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對於李驛臣來說，若要說艾莫個性差，那倒不如說是被個寵壞了的孩子。
而這其中也包含了一份他的功勞，怪不得誰。
李驛臣從小就獨立，他父母工作都忙，往往早上起來一把鑰匙鈔票往他書包裡塞，就急急
火火的去上班了，甚至連送他去上學的時間都沒有。
他常常房門都還沒走出來，只聽到他媽叮嚀了幾句人就不見了
’記得買早餐吃喔！’
’上下課的路上要小心。’
’晚上在家門窗要關好，一定要注意。’
一天下來，年紀小小的李驛臣能跟父母講到話的時間，大概只有晚上十點過後，等他爸媽
一臉疲憊的回到家時的那幾句有意無意的關心。
‘吃飽了嗎？’
‘今天上學乖嗎？’
‘有沒有聽老師的話？‘
’功課寫好了？’
剛開始時，已經一整天沒見到爸爸媽媽的他總是很期待每天晚上的這段時間，迫不及待的
想要分享他這一天的經過。
今天體育課跑了第一名，數學考試考了滿分，隔壁桌的女生偷偷寫情書給他，他今天自己
洗了衣服喔。
但每當他發現自己興沖沖的比手畫腳，換來的是對面爸媽的心不在焉，若有所思，有時甚
至還有公事的電話打過來時，他的雀躍就逐漸被消耗殆盡了。
久而久之，這些漠視在小小的李驛臣心裏埋下種子，他慢慢變得不愛說話，不喜歡搭理人
，總是寧願獨來獨往也不要與同學交往。
然而，在此同時，他的學業成績卻是越來越出色。身體一天天抽高的他，體育課的表現更
是突出。美術課的勞作總是有創意奇佳的作品產生。到後來他甚至被選為班長，最後連任
到領總統獎畢業。
他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
畢業典禮那一天，典禮才剛結束，門口就已經擠滿了幾個高年級的學妹們，表情羞澀，低
眉垂眼，你推我我推你的要派出個代表向他告白。
小女生的戀愛有時候蠻可愛的，可以大家一起喜歡一個遙不可及的人。
李驛臣當時已經抽高到一百七了，站在學妹們面前幾乎每個都是小鳥依人。
「你去啦！」
「不要啦，你很煩耶！不是你喜歡學長的嗎？」
「我哪有啊！誒，妳就沒有喜歡嗎？」
天氣很熱，手上還拿著總統獎被包裝的很浮誇的禮物，不愛交際的他，實在快耐不住性子
了。
他淡淡道：「妳們有什麼話快說吧。」
因為李驛臣的話，讓小女生們緊張的想要趕緊表態，但卻造成了異常混亂的局面，最後直
接推派出一位長得最可愛的女生當代表。
「學，學長，我喜歡你，請跟我交往吧！」
李驛臣是在這一刻初遇艾莫的。
「不行不行！你不可以答應不可以跟她交往！！！」
他先是聽到一聲黏呼呼的語調，喊著要他不準答應別人的告白，然後轉頭才看到一個個頭
小小，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看起來大概才小一小二的年紀，卻氣勢衝衝的朝他跑來。
本來對眼前沒什麼興趣已經準備要走了的李驛臣，這時卻被這位小傢伙給吸引住了。
「你就是李驛臣吧？我要向你下戰帖！！！」
小傢伙喘吁吁的終於蹬到他面前，抬起頭來看著他喊。
「下什麼戰帖？」李驛臣嘴角彎起。
小傢伙瞬間傻了一下，這個人笑起來好像真的很好看！不行，不能被情敵收買了！
於是小傢伙揮起他軟胖胖的小手，指向剛才對李驛臣告白的小女生，小手短短但雷霆萬鈞
。
「我要跟你搶她！」
李驛臣覺得有趣，便逗他，「可是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你還有哪裡能贏我？」
「我...」
小傢伙語塞，他沒想到李驛臣竟然也喜歡那個女生，明明他的跟班都跟他說，李驛臣這個
人根本對任何人都沒興趣的啊！
他越想越不明白，但他的世界沒有不可能三個字，只要是他想要的，都要搶過來！！
於是他皺起一雙小小的眉，怒道：「可是...你明明不喜歡人的！」
李驛臣聽了差點笑了，畢竟當時他才小六，還是小孩子心性。
他挑眉道：「不然我喜歡鬼嗎？」
「可是...」
小傢伙顯然被這種邏輯又哲學性的問題考倒了，小腦袋瓜轉呀轉的，還想多從裡面翻出一
些跟班們向他報告的李驛臣的缺點。
「可是可是...」可是兜兜轉轉，他就只能講出個可是。
李驛臣被他煩惱的樣子逗樂了，彎下腰來，摸了小傢伙肉呼呼的臉頰一把。
「可是我很冷淡？不愛理人？總喜歡自己一個人？所以怎麼會有喜歡的人？」
小傢伙一聽，立刻指著李驛臣連連贊同，根本也不覺得自己正在被敵方牽著鼻子走。
「啊！對啊對啊！你...你就是這樣的！」
李驛臣笑了笑，覺得這個又衝動又單純的小傢伙與其他人不太一樣，竟然讓他有一種想再
跟他說下去的感覺。
自從他不再與他爸媽分享生活日常之後，這種感覺已經好久不見了。
「那我如果說，那些冷淡都是裝出來的呢？」
李驛臣彎著腰與小傢伙對上了眼，才發現這個傲慢的小男孩，倒是有一雙清清澈澈的眼睛
，瞳孔裡像是有個簡單乾淨的小池塘。
這就是他對艾莫的第一印象。
單純，衝動，卻帶了點討人喜歡的傻氣。
-
李家的茶堂坐落在雲山相對地勢較高的地方，艾莫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燃著菸，讓霧煙陪著
自己坐看這一整片茶海。
李驛臣與他併坐在院堂裡。直到艾莫一根菸燃盡之後，李驛臣才淡淡的問道：「什麼時候
學會抽菸的？」
「離開你之後。」
艾莫索性也不瞞了，他現在的心理狀態也無法再勉強自己說些違心的話了。
李驛臣把氣沉了沉，再開口時語氣裡多了一點不同。
他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艾莫笑了。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為什麼明明受傷最深的是你，我卻把自己搞得多委屈多可憐一樣
？呵…我也想知道啊，我也想知道我他媽的這種顧自垂憐的心態到底是哪一條筋有問題？
！」
「當初明明所有的責任都是你扛下的，所有的壓力也都壓在你身上，結果現在反而是我活
的像是個受害者一樣。」
艾莫煩躁的深深吸了口菸，「我這抗壓力他媽的十年過去還是像個渣一樣！」
「好了艾莫，」李驛臣打斷了他，「過去就算了，別說了。」
「為什麼不說？！」
艾莫的情緒顯然已經控制不住，他聲音越來越大，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激動。
「為什麼不能說？讓我說啊！我就是爛，我就是渣，我就是個屁孩臭俗仔什麼也不敢承擔
，出事了只知道要逃走，留下你一個人面對排山倒海的責難…他媽的！我怎麼不去死了算
了啊！」
「李艾莫！」
李驛臣吼了一聲隨即扯住艾莫抓狂中的手，目光如炬的逼他看著自己，面含怒色，「李艾
莫，閉上你的嘴。」
被扯住的艾莫，征了征，看向李驛臣的眼神充滿了小心翼翼的，「……你剛叫誰？」
「叫你。」李驛臣臉上怒意難掩，但仍盡量平穩的道。
「你…你原諒我了？」
『李艾莫』這個稱呼，是他們倆在感情最好的時候的一句玩笑話，他以為這三個字已經隨
著他們腐爛的感情一起被埋進土裡了。
但李驛臣隨即否定了他的妄想，「當然沒有。」
艾莫心裡一沉，「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叫我？」
「我原不原諒你是一回事，我願不願意再跟你重新建立關係，又是另一回事。」
這句話艾莫聽的恍恍惚惚，他聽懂，卻又不太敢聽懂。而後他聽到李驛臣溫醇的聲音又響
起。
他說：「你呢？願意嗎？」
他答：「……願意。」
艾莫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答應了李驛臣什麼，但現在的他，只要是李驛臣想要的，任何事
情他都會說『我願意』。
他卑微，那是因為他活該欠他的。
——
太喜歡寫小時候的艾莫了，根本欠捏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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