『當初的座標的確是這方向沒錯,而這裡天險機 制總讓我覺得有鬼,我有預感我們已經快到目的地了。』   『羅嚴塔爾!這太冒險了,沒必要──』   『放心,生命追蹤器一直都是呈現無人類出沒的狀態,我懷疑可能是毒品製造可能是靠自 動工廠之類的存在。』羅嚴塔爾頓了頓話,他把手放在胸口──擺放著撲克牌的位置上──細 聲說。『更何況我可是一直受到勝利女神愛戴的男人。』   撲克牌是米達麥亞擺在他床上要他記得帶回來的那副,但重點並不在牌,而是扣在鬼牌上 的一顆不到一厘米的圓形發射器──那是米達麥亞在送他上登艦艇前,親手別在牌面上的發信 器。   「這是低周波發信器,雖然訊號打不到衛星軌道,但是穿透力與定位能力極強,目前尚未 有東西能夠阻擋它發信。發射半徑大約五公里,要是衛星通訊發生了問題,我想還可以靠這個 救命。」在出發前,嬌小的男人邊替鬼牌別上鐵片邊說,而他毫無掩飾的操心讓羅嚴塔爾不禁 覺得可愛。   「這東西我可清楚了,是現在帝國貴族常用的追蹤道具,俗稱抓姦系統。」羅嚴塔爾微微 俯下身,將唇瓣貼在米達麥亞耳邊細聲說。「沒想到貴官這麼不信任下官對貴官的真心,連抓 姦系統都用上了也要知道下官的行蹤?不過要別也是別在身上而非紙牌上啊,不怕下官隨手就 這樣扔了這副牌?」   「在這個節骨眼你就不能稍微收斂點嗎?別在紙牌上是因為我很愛這副牌,這副可是限量 牌,比你還重要。」米達麥亞紅著耳朵沒好氣的說,卻沒有後退的打算。他不過是將整副撲克 牌重新收回紙盒,塞進羅嚴塔爾胸口裡襯的口袋裡,再把羅嚴塔爾的外盔甲重新套上。與其說 他漸漸習慣那夜之後羅嚴塔爾越來越大動作的騷擾,不如說羅嚴塔爾強迫他把一直藏起,佯裝 沒事的感情連根拔出,赤裸裸的攤在陽光下逼他正視,而他光要釐清自己對對方的感情就耗費 泰半精力,導致羅嚴塔爾玩笑般的騷擾相較之下顯得不值一睇。   「這真是太傷人了呢,我居然比不上牌,枉費我──那麼喜歡你。」羅嚴塔爾見米達麥亞 對他的舉動並沒有流露出明顯的厭惡,仍是專注地替他整理裝備,遲疑了一下繼續說。話的內 容三分玩笑包裝著七分真誠,他當然知道米達麥亞聽得出他的真意,也清楚在這個狀況下說出 這樣的話非常的不符合時宜,但他就是忍不住──也許是在死之前想要讓對方討厭自己,這樣 就能夠毫無掛念的死去了吧?黑色眼眸在心底嘲笑自己的膽小,連死去都要拖泥帶水找齊一堆 藉口,可他一直有著這次任務他很可能就這樣一去不回的預感。   米達麥亞掛在羅嚴塔爾胸口調整盔甲的手頓了一下,在羅嚴塔爾再次告白的同時腦中瞬間 轉過一堆話,但直到他掛上最後一片護件,他都沒有說出口。他只是沉默的幫羅嚴塔爾調整好 裝備後,微微向後退一步。   金蜜色髮色的男人晃了晃頭,似乎是為了思考接下來想說的話。柔軟的髮絲在空中晃出細 小的金線,讓羅嚴塔爾不禁想到了透過葉隙灑落一地的光芒,那麼近在咫尺卻無法觸摸。這段 沈默並沒有太久,米達麥亞便再次抬起頭望相羅嚴塔爾,但那雙總是充滿情感的清澈灰眸裡, 難得的不帶任何一絲情感。羅嚴塔爾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麼,只能保持沈默的等待他開口。「你 要的答案,等你把那副牌還我後我再告訴你。」嬌小的男人眨了眨眼說,他又往後再退了一步 好讓自己不需要把頭抬得太高便能直視羅嚴塔爾的雙眼:「祝貴官武運昌隆。」   羅嚴塔爾沈默的接下了友人的祝福,並在對方後退的同時鬆開了一直藉機放在腰際的手。 他思索著該怎麼回應這番話,最後仍是選擇了讓嘴角揚起一抹就跟以往一樣充滿自信的笑意, 彷彿無聲的重述他總是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對他而言,勝利與女人向來是不用爭取便會自行靠近的存在。──   但也只有他清楚,這次這句話他說得有些心虛。   『羅嚴塔爾,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米達麥亞在艦橋上擰起眉頭,稍稍提高了音量。 他一邊指揮著羅嚴塔爾的副官瑞肯道夫重新定位羅嚴塔爾的位置,一邊打算再次勸戒羅嚴塔爾 選擇繞道而行。『越接近勝利,不是越該謹慎嗎?』   如果瑞肯道夫在羅嚴塔爾身邊,在雙重勸告知下也許還能阻止羅嚴塔爾的一意孤行,然而 羅嚴塔爾卻把瑞肯道夫以著米達麥亞需要熟知他船艦的副手幫忙處理而把瑞肯道夫留在衛星軌 道上,不讓他一同下地球,以至於現在地面部隊沒人的官階能夠對羅嚴塔爾直接做出勸告。   舉起電子地圖,羅嚴塔爾將手中的立體地形圖與現實環境稍微比對了一下,並微調地形變 化後重新調整耳機的位置。『但是過分謹慎則會讓到手的勝利從指縫中溜走。』他一邊看著閃 爍的紅點一邊說。『就地圖與現實環境比對的結果,距離指定點只剩不到一公里。我先把我要 前往的預計路徑傳給你,接下來可能會有短暫的無法通訊的狀況──大約四個小時左右,如果 四個小時後我這仍沒回應你就直接撤退。』   『羅嚴塔爾!如果你真打算前進,那我要執行我代理艦長的權力要你回──』   一聽羅嚴塔爾決定硬來,米達麥亞也不得不繃緊態度,打算強制招回羅嚴塔爾,然而羅嚴 塔爾似乎是早料到米達麥亞絕對會阻止他的先一步將通訊器關閉。在米達麥亞尚未將話說完的 前一刻,通訊器傳來的並非通訊不良的電子雜訊音,而是如宇宙一般的寂靜時,拜耶爾藍臉色 有些蒼白的對米達麥亞說:「報告米達麥亞上校,已經接受不到羅嚴塔爾上校的訊號──是被 羅嚴塔爾上校強制中斷的。」   「那個混蛋!」   面對螢幕投影來的一片沉寂,米達麥亞不顧形象的一拳搥在控制台上大吼。   羅嚴塔爾摘下通訊器。即使人不在現場,他大概也能想像出那小個子友人怒火中燒的模樣 。一頭原本偏深的蜜金色短髮似乎因為憤怒而染上了一層薄紅,在當下,與其說那顏色像蜂蜜 ,不如更像日出的光芒。一想到米達麥亞總是會為了他宣揚心中那條璀璨的道路而與自己爭得 面紅脖子粗,卻又在自己略施小計──諸如訴諸感情的灰色話題之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妥協 的模樣,他不禁彎起一抹淺笑。   但這想像並沒有佔用羅嚴塔爾太多時間,他很快的重新歛起心神,嘴角的線條也拉出了屬 於羅嚴塔爾的剛毅。他的確是喜歡享受與死亡比鄰為伍的刺激,同時也在尋找符合他身份的墓 地,但這不代表他會想死在這裡。   「再怎麼不負責任,這牌總是得還給主人吧?」金銀妖瞳將手放在胸口喃喃自語著。況且 他實在是很在意米達麥亞那時不帶感情的那句話後半截到底是什麼。   勝利女神是否總是走在羅嚴塔爾身邊,這問題就連羅嚴塔爾自己本身也說不準,但在他率 領部隊小心翼翼走到了定點,撥開雜亂的石塊與雜草後,發現一面光滑到不像自然產物的金屬 薄版時,他倒是相信幸運女神是願意停駐在他胸口的那副牌上。   只不過這小小的幸運似乎敵不過命運女神的惡意,在他正打算炸開薄板時,被他指派在十 公尺處巡邏的成員突然發出慘叫。他警戒的抬頭看了眼被他掛在樹梢上的生命搜索器,但搜索 器仍然一片寂靜,顯示並沒有任何非他們小隊外的人類靠近。   羅嚴塔爾不得不放下手邊正準備執行的工作,並握緊了一直繫在腰際的雷射槍。他轉過身 子望向樹海深處,一邊命令在身邊得成員提高注意力,並縮小彼此之間的距離,一邊沙盤推演 對方可能進攻的路線。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的敵人並非人類,且當他發現敵人的真面目時也為時已晚。一道白綾從 他頭頂的樹枝上掉落,並纏繞在他的口鼻上,緊接著一股濃郁甜到化不開的香氣從白綾上傳來 ,瞬間讓他感到意識朦朧。   最後落入他眼底的是敵人藏在白綾下的真面貌。   居然是敗給了這種東西?這要讓米達麥亞知道不就可以讓他足足笑上一輩子了。他想。   而這是他昏迷過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   米達麥亞死咬下唇,緊盯螢幕上的紅點追蹤器,放在指揮台上的雙拳攥得死緊,指甲也陷 入掌心肉中,壓出一道道月牙印。要信任羅嚴塔爾!他想。他深吸兩口氣,試圖平緩自己的情 緒,但仍在眼前的螢幕中失去了追蹤紅點時失敗。   在紅點消失的瞬間,金蜜色髮色的男人毫不留情的一拳捶在指揮台的強化玻璃上,強化玻 璃承受不住這拳重擊,從著力處四散出如蜘蛛網般的裂痕。米達麥亞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也讓 距離最近的拜耶爾藍不禁也嚇了一跳,畢竟他從未見過他上司如此毫無掩飾的暴怒。   「米達麥亞上校……?」拜耶爾藍帶著三分疑惑七分畏懼的硬著頭皮開口。在這片異常的 靜默下,總要有人開口詢問接下來該怎麼做。   「抱歉。」拜耶爾藍的詢問拉回了米達麥亞的暴怒,他斂起眼清了清嗓子,爽快地為了他 的失態而道歉。但他仍然緊盯著螢幕,似乎在思索接下來的計劃。身為舵手的拜耶爾藍不敢打 擾米達麥亞的沈默,瑞肯道夫也沈默的望著米達麥亞──他的焦慮不亞於艦橋上的任何人,他 那年輕的上司嘴角的冷漠與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常常讓人誤會他性格冷靜,然而真正相處後 才知道其實他那隻黑色的眸子底下一直有一股群青色的火焰不斷燃燒。   反倒是這個小個子的長官,他上司的同僚兼親友常常擔任他上司的煞車器。瑞肯道夫在心 底嘆氣,他知道羅嚴塔爾留米達麥亞在艦上就是他相信米達麥亞即使在最惡劣的狀況下都能做 出最佳的處理,諸如放棄羅嚴塔爾直接轉進回澳丁,但他更希望米達麥亞能想辦法救回羅嚴塔 爾──這是他相信長官在這狀況下絕對會做的事情。   「拜耶爾藍。」米達麥亞的停頓時間並沒有太久,他將手搭在拜耶爾藍肩上,微微收緊的 指頭讓年輕的舵手覺得肩膀有些疼。「幫我把羅嚴塔爾失蹤的位置推算出來,盡可能推估出最 精確的點,範圍越小越好。」   緊接著轉過頭,米達麥亞看了眼身旁的瑞肯道夫,不甚舒坦的眉尖似乎又蹙得更緊。「把 無人追蹤機架上兩挺輕機槍後,從機棚調出來,然後把備用登陸小艇拉出來,依照之前羅嚴塔 爾登陸艇的資訊修正隔熱板厚度還有確保能源足以來回,所有不足的地方備品全部拿羅嚴塔爾 的船艦資源補,就算把他的船拆到沒辦法動也沒關係。」   看樣子這應該是盛怒模式吧。瑞肯道夫暗忖。雖然米達麥亞的語氣其實相當平靜,但瑞肯 道夫相信不只他,艦橋上所有成員都有被人掐著脖子無法呼吸的錯覺。平時一項穩重的副官不 自覺得將指尖放在領口,鬆了鬆勒著自己讓自己顯得有些呼吸困難的領子說:「……報告米達 麥亞上校,要是無人追蹤跡如果再架上兩挺輕機槍可能會放不進去登陸艇。」   「在不破壞結構下拆登陸艇的成員座位,這次下去不需要太多人。」米達麥亞說道。他頓 了頓話,灰色的眼眸輕輕地眨了下,似乎在思索著接下來的命令該如何出口。「在整備的同時 順便安排棄艦準備──我們得放棄羅嚴塔爾那艘艦。」   「棄艦……不太妥吧?」饒是瑞肯道夫對這命令也無法完全接受,他一臉遲疑著等待米達 麥亞給他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要保他的艦就得放棄營救任務。羅嚴塔爾上校與其他同僚的生命遠比船艦來得一艘 船艦來得有價值吧?」男人苦笑。就帝國的角度來看船艦的價值遠比他們這群士官來得高貴, 但他沒辦法接受一條人命價值多少這種換算方式,尤其在眾多人命中有一條人命名為奧斯卡. 馮.羅嚴塔爾的男人。「放心,到時候責任我擔,不會牽連到你們的。」   「是。」   「那就去做自己的事吧,瑞肯道夫。盡可能在五小時內完成全部整備──包含撤艦。」米 達麥亞揉了揉自己的眉間。「我這裡還要在藉之前羅嚴塔爾上傳的資料來安排落地後的計畫。」   「收到。」瑞肯道夫望了眼已經轉身與拜耶爾藍開始討論如何應用羅嚴塔爾傳過來的圖資 來重新繪製最新版樹海地圖時,像是想起什麼的再次開口詢問:「對了,請問米達麥亞上校, 這次的探勘隊您打算安排誰當隊長。」   「我。」米達麥亞微笑。「不在第一時間抓著他的領口賞他一拳,我不甘心。」   「米達麥亞上校!」瑞肯道夫忠實地完成了米達麥亞的命令,包括在五小時內完成撤艦和 登陸艇的整備。距離正式出擊只剩半小時,米達麥亞快步的往機棚前進,拜耶爾藍仍不死心地 想要打消米達麥亞親自出擊的念頭。「您真要親自下地球嗎?我不覺得這是個好方案啊!尤其 地球現在的狀況未明,要是您──」   「你是覺得我會失敗嗎?拜耶爾藍?」米達麥亞並不打算停下腳步,不過是側過頭調侃對 方。他還滿欣賞這小伙子,雖然現在只是個舵手,但是假以時日一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只是 在此之前他得先改掉這婆媽的個性。米達麥亞想。   「當然不是!只是、這個、那,不然好歹至少讓我也跟您一同出擊!」   「不行。」米達麥亞總算停下腳步,回過身稍微抬頭望向他那一臉焦慮的青年。「你是我 最優秀的舵手,一艘船沒了舵手就等同於沒了方向。」   「做好你的任務,舵手。」小個子長官伸出手搭在比他高半顆頭的下屬肩上,用音量不大 卻充滿威嚴的口吻說道。「這是命令。」   「……遵命。」   在軍中,長官的命令是絕對的。拜耶爾藍只能嚥下滿腹苦水,做出身為下屬該有的回答。   因為有了羅嚴塔爾的經驗,這次的降落順利很多。米達麥亞這次除了瑞肯道夫外只多帶了 兩位足以應付地面戰鬥的武裝成員和一名隨行醫官。他一邊指派部下把無人機從機艙內拖出來 ,一面要求瑞肯道夫啟動攜帶型定位裝置。   過了沒多久,被他別在羅嚴塔爾身上的發報器在瑞肯道夫的定位裝置上發出聲響。這無疑 替在場的成員們打了一劑強心劑。感謝與時俱進的捉姦科技。米達麥亞在內心感歎道。   「從表上看起來跟之前消失的地方沒差太遠,只是發信處似乎是在地下十公尺處。」   「看樣子羅嚴塔爾的方向是對的呢,這裡一定有什麼古怪。」米達麥亞望向被羅嚴塔爾先 前劈出的一條便道。「還有,瑞肯道夫,把無人機啟動連線攻擊模式,把我們的資料輸入進去 。只要我們一有狀況就讓它可以自動開火。」   就算到了羅嚴塔爾訊號消失的時候,羅嚴塔爾所回報的探測數值都沒有人類的存在,那表 示敵人應該不是人類──但那到底是什麼呢?米達麥亞一時之間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希 望對手是個能夠靠倆挺輕機槍便能解決的東西。   在拜耶爾藍的即時地圖繪製支援下,他們很快地就到了羅嚴塔爾訊號消失的定點。瑞肯道 夫手上的定位器顯示羅嚴塔爾現在正在他們右前方五公尺的地下約十公尺處,米達麥亞看了定 位後卸下身上的重裝,他拿出雷射槍和金屬探測器,並要求同行的成員拿出訊號增幅器,在現 場架起了增幅裝置,好讓他們能夠突破這層天然訊號干涉網。   在架設的同時,米達麥亞仍繃緊精神的向四周張望,他不覺得那個能撂倒羅嚴塔爾的傢伙 會放置自己這樣在他的地盤上胡來。果不其然的一條白綾從他身後的那棵大樹上掉了下來,差 點纏在他的脖子上。要是沒有無人機早他一步偵查到異物入侵範圍並直接開槍往他身後掃射, 他可能就跟羅嚴塔爾有同樣的下場。   不過無人機的火力也大到讓他覺得他在被白綾纏到無法呼吸前會先被無人機的機槍打死也 不一定。機槍挺的射擊聲震得他耳朵發麻,米達麥亞步伐踉蹌的往前走了兩步,順了順氣才回 身想要確定攻擊者的真面目。瑞肯道夫則是在米達麥亞脫離危險區後,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被無 人機打下被白綾包覆的東西旁邊,拿起旁邊的樹枝挑開白綾後,不禁對敵人的真面目倒抽了口 氣。   「居然是隻猴子!」   「而且還是經過訓練的。」米達麥亞走回瑞肯道夫身邊,同樣從地上拿起樹枝,挑開猴子 脖子上的金屬環。「難怪羅嚴塔爾把生命探測器鎖定在人類之上探測器毫無反應。」   「可能不只一隻,不過知道敵人真面目就好辦了。把偵測警報器調整成猴子,讓無人機只 要偵查到有猴子入侵就全部格殺勿論。」   「是。」   「還有這條白綾,上面似乎有抹一些奇怪的東西。」米達麥亞將眼神轉向那條被猴子鮮血 染紅的白綾上。白綾並非純白色,除了血漬外,在某些角度會反射出淡淡的藍光,這讓他不禁 想起七零三五艦上的狀況,他本能地為此感受到不舒服。男人一臉嫌惡的把白綾用樹支拖到一 旁,不讓它繼續沾染上猴子的血液。「你們先把這布裝進密封槽裡,小心點別碰到了,這東西 可能就是這次任務目標。」   在瑞肯道夫與手下們小心翼翼地摘下猴子脖子上的金屬環時,米達麥亞仍死盯著仍從拳頭 大的傷口不斷汩汩流出血的猴子不放,腦子裡卻不合時宜的浮現出羅嚴塔爾與猴子戰鬥的模樣 。居然是輸給了猴子?羅嚴塔爾。米達麥亞苦笑。你最好給我好好的活著,等我揍你兩拳再大 聲嘲笑你輸給猴子這件事情。   男人抬起頭,望向差不多已經架設完成的訊號增幅器,甩甩頭把這些無關緊要的調侃拋諸 腦後,後重新打開了一直掛在耳朵上的通訊器。   「拜耶爾藍,幫我擴大偵查這附近是否有不尋常的金屬器具存在,任何都好。」米達麥亞 說。拜增幅器的功率之福,在軌道上的拜耶爾藍終於能夠清晰地接受到他長官充滿精神的命令。 ***   羅嚴塔爾感覺自己不斷的在下墜。然而在他試圖舉起手從這片黑暗中抓個甚麼東西時卻發 現他的雙手動彈不得,似乎是被人綁了起來。   但他仍然是在繼續下墜中。   這是件非常弔詭的事情,他能感受到在掙扎時綁在身上的枷鎖、他同時也能感受到那種無 窮無盡的下墜感與被拋在虛空之上的漂浮感,他盡可能的斂起心神,終於在這一片虛無的黑暗 中他聽到了一些高高低低細碎的聲音。   那應該是交談聲。他想。可是對方用的語言似乎不是他所能理解的,所以他也頂多知道在 這片黑暗中一定還有別人存在。   所以他掙扎的更加劇烈了,因為他發現原本純黑色的世界聲音的出現後似乎有些裂痕,而 且從那裂痕中透出了一絲細小的光線。但是似乎是為了阻止他的掙脫,有東西開始往他的胸口 以及四肢上壓制,耳邊原本細碎平穩的聲音也變得高昂急迫。   ──真是不可思議呢,已經用了一點五倍藥量還能對現實有反應?   他拚全力掙扎到最後,總算是聽到了勉強能分析的文句,但還沒理解對方話語中的內容前 便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水流沖進他的血管內,令他不得不打了個寒顫。   緊接著是無止境的虛無黑暗中伸出無數隻黏膩的黑色雙手綑綁住他的全身,奮力地將他以 最快的速度往下扯落,融化在一片比墨還黑的黑水之中。   等再次張開眼,羅嚴塔爾發現站在一間相當熟悉的房間裡。他非常清楚這裡是哪裡,這是 羅嚴塔爾老宅,他度過童年的房間。玉檀香木舖製而成的地板總是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氣,這是 他父親的堅持──擁有的東西未必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昂貴的,而且還必須能夠一眼看穿其 昂貴處才行,明明坊間有更好更便宜更實用的替代品,他父親總還是將那些東西棄之敝屣。   就連挑的女人也是。   他那母親──蕾歐娜拉──就是典型的,昂貴的、擁有一眼就能看見其價值的外貌,卻腐 爛到骨子裡的女人,而他那父親卻把那些腐爛視而不見,甚至只為求佳人一笑連男人的尊嚴都 不顧。   他就因此成了這場荒唐悲喜劇的唯一見證人。   「你是為了帶來不幸才出生的!」 在羅嚴塔爾試圖整理思緒時,父親的咆哮突然一直被他掩蓋在記憶深處的腐壞櫥櫃裡竄了 出來,讓他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下意識低下頭把手遮在右眼上。原本毫無人煙的空間在他將 手蓋在右眼時突然傳來了清脆的腳步聲,從遠而近的趕了過來。 「奧斯卡,你沒事吧,怎麼那麼慢呢?父親大人正在樓下等著呢。」 等他再次抬起頭,一位面容姣好的婦人站在他面前,捧著他的臉一臉擔憂的看著他。面前 那婦人如黑緞般的秀髮整齊的盤在頭上,凝視他的一雙勘藍的眼眸明顯流露出不捨與擔心,而 撫在他臉頰上細緻柔弱的指尖則是充滿溫暖。 「……蕾歐娜拉!」羅嚴塔爾失聲叫了出來。他完全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那母 親怎麼會出現在他面前,還用他從未看過的眼神望著他。 「奧斯卡你怎麼了?怎麼可以這樣喊你母親呢?是昨晚看了甚麼書又學了甚麼奇怪的新台 詞了嗎?」婦人並沒有生氣,她歪過頭有些疑惑的看著一臉驚慌失措的羅嚴塔爾一會後,從懷 中的小包抽出絲絹,輕輕擦拭羅嚴塔爾的右眼眼角。羅嚴塔爾反射性地想要往後退卻被對方緊 緊抓住手腕不讓他移動。「噯呀,別亂動。你看看你,眼角的淚痕都沒擦乾淨,還有那個頭髮 ,我幫你整理一下吧。再不加快點速度,等等你父親生氣就不好了啊?」 羅嚴塔爾仍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眼前的女人橫豎都是他不配為人母的母親沒錯 ,而這裡也的確是羅嚴塔爾老宅,但是所有事情卻都變了個調。難道是在作夢?他一面暗自嘲 笑自己都一把年紀了還在做這種可笑的愚夢,一面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大腿傳來清晰的疼 痛感讓他不禁皺了皺眉。他也試著想要伸手推開對方,但那雙手怎樣都舉不起來,最後只是僵 直在原地,讓對方拿了把梳子幫他那頭及腰的黑褐色長髮梳順後用艷紅色的髮帶紮起了一個馬 尾。 「好啦,你來看看怎麼樣。」接著女人牽著還在茫然的他走到在印象裡曾經有面落地鏡, 卻被他砸爛的位置──那面落地鏡完好無缺的被放在那,而且還被仔細擦拭過。 「你看,母親的手藝不錯吧?」 蕾歐娜拉將雙手搭在他肩上,輕拍他的肩膀要他抬頭直視鏡中的自己。羅嚴塔爾擰著眉頭 ,掙扎的要不要在這個環境下抬頭面對鏡子,不過最後他還是與那雙柔荑妥協了。他緩緩地抬 起頭,鏡中的自己是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留著一頭及腰的黑髮,容貌就與靠在他肩上的女人 有七八分相似,而那隻原本該是詛咒的黑瞳,並不存在鏡子裡──鑲在鏡中右眼的位置,是顆 跟左眼一樣毫無陰霾的剔透的藍寶石。   羅嚴塔爾被鏡中那位明明跟自己年少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但卻與自己的眼眸大相逕庭的 鏡像嚇了一跳,不自覺的摀著右眼往後退一步。 ──你是誰?恍惚間,羅嚴塔爾彷彿聽到鏡中的少年這樣問自己。 我是誰──? 我是──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 他緩緩地放下摀在右眼上的手,對鏡中的自己如此回答。鏡子內的少年彷彿對他這答案相 當滿意的笑了出來,不過他相信那只是他的錯覺。事實上鏡中的少年正分毫不差地與他做出鏡 向般的動作,再次露出的藍眼珠讓他不得不承認,那個的確就是他自己。 他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羅嚴塔爾家的繼承人,緊接著他想起了他母親是多麼的愛他 ,毫無虛假的關愛包圍著他,讓他可以如此正視自己的容貌。 「怎麼了嗎?奧斯卡?右眼在痛嗎?要不要讓父親請醫生來看?」蕾歐娜拉看著自己的兒 子一反常態的做出一連串怪異的舉動,有些擔憂的問。 「抱歉,母親大人,我想是我昨天看書看太晚了,所以人有些不舒服,等等出去外面走走 就會好一點了。」羅嚴塔爾闔起了眼,用了一個慢板的時間組織了腦子裡的思緒,一連串破碎 模糊的記憶開始慢慢浮現,然後他想起的是他父親答應他們今天要去別莊野餐,而他卻在昨晚 看戰爭史看到徹夜未眠。 「真的沒事嗎?我看你臉色還有點蒼白呢!」 「真的沒事。」羅嚴塔爾微微彎身邀請蕾歐娜拉並彎起了胳膊。「還請蕾歐娜拉夫人陪同 這不孝兒子走這一趟,我盡全力會護送您到您丈夫身邊的。」 「你這孩子,甚麼時候學了這些花招的?」蕾歐娜拉攬過羅嚴塔爾的胳膊,輕輕拍拍他稍 嫌纖細的兒子的膀臂開心的說道。 「大概是三分鐘前吧?」羅嚴塔爾微微笑回答──那是抹他即便在米達麥亞面前都無法露 出的笑容。 拜耶爾藍總算可以藉由訊號擴大器得以好好運用船艦上的搜尋系統,他小心翼翼的將訊號 放到最大,用十字交錯的方法反覆掃描並縮小範圍,最後總算讓他找到一片不自然的金屬片鑲 在距離米達麥亞所處地不到二十公尺處的地方。 『報告米達麥亞上校。』拜耶爾藍像是發現新大陸般的急急忙忙打開通訊器,打算跟米達 麥亞報告這好消息。 『找到了嗎?』 『是的!大約距離您現在所處地往北二十公尺處的地方,有一片正圓形的金屬片被鑲在地 面上──可能會被一堆雜草掩蓋住,您得稍微留心一下地面。』 『謝了!』等米達麥亞確認了座標被準確地傳到自己的定位儀後這才真地鬆了口氣。在等 待的過程中,他們已經殺了六七隻猴子了,每隻猴子脖子上都掛了一個小型發信器,發出微微 的電流。然而不知在某個時段後,猴子就沒再出現,米達麥亞不清楚是對方因損失過鉅而放棄 攻擊,還是另有所圖故仍然不敢掉以輕心。無人偵察機不斷在上空盤旋,更是加深米達麥亞的 煩躁。 要不是拜耶爾藍適時的報告這個好消息,他可能會按耐不住脾氣要求地面部隊散開拿探測 器直接做地毯式搜索──雖然在這個節骨眼,散開並非好選項。 嬌小個子的男人緊盯著羅盤並揮揮手,要大家壓低身子提高警覺地往指定點前進。 在比人還高的雜草叢下,的確存在了一個不協調的正圓形金屬板。瑞肯道夫蹲下來撥開了 散落一地的草葉,抬起頭詢問米達麥亞:「似乎是沒有類似門把的機關,應該是從內部才能啟 開的設計──米達麥亞紹上校,您打算怎麼處理,要炸開它嗎?」 「別用炸彈,我們不知道這地下通道的強度多少,要是炸彈不小心震壞了主結構讓這裡崩 了就糟了,再想想別的方法吧。」米達麥亞雙手還胸蹙緊眉頭,心理何嘗不想趕快敲開這金屬 片,畢竟羅嚴塔爾的訊號就是從這下面傳來,他想救人的心情比誰都還深刻。 正當他傷透腦筋時,背包裡傳來細微地逼逼聲,那是他之前從猴子脖子上摘下的控制器, 而現在似乎是在跟這扇門共鳴。 居然沒想到這點!如果猴子是門後的人派出來的,那麼猴子當然有辦法進去!米達麥亞不 禁為自己太過焦慮而犯下這種初階失誤感到可笑。他連忙把背包裡的頸圈拿了出來,一邊指示 隊員將雷射槍功率調整成擊殺模式並對準門口,一邊側過身子把項圈放到金屬片前晃了晃。 當項圈掃過金屬板時,金屬板發出一聲咖的聲響,旋即像是被啟動地開始往左滾動,露出 一條深不見底的長廊,鐵灰色長廊上的白燈在同一時間點燃一路亮往深處。不過在門大開後並 沒有他們預想中的猴子大軍衝出來,等待他們的只有竄流在白燈之間的電流聲。 還有從長廊盡頭傳來的一股電子合成聲。 ──歡迎來到邪馬台實驗所── 毫無感情的機械音打在長廊上形成刺耳的迴響,令米達麥亞不得不瞇起了眼,緊握光束槍 的掌心也滲出一層薄汗。 *** 洞口不大,無人機無法跟著進來,米達麥亞只好安排無人機在洞口上方盤旋,定時回報場 外狀況。而他自己則是率領小隊,沿著指示燈亦步亦趨的往長廊深處前進。被金屬密封的建築 物不同於外面的斷垣殘壁,似乎是被人保養得很好,看不出任何鏽蝕的痕跡,但是令人費解的 是,打從他們進來後,這個建築物裡,並沒有任何一絲人味存在,除了方才的機械和成音外唯 一的聲響是他們軍靴踩在金屬長廊上所發出的聲響。 等他們花了十多分鐘才走完這條不到百米的長廊,盡頭是一間圓形的中央控制室,幾隻跟 他們方才擊殺的同種猴子穿著白衣在他們腳邊忙碌的竄來竄去,完全無視他們的存在。米達麥 亞看了那群沒有殺意的猴子群一眼,制止瑞肯道夫打算將牠們誅殺殆盡的動作。「能源槍能源 有限,先保留能源以防接下來的突發事故。」他說,接著環顧四週後走到疑似主控台的位置, 敲了敲控制台。 「都放我們進來了,勢必是有話要對我們說──你也別再那繼續藏頭藏尾,咱們打開天窗 說亮話,告訴我羅嚴塔爾跟毒品在哪裡,也許我還可以看在你們誠懇合作的份上,替你們爭取 減輕刑責的方案。」米達麥亞朗聲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嚇著了跑來跑去的猴子們,一轉眼猴子 們不知竄到哪裡全部消失無蹤,僅留下空蕩蕩的實驗室。 見對方沒有回答,米達麥亞又再高喊了一聲。這次他一邊緊盯一直被他扣在掌心追蹤器, 追蹤器明顯告知羅嚴塔爾距離他們不到十公尺的位置,沒意外應該就是在左手邊緊閉的房門之 後,一邊指引瑞道肯夫往那扇房門靠攏。 瑞肯道夫接過指令,謹慎的往房門靠近。正當他把背貼在牆上,準備推開金屬門時,那機 械音再次從四面八方傳來。 「……米達麥亞上校大人您好,在下是邪馬台實驗所的負責者。我等並無惡意,請不要繼 續攻擊我等。您之前的攻擊已經讓我等受到重創,還請您手下留情放我等一條活路,我等將盡 全力滿足您的需求。」 「我不跟藏頭藏尾的人談條件!出來,否則就拉倒。」米達麥亞雖然對於對方有能力知道 他的姓名與職稱感到乍舌,但這個節骨眼下他必須更加謹慎。所以他掠過了質問,直接要求對 方出現在他面前。 很顯然的,這要求似乎讓對方感到困擾,機械合成音再次沉默了。約莫等了一兩分鐘,等 到米達麥亞覺得不耐煩正打算下令要瑞肯道夫直接進行攻堅時,主控桌上突然射出幾道藍光, 隨著深淺不一的藍光分層,一個模糊的人影在藍光中逐漸清晰──那是一名女性,身上穿得看 起來像是某個東方國度的民俗衣物,至於那雙細長的眼晴、及腰的黑色秀髮與嬌小的身形也能 夠判斷出影像內的女性應該是相對現在更加純粹的東方血統。 「我說的露面不是丟個這個小影像就算了!」看起來對方是名女性。米達麥亞雖然不想承 認自己會在戰場上因為性別而手下留情,但出口的力道的確是比最初要小上許多。 「米達麥亞上校大人。」那投影女性朝著米達麥亞深深的一鞠躬。「很抱歉您似乎有所誤 會,邪馬台研究所是無人研究所,在下為中央人工智慧──代號卑彌呼(HIMIKO)。」 「人工智慧管理系統?」那是地球時代末期銜接宇宙世代時最興盛的科技產物之一,然而 在宇宙世代展開後,人們便將心力放在如何拓展宇宙,人工智慧的開發也逐漸成為夕陽科技。 米達麥亞沒想到他居然有幸在地球親眼見識這種骨董系統,某方面而言他也覺得他滿幸運的, 只是他不覺得這幸運能夠帶給他甚麼好處,他將指尖輕敲在桌面,瞇起眼在腦中組織起從來到 地球後發生的一連串事件。「所以那些猴子是實驗體?」 「是的,牠們是當年人類撤退時留下來的實驗體,一代接著一代不斷的在實驗室誕生、改 造、再誕生,最後誠如您所見到已經足以做一些複雜的工作。」 「人類都撤退了,怎麼你還在這獨立運轉。」 「當初人類並無將我等關閉。再者我等的存在價值是為了給全體人類幸福,這也是為何當 初人類沒有將我等關閉的原因。」 「製造毒品也是給人幸福嗎?開甚麼玩笑。」米達麥亞冷哼一聲,那白綾上的藍色結晶, 小隊成員已經靠簡易的分離器做出了初步分析,很明顯就是目前呼聲最高,甚至比賽奧基辛還 要昂貴的毒品──瓦爾哈拉。 「毒品?那個不是毒品,那個是可以替人類帶來幸福的東西。」卑彌呼斂起眼解釋。毫無 感情的平板語氣讓米達麥亞更為惱怒,但對著一台電腦發脾氣也於事無補,所以只能他擰著眉 頭決定終止這話題。 「既然這你是最高負責人的話,那好處理。告訴我羅嚴塔爾和之前被你們抓走的小隊成員 在哪裡!」 「羅嚴塔爾?」卑彌呼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記憶庫中搜索些甚麼。「您說的可是早先被 運進來的實驗體?」 「實驗體?」米達麥亞提高了音量吼,他覺得他的怒意已經到了瀕臨爆發邊緣了。他握緊 拳頭,要不是擔心這樣貿然進攻可能會讓門後的羅嚴塔爾發生意外,攻堅指令幾乎隨時能脫口 而出。「隨便你們怎麼說他,我知道他現在就在這門後,如果你不放他出來我就拆了這扇門直 接帶他走!」 「他是個很強壯優秀的實驗體。」卑彌呼解釋道。它揮揮手,緊閉的金屬門瞬間沿著軌道 打開,門後一眼望去是一個實驗室,剛剛竄逃離開主控室的猴子就在門後走來走去,似乎是在 忙些什麼。至於卑彌呼的全息投影的藍光則是從桌上轉成天花板,再次將身軀投射在被打開的 金屬門前。「其他實驗體耐不住那藥量都已經失去生命跡象,但他不一樣,他不但接受了將近 兩倍的藥劑還能夠……」 「住口!」米達麥亞奮力的往桌上一捶,阻止卑彌呼把羅嚴塔爾當成白老鼠如此冷漠的說 詞。接著他邁開大步,穿過了卑彌呼的投影往房內走去。原本瑞肯道夫也想跟在他身後一同進 入,卻被卑彌呼攔了下來。 「如果可以,在下希望只有米達麥亞上校大人一人進入這實驗室,畢竟裡面空間不大,在 下不希望造成成員們因此感到窘迫。」卑彌呼再次擋在瑞肯道夫面前,一副就是如果瑞肯道夫 強行突破,它將會關閉鐵門的態度。瑞肯道夫原本還打算抗議,但米達麥亞制止了瑞肯道夫的 發言,他輕拍瑞肯道夫的肩膀,對他下達了守著主控室按兵不動的指令。 「我需要有人盯著主控室,順便幫我看一下有沒有辦法從主控室與拜耶爾藍聯絡。」男人 說,順手把一個疑似遙控器的東西塞到瑞肯道夫手裡。 「這是?」 「小型炸藥遙控器。二十分鐘如果我沒有出來,你就帶著隊伍全員撤退並按下引爆開關。」 「炸藥遙控器?您什麼時候安的……?」瑞肯道夫接過了遙控器,他花了點時間理解米達麥 亞到底是什麼時候把炸彈埋好,然後後知後覺發現這小個子長官其實跟羅嚴塔爾一個樣──一樣 會把自己往險局裡推,很顯然的炸彈是被米達麥亞拽在懷裡。「長官,下官認為自殺攻擊是什麼 好主意,如果您有任何危險可以打暗號讓我們進去救您的。」 「既然確認了這裡就是毒品的大本營,橫豎都要炸了它。它已經毀了一艘帝國驅逐艦,不 能再讓你們犧牲了。」米達麥亞望向瑞肯道夫的雙灰眸依舊清澈,那輕快的語調不像是為了赴 死而前進,更像是為了活下去而準備。「更何況我不覺得會用得上,畢竟我還想活到揍羅嚴塔 爾一拳呢。」 眼見說不過米達麥亞,瑞肯道夫嘆口氣接下了控制器。「米達麥亞上校,請一切小心為上。」 小個子男人對著下屬露出自信的笑容要下屬安心後,重拾銳利兇悍的眼神。他扭過身子, 再次穿過卑彌呼的投影,大步往實驗室前進。 *** 等米達麥亞隻身走進了實驗室,看到明顯已無任何生命跡象的同伴像廢棄的人偶般被隨意 棄置在角落,唯一只剩羅嚴塔爾躺在實驗床上,他這才看清羅嚴塔爾的頭上罩了一個疑似腦波 監測器的頭罩,手臂上、身上也被貼滿各種監視儀器,那群模仿人類穿著白衣的猴子與機械手 臂圍在羅嚴塔爾身旁不知在記錄甚麼。 「卑彌呼!叫他們全部給我滾!」米達麥亞大吼。他完全無法忍受早先還能對他大開玩笑 的男人,現在躺在實驗台上生死未卜不說,甚至還被當成隨時可以丟棄的物品,所以他邁開大 步走到羅嚴塔爾身邊,揮開了猴子與機械手臂。猴子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人聲嚇傻,吱吱叫了幾 聲後就不知竄逃到哪裡去,而卑彌呼的影像則是在躁動的空間趨於平靜後,再次悠悠地站在米 達麥亞面前,一張精緻的五官並沒有因為米達麥雅的怒吼而引起任何反應。 「讓羅嚴塔爾醒來!既然是毒品就有解毒劑。」米達麥亞咬牙切齒道,要不是面前不過是 一片全息影像,他早不分男女直接賞對方一拳。 卑彌呼很顯然的無法理解米達麥亞的命令為何,它靜靜地站在米達麥亞面前不發一言,直 到米達麥亞再次朝著她大吼:「我說!讓羅嚴塔爾醒來!」 「很抱歉,米達麥亞上校大人,在下沒辦法從這裡讓他醒來。對現在他的大腦而言,他是 非常清醒的活著──如果您要叫他醒來勢必要進去他的夢裡讓他知道他在作夢。」在米達麥亞 第二次怒吼之後,卑彌呼總算明白米達麥亞的指令為何。它先是平靜的告訴對方現在羅嚴塔爾 的狀況,頓了頓話,又像是想到了甚麼反問對方:「可是,您為什麼要他『醒來』?在下就是 為了讓人們能幸福而存在,對他而言在這裡一點都不幸福,您想要他不幸福嗎?」 「你在說甚麼鬼話!躺在這裡動彈不得算甚麼幸福!」 「那是您過於一廂情願的判斷了。」卑彌呼再次擺了擺手,被米達麥亞打下的機械手臂又 從實驗床下竄了出來,在米達麥亞還來不及阻止的同時替羅嚴塔爾重新套上腦部監測器。「請 您看看,這是您說的夢境、他的現實,在下從他的所有數值觀察得知,並不覺得他很痛苦。」 「你到底在說甚麼鬼──」米達麥亞一邊咆哮一邊伸手想要摘下套在羅嚴塔爾頭上的監測 器,但實驗室的投影螢幕卻在此刻突然被卑彌呼點亮,突如其來的強光讓米達麥亞不得不鬆開 了手擋在眼前,以避免眼睛受傷。 緊接著白光散逸,螢幕上呈現出來的畫面是他過去曾經去過的地方──那是羅嚴塔爾只帶 他去過一次的羅嚴塔爾舊宅。他還記得他倆最初並沒有計畫要到羅嚴塔爾的老家一趟,不過正 好經過,羅嚴塔爾想起來他還得處理一些老宅的事情而問他要不要一起去一趟。當時他沒想那 麼多,只覺得對方的浪子心態也未免太過有趣,一件小事也得拖上一年半載,最後還要抓著友 人壯膽才願意回老家。可沒過多久才明白為什麼羅嚴塔爾為何拒絕回老家。 對羅嚴塔爾而言,那個地方不配稱之為家。 明明是幢精心保養的奢華的巴洛克式建築,但不知為何總讓他有股腐朽的氣味,那是米達 麥亞在陪羅嚴塔爾回去處理事情又快速離開後唯一的心得,他只能猜大概是受到當時羅嚴塔爾 總是緊繃著一張臉的緣故而產生的錯覺。 然而現在投影在螢幕上卻是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坪,站在草坪中央的是名長髮少年無疑是小 一號的羅嚴塔爾,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原本黯淡的黑瞳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與左眼無疑的 ,毫無陰霾的天藍色眼眸。 映像中站在草坪中發呆的少年似乎是被甚麼東西吸引住,他眨了眨眼,對著不遠處樹蔭下 有著跟他長相相似的婦人露出一抹米達麥亞從未見過,純粹無邪的笑容。 當看到這個景象時,米達麥亞只覺得自己被人掐住了脖子,完全無法呼吸,令他半晌說不 出話來。等他回過神時他已經對著卑彌呼大吼關掉它!卑彌呼順從的將投影螢幕關閉,瞬間整 間實驗室只剩下儀器穩定冷調的聲響與米達麥雅急促的呼吸聲。 男人沿著實驗床頹然的坐在床角旁,不斷地大口喘氣。「這種窺探人家隱私的事情我做不 到。」他用雙手摀著臉悶悶地說道。窺探別人,尤其是羅嚴塔爾最深沉的隱私更讓他感到反胃 ,而那他從未見過清澈的微笑也讓他原本堅信的事實出現裂痕。對現在的他而言,他的確已經 不知道到底甚麼對羅嚴塔爾才是好的了。 「您還想要讓他『回來』嗎?米達麥亞上校大人。」卑彌呼再問一次,但是它用的是回來 、而非醒來,畢竟對卑彌呼而言,羅嚴塔爾目前所認知的世界同樣為真實的世界,而現在的米 達麥亞也十分清楚卑彌呼的所指為何。 「……讓我考慮一下。」米達麥亞藉著床沿,勉強的將自己撐起。他甩甩頭毫無底氣的回 應對方,步伐踉蹌的走向了實驗室門口。他並沒有再多看平靜地躺在實驗台上的羅嚴塔爾一眼 ,因為在這當下,他沒有勇氣去面對羅嚴塔爾。 卑彌呼只是靜靜地站在實驗台旁,對著米達麥亞的背影微微欠身。 *** 「米達麥亞上校,實驗室裡的狀況怎麼樣。」看米達麥亞步伐不穩,臉色慘白的從實驗室 裡走出來,瑞肯道夫連忙走上去前打算攙扶,米達麥亞揮揮手,拒絕了瑞肯道夫的動作,只是 將雙手撐在控制台,斂起眼喘息,試圖平復過快的心跳。至於瑞肯道夫在米達麥亞隻身前往實 驗室時,試著從主控台聯絡拜耶爾藍,然而舊系統與新系統的架構完全不同,他們需要更多的 時間才能將兩套系統重新整合,換言之就是在地下深處的他們現在處在一種孤立無援的狀況。 「瑞肯道夫,可以從這裡聯絡上拜耶爾藍嗎?」米達麥亞沒有回答瑞肯道夫的問題,而是 反問瑞肯道夫目前處理的狀況。 「不行,得到外面的發射台才行。」瑞肯道夫搖搖頭,說出了並不意外的結論。 「果然。」米達麥亞苦笑,他微微收起搭在控制台的雙拳。「大家把生命監測系統全數啟 動,派兩位先到外面的發射台通知拜耶爾藍現在的狀況,並啟用每半小時的定時回報系統,若 我們任何人的生命監測系統出了狀況,就讓拜耶爾藍直接撤退。」 「狀況很糟糕?」瑞肯道夫環顧了一圈主控室,即使方才他們暴力的將主機蓋拆掉,企圖 將主板系統與拜耶爾藍連線時,那個名為卑彌呼的系統也沒特別做出任何攻擊和抵抗,投影在 控制台上的影像不過是靜靜的觀察他們的徒勞無功,跟最初派出猴子的態度大相庭徑──現在 的卑彌呼似乎是對他們的舉動感到興趣,在紀錄他們的一切所做所為。 「有點,除了羅嚴塔爾外,其他成員已經全數死亡。」米達麥亞想起了被隨意棄置的屍體
間,所以下官就不打擾您了,還望上校您好好休息。」他對米達麥亞行了個軍禮,朗聲說。 說完便回過身便走出休息室,只留下米達麥亞與空調單調穩定的聲響。   一個小時以後,卑彌呼的身影飄盪在米達麥亞身邊,在地下實驗室中根本不存在任何微風 ,但卑彌呼的袖擺仍像在風中不斷的飄盪。   「米達麥亞上校大人。」卑彌呼說。「差不多是時候了,在下必須再與您確認一次,您是 否要再進去羅嚴塔爾的精神領域?」   「嗯,走吧。」米達麥亞從床鋪上縱身躍起,跟在卑彌呼身後的他舉止間不帶任何猶疑。 不過當他再次坐上實驗椅時,他還是好奇的問上了一句:「這回我還是會見到那個小鬼嗎?」   「可能不會了,畢竟他的時間流逝的速度遠比你快上許多──也許他又忘記你也不一定。」   卑彌呼回答。   「這樣啊──」這樣也好,就當個總在他身邊出現的陌生人,見證他的一生吧。米達麥亞 闔上眼,放鬆身軀的再次任由羅嚴塔爾的精神河流將他捲到不該是他存在的世界中。 ***   米達麥亞緩緩睜開雙眼,他發現此時的風景有些許的不一樣。相較羅嚴塔爾宅邸習慣用暗 色作為整個莊園的基底,這裡則是明亮的白色大理石為主。不遠處熙熙攘攘的喧鬧吸引了他的 注意力,他望向聲音來源看到一片青蔥的草皮上架了幾張木桌,上面鋪著以白色為底,鑲上銀 藍線的桌布,桌子上面則擺放了數組三層架,每一層上則是放了不少精巧的糕點──當然,不 可免俗的還有裝飾用的瓷壺,和負責在人們覺得口乾時,隨時能夠奉上最香醇的紅茶的侍者。   看樣子是某個貴族的下午茶會。米達麥亞輕笑。他知道羅嚴塔爾收假回奧丁時偶爾會參加 這類型的茶會,參加的目的與其說是為了打入貴族那個排他性極強的小圈子內,不如說是他在 維持「羅嚴塔爾」這個姓氏的空名──米達麥亞知道羅嚴塔爾本人並不喜歡這個姓氏,但看得 出來他也不想輸給這個姓氏。只是這種下午茶會可說是羅嚴塔爾排名前幾厭惡的社交活動之一 ,所以他總是會拜託米達麥亞看時間出現在大門,好讓他有藉口能夠提前撤退。   不知道在這裡的羅嚴塔爾是否仍是覺得厭煩,還是因為沒了心理壓力後更能夠優游在花叢 之間?米達麥亞想,正當他邁開腳步正打算往人群的方向前進時,一名侍者走到了他旁邊,必 恭必敬地彎腰,攔下他的步伐。   「這裡是私人會場,請問這位先生您是否有邀請函?」 他說。米達麥亞頓時想起卑彌呼之前的警告,羅嚴塔爾可能會不記得他了,如果羅嚴塔爾 不記得他,那麼防禦機制勢必又會啟動想辦法把他趕出去。難道又要再來一次嗎?米達麥亞搔 搔頭,一邊打哈哈說等等我找一下,一邊想著該怎麼擺脫對方時,他才發現他的服裝似乎起了 微妙的變化,他還記得來的時候,至少在剛踩到地時,他應該是穿著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 那個羅嚴塔爾之前對於園丁的印象服飾才對,但在與侍者對話的同時他的服裝似乎被強制換成 了典型的三件式燕尾服,而繫在脖子上的白色領巾勒得他覺得脖子有點緊。 很明顯就是羅嚴塔爾認為他現在不應該是穿得那麼糟糕所以被迫修改成符合當下環境的服 飾吧?米達麥亞啞然失笑,這樣表示羅嚴塔爾還記得他,那麼通行證應該也會在身上才對。他 伸手摸了摸白色背心內側口袋,果不其然摸出了一個小信封──上面寫的正是「敬邀米達麥亞 先生」。 小個子男人從容把信封交給了侍者看,侍者看了眼信封,再次彎下身畢恭畢敬的道了個歉 :「抱歉,米達麥亞先生,耽擱了您的時間。」 「不會,那我可以進去了吧?」 侍者低著頭退到了旁邊,擺了個邀請的姿勢讓米達麥亞得以好無阻攔的往人潮中前進。 他又多往前走了幾步。米達麥亞不理解的是明明看起來茶會就在不遠處,但他卻怎樣都無 法接近的感到困擾。不得已,他只能停下腳步再次往四周張望,試圖從這透明的迷宮中尋找出 出路時,混雜在人群中高瘦的深褐色長髮男子似乎是發現了他的存在,男人優雅的向圍在他身 邊的婦人小姐們說了聲抱歉後便逕直地朝著他的方向前進。 米達麥亞看到了對方,他開心的招招手,試著再往對方的方向向前跨兩步時,赫然發現在 對方──約莫十八九歲的羅嚴塔爾──確認了自己的存在的同時,那道透明的圍牆似乎就這麼 消散,他甚至能感受到羅嚴塔爾正逐步向他靠近中。 「沃佛根。」羅嚴塔爾彎起一抹笑,很顯然的是心情相當愉悅的輕喚了米達麥亞的名字。 「我還以為沒機會再見到你了呢,距離上次見面我們隔了多久,至少六年了吧?」 原來這樣一來一往就六年了嗎?原本充滿稚氣甚至帶有一點中性味道的模樣在已經不復存 在,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剛毅的線條與自信滿滿的氣度──還有該死的身高。米達麥亞不得不抬 頭才能直視羅嚴塔爾的眼,這沒來由地讓他覺得不是很痛快。 「好久不見了,羅嚴塔爾。不得不說時間過得真快啊?」米達麥亞稍稍往後退了一步說, 好讓他抬頭的動作不要太明顯。 「奧斯卡。」羅嚴塔爾提醒到。他並不介意米達麥亞這小動作,米達麥亞拉開與他的距離 後讓他更能瞇起眼仔細端詳六年前曾有一面之緣的男人。六年來,男人似乎沒有任何改變,歲 月似乎無法在他身上鑿下任何痕跡,他身上純白色的三件式禮服相當合身,把他小麥色的皮膚 與金蜜色蓬鬆的短髮襯托得更加耀眼。 「奧斯卡?」 「我說過要叫我奧斯卡了,沃佛根。」羅嚴塔爾低聲說。金蜜色髮絲不斷在他視線裡晃盪 ,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住那道溫暖光芒,而等他回過神時他的指尖已經搭在米達麥亞瀏海 前,任由髮絲搔弄他的指頭。 「奧斯卡!」米達麥亞被羅嚴塔爾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跳,稍稍地側過了身子避開羅嚴塔 爾指尖,羅嚴塔爾也不留戀就趁勢收回了手。 「抱歉抱歉。」高挑的男人擺了個投降的姿勢。「我只是覺得很有趣,為什麼明明過了六 年,你卻一點改變也沒有──完全沒有變老。沃佛根,你到底是甚麼人?」 「!」以羅嚴塔爾的敏銳程度,米達麥亞不意外他會這麼問。只不過當他真的被羅嚴塔爾 直指核心的問了這個問題時,他還真沒想到該怎麼解釋。「還不到跟你說的時候,」他沉默了 一會,腦裡數十種藉口在嘴裡繞了個圈,但通通沒有出口。他沒辦法對羅嚴塔爾說謊,以前如 此,未來也不會改變。「就請暫時當我是當年那個來找情人的傻瓜吧!」 「所以你找到了嗎?那位美人。」 羅嚴塔爾調侃道。然而米達麥亞只是搖搖頭,望向遠方的神情瞬間黯淡了下來,這讓羅嚴 塔爾沒來由地覺得不滿。 「吶,沃佛根,」羅嚴塔爾稍稍低下頭,充滿磁性低沉的嗓音竄入了米達麥亞耳裡。過於 熟悉與柔軟的聲調讓米達麥亞不得不蹙起眉頭,又再往旁邊側了一步,只為了避開與記憶重疊 的聲音。羅嚴塔爾發現了米達麥亞不自然的小動作,但他只是把它放在心底,並沒有刻意的在 這上面多說甚麼。畢竟他有更要緊的事情想與米達麥亞討論,至於這細小的尷尬氛圍,等之後 對方願意跟他說候再來釐清吧──他想。在這空蕩蕩的世界裡,他有得是時間等待。「這裡人 多不方便,能否借一步說話?」男人說,米達麥亞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旋即點點頭,表示沒 問題。 米達麥亞沉默的跟在羅嚴塔爾身後約一步的距離,隨著羅嚴塔爾的路子往遠離茶會的方向 前進。這讓羅嚴塔爾想起當年他能夠一把抓著米達麥亞的手腕到處跑,而現在多做任何動作都 嫌踰矩的只能讓對方跟在身後。他對這改變沒來由地感到不滿,但又不知這不滿從何而來。最 後羅嚴塔爾最後決定拐了個彎,改往一條充滿綠蔭的小徑前進,他知道小徑的後面是一個人工 池,還有一個小木屋可供人休息,甚至偶有傳言貴族小姐們會選擇在那裏與不入流的情人私會。 低下頭穿過了低矮的灌木欉,眼前豁然開朗果不其然是一片人工湖,羅嚴塔爾撢去勾在身 上的枝葉,回過頭看了同樣低頭拍去身上灰塵的米達麥亞一眼,發現米達麥亞只注意白衣上的 髒污,卻沒發現頭頂上的枯枝而伸手摘下貼在米達麥亞頭上的枯枝。米達麥亞眨眨眼,愣了一 下後揚起一抹清亮的笑:「謝謝。」 「──不會。」偏過頭,羅嚴塔爾有種覺得米達麥亞的笑容比湖面的反光還要閃耀到另他 睜不開眼的錯覺。 「所以,你想跟我說甚麼?」米達麥亞順勢坐了下來,他坐在草地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抬起頭問。「總不會是要帶我來看這湖吧?」 「我知道你沒這雅致。」羅嚴塔爾跟著坐了下來。「只是這裡隱蔽好說話罷了。」 「那……?」 「沃佛根,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整個世界都是一場騙局,而你從沒從夢境醒來過?」 「!」米達麥亞心中一凜。「怎麼突然這麼說?」 「我從小隱隱約約就有這種感覺,不論我想要甚麼,家庭、勝利、成就,一切的一切我都 不需要去爭取,它們就這麼的站在我掌心之中,隨我的喜樂起舞。」羅嚴塔爾頓了頓話。「你 不覺得這人生順利到讓人覺得枯燥嗎?」 「與其說是像活在夢境裡,你這聽起來比較像是生活過得太順利而欲求不滿的說詞呢?」 「你也這麼覺得啊!」羅嚴塔爾訕笑。那望向湖面另一側的眼神帶著些許淡淡的寂寥,就 像隻被困在天地之間無法展翅翱翔的雄鷹,只能望向天際,企圖從那密不透風的細網裡窺見一 絲破綻,好讓他假裝自己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如果只是覺得人生順利的太無趣的話,那就 算了,我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發現除了我父母親外,我認不清其他人的臉──他們就 像一群由慾念驅動的人偶,在我面前跳著祈求勝利的舞蹈。」 「啊!不過沃佛根你不在討論範圍內。」像是怕把自己的不安感染到米達麥雅身上,羅嚴 塔爾提高音量的補充說。「有時候你的印象還比我父母親強烈──大概是我從沒見過像你這種 會為了連話都沒說上就死命要找到人家的笨蛋,所以才讓人印象深刻吧?」青年彎起了一抹笑 ,他背著光,笑容裡充滿拙劣的謊言,米達麥亞看過好幾次這種笑容,那是當羅嚴塔爾想要把 事情攬在身上不讓他受傷時才會露出的笑容。 一瞬間,米達麥亞動搖了,他張開口有些遲疑地說:「如果這世界真的是夢境的話,你打 算怎麼辦?」 「當然是讓自己醒來啦!」 「那又如果醒來後發現自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廢人呢?」米達麥亞小心翼翼地說。 「通常人們不都說美好的夢境是跟現實相反,有錢有權有能的相反聽起來就像是不太妙的集合 啊!」 「那麼我就把那些失去的東西再次的一筆一筆討回來。」 「不愧是羅嚴塔爾呢,看樣子是我太瞎操心了──」米達麥亞輕聲嘲笑自己的多慮,在羅 嚴塔爾蹙起眉頭打算提醒他前,他斂起眼深吸了口氣。 「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再次睜開眼,他把手搭在羅嚴塔爾肩上,語氣難得的嚴肅。他一 雙清亮的眼眸直視著羅嚴塔爾,令羅嚴塔爾覺得許久沒疼痛的右眼又開始隱隱作痛。羅嚴塔爾 握緊雙拳,強忍著右眼的疼痛,靜默地等待著米達麥亞想對他說的話。 米達麥亞遲疑一會,不自覺收緊搭在羅嚴塔爾肩上的手。「羅嚴塔爾,你的確是在夢境之 中。」他說。羅嚴塔爾愣了一下,在接受到這消息的瞬間,右眼的疼痛瞬間提到最高令他不得 不摀著右眼低下頭弓起了身子。 米達麥亞見狀連忙捧起羅嚴塔爾的臉,一臉擔憂地望著羅嚴塔爾。只見羅嚴塔爾一身冷汗 ,天藍色的右眼不知為何也充滿血色。「沒事吧?」米達麥亞問,他拿手背撫過羅嚴塔爾臉頰 ,想要擦去羅嚴塔爾臉上的汗水,意外的發現羅嚴塔爾的體溫異常的低。 羅嚴塔爾低下頭,將頭抵在米達麥亞胸口,右眼瞬間的疼痛感讓他扎扎實實的覺得他自己 是活著,而他只能反覆深呼吸,想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至於那個認為自己是否在夢境中的念 頭也不知被疼痛沖往何處。 「沃佛根,」羅嚴塔爾在米達麥亞胸口喘著氣說。「我沒想到我隨便一句抱怨的玩笑話, 你居然也會當真──你人真的也太好騙了吧?」 「──原來你是騙我的?」米達麥亞輕拍羅嚴塔爾的背,嘴裡順著羅嚴塔爾拙劣的玩笑說 著言不由衷的話。從羅嚴塔爾的反應,他明白了即使是發現這世界是可能是虛假的,但人還是 沒辦法那麼輕易的面對所謂的真實。 要讓人清醒並放棄對他而言美好且真實的世界的一切,並沒有那麼容易。朦朧間,他想起 來卑彌呼在他進來前曾經說過的話。他不怪羅嚴塔爾,因為他相信角色互換,他也沒自信能夠 如此輕易的放棄所有。 靜默了大約五分鐘。羅嚴塔爾掙扎地從米達麥亞胸口爬起,右眼上的血絲也不復存在。他 用手爬梳了一下凌亂的頭髮,重新把馬尾紮好後才抬起頭看著米達麥亞。「真是讓你見笑了, 老實說我很久沒發作了。」 「還是查不出原因來嗎?」 「心因性疼痛,壓力導致眼壓過高。」羅嚴塔爾撇撇嘴,不屑的說補了句。「庸醫。」 「最近又有甚麼事情讓你壓力大了?」 「大概是結婚吧?」 「你要結婚了!」羅嚴塔爾要結婚,天都要下紅雨了。米達麥亞到抽口氣,不禁抬起頭看 著一片湛藍無雲的天空,看看是否真的會下起紅雨。只能說這可是他完全想不到的變化。「是 你父母親要求的嗎?」 「算吧,雖然覺得沒必要那麼急,」羅嚴塔爾聳聳肩,彷彿結婚一事跟他毫無關係。「但 好像拖下去也沒差的就順著父母的意思走了。」 「哦,那只能說聲恭喜了。那對方是?」即便是父母的意思,你也別辜負對方啊!米達麥 亞嘮嘮叨叨的補充,雖然夢境裡的羅嚴塔爾似乎沒有那麼花名在外,不過那張臉本身就是個會 走路的燭台,就算他不要還是會有人貼上去,這點他毫不懷疑。 「愛芳謝琳.馮.布倫堡。」 羅嚴塔爾不假思索地從嘴裡蹦出了這個名字。米達麥亞發誓,要是他嘴裡現在含口茶一定 會噴出去。他乾咳了兩聲,一邊在心裡碎念還敢說對愛芳沒興趣,一邊看著眼下羅嚴塔爾無辜 的神情說。「請務必珍惜對方!如果你讓愛芳哭了,我絕對會狠狠揍你一頓。」 「難道你要找的那女神是愛芳謝琳?」羅嚴塔爾說。「如果是的話,我可以馬上推掉這婚 約──放心我還沒下手。」 「我要找的不是愛芳。愛芳有在羅嚴塔爾宅邸當仕女過嗎?」米達麥亞白了眼羅嚴塔爾。 「更何況說悔婚就悔婚,你把愛芳的名節放哪裡?」 「──沒想到沃佛根是如此古板的男人呢,難怪可以追著一個幻影追了六年還在追。」羅 嚴塔爾輕巧的諷刺著。 米達麥亞已經沒力氣跟羅嚴塔爾拌嘴,腦髓開始傳來陣陣鈍痛,那是提醒他時間差不多的 警告。他站起身拍開身上雜草,對坐在地上的羅嚴塔爾說:「差不多是時候了,我得先走了。」 「你真的來去一陣風呢。」羅嚴塔爾並沒打算站起身,他坐在草地上仰望米達麥亞。「我 與愛芳的婚禮你能參加嗎?」 「我想,大概沒機會吧。」來回一次六年,再次過來已經是六年後了。米達麥亞苦笑。「 不過,恭喜你,還有不要讓愛芳哭。」 「我知道,要是愛芳謝琳哭了,我想不論你在哪你一定會馬上放下尋找女神之旅,衝回來 揍我吧?」青年算是迂迴答應了對方的要求。他看著對方那耀眼的光芒,遲疑了一會,他以為 他自己已經足夠成熟,成熟到能夠自在地放手,然而面對米達麥亞,他似乎還是辦不到。他就 像當年那個十二歲少年那樣,眼神游移的握著對方的手,帶著就連自己都不太願意承認,脆弱 且細微的嗓音說:「……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會的。」米達麥亞露出抹淺笑,給了羅嚴塔爾一個肯定的答案。 *** 米達麥亞再次從實驗椅上掙扎的醒了起來,暈眩感跟嘔吐感並沒有初次來的嚴重,但卻他 花了比第一次還要長的時間才能將視線重新聚焦,彷彿有雙手摀住他的雙眼不讓他輕易醒來。 好不容易再度取回視線後,第一時間入眼簾的是以藍色為基底,半透明身影的卑彌呼直勾勾的 盯著他,但瑞肯道夫不在現場,這讓他直覺的猜測是否出了什麼事情。 「怎麼了?」他問。雖然身體狀況仍有些狼狽,但仍然犀利的目光迅速了掃了周圍一輪── 瑞肯道夫不在現場,那表示船艦那似乎出了些事情。「瑞肯道夫人呢?」 「那位先生五分鐘前接到了軌道上的通知,急急忙忙地衝了出去了。」 「果然。」那只能等瑞肯道夫回來才能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會丟下他離開那表示事件非 同小可。斂起心神,米達麥亞重新將目光放在卑彌呼身上,卑彌呼低下了頭,不同於方才的侃 侃而談,一直保持著沈默。「看樣子,你有話跟我說?」 卑彌呼點點頭,獲得了米達麥亞的首肯後它才再次開口。「方才羅嚴塔爾原本平穩的腦波 與生理數值瞬間飆高,連帶您的數值也起了變化。」它叫出了記錄資料供米達麥亞觀看。「您 是否已經告訴他他目前的狀況了?」 「是,不過他沒像你說的能夠醒來,反倒是顯得非常痛苦。」 「那是因為他似乎比較起回來,潛意識更希望您留在那。」卑彌呼再次彎下身子,它無視 米達麥亞打算反駁的態度,兀自的繼續說。「在下知道您想說『羅嚴塔爾不是那麼懦弱的人! 』然而數值是不會騙人的,他想要您留在那裡更勝回來這裡──」 「米達麥亞上校大人,在下是當年人口爆發時為了研究如何讓人類在美好的世界中死去所 開發的系統。人類會說謊、會為了各式各樣的原因說謊,甚至對自己說謊,說自己足夠強大能 夠勝過一切,然而數字不會──羅嚴塔爾生理數值明顯反映出即使知道了他現在所處的世界跟 所謂的真實不一樣,他仍然有所彷徨。」 「……不過不論『初次告知』這實驗結果如何,他的確是動搖了,而這似乎對他的現在世 界也有些影響。」 「動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是頂多就只是拉不回來嗎?他都要結婚了,就他所形容 的,他的日子不就是照著所謂的順利到無趣的方向前進,還能有什麼影響!米達麥亞不由自主 的提高了音量。 「在下僅是從目前的數值上做判斷罷了。」卑彌呼拉出了目前羅嚴塔爾的生理數值。螢幕 上顯示的波形很明顯與第一次宛如直線的平靜不同,波幅震盪有逐漸增加的趨勢。「他的世界 正在改變。這是以前的實驗體從未發生的事情,在下相信那是因為您的緣故。」 所以我搞砸了嗎?米達麥亞倒抽了口氣,一臉苦澀地轉頭望向另一旁沈睡在實驗台上的羅 嚴塔爾後,將整個身子攤在實驗椅上喃喃自語。卑彌呼見米達麥亞突然沈默,綁在他身上的生 理偵測器也突然飆高,再次地抬起頭望向神情扭曲的米達麥亞。它原本想對他說它並不覺得搞 砸了,讓它停滯百年的數據在瞬間獲得了飛躍性突破這件事情非常的了不起,然而最後它還是 關上了揚聲器,靜靜的等待米達麥亞再次開口。 米達麥亞並沒有讓自己花上太多時間在自責上,沈默間他並沒有讓腦子空白,而是在腦中 飛快的盤算著他還能處理的事項。看起來羅嚴塔爾的狀況會在他每浪費一分自憐就多一分危險 ,既然他的莽撞影響了羅嚴塔爾,那麼就只剩下把羅嚴塔爾拉回現實這條路可以選擇。 等重新盤算好計畫後,他將雙手交疊抵著下顎,緩緩地抬起頭問:「再進去至少要等上一 個小時嗎?」 「是的,這是最低限度──再縮短時辰會造成您的生命危險。」 一個小時約莫等於羅嚴塔爾六年的光陰,依照現在生命指數紊亂的模樣,羅嚴塔爾的狀況 的確危險,他實在沒辦法再等上一小時。如果只是對他的生命造成影響的話,那麼他願意賭上 一把。米達麥亞暗忖。正當他打算開口要求卑彌呼他決定現在就準備再潛入時,瑞肯道夫急急 忙忙的走了進來。 「報告米達麥亞上校。」瑞肯道夫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看得出來是從出口處的發射台一路 奔波過來。 「怎麼了?」 「拜耶爾藍來訊,」瑞肯道夫依著米達麥亞的要他順順呼吸的手勢,深呼吸了幾口氣後說 。「艦上觀測臺顯示四小時後將有一場極強大的太陽電磁風暴來襲,依照艦上所呈現的強度估 算,這場太陽風暴所產生的電磁波不只造成通訊中斷,就連我們暴露在地表上的登陸輕艇可能 都會受到影響──嚴重的話將造成無法回航。」 「所以他希望我們現在就撤退對吧?」 瑞肯道夫點點頭。 「那你們先去做回航設定跟整備,回航設定至少也要花上一小時時間。」米達麥亞咂舌, 但還是盡可能的讓把思緒整理清晰,並讓自己能夠有條理的下達命令──他不是一個人,地面 部隊的生命也掌握在他手上。「還有倒數計時器也啟動。回程不比下來,更何況如果是即將來 襲的太陽風暴,現在范艾倫帶一定會因為太陽風而活性化,不能直接穿越得繞路,這樣一來原 本只消十五分鐘的路程,勢必要花上一倍以上的時間,所以先拉一小時做為出發紅線警告。」 「等等,您說的是倒數自動紅線警告嗎?那您呢?」 「想辦法把這傢伙叫醒啊。」米達麥亞揚了揚下巴,指指另一旁的羅嚴塔爾。「如果失敗 了,就直接依照紅線警告撤退吧。」 「米達麥亞上校!」瑞肯道夫不明白為什麼米達麥亞突然改變了初衷,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企圖讓眼前的長官回心轉意。 「放心。那只是備案而已,我還沒打算放棄我的生命呢。」米達麥亞微微笑,說著連自己 都不太相信的話,拙劣的安慰瑞肯道夫。「你先去忙回程的事情吧,時間不等人的。」 「……遵命。」碰了個軟釘子,瑞肯道夫只能悻悻然的行個軍禮。臨行前男人憤憤地瞪了 眼一直沒發聲的卑彌呼,把怒氣砸在這一切禍端的始作俑者身上,即使它不過是個程式。 等瑞肯道夫離去,整個實驗室又只剩下米達麥亞與卑彌呼。卑彌呼望著已經闔上的電動門 問:「為什麼您會改變心意?最初不是說只要靜靜的紀錄他的一生?」 「大概是,我發現自己其實比想像中的還要自私吧?」米達麥亞像是虛脫般的倒回實驗椅 上,含糊地說。他拉下頭盔重新罩在自己的頭上後,抬起頭望向卑彌呼。「已經過了半個多小 時了,時間不等人的,讓我再進去吧。」 「這樣您會有危險的。」 「沒關係,這點風險我能承受。」蜜髮男人頓了頓話。「對了,可以延長我在那裡的時間 嗎?」 「這在下不敢保證,逗留時間長短不是在下能控制的,那是人類本能的排他反應──不只 他的,還有您的。在下頂多只能試著用外力多爭取一些。」 「不過請您務必記得一件事情:『逗留越久,對您的傷害越大。』。」卑彌呼警告。米達麥 亞只是笑笑不打算多說什麼。男人闔上眼,任由小猴子們動作迅速的執行他們的任務,將他再次 帶到歪斜卻又真實的深處去。 米達麥亞睜開眼。已經是第三次潛入的他理應已經習慣這種變化,但他總覺得這次下墜的 時間遠比先前還要長。他甩了甩頭,甩開漂浮所帶來的暈眩感,這才發現整個天空不同於前兩 次的明亮,呈現一種鐵灰色的景緻。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混雜著焦油、嘔吐物,與垃圾發酵的臭 味令他不得不皺起眉頭,還有耳邊關不掉的尖銳爭執聲、和流鶯拉客所發出的甜膩聲則讓倍感 熟悉──因為這裡是他與羅嚴塔爾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這裡是伊謝爾倫。 而在這一片陰溼通道的盡頭,則是佇立一家以著相當俗艷的招牌裝飾的酒吧,概括承受整 個伊謝爾倫不為人道的黑色地帶──而那酒吧的名字則是:後費沙。 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明明這是軍屬殖民地,但卻能容忍這種與軍紀完全背道而馳的 地方存在。他曾經在酒吧裡問過羅嚴塔爾,對這事他有什麼看法。羅嚴塔爾不過是抿了口酒, 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與其說是容忍,不如說是必然的生理需求下導致的結果吧?」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見他仍然一臉疑惑,羅嚴塔爾難得好心地繼續補述。「被 放逐邊疆,關在一顆鐵球內不知何時才能回去。別的不提,你要那些平常呼風喚雨的小鬼們在 這裡悶上個十天半個月,他們不早把軍部給掀了?為了軍部的和平著想,自然而然對能夠承接 這份鬱悶的商機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米達麥亞還記得那時羅嚴塔爾望向酒櫃時的眼神,與其說是有志難伸,更多的卻是一股落 寞,只是他當年沒能看得出來。 他收回張望的視線,將目光放回街道的深處,果不其然是那家酒店,而一切的擺設就如同 他的記憶般──那麼的俗不可耐卻又讓人難以忘懷。 小個子男人大步地邁向酒吧門口,這回沒人擋在他面前讓他能輕易的推開了門。門上的鈴 鐺發出清脆聲響,讓場內的不少人們好奇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後又低下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在這裡,他甚至不用花時間去尋找羅嚴塔爾的蹤影,因為他知道羅嚴塔爾只會坐在那個地方 等他。 *** 「羅、奧斯卡。」果然羅嚴塔爾是坐在那個老位置上。米達麥亞走到他身旁,拉開椅子後 坐了下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羅嚴塔爾,很明顯的比之前見到他還要憔悴,年紀也大了些許, 更接近他所認識的歲數了──至於羅嚴塔爾身上穿的則是帝國軍服,這不意外,畢竟伊謝爾倫 是軍用殖民地,通常會來這裡的只有軍人、軍眷,以及商人,羅嚴塔爾不可能軍眷或商人,那 麼就是軍人了。 只是為什麼羅嚴塔爾會當上軍人,這點倒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至少他不覺得他雙親會讓 他從軍。米達麥亞望向對著酒杯發愣的羅嚴塔爾,思索著該怎麼開口比較恰當。 不過在他開口之前,羅嚴塔爾反倒是先開口了。羅嚴塔爾先一口氣喝乾幾乎沒動過的酒後 才轉過頭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真不可思議呢,我就覺得你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原來沃佛根你也是軍人?」 米達麥亞這才發現他穿回了他熟悉的軍服,掛階是中尉,那是與羅嚴塔爾相遇時的位階。 「算是吧。」米達麥亞含糊地回答。他覺得羅嚴塔爾似乎心不在焉,望著他的雙眼並不是 將焦距放在他身上,而是遊蕩在虛空中。他小心翼翼的撥開羅嚴塔爾遮覆在右眼上的瀏海,瞇 起了眼反問:「怎麼了嗎?奧斯卡,丟下家人來到前線不是什麼好選擇哦。」 「……是嗎?」羅嚴塔爾彎起一抹自嘲。他晃了晃手上的空玻璃杯,並沒有回答米達麥亞 的問題而是回頭再向酒保點了一杯烈酒後,兀自的繼續說。「真不可思議呢,十幾年來你都沒 有改變,倒是身份變了不少。有園丁、貴族,現在又是軍人,你到底是誰?」 「不過軍人的模樣到是最適合你,那個園丁實在是太好笑了。」不等米達麥亞回答,羅嚴 塔爾接過了酒保遞來的烈酒繼續說。他再一次一口氣將酒一飲而盡。低劣的酒精嗆得他眼睛泛 紅,他眨眨眼試著不讓眼淚溢出的將酒杯砸在桌子上,抬起手準備再點上一杯。正當他打算點 第三杯時,米達麥亞終於受不了的拉下羅嚴塔爾的手腕,並把他扳正,強迫他面對自己。 「奧斯卡,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他將雙手輕輕拍打在羅嚴塔爾臉上,試圖喚回一直遊蕩 在虛空之中的對方。羅嚴塔爾再次眨了眨眼,原本失焦的雙眼似乎有了些許生氣,他拉下拍在 自己臉頰上的雙手,在對方擔憂的眼神下扣住對方雙手手腕一個欺身將唇貼了上去。 米達麥亞沒料到羅嚴塔爾會突然吻他,他為了避開羅嚴塔爾的唇,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下 高腳椅,是羅嚴塔爾機警的扣住他的腰與後腦不讓他不至於跌下去,同時也讓他更為貼近羅嚴 塔爾。 羅嚴塔爾的吻充滿了侵略性,除了酒氣外、甚至還有一點大麻的苦味與迷幻感都沿著羅嚴 塔爾的唾液毫無保留的湧入米達麥亞唇中,這讓米達麥亞覺得暈眩,但有更多的是不解。然而 羅嚴塔爾似乎不滿足於親吻之間,扶在米達麥亞腰際的手不安分地沿著脊髓往下滑動,試圖鑽 進米達麥亞軍褲的隙縫中。 在羅嚴塔爾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他臀瓣的瞬間米達麥亞猛然回神,他猛烈的掙脫束縛一拳打 在羅嚴塔爾肩上。「羅嚴塔爾!」他大喊。羅嚴塔爾因為失去平衡不得不鬆開了手,將手搭在 桌子上好穩住自己的平衡。米達麥亞則是趁勢抓起擺在一旁的酒瓶,一股腦地就把酒往羅嚴塔 爾頭上倒。 「清醒了點沒?」身為罪魁禍首的米達麥亞放下酒瓶,擰著眉頭問。羅嚴塔爾並沒有對米 達麥亞如此粗暴的舉動做出太劇烈的反抗,他輕輕的點了個頭表示沒事後,便將視線飄移到後 台吧上的酒櫃。 米達麥亞嘆口氣,他也覺得明明知道羅嚴塔爾的狀況不好,他還用那麼極端的手法阻止對 方其實並不得宜。他抽起放在桌上的紙巾輕輕擦拭羅嚴塔爾淋了滿身的酒,有些尷尬的小小聲 說了抱歉。羅嚴塔爾只是搖搖頭,順從的讓米達麥亞擦去滿頭滿臉的水漬。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蜜色短髮的男人放下紙巾,再次小心翼翼的詢問。羅嚴塔爾並沒 有說話,他緩緩伸出了雙手,看起來就像是尋求擁抱的孩子。這舉動讓米達麥亞起了戒心,然 而米達麥亞只是警戒的望著羅嚴塔爾,並不阻止對方的再次讓羅嚴塔爾緩緩地靠近他,並將他 擁在懷裡。 羅嚴塔爾濕透的衣服透過擁抱黏了上自己身軀,這讓米達麥亞覺得有點後悔他不該那麼衝 動的把酒往羅嚴塔爾身上倒,貼在耳邊則是充滿酒氣的黑棕髮與細微的呼吸聲。他從沒見過羅 嚴塔爾如此失常,就連那晚意外都沒有。米達麥亞一時片刻不知該怎麼應付這情況,只能遲疑 的輕拍羅嚴塔爾的背,任由羅嚴塔爾擁抱他的力量像是要把他拆解在懷中的逐漸增強。 「他們都死了。」不知過了多久,羅嚴塔爾突然沒頭沒腦的蹦了這麼一句。 「什麼?」 「他們都死了。」羅嚴塔爾又重述了一遍。「我的雙親、愛芳謝琳都死了,只有我活下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星團旅行遭到強匪洗劫,無人生存。」羅嚴塔爾繼續說,語氣平淡的彷彿說著事不關己 的事情,不過米達麥亞仍能感受到扣在他身上的雙臂發出怎樣的顫抖。頓了頓話,羅嚴塔爾並 不期待米達麥亞會在此時此刻給他回應,他現在只想一股腦地傾吐他內心的話語,尤其是關於 米達麥亞那個部分的。「你知道嗎?沃佛根,我應該要跟他們一起去的,可是我沒有。因為我 覺得要是我跟著他們一起旅行,你找不到我進不去宅邸該怎麼辦,所以我放棄了與他們一起的 機會,卻沒想到──」 這就是卑彌呼說的影響與崩壞嗎?米達麥亞心知肚明這都是他的錯,但他連句節哀都說不 出來,只能保持沈默的讓羅嚴塔爾逐漸增強扣緊在他身上的力道。「很好笑吧,在收到通知時 ,我多麼希望我是在做夢,可是右眼的劇痛不斷告訴我這是真的。」 「之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麼,酒精、麻藥、女人,能用的我都用上了,我想試著讓 自己清醒的接受事實,可是我發現沒有任何那段日子的記憶,等我再次有意識時,我已經在軍 中,而你就這麼出現在我面前了。」羅嚴塔爾鬆開了手,他一臉苦澀的撫上米達麥亞臉龐。「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沃佛根、沃佛根.米達麥亞。」我的摯友、我的──至愛。他捧著羅嚴塔爾的臉說。 米達麥亞闔上眼,這次由他主動將唇瓣貼了上去。 一瞬間,原本還是喧鬧的酒吧寂靜的就連根針掉落都會發出巨響,米達麥亞甚至還來不及 反應過來,羅嚴塔爾的唇就追了上來,強制敲開米達麥亞貝齒,將舌尖在對方生澀的口裡肆虐 一輪,逼得米達麥亞甚至來不及吞嚥唾液,只能任由它從微張的唇縫中恣意滴落。扶在米達麥 亞後腦的指頭也不自覺地出了力道,緊抓著那道一直想要扯入懷中的金蜜色光芒,並將其微微 後扯。米達麥亞被羅嚴塔爾抓得不得不仰起頭,露出被唾液畫出一條水痕,毫無防備的頸項。 羅嚴塔爾望了眼那線條漂亮的頸子上的水痕,他先是將指尖抹過痕跡,最後還是忍不住沿 著水痕啃咬過去,這動作更讓米達麥亞止不住的輕顫。 「拜託、至少、別在、這裡……」米達麥亞細聲懇求。在他有了對羅嚴塔爾愛意與情慾的 認知後,他發覺羅嚴塔爾只消細微的動作就能引起他身體極大的反應。他蹙起眉頭,不太能夠 理解這到底是為什麼,這過度的反應另他覺得比第一次還感到惶恐。 「這樓上的小閣樓有間小套房,我們上去。」羅嚴塔爾戀戀不捨的咬了已經被他解開扣子 ,而露出的鎖骨一下低聲說。但他也沒打算等米達麥亞回應,一把抓起米達麥亞的手腕便急切 的往二樓前進。 徹夜的放縱讓兩人在最後把自己打理乾淨後已經毫無體力,羅嚴塔爾像是深怕米達麥亞會 就這麼消失的擁著米達麥雅入睡。等米達麥亞再次清醒時,已經隔天了。在第一道曙光還來不 及照入,米達麥亞便被從腦後傳來的鈍痛給痛醒,他很清楚那是被強迫脫離的徵兆,他小心翼 翼在不吵到羅嚴塔爾的情況下輕吻了羅嚴塔爾的額頭後溜下床,忍著腦內劇烈的疼痛走到窗邊 ,小小聲對著窗外說道:「卑彌呼,再多給我一點時間,一點就好。」 然而,卑彌呼並沒有回答他。沒人能回答他,也沒人能多給他緩衝的時間,木造的地板瞬 間成了一片黑泥,纏上了他的大腿,不顧他的請求將他拖離羅嚴塔爾身邊。 *** 羅嚴塔爾在米達麥亞醒來時其實已經清醒了,但卻不知為何怎樣都睜不開眼,甚至連抬手 環住阻止對方都辦不到,只能躺在那,感受床鋪男人離開時細微的震動,和留在他額頭上,輕 柔卻充滿歉意的吻。 最後只剩一片寂靜。   羅嚴塔爾這才得以睜開眼,總算能好好觀察這房間。第一道晨曦已經透過窗櫺穿了進來, 打在年久失修的木質地板上,空氣中混雜著各式各樣的味道、有陰濕的潮味,擺放在角落的煤 油味,還有長久以來供人放縱情慾那積鬱不散的淫靡味,但是就是不存在那麼如朝陽初升般的 清香味──彷彿昨晚的一切不過都是一場夢境,他是因為家人過世太過悲傷而產生的幻覺。   呵、呵、呵──他摀著抽痛的右眼低下頭失笑出聲來,他沒想過每一次米達麥亞的離去都 會讓他的右眼產生劇烈的抽痛。   但他此刻也沒精力去思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米達麥亞一睜眼便喘著大氣,二話不說便一把抓起眼前的正在幫他解開手銬的白衣小猴往 旁邊甩。「卑彌呼!不要管甚麼冷卻時間不時間了。現在羅嚴塔爾的狀況非常糟糕,我得現在 就再進去!」他強忍全身上下的不適對著眼前的半透明投影大吼。明明他很確定在這個狹小的 實驗室才是真正的世界,然而他現在卻有種這裡才是非現實,飄飄然的錯覺,所有主觀感受都 處在錯亂中,唯一清晰的思緒只剩下對於奧斯卡.馮.羅嚴塔爾這個人的一切。卑彌呼並沒有 因為米達麥亞的激動而產生影響,它沉默的低下頭,似乎在計算甚麼公式的任由投影衣襬在他 計算過程中不斷飛舞。   「卑彌呼!」   米達麥亞又再吼了一次。這次卑彌呼才接到了米達麥亞的聲音,它抬起頭,制止了猴子們 繼續拆卸米達麥亞身上的束縛器具的動作。「米達麥亞上校大人。」卑彌呼說。「我不會阻止 您想要再次進去這件事情,但是我必須先告知您一件事情,您這次進去可能就無法出來了。」   「你說甚麼?」   「他在找您,看樣子您與他的世界角力結果最終還是他的世界贏了。」卑彌呼平靜的解釋 。「就在下的計算,您與他的腦波現在已經幾乎快要重疊在一起,如果這次再進入的話,在下 沒把握能拉你出來。」   「出不來也不會怎麼樣,不過就是跟著他在那個世界裡生活罷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米達麥亞上校大人。」卑彌呼繼續道。「您的肉體不像羅嚴塔爾,他 有藥品的幫助,死了會連同肉體一起死亡──然而您不是,您在他的世界不會老去,等他死亡 後,因為他的世界會被關閉,您將會被強制留在虛無之間直到您的肉體死去為止。」   「沒有人類能在一片寂靜的環境裡待超過一小時的。」   「……那到時候就麻煩你了。」米達麥亞深吸口氣。他望向卑彌呼,笑得非常無畏。一雙 灰色的眼眸並沒有因為卑彌呼的恐嚇而有所膽怯,有的只剩覺悟。「你手上總有可以讓人肉體 在瞬間死亡的藥品吧。」   「您不害怕嗎?即便在那瞬間,當在下將藥物打入您體內到您肉體真正死亡還是有段時間 差,所以您也是會被迫在虛無間度過一小段時間──而且那段主觀時間感受恕在下無法告知您 會是多長一段,在下沒有任何前例可供參考。」   「沒關係,就交給你了。」   「這樣啊──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在下就也就不便多說甚麼了。」卑彌呼伏下身,它揮 揮手,讓猴子們七手八腳地把米達麥亞再綁回實驗椅上。「敬祝您武運昌隆。」它說。   「武運……嗎?某方面還真的挺貼切的。」   米達麥亞闔上眼,握緊了雙拳,全神貫注的準備這應該是最後一次的切入。   當嗅覺首先恢復時,第一時間米達麥亞覺得空氣中帶著植物的潮味與之前的都不一樣,不 是奧丁、也不是伊謝爾倫,緊接著是視覺的恢復,他睜開眼,果不其然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叢林 中,這片叢林則令他感到非常的眼熟,他甚至還能看到某棵樹上被畫上了一道叉做為定標的記 號,那是羅嚴塔爾為了怕回程失去方向標上的記號。   這裡是地球。   這裡是羅嚴塔爾最後一個與他合作的星球。   真不愧是羅嚴塔爾,拿這裡當最終戰場不得不說很有其風味啊?米達麥亞笑得無奈。他摸 過樹上的記號,閉起了眼,試著找出羅嚴塔爾可能的位置。一股風吹過樹梢發出了沙沙聲響, 撩撥原本平靜的空氣,但這不是他要的,他再次定下心神試著放大自己的感官,然後發覺再更 遠處,似乎隱隱約約傳來了不安定的響動。   那應該就是那裏了,那個方向是邪馬台實驗所所在處,是羅嚴塔爾被卑彌呼帶走的地點。   米達麥亞彎下身,下意識摸了摸身上是否還有配槍後,發現腰際空無一物時,覺得這動作 相當可笑的撿起了的面的枯枝,朝著唯一的方向前進。   越接近中心,噪音愈發明顯,米達麥亞也得以判斷那是兩兵短接時的炮火聲。他蹲低了身 子撥開眼前比他還高的雜草,亦步亦趨地往前移動。倏地,一雙修長的手從後方的樹叢中伸出 來,一把扣在他手腕上將他往草叢的另一個方向拖去。   「你怎麼會在這裡!」米達麥亞摔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裡,而那男人一雙天空藍的眼正氣急 敗壞地緊盯著他瞧,深怕他隱瞞任何傷勢。   「來找你的。」看到羅嚴塔爾好手好腳的站在他面前,米達麥亞不顧場合漾開了笑,老實 地說出他的目的。「奧斯卡。」   「跑到這個邊陲星球來找我?」過於直接的答案讓羅嚴塔爾為之一愣。他鬆開扣在米達麥 亞手腕的手,稍稍的歪過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甚麼找我,這裡可是戰場啊!你也太愚蠢 了吧──」   「反正我也是軍人,戰場也出入了好幾次了,沒在怕的。」趁羅嚴塔爾鬆手的同時,米達 麥亞轉了個身子,背對羅嚴塔爾的伸出手。「你應該還有備用槍枝吧,給我一把,我們一起殺 出重圍。」   「你不該捲進來的,我本想──」   「我知道,你想把這戰場當作『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墓地對吧?」歪過頭,米達麥 亞對羅嚴塔爾眨眨眼,露出了然於心的微笑。   像是被說中心事,羅嚴塔爾抽了口氣不知該怎麼接續這對話,好阻止米達麥亞跟著他一起 入墳的舉動。他只能掏出了腰際的第二把備槍,遞給米達麥亞悻悻然地說。「你既然知道了就 不該來淌這渾水。」   「我就是知道了所以才要來阻止你,奧斯卡。」一起回去吧,看是要回奧丁還是回伊謝爾 倫,這次我不會再不告而別了。他不得不說卑彌呼對他的警告反倒成了解開他胸中最後一道枷 鎖,他心中一直都有個天秤,天秤上兩邊一邊擺著船艦上兩百人的性命與他的後半生,和他還 在世的家人、另一邊則是僅僅只擺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人。   這個秤子在他胸中不斷擺盪,他一直嘗試想要保住兩邊,直到卑彌呼對他說羅嚴塔爾這條 線他勢必是失敗了,他被迫從中選擇一邊時,他捫心而問才發現羅嚴塔爾在他心中的重要度遠 高於一切,包括一切活著的生命。   有了這層的認知,米達麥亞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清明,他拍了羅嚴塔爾顯得抑鬱的背,覺得 腳下的步伐也跟著輕快起來。   像是被感染般,羅嚴塔爾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想要求死的心情也不知被吹飛到哪兒去。他 小心翼翼地站了起身,發覺米達麥亞不用他提示也跟著站了起來,他們背貼著背,默契好到不 像是僅見過數面的人。   戰場不間斷的槍砲聲讓米達麥亞有著「這男人是真的非常想要讓自己轟轟烈烈的死去啊! 」的感慨。他順手擊斃了從樹梢上跳下的白衣教徒,並撿起他的武器拽入懷中。他手中的能源 槍已經殺到沒能源了,然而敵人仍然源源不絕地湧了上來,滿地一具又一具無名屍堆疊在一起 ,將他們的白衣染成一片暗紅。他又順手撿起了一把,丟給了羅嚴塔爾後再貼到羅嚴塔爾的附 近。   「北方五十公尺處外應該有個地下基地,我們先躲到那裏去。」   「你怎麼知道那裏有地下基地?」羅嚴塔爾反問。   「猜的。」而且我也不敢肯定你沒見過的基地你有沒有辦法想像出來。只是既然卑彌呼說 自己能夠影響對方,那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的暗示看看。米達麥亞蹲下身子,將身子藏在灌木 之後。「畢竟你看他們似乎都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所以我想那邊應該有個基地才是。」   「誰叫你的登陸艇被砸,不然我們早應該可以腳底抹油開溜了……」   「嘿!這個狀況下就算登陸艇沒事,要摸回艦上也是相當困難的事情啊!」   「你這麼說也是。」米達麥亞抽了個空,換了新的能源夾。總是猛烈的炮火似乎有逐漸減 緩的趨勢,他猜想可能是羅嚴塔爾心境上有些變化,畢竟在他身旁的羅嚴塔爾雖然神情嚴肅但 卻不同最初的空洞,此刻的他可說是充滿精神,覺得事情開始朝向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天不從人願,一道白綾從樹梢上竄了出來,企圖捲起羅嚴塔爾。米達麥亞眼尖,他來 不及開口警告羅嚴塔爾,只好衝過去第一時間一把推開對方。但白綾似乎像是有生命般的,在 他衝過來時捲起了他的脖子,勒著他往上吊。   「米達麥亞!」羅嚴塔爾一個回身,衝上前打算拿腰間的小刀斬斷白綾,卻沒料到這瞬間 不知從何而來的子彈筆直的射向米達麥亞,直接貫穿米達麥亞胸腔。   鮮紅色的血花霎時從米達麥亞胸口噴出,像是朵絕艷的紅花。白綾在同一時間也消失無蹤 ,任由米達麥亞像斷線的人偶從半空中掉落。   此刻羅嚴塔爾也顧不得自己也身處戰場,甩掉手上的槍枝衝過去一把接住米達麥亞。他緊 壓著米達麥亞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顫抖地喊著米達麥亞的名字。   「原、原來被,被槍打到那麼、痛……」像是聽到了羅嚴塔爾的呼喚,米達麥亞緩緩張開 雙眼,氣若游絲的說。   「別說話!盡量保持清醒!」羅嚴塔爾不斷在傷口上施加壓力,但那血仍然不斷的從指間 的縫隙中流出,染上他滿手滿身。   「……」他忘了問卑彌呼,他在這個世界不會老,但是會不會死了。撕心裂肺的痛讓他覺 得只要他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抵抗,他隨時可以死去,要不是他多少還有這是在作夢的自覺, 能因此多撐一點時間,他應該早在第一時間內就就失去意識了。可是這樣似乎也撐不久,頂多 能延長個一到兩分鐘應該就是極限。然而他還有話要對羅嚴塔爾說,那句羅嚴塔爾一直希望他 回答的問句,他還沒告訴羅嚴塔爾。他不能這時就死去。米達麥亞暗忖。   蜜金色髮的男人強迫自己伸出手,摸上了抱緊他的男人的臉,失血過多他已經看不清楚對 方的模樣,只能用指尖來感觸。「羅嚴……塔爾……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等你好了,你要說甚麼都隨便你,我擺一桌酒席我們說個整夜都沒問題!」米達麥亞總 是溫熱的指尖,此刻摸在他臉上只剩冰冷,這讓羅嚴塔爾感到不安。他抓緊米達麥亞的手,徒 勞的想要把體溫遞給對方。「你別忘了,你還有你的女神之旅!回去後我陪你找!」   「……」對你而言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惦記著那個不存在的少女。米達麥亞想要讓自 己扯開了一抹淺笑,然而他現在連控制嘴角的肌肉都辦不到,只能扭曲出一個怪異的形狀。「 我一直、沒機會,跟你說…那、那人,不是女人……」   「是男是女都無所謂!」你別再說話了!這種浪費體力的事情不像是你會做的!   羅嚴塔爾似乎在他耳邊咆哮。米達麥亞只覺得腦子渾渾噩噩的,聽不太清楚羅嚴塔爾到底 說些甚麼,現在他只能把最後的精力放在發聲上,畢竟不管怎樣他都得讓羅嚴塔爾知道這件事 情,不然就這樣死去太沒價值了。   「我、我從、一開始、就、就找、到他了……」那是你,羅嚴塔爾,我在找的人一直是你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米達麥亞無力的將頭倒在羅嚴塔爾胸口,斷斷續續地說著。他覺得 視線愈發模糊,而且似乎有甚麼東西滴落在他額頭上,但他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 「羅嚴、塔爾……我、我的、摯友、啊……我其實、一直、很喜歡你……」   金蜜色短髮的男人帶著些許的任性拚著最後一口氣說出他一直想對他愛的、愛他的那個男 人的那句出發前答應告訴他的答案,他不在乎口裡不斷湧出的甜膩血液,只擔心對方聽不見他 的聲音。   而後他滿足的闔上了眼,眼皮好重,金蜜色的睫毛垂了下來,他卻連再次舉起那睫毛,再 多看一眼對方的力氣都沒有,此刻的他只覺得的一切感官就如同信號被掐斷的螢幕,在閃過一 道白光後,便甚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等等、沃佛根,你醒醒……你不是一向說消失就消失的嗎,怎麼這時候就穩穩地在這裡 ?你不是應該先閃人後再過個兩三年在悠悠晃晃的出現在我面前嗎?」羅嚴塔爾輕輕晃了晃倒 在懷中的米達麥亞,米達麥亞沒有反應,金蜜色的頭髮隨著身體的擺動晃了晃,旋即又停了下 來。   「沃佛根、沃佛根、沃佛──」羅嚴塔爾又喊了幾聲,見米達麥亞仍沒反應後他低下頭親 了親米達麥雅的額頭、眼瞼,與那帶著血的唇。親吻的過程中他發覺他哭了,他就連他父母妻 子去世都沒哭,此刻卻為了一個男人而落淚。   ──這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這不該是名為沃佛根.米達麥亞的結局,他還沒有告訴米達麥亞,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米達麥亞找得是他,只是他不敢承認怕破壞某種現況。他抬起頭抱緊米達麥亞血已流盡,冰冷 的身軀喃喃自語。羅嚴塔爾這才發現,他本該是在戰火最猛烈的區域,但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一 片平靜,連陣微風都沒有,寂靜到令人感到惶恐。   ──這不是真的。   倒在四周的屍體融入土裡,彷彿從未存在過。   ──這不是真的。   潮濕悶熱的樹林在他眼前傾倒,天空也被從左右撕裂,天地因此變成了一片純白。他就是 跪在這四方皆白色的箱庭中。   ──這不是真的。   一直被他緊抱在懷中的米達麥亞化成了砂礫,從他的指縫中滑落,落在純白的地面上,轉 瞬間消失無蹤。   羅嚴塔爾這才鬆開了手,他闔上眼,低下頭緩緩站起身,用盡全身力氣的說:「這不是真 的──」   剎時,從他腳下綻開一片黑色,那片黑色像是有意志的生物從他腳底下呈現放射狀的四射 ,往空中飛去後將他整個人團團包住,把他整個人吞蝕殆盡。   男人沒有抵抗,他站直了身子任由黑暗將他往未知的深處拖去。   米達麥亞幾乎是慘叫的痛醒過來,他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的胸口,被能源槍貫穿的痛覺還 深深的刻在腦子裡讓他覺得還有些呼吸困難。不過他還是醒過來了,他緊張地轉頭看像熟悉的 投影,正打算詢問發生甚麼事情前反到是對方先開口了。   「米達麥亞上校大人,您的確是死過了。」卑彌呼指示猴子們替米達麥亞解開手腳的束縛 。「是您的部下用強心針跟電擊把您拉了回來。」   米達麥亞這才發現瑞肯道夫與醫療官在他身邊,神情擔憂的望著他。   「感謝!真是造成諸位麻煩了。」米達麥亞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瑞肯道夫點了個頭,他本來 不想拿這種私事麻煩下屬的,不過既然都被救了回來,那麼就表示他命不該絕,所以他得繼續 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不會,這乃是下官該做的。」瑞肯道夫總算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   旋即,米達麥亞想起了還在戰場上的羅嚴塔爾。「等等,卑彌呼,我醒來了,那羅嚴塔爾 呢!」   「他正在清醒中。」卑彌呼看了眼螢幕上劇烈震盪的數值資料。「您的死亡似乎讓他真正 認清那個不是想要他的世界。」   「那太好了,原來要我死了他就有反應,早知道我就早點挨那槍……」一聽羅嚴塔爾可以 醒來,米達麥亞也鬆了口氣,他伸手搭在瑞肯道夫的肩膀,掙扎的爬下了椅子打算走到羅嚴塔 爾旁邊前,卑彌呼又再次開口。   「不過──」卑彌呼語氣難得躊躇。「以前從未有過能夠施打藥物後還能活著回來的紀錄 ,我也不知道他該怎麼醒來,只是現在的數值看起來非常危險,都逼近人體臨界值。」   「他會醒過來的。」   米達麥亞步履蹣跚的羅嚴塔爾身邊,握緊了羅嚴塔的手說。 「他會醒過來的。」   羅嚴塔爾摔落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踉蹌的爬了起來,地面上似乎有一層黏濁 的液體,令他每一次舉步都覺得相當困難。他想要離開這牢籠,但是卻找不到正確的方向。正 當他煩惱著方向時,胸口突然閃爍著淡淡的白光,筆直的朝著某一個方向射去,彷彿在告訴他 光線的盡頭就是他要的出口。   不論是照映黑暗的白光,還是胸口的白光,都傳來淡淡的溫暖,男人下意識的撫上胸口, 才想起是這邊原本擺放的是他臨行前被友人強塞的那副撲克牌。「不管如何,你真的都不會放 棄呢,米達麥亞。」他說。他放下擺在胸口的手,邁開步伐往白光指引的方向前進。   然而他發現,他越往前進,纏繞在腳上的黏液愈發黏稠,令他無法動彈,他喘著氣硬是試 著將腳從黏液裡拔起,但卻徒勞無功,黏液順著他的腳踝不斷往上攀爬,纏在他的身上,勒住 他的脖子盡全力阻止他離開。   在這狀況下,羅嚴塔爾也只能停下腳步。他想不透這團黑泥到底是從哪來,他得先解決這 黑泥問題才能讓他繼續前進。但在他猶豫的同時胸口的光線閃了兩下,似乎變得黯淡了些許, 而他的右眼不知為何突然痛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撫上他的右眼,想要阻止那疼痛感時才發現他 的右眼不斷地流淚,那淚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了這片令他動彈不得的汙泥。   胸口的光線又閃了兩下,似乎比方才更暗上了一階,沒當初的明亮了。   「別開玩笑了!」我羅嚴塔爾哪是會如此耽溺過去的人!羅嚴塔爾摀著右眼大喊,然而右 眼的淚水像是有生命般纏繞在他的指尖上,牽引出無數條細線往他身後射去,企圖將他完全釘 在當下。面對右眼的執著,羅嚴塔爾突然縱聲大笑,他很清楚那是他一直藏在內心最大的弱點 ,這裡八成是他的內心,而他被迫面對他從來都在逃避的事情。   但現在不是思考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想回到米達麥亞身邊,他必須回到米達麥亞身邊。羅 嚴塔爾咬緊牙再次抬起腳試著往前踏,但右眼的力量似乎也隨著他的反抗不斷增強力道,纏繞 在他頸子上的線條讓他無法呼吸,更無法使力。正當他覺得無計可施時,朦朧間,他彷彿聽到 了米達麥亞的聲音。   ──他會醒過來的。   細小卻字字清晰毫無懸念的語調。那聲響並不是從空間中傳來,而是直接迴盪在他的胸口 裡。   這讓羅嚴塔爾停下了一切掙扎。他深呼吸了口氣,米達麥亞的聲音讓他總算找到了脫離的 方法。他藉著米達麥亞的力量下定了決心的露出一抹了然於胸的笑。   然後,猛然將右手插入右眼,硬生生地把那顆右眼挖了出來。   在他手中的右眼是顆璀璨的藍寶石,瞬間照亮整個黑暗的空間,光芒消去了滿地汙泥,也 把他纏繞在他身上的無窮盡的黑線化成灰燼,等光芒散盡後,那顆藍寶石最終在他掌心中化成 一片碎屑。   一切又回歸原本的黑暗,除了胸口突然炸裂的光芒與光線指引的盡頭依舊閃爍外。   羅嚴塔爾只是看了眼只剩灰燼的右手手掌,二話不說便握緊拳頭頭也不回的把腿直奔那盡 頭。   一道白光在他踩到盡頭時衝入他的眼中,令羅嚴塔爾不得不閉上眼,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 ,他發現米達麥亞正站在他的面前握緊他的手。在米達麥亞身後的則是他的副官瑞肯道夫以及 醫療官。   「歡迎回來。」羅嚴塔爾還沒搞清楚到底發生甚麼事情前,米達麥亞已經給了他一個狠狠 地擁抱,他有些尷尬的不知道怎麼回應的將雙手懸在空中,最後還是意思意思的拍了拍米達麥 亞的背。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我覺得我的腦子腦子似乎有點怪怪的,好像有些東西記不起來了 。」等米達麥亞鬆開手,羅嚴塔爾這才甩甩頭,想要釐清跟糨糊沒兩樣的腦子。   「用藥過量導致腦袋怪怪的,這很正常。」米達麥亞安慰他,但羅嚴塔爾總覺得米達麥亞 在隱瞞些甚麼。   「總之,你回來就好了。」不打算多作解釋的米達麥亞指示著醫護官幫忙檢查羅嚴塔的狀 況,自己則是轉過頭面對依舊低頭的卑彌呼。「接下來就是處理你了。卑彌呼。」   「米達麥亞上校大人,您打算炸了這座實驗室嗎?」卑彌呼不吭不卑的搶在米達麥亞之前 開口。   「嗯。」   「為什麼呢?讓人類幸福的離去有甚麼不對?」卑彌呼反問。它的任務原本就是讓人口爆 炸時的人類能夠幸福的離去而誕生,這是它的造物主要求它的,所以他無法理解米達麥亞為什 麼要毀了這座基地。米達麥亞是個特別的人類,與它接觸的所有人類個性都不一樣,更何況托 米達麥亞的福,它能夠收集到即使打了那麼高劑量的藥物還能甦醒的資料,沒辦法用上對它而 言真的覺得可惜。   ──只差一步就能夠讓那藥完美了。它是這麼認定的。但米達麥亞卻不想要這藥,它無法 理解為什麼,只好反問對方。   「……」面對這問題米達麥亞沉默的看了眼正在接受醫護軍檢查的羅嚴塔爾,稍稍的握緊 貼在雙腿的拳。「只能說你對於『幸福』二字的定義太過狹義了,卑彌呼。」   「這個世代已經不需要你的存在,你就好好休息吧。」米達麥亞走到了控制台前,在卑彌 呼的注視下毫無懸念的按下了關閉投影的開關。 ***   小個子男人半拖半拉的帶著因為躺了一整天,剛醒來導致行動遲緩的友人走出地下實驗室 ,只因為對方堅持自己不是傷患,不需要被人按在擔架上扛回登陸小艇上。不過畢竟事情都算 是告了一個段落,面對友人的任性,這次米達麥亞沒強硬阻止,他先是安排成員在實驗室周圍 布滿炸彈,並要求他們先到登陸小艇上做最後確認後,才帶著羅嚴塔爾緩慢的移動,直到距離 約兩公里遠的小丘上,確認所有人員均已撤退後按下手中的遙控引爆裝置。   引爆器是在米達麥亞手中。在他打算按下的前一刻,卑彌呼的那句「讓人類幸福的離去有 甚麼不對?」猛然在他腦中浮起令他不得不遲疑了一下。的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在那個世界 裡,羅嚴塔爾的確是幸福的──那是他窮盡心力都無法給對方的幸福。只是最後他還是按下了 引爆開關,將整個實驗室炸得不留痕跡。   幸福的方式不會只有一種,一定有還有其他的可能性。他知道這念頭會被人說成偽善,但 他是如此堅信,不然,他就沒有資格站在羅嚴塔爾身邊。   「總算結束了。」他站直了身子看了眼火光沖天的方向說。   「你沒讓他們在撤退時帶點樣本出來分析?」羅嚴塔爾則是坐在地上瞭望遠方的大火,饒 有深意的問。「那個跨世代毒品如果繼續開發下去,可會比賽奧基辛還要強大啊。」   「我們來這就是來緝毒的,在調查的時候因爭執不慎摧毀工廠,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嗎?」 米達麥亞低頭瞥了眼氣色逐漸好轉的友人,跟著坐了下來。他並沒有持續關注在大火上,而是 將身子往後一攤,倒在一片翠綠的草皮上,瞇起眼望向一片晴朗無雲的天空。「那種東西本來 就不該存在在這世界上。」   「……這很有『正論家.米達麥亞』風格。」羅嚴塔爾側過頭看了仰躺在身旁的男人一臉 ,才一日不見,但一直處在奔波狀態下確讓小個子友人顯得有些憔悴,不過這些惡事並沒有讓 那雙灰色眼眸顯得黯淡無光,望向天際的雙眼依舊銳利,而這讓他興起了一絲惡作劇的念頭。 擁有異色瞳的男人一個側身將米達麥亞鎖在身下,擋住了米達麥亞的視線:「是說,貴官在出 發前說要給的答案,現在能給我了嗎?」   羅嚴塔爾整張臉幾乎是貼在米達麥亞臉上,近到米達麥亞有著對方就打算這麼吻上他的唇 的錯覺。然而沒有,羅嚴塔爾只是將唇貼在他的臉頰上,像鳥兒般的輕啄了一下,低沉溫柔的 嗓音隨著溫熱的氣息傳到米達麥亞的耳裡,讓他身體本能的微微發顫。   米達麥亞當然知道羅嚴塔爾要的答案是甚麼,但他覺得就這樣輕易的回答羅嚴塔爾,也太 便宜對方──畢竟他可不像羅嚴塔爾爽快的一直睡,他為了救回對方東奔西走的勞苦債總是要 先算清才行。金蜜髮色的男人打定主意後稍稍的縮了縮身子,伸出手一把拽住對方衣領,在對 方還分不清他本意時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拳狠狠地往對方姣好的下 巴鉤去。   羅嚴塔爾沒料到米達麥亞會這麼做,在這麼近距離之下也來不急閃避的扎扎實實的吃了這 拳。他翻了個身子,狼狽地坐在草皮上摀著被揍得發疼的下巴對施暴者大喊:「米達麥亞!你 在做甚麼!」   「你不說我還沒想起,我親自下來找你的目的就是要揍你一拳呢!」米達麥亞一個挺身, 動作輕巧的站起來,他拍去身上的雜草,從高處俯視坐在地上的羅嚴塔爾。「還有,我的牌, 我知道它還在你身上。」   伸長手,對羅嚴塔爾晃了晃,米達麥亞金蜜色髮絲在空中隨風飄動,一如一片搖曳在風中 的飽滿麥穗,至於他嘴角的得意洋洋的弧度更讓羅嚴塔爾為之氣結。羅嚴塔爾瞇起了眼,一手 摀著被重擊的下巴,一手往胸口的口袋裡掏。並在對方的注視下那副牌完整無缺的拿了出來。   羅嚴塔爾沒好氣地將牌盒遞在米達麥亞面前。他能理解米達麥亞為何生氣,也能諒解米達 麥亞打向他下巴的那拳的理由,但要他就這麼照單全收,他可完全辦不到。男人趁米達麥亞指 尖觸碰到牌盒情緒鬆懈的瞬間,鬆手讓牌盒掉落在地,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並反手扣緊對方手 腕奮力一拉,一把將對方扯進懷裡。   「羅嚴塔爾!」米達麥亞沒想到羅嚴塔爾會突然使陰招,整個人栽到羅嚴塔爾懷裡。羅嚴 塔爾則是借力使力抱緊了米達麥亞往旁滾了圈,再次將對方壓制在身下。   「好了,人也讓你揍了、牌也還你了。」羅嚴塔爾確定自己已經米達麥亞再次鎖死在身下 後,動作輕柔地將米達麥亞散亂在前額的蜜髮撥開。「你不覺得還欠了甚麼該告訴我而沒告訴 我的事情嗎?」   異色瞳的男人挑了挑眉,露骨的情感讓米達麥亞險些招架不住。   「……」最後米達麥亞只好把視線轉到了被他揍了紅腫的傷勢上,避開了羅嚴塔爾的雙眼 。他搔搔自己的下巴,灰色眼眸轉了圈似乎是在思考還能說些甚麼。「還有、嗯──我想想啊 ,還有就是我把你的船拆了?」   「你說甚麼!」   「資源不足,所以只好拆貴官的船來補強,抱歉。」   「──你!」在得知這消息的瞬間羅嚴塔爾只想掐死身下的男人。他把頭抵在米達麥亞胸 口,深吸了口氣說:「你可以選擇打道回府,不需要刻意冒這個險的。」   「我不是說了嗎?」米達麥亞伸出雙手放在羅嚴塔爾的後腦勺上,像在安撫對方的撫摸著 羅嚴塔爾的髮絲。「我不親自揍你一拳我不甘心,如果覺得我處理不當,那麼下回就你當艦長 我出外勤──貴官認為下官這建議不錯吧?」   「問題不在這裡,你這樣很可能會受軍法懲罰的。」羅嚴塔爾依舊低著頭,瞇起眼享受米 達麥亞指尖傳來的溫柔。   「可是你活下來了。」米達麥亞回答,那答案一如往昔般毫無任何意外性可言。   聽見友人理所當然地說出其實並非那麼理所當然的事件時,羅嚴塔爾嘴角揚起一抹感恩的 笑,但並不打算讓對方看到。異色瞳男人重新收起心神,再次抬起頭望向對方時已經是充滿侵 略性的眼神。   「好啦,人也揍了、牌也拿了,連船都給你沉了──只為了一個答案,我得說這可是我的 人生中所付出的最大的代價──你現在總該可以跟我說當初沒說的那下半句話了吧?」   「……羅嚴塔爾。」這次米達麥亞總算抬起頭,真正的將目光對上羅嚴塔爾。小個子的男 人用不同往常的嚴肅語調輕喚對方的姓氏。「這答案對你真的很重要嗎?維持現狀不是對你比 較好?」   「這是一種拒絕的說法嗎?」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甚至一度沉浸在認為對方也會就這麼 答應的錯覺中而努力。羅嚴塔爾突然覺得非常的疲憊,天藍色總是充滿狂氣的左眼被染上一抹 黯淡,乍看之下就跟那總是混沌的右眼差不了太遠。   「嗯,該怎麼說呢──」米達麥亞感受到了羅嚴塔爾的無助,不過他並沒做出甚麼特別的 表示,只是伸手玩弄著羅嚴塔爾的劉海。「我還以為這答案比較適合你呢?」   羅嚴塔爾蹙起眉頭,不明白為什麼米達麥雅要這麼說。   「因為你不相信愛,不是嗎?」米達麥亞繼續說。他的眼神跟語氣依舊相當溫柔,因為他 並不是打算拿這番話來指責對方,他只是想要讓對方知道他考量的點是甚麼,但這內容仍讓羅 嚴塔爾不禁一縮──他從沒想過總被他拿來武裝自己嘲諷世界的言語,會有這麼一天刺穿自己 的本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羅嚴塔爾嘶啞的掙扎。那個幼小的、總是被當成詛咒卻又渴望愛 的男孩身影就這麼的晃到他雙眼前,一雙異色瞳緊盯著他讓他看不清米達麥亞。   他這才發現,他不是不相信愛,他是害怕去愛──他沒辦法忍受當他對他所愛伸出雙手時 ,被人無情地拋在一邊。   然後他想起了那麼米達麥亞閉口不提的夢境片段:一個美好的家庭、溫柔的母親、嚴厲卻 不失關愛的父親,善解人意的妻子──和一直都拿生命愛他卻從未說出口的那個男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眼見對方沒有回應,異色瞳男人又再次說了這句話,這次顫抖的語調似乎帶上了一絲幾不 可聞哭腔。   米達麥亞苦笑。他不過是想告訴羅嚴塔爾,他沒那麼大公無私,愛人與被愛沒那麼困難, 但總是得先踏出第一步才行──更何況他不能夠忍受情人的枕邊人一個換過一個而毫無反應。 畢竟關於情愛,勢必有部分是自私的。可他也沒想到羅嚴塔爾的反應會那麼劇烈,彷彿就像是 一個被拋棄的仔貓在大雨中細細嚎叫。   最後他輕輕嘆口氣。伸出手,沉默的將羅嚴塔爾擁入懷中,輕撫對方顫抖的背。   羅嚴塔爾不愧是羅嚴塔爾,情緒失控的時間相當短暫,在幾口短促的呼吸下似乎已經恢復 正常,他推開米達麥亞的擁抱,挺直了身子,將指尖攏過凌亂的瀏海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不 過您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不相信愛。看樣子在下實在沒資格當您的真命天子呢。」都被人說成 這樣了,再不放手不就跟那些糾纏不清的女人一樣低俗了嗎?他想,可卻移不開扣在對方指節 上的手。   米達麥亞望向拿嘲諷當盾牌,不知是傷害對方還是傷害自己的人一眼,噓了口長氣。防衛 心真強啊!他想。明明壓在自己手上的手還是抓的死緊,嘴裡的話卻這麼言不由衷。小個子男 人頓了頓話,最後還是放棄要對方在現在就學會這些東西的這個念頭。「嘿,我可沒這麼說哦 ?」米達麥亞挑眉,他清了清嗓子用著半是輕鬆的語氣說。他掙脫了羅嚴塔爾的已經鬆懈的束 縛,從他身下鑽了出來後,跪在對方面前。羅嚴塔爾不清楚米達麥亞葫蘆米賣得是甚麼膏藥, 只能被動地等待米達麥亞的回應。   「我的意思是──」蜜色短髮的男人一邊調整跪姿,一邊環顧四周,將視線飄往雙手能搆 著的範圍內,找到了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隨手摘了下來。「保持原樣對你比較好。但是──我 喜歡你。嗯、可能算是愛吧?所以,羅嚴塔爾、奧斯卡、嗯──請問你願意和我交往嗎?認認 真真一對一的。」   米達麥亞遞出了白花,揚起一抹如朝陽初升般絢爛的微笑。   時間彷彿在停滯了,至少在羅嚴塔爾眼中是這樣。他一時半刻無法消化米達麥亞這番話的 涵義,等他回過神時他已經把那提出交往申請的嬌小男人死緊的摟在懷裡。   「你果然是個罪惡的男人。」把我的心痛還給我!   「我哪裡罪惡了!話都你在說!」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的男人不得不在對方懷裡掙扎,但 這似乎卻造成了反效果,對方似乎打定主意不讓他離開而抱得更緊。最後他只好放棄掙脫這擁 抱,僅僅留下嘴邊的抱怨。「更何況如果交往了,我絕對不能接受你枕邊情人一個接著一個換!」   「原來你是在吃醋!」   「不、我──」米達麥亞原本是想繼續與羅嚴塔爾拌嘴,但心念一轉還是把這念頭收回了 口。「對,我就是在吃醋!我又不是沒神經的人,我更不是那種痴痴守候愛玩的情人想到回頭 就能開心的人,所以我才說維持現狀比較好!」   米達麥亞一股腦地把他的糾結不滿全部吐露出來,在這鬆了口氣的羅嚴塔爾眼裡看起來只 有可愛能夠形容──雖然這形容詞要是讓米達麥亞聽到一定又是一連串的抱怨。   「所以你的答案是甚麼?願意和我交往嗎?奧斯卡!」 總算趁著羅嚴塔爾發呆時擺脫羅嚴塔爾的牽制,米達麥亞調整了個角度盤腿坐在草地上, 雙手還胸揚起下顎等待羅嚴塔爾的答案,小白花的花莖被他捏在掌心,隨著風的的吹拂輕盈的 上下晃動。 羅嚴塔爾看著眼前的前友人現情人趾高氣昂的態度,突然有股從未有過的暖意流過胸口。 他彎起一抹只會在米達麥亞面前顯露的微笑,溫柔的執起對方的手,輕輕的在無名指節上烙下 一個吻。 「我願意。」他說。 然後黑棕色髮色的男人在情人害羞卻仍然溫柔的注視下捧起了對方的臉,像是對待珍寶般 將唇輕柔的從蜜金色的睫毛、鼻尖落下,最後再貼在那個不同於女人水嫩,充滿乾澀龜裂,卻 無限美好的唇上。   至於從開始便一直握在米達麥亞手裡的那朵小白花,則是因為米達麥亞在羅嚴塔爾充滿醉 意的吻裡不小心鬆了開手,就這麼被風捲了起來,飄散在晴空之中。 <<Ende>> -- Lofter http://philemon.lofter.com Plurk https://www.plurk.com/philemon 人中之龍堂島大吾一直線、銀英鐘情米達麥亞廚, 羅米雙璧不可拆不可逆、偶爾插花奇異鐵,史傳奇蘇到爆!屬性烈火。會灼傷要小心。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71.110.137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30171549.A.92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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