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GD] 千年之戀 (基悠)
應板友之邀，挖出十二年前的舊文
謝謝曾經喜歡這部作品的大家
西元一零二二年，位在東方的某國小國，在近年來不斷遭到北方的蠻族派兵侵擾邊界
，意圖侵略國土。
邊軍雖然盡力守衛疆土，卻無法抵擋層出不窮的刺殺事件，八年來已經犧牲七名將軍
，最後一任的總指揮——城大將軍不幸戰死沙場，在朝廷指派新將軍之前，暫時由副
將石川悠暫代將軍一職。
在石將軍的強運之下，雖然北方蠻族屢屢派出刺客暗殺軍方重要人士，但總是能有驚
無險地渡過難關，至今，已經就任滿一年了。
而朝廷因皇帝年幼，由太后輔政，雖然國事井井有條，但對軍事並沒抱太大注意，使
得石川悠一直是代將軍一職，延續城將軍的領導方式，大小事都是親力親為。
「喬大夫，你有看到石將軍嗎？」闖入軍醫帳中，前鋒營管理隊隊長西協巽用快要虛
脫的語氣問著。
他幾乎把整個軍隊都翻遍了，依然沒看到石川悠將軍的身影。雖說親力親為比較容易
掌握現場狀況，但常讓部下們找不到人也挺麻煩的。
喬大夫——名為紫乃，輕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用著像是回應天氣般平常的聲調回答
：「沒看見，或許又在某個角落睡著了。」
是的，除了常常找不到人之外，石川悠還有個最大的毛病，當沒事的時候，不管在哪
裡都能倒頭就睡。
「說的也是，」西協巽拍拍頭：「我也這麼覺得。最近北方蠻族小動作頻頻，與其找
不到石將軍，我反而更擔心他的安全。」
「你看！」喬大夫指指軍醫帳棚，「有八成的護衛隊因為太過勞累，被我勒令臥床休
息，我看這樣下去離全倒的日子不遠了，到時誰來保護將軍安全？」
西協巽難得露出煩惱的表情，現在兵源短缺，有一部份甚至是雇用傭兵，實在沒有多
餘的兵力編入護衛隊讓他們輪班。護衛隊員體力跟不上石川悠，總是在下午就宣告投
降，偏偏石川悠一刻都靜不下來，有狀況非去查看不可，看來若要求護衛隊員必須寸
步不離，還得先讓他們擁有非人類的體力才行。
「大夫，有沒有那種吃了讓人不會亂跑的藥啊？」不過說到壞毛病，西協巽的壞毛病
則是逮到機會就要調戲喬大夫。呵呵，這可是他的私人樂趣呢！
「有那種東西我會第一個讓你吃！你多久沒來健康檢查了？」說起這個就讓人一肚子
氣。
喬大夫扳起臉，一臉正經的盯著西協巽。
「我的身體好的很。」生氣了生氣了！大夫生氣的表情最動人了，乾脆多逗一下好了。
「那個…」
是誰？是誰敢打斷我的好事？西協巽心裡的念頭一閃而過，他瞪向來人。「原來是即
將調到管理隊的傭兵池上潤呀！」呵呵，你會知道打擾我好事的下場的。
「不好意思打斷你們的談話。」池上潤突然覺得西協巽的笑容好恐怖，似乎準備對自
己做什麼壞事一樣。他清清喉嚨，好不容易找回勇氣繼續他要說的話：「或許這話由
我來說不太適當，剛剛聽到兩位的談話似乎石將軍的護衛兵出了一些小問題。事實上，
在我們傭兵組織中，有一群人的訓練是專門針對保護重要人物的貼身護衛，平常受雇
於有錢人或大官，而石將軍這樣的情況，是不是需要考慮雇用貼身護衛呢？」
「忠誠度如何？」要時刻跟在將軍身邊的人，必然會聽到許多軍中機密，若是奸細就
糟了。
「絕對忠於雇主，組織嚴禁奸細任務。」
「嗯。」西協巽沈吟了一下。「值得考慮，但想也知道他會怎麼說。」
「我堅決反對！」
果然，西協巽在晚飯時提出這建議，馬上遭到石川悠的強烈反對。
「別忘了我的強運，在那麼多狙擊事件中，我不是好好的活下來了嗎？」
「現在可是不比以前，蠻族國王已經下令懸賞你的人頭，現在起你的危險只有增加沒
有減少。」西協巽點明事實。
「我不需要…對了，我們沒有多餘的軍餉…」
「從我軍餉裡面扣的。」還有那群廢物護衛隊員的。西協巽在心裡補上這句。「讓他
來試試何妨？視情況若不需要的話，再行解約就可以了。」
「那就這樣吧！」石川悠決定放棄抵抗。反正說什麼，西協巽都會想好說詞來反駁，
不如讓貼身護衛來試用一天，然後馬上解約！
「將軍是個美人喔。」
自從岩瀨接了護送欽差大臣前往前線宣召聖旨的任務之後，曾經到前線擔任傭兵的亞
雷克就特地跑來跟他說這件事。
美人如何勝任將軍這個職務呢？在都是男人的軍隊裡會很辛苦吧？如果馭下不嚴的話，
光是應付騷擾事件就不用作事了，所以歷來的將軍都是高頭大馬、充滿男子氣概的武狀
元之類的人擔任，一個美人？難怪亞雷克會特地來跟他說這件事。
不過，他會遇到將軍的機會不多吧！頂多是宣召聖旨的時候…
啊！亞雷克好像沒提到將軍的名字。算了，反正跟著欽差大臣應該就會見到了，有沒
有名字不重要。
當欽差大臣的車隊接近位在前線後方的行館，有一個武將帶著一小隊前來迎接。來將
策馬到欽差面前，下馬脫帽行禮：「欽差一路跋涉辛苦了。」
他就是將軍嗎？一臉的威嚴，氣魄攝人，可是跟美人一點都扯不上關係，倒是比較像
是謀士之類的。岩瀨心想。
「新面孔？」不知何時寒喧結束，那人來到岩瀨面前。
「是！」岩瀨臉色一整：「我是欽差大臣特聘的貼身護衛，我叫岩瀨。」
「岩瀨？好怪的名字。」每個貼身護衛都像你那麼高壯嗎？其實這句才是西協巽想說
的話。
一行人在西協巽及小隊的護送下前往行館，行館前，石川悠已等候多時了。
「末將恭迎欽差大臣。」清脆響亮的聲音吸引岩瀨全部的注意力，他看過去，一個將
軍裝扮的少年站在前頭，當他擡起頭，天！岩瀨發誓他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人！他就
是將軍嗎？名字呢？叫什麼名字？
「石川悠將軍，你也辛苦了。」
原來他的名字叫做石川悠！岩瀨無法控制嘴角不停上揚。石川悠，石川悠，多好聽的
名字！
「…」西協巽看了傻笑中的岩瀨一眼，似乎感覺到什麼，卻又不太確定，但迎接聖旨
繁瑣的禮節讓他無暇再深思下去。
好不容易欽差表示要休息，石川悠一行人才得以脫身回軍隊。岩瀨為了多看石川悠一
眼，跟著加入送客的行列。
「那麼，請轉告欽差大臣好好休息。」照例是冗長的客套之後，石川悠示意眾人留步，
準備上馬。
「小心！」
「咻！」弓箭破空之聲響起，眨眼間石川悠原先站的地面插著一隻箭，箭羽仍兀自搖
晃著。
「一隊追蹤刺客，二隊保護將軍。」西協巽快速指揮部下，接著馬上查看石川悠的情
形。
只見地上兩條人影站起來正在拍去身上的塵土。原來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岩瀨飛身過來
撲倒將軍，將軍毫髮無傷。
「從那麼遠的距離？」西協巽暗自驚訝岩瀨身手之快。事實上他也只聽到弓箭破空之
聲，尚未判斷方向，事情就發生了。
「謝謝你。」石川悠直到這時才注意到救他的是個高大的男子。「請問你是？」
「我是欽差的貼身護衛，叫我岩瀨就可以了。」
「岩瀨…謝謝你，今晚請在這行館好好休息，我會加強這裡的警備的。」說完，石川
悠率眾上馬回營。
「他叫我的名字耶！」目送將軍遠去，岩瀨心裡還在碰碰跳。
剛剛撲過去的時候，稍微抱了石川悠一下，那觸感真是棒透了！而且那麼近的距離看
他，發現他真的是美的驚人，難怪亞雷克會特別提起他了。
真是意外的收穫呀！岩瀨嘴角噙著笑，心情愉快的步入行館。
可惜岩瀨的好心情只有維持一晚。
隔天必須陪著欽差大臣遊山玩水，見不到石川悠不說，隨行護衛告訴他石川悠的人頭
被蠻族國王高價懸賞更讓他笑不出來。
難怪他身上有一些細碎的傷口，他怎麼會沒有貼身護衛呢？那些護衛兵一看就知道沒
用。
如果我能在他身邊守護他就好了，我一定不會再讓他受傷的，憑我的身手，這不是太
困難的事。可是…我該怎麼作，才能在他身邊呢？
回到行館後，岩瀨越想越煩惱，竟不自覺的走到軍營外圍。
他今天是否平安呢？身上有沒有又添新傷口？他那麼瘦，有沒有好好吃飯啊？真想知
道他今天是否平安。
「欸！那人在圍牆邊有一陣子了，要不要跟長官報告？」衛兵甲說。
「他表情看起來挺苦惱的…」衛兵乙話還沒說完，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原來是西協巽
過來了。
「我去看看。」那不是岩瀨嗎？
「怎麼了？」一副被拋棄小狗的眼神。
「是巡邏隊長西協巽啊！」岩瀨回過神。「那個…將軍今天好嗎？」
原來是這樣啊！西協巽心下了然。「今天很和平。」
岩瀨聽了，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他今天平安就好。
「欽差大臣那邊沒問題嗎？」
「哦！沒問題的。其實我的主要任務是護送聖旨，保護欽差還是其次。現在聖旨已經
傳達到將軍手中，我的任務就算完結了。」所以才有閒功夫在這。
再望了軍營裡一眼，岩瀨也知道自己沒有再待在這裡的理由。「既然將軍平安，那麼
我告辭了。」
西協巽瞇著眼目送他，心裡思量著。「大型犬是嗎？」
雖然知道石川悠今天平安讓岩瀨高興了一下下，可是一回到行館房間又開始有點沮喪。
是啊！過了今天，那明天呢？蠻族國王派來的刺客絕對是前仆後繼，為了賞金而來的
殺手也會越來越多，石川悠很危險啊！
「如果可以在他身邊保護他就好了。」岩瀨頹喪地想喝杯水提振精神，這才看到窗框
上停著一隻老鷹。
「鷹夜老大的傳信鷹？！有新任務要交代！」
那不就表示他必須離開前線，去保護新任務交代的人？這樣就看不到石川了呀！岩瀨
用略為顫抖的手解開綁在鷹爪上的信，沒想到信裡的內容更讓他吃驚。
石川悠即將有貼身護衛！而且是由傭兵頭子鷹夜親自保護！
「太好了，這樣石川悠安全無虞…不對！那我怎麼辦？」為了能親自保護石川悠，岩
瀨連忙提筆回信，告訴鷹夜他要爭取由他來保護石將軍，這是他一生的請求。
經過幾次的傳信鷹通信後，鷹夜終於答應將任務交給岩瀨，岩瀨欣喜之餘，便沒去細
想為何傳信鷹帶來回信的間隔越來越短…
今天是貼身護衛要來的日子。
一大早石川悠就臉色不善，他實在不想有貼身護衛，他一個人就夠了。
「把你的安全交給貼身護衛，我們也比較放心。」西協巽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
「我說過，我不需要…」
「來了，就是他嗎？」
營門之下一名高大男子正在跟負責接待的池上潤說話，沒多久，池上潤便帶著他來到
將軍面前。「將軍，這就是新上任的貼身護衛，他叫…」
「他叫岩瀨，我們見過了。」石川悠轉向岩瀨：「岩瀨是你的名字嗎？據我所知，漢
人並沒有像這樣的名字。」
哦哦哦，好有魄力的表情呀！才幾天沒見，石川悠的魅力好像又多添了幾分。可是臉
上竟多出幾道傷口，怎麼這麼不小心，讓這樣漂亮的臉蛋受傷了。
「岩瀨？」
「啊！抱歉。岩瀨是我本名的一部份，因為傭兵組織規定的關係，我不能告訴雇主我
的全名，所以請你們用岩瀨稱呼我就行了。」
「知道了。岩瀨，你去放好行李，然後請池上潤帶你熟悉環境吧！」石川悠快速的下
達命令，軍醫帳那邊似乎有人受傷被擡進去，他要趕快過去瞭解情況才行。
「不！我希望能馬上執行勤務，請石將軍成全。」開玩笑，有人受傷表示有危險，他
一定要跟去，絕不能再讓那張漂亮的臉多添上任何的傷痕了。
「隨你吧！不過！」石川悠猛地轉過頭直盯著岩瀨：「你必須去穿上輕型鎧甲，這裡
可是最前線，一不小心就會有危險,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受傷！」
「是！」
這一刻從此深深刻畫在岩瀨心中成為永恆，石川悠初步接受他當貼身護衛，為他們的
千年之戀開啟了第一幕。
換好鎧甲的岩瀨，心情是興奮的。從現在起就能伴在石川悠身邊了吶！
「好！我絕對要盡我所能保護石川悠！」岩瀨幹勁十足的步出營帳，可是…將軍呢？
他剛剛似乎想過去軍醫帳的樣子，還是先去那裡問問好了。
「將軍在嗎？」
揮開軍醫帳，裡面只有西協巽和一個大夫模樣的人。
「你就是新來的貼身護衛嗎？我是軍醫喬紫乃。」
「你好，請問你知道將軍在哪裡嗎？」
「你在出帳後左轉往前一百步，在打瞌睡的衛兵前面兩條路右轉，直走到有三個人聚
在一起聊天的路口再往東，經過伙夫房後開始算第六條小路往南，約五十步遠的黑色
帳棚，那是武器帳，將軍在那清點新到的武器。」西協巽涼涼的開口。
「一百步…右轉…那我先告辭了。」不快點走有可能會忘記！
「岩瀨！」喬大夫叫住他：「將軍是個工作狂，一忙起來就會忽略自己的身體，你千
萬要注意他的飲食及睡眠，如果他有任何的不舒服，你一定要馬上帶他來見我，將軍
的身體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原來大夫也很關心將軍呢！啊…左轉五十步…
看著一個頭兩個大的岩瀨出帳，喬大夫轉過頭埋怨的說：「幹嘛故意把路說的那麼複
雜？」
「我怕他找不到路。」西協巽輕鬆地說。其實岩瀨之所以被整——是因為他打擾到兩
人獨處的時光了。
好不容易到了武器庫，裡面的人告訴岩瀨將軍到馬房去了，岩瀨只好連忙趕過去。
「將軍剛才說要到大帳。」
「真不巧，他剛走。到校場去了吧！」
「他到軍營北門口去了。」
「麻煩你好好保護將軍喔！」
「將軍說要去裝甲庫。加油啊！」
岩瀨大概把整個營區繞了三圈，依然沒見到石川悠的身影，但一路過來幾乎每個人都
交代他要好好保護將軍，讓他十足感受到石川悠多麼受到部下的愛戴。原來，這就是
為什麼石川悠以一個二十多歲小夥子之姿，可以帶領那麼龐大的軍隊對抗北方蠻族的
原因吧！看來我要保護的是個了不起的人呢！岩瀨輕笑。不過…這個了不起的人到底
跑到哪裏去了啦！
將軍大帳中。
「現在看他還挺可憐的哪！」西協巽指的可憐人當然是岩瀨。
「最好他能知難而退，我不需要貼身護衛，我不要再看到有人為了我而犧牲。」石川
悠倔強的說。
「你老是把自己擺在第二位，太辛苦了，偶爾把自己交給別人照顧也是不錯的喔！啊，
他來了，那我走了。」
簾幕被揮開，匆匆進來的岩瀨差點跟要出去的西協巽撞個正著。
「我可找到你了，石將軍。我幾乎把營區繞了三圈！啊，不。西隊長請留步，有事情
也需要讓你知道一下。」岩瀨之所以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有一部分是怕在他還沒找到
石川悠之前，石川悠先遇到危險。
「繞了三圈後，你對整個營區分佈都熟悉了吧？」石川悠說。
「似乎是這樣沒錯。」岩瀨這時恍然大悟。
「此乃新人必經的歷程，尤其你要當我的貼身護衛，更要有跟得上我的體力和速度才
行。你懂了吧！我並不需要貼身護衛。」
「不，繞了這三圈，我才更堅定將軍有雇用貼身護衛的必要，而且營區必須增設巡邏
隊才行。」
「怎麼說？」這可引起管理隊隊長的高度興趣。
「我剛剛一路過來，至少解決了七、八個混進來的殺手，除此之外，我還發現安全管
理上有很大的漏洞，若不盡早成立一個獨立的巡邏隊，恐怕營區安全遲早會出事。」
那些殺手被岩瀨解決後，全交給同樣跟不上石川悠的護衛兵們了。
「有這種事？現在殺手在哪裡？」
「在校場。」
只要一個眼神，石川悠與西協巽同時起身往校場走，如果防禦真的出現問題是很嚴重
的事。
到了校場，果然橫七豎八地躺了七、八個不是士兵裝扮的人，他們到底潛進來多久了？
全營那麼多人都沒人發現嗎？石川悠突然覺得背上都被冷汗浸濕了。
「報告！這些人全是被岩瀨找出來的…嗚哇！」
護衛兵說話時，殺手群裡一名裝昏的刺客突然跳起來，拿起刀往離他最近的石川悠砍
去。
不過一切都在一轉眼之間結束。岩瀨以身體擋住石川悠的同時打飛刺客，而西協巽飛
身過來只來得及打落刀子，可是刀子不長眼，混亂中竟割傷岩瀨的手臂，登時血流如
注。
「你受傷了！」石川悠被岩瀨保護的好好的，但也在他身後把一切看的清楚楚。
「小傷，沒事。」流點血而已嘛！可以保護到將軍，他很滿足了。
石川悠在他的保護下毫髮無傷，這份成就感比什麼都重要。
「笨蛋！萬一傷口惡化怎麼辦？馬上去找軍醫！」可惡，這人怎麼可以這樣嘻皮笑臉
的啊！
岩瀨拉住石川悠的手，認真的說：「我要留在你身邊。」
笨蛋！留在我身邊你只會受傷啊！我說不想有人因為我而受傷的，這人竟然受了傷還
完全不當一回事。
「其他人有受傷嗎？」
「沒有。」護衛兵們七手八腳的將刺客綁起來，以防下一波攻擊。
「我帶岩瀨去找軍醫。西隊長，這裡拜託你了。」
「是。」
望著匆匆離開的兩人身影，旁觀的士兵開始竊竊私語：
「那人好厲害喔！」
「對啊！只用一招就把人打倒了，反應也是一流！」
「好酷喔！」
略事包紮後，天色已晚，石川悠便帶岩瀨往膳帳走去。
岩瀨臉上帶著笑，一想到石將軍身上的傷口沒有再增加，心裡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
實感。而且還可以藉『保護』的名義觸碰他…哎呀呀，怎麼可以這樣想，真是太輕浮
了。
躊躇了一下，石川悠決定開口：「岩瀨，我很感激你連續救了我兩次，但我還是決定
不雇用你當我的貼身護衛。」
「為什麼？」
「不管是誰，只要是為了保護我…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傷，我無法忍耐這樣的事。我拜
託你，不要當我的貼身護衛。不過若是你願意，新成立的巡邏隊隊長可以由你來擔
任…」
「我不要。」岩瀨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除了在你身邊保護你，當你的貼身護衛外，
其他職位我都不要。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一直身陷危險當中，我放心不下！
如果可以幫你擋去一切傷害就好了，我一直是這樣想的…」說到這裡，岩瀨突然頓了
一下，這種心情…原來，這樣的心情，不就是戀愛的心情嗎？原來從第一眼開始，他
就對石川悠一見鍾情了！
命中注定是嗎？岩瀨用一種全新的眼光打量石川悠。
不過石川悠才不領情。
「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想再有人為了我而受傷，你還是另謀高就吧！」一句話說
得岩瀨再度沮喪起來。
當兩人甫踏入膳帳，馬上歡聲雷動，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歡迎我們的新英雄－－岩瀨！！」
「你英勇的表現我們都看到了！」
「以後將軍的安全就拜託你了。」
「我們一直在等待像你這樣的人來呢！」
「要好好保護將軍喔！」
眼看著部下們群情激奮，基於並不會雇用岩瀨的立場，石川悠不得不開口阻止：「
呃，事實上岩瀨他…」話才剛起個頭，肩膀卻被岩瀨大力地拍了一下，發言權就被岩
瀨硬生生打斷。
「一切包在我身上！大家放心吧！從今以後我會將身體化為盾牌，好好擋在石將軍面
前的，將軍的安全就交給我吧！」
「喔喔喔！」這一番熱血宣言直說到那些熱血男兒心坎裡，大夥兒簡直都陷入興奮狀
態了。
突然有個清亮的聲音開口：「可是你也不要受傷了喔！」
「對啊對啊！」
「說的好啊！池上潤。」
「當然！」岩瀨想到當他受傷時石川悠擔心的神情，好叫人心疼。「我會努力保護將
軍，同時不讓自己受傷。否則我若受傷臥床休息，將軍可是會心疼的。」
「哈哈哈！」
看著全場的氣氛都已在岩瀨的控制下，而他也保證努力不受傷，石川悠的心裡漸漸軟
化下來。
「真拿你沒辦法，好吧！我想是你的話應該沒問題，那我就接受你當我的貼身護衛
吧！」
說著，打從心裡輕鬆地綻開一個微笑。
看得岩瀨的心跳不由得多跳了幾拍。
好…好可愛，他笑起來真是好看，多希望能多多看到他的笑容，這樣就算死也甘願了。
「就這樣吧！吃飯吃飯，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哈哈哈，將軍的飲食健康論又來了。」
大夥兒一烘而散，各自找好位置吃晚餐去。
「做的不錯嘛！」
一個低沈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岩瀨轉頭看去，一個高大黝黑的漢子站再他身旁。
鷹…鷹夜？傭兵頭子？他怎麼在這裡？還一付伙夫打扮。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鷹夜白了他一眼：「誰叫我人都已經往前線出發了，你硬是把我的工作給搶走。」
岩瀨一愣，難怪傳信鷹送來回信的間隔越來越短，原來鷹夜早已在前往前線的途中啊！
「那…現在你在這裡是？…組織那邊不要緊嗎？」
「組織我暫時交給馬小管了。」鷹夜滿意地聽到岩瀨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放心，他答應我要跟亞雷克和平相處。至於我嘛…是來督察我部下們的工作情形的。」
「那我想我還及格吧！」岩瀨正這樣想的時候，正在和別人說話的石川悠又笑了，於
是岩瀨的注意力全被石川悠吸引了去，而沒發現身旁鷹夜的眼神其實一直盯著某人瞧。
這傢夥，挑食挑得太過份了！有必要好好再『教育』他一下，而且那是什麼握筷方式？
真是亂七八糟。
晚餐時間，難得氣氛輕鬆的軍營，暫時將緊張的戰事拋在腦後，不去管它。
此時有些感情正悄悄萌芽，而屬於他們的故事才剛開始呢！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岩瀨來到石川悠身邊擔任貼身護衛也滿一年了。在岩瀨猛烈的追求下，要說石川悠一
點感覺都沒有是騙人的，但身負保家衛國的重任讓他無法輕易敞開心胸接受岩瀨的愛。
尤其中國自古排斥斷袖，如果開啟這段戀情，勢必無法得到別人的認同及祝福。
他…不想讓岩瀨遭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他只要可以待在他身邊就夠了，對他的心意，還是深深埋在心裡好了。
在岩瀨周全的保護下，蠻族國王的暗殺之下始終無法得逞。現在北方的戰略轉為注重
軍事攻擊，連日來不斷發動侵略。為了抵抗蠻族軍，石川悠最近忙得心力交瘁，臉上
也逐漸出現愁容，這些，都被岩瀨看在眼裡。
一日，開完戰略會議後，石川悠眉頭深鎖，似乎又在煩惱什麼。
「阿悠。」岩瀨試著叫他。
沒有反應。
「阿悠。」岩瀨提高聲音再叫一次，石川悠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只有舉起手摸摸岩
瀨的頭，當作安撫。
「阿悠…」岩瀨簡直哭笑不得，索性把心一橫，直接把石川悠攔腰抱起，步出將軍大
帳。
「你在幹什麼？」這種親密動作，會讓別人有遐想的！
「把一切交給我就好了。」岩瀨將他放到馬上，自己也跟著坐在後面，策馬前行時，
還不忘拉過披風將石川悠包住，以免他受涼。
「放我下去，還有很多事要做哪！」現在哪有閒情逸致騎馬？
「只要一會兒就好。」
出了營區，岩瀨開始加快速度，石川悠也不再反對。算了，他這樣做有他的用意吧！
石川悠放鬆身體靠在他懷裡，偷偷汲取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有種莫名的安心感，好像
可以永遠依賴他一輩子似的，好安心。
「到了。」就在石川悠放下心，因為連日的疲憊導致昏昏欲睡時，岩瀨終於停下馬，
輕輕拉開披風，讓石川悠露出臉。
「哇啊！你怎麼找到這地方的？」他們身處一座山丘的懸崖邊，眼前霍然一亮，只見
長空如洗，藍得便如透明一般。四面天空，廣無邊際；往下望去，視野完全沒有任何
阻擋。一眼望去，讓人心胸為之一寬。底下平原白雪皚皚，間或有一些綠樹點綴，不
遠處一條小溪白帶似地橫貫其中，為蒼茫的景色帶來些許活力。再遠一些，高山連綿
不絕，刀削似也的山壁冷硬地矗立，有一種令人無法呼吸的魄力，敬畏天地之偉大，
但也更讓人感覺自己的渺小。
「好棒的地方！」
「是啊！」岩瀨不動聲色地用身體幫石川悠擋住風：「從第一次登高山開始，我就愛
上這種景色，覺得世界再珍貴的財寶也比不上大自然的美麗。所以每當我覺得煩惱時，
就會找個類似的高處往下看，有時候還會大吼大叫一番。然而，看著遼闊的大地，不
知不覺地會感覺自己很渺小，煩惱更不像一回事，氣就這樣消了。」
石川悠愣了一下，心想：「原來他在幫我打氣呀！」
怎麼可以有人，體貼到這種程度？繁雜的軍中事務以及保護工作必然讓他應接不暇，
可是他還是能抽空關心他的心理狀態，到底是什麼動力可以讓他關照到那麼多事情？
這人…到底才能強到什麼程度？
「這裡，是傳說中的望夫崖之一喔！」
「唔。」這種鄉野傳聞他也知道嗎？
「丈夫被徵召到外地打仗，妻子每天跑到崖上癡癡地盼著他回來，日復一日，年復一
年，風雨無阻，往來經過的人已經習慣將她的身影當作標的，私底下戲稱她為『望夫
石』。最後盼到的是丈夫戰死後回來的魂魄，她二話不說隨著他而去，最後只留下一
段傳說。」
戰爭，向來都是淒美傳說中的重要場景。明明只是當權者為了擴張權力的手段，卻逼
得多少家庭破裂，多少有情人受害。可是面對外來者的侵略，有時候也不得不奮起抵
抗，才能保護後方家園的安全。說到底，也只能怪人類的野心太大，才會造成那麼多
悲劇吧。
「阿悠，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不否定也不相信，怎麼了？」
岩瀨從後面摟住石川悠，下巴輕磨著他的頸子：「有些煩惱就算是來這裡也無法消除
的，所以有時候我會把希望寄託在下輩子，如此一來我才能重燃繼續下去的動力。」
「你有煩惱？」還以為岩瀨是超級樂天一派，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會因此煩惱。
「嗯，有些事情我並不想拖到下輩子，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望夫石的耐性。」
岩瀨將石川悠轉過來面對面，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彷彿要看進他靈魂深處似地。石
川悠被他的眼神看得有點慌，轉頭想要逃開。可是岩瀨輕輕一托，將石川悠的頭托近
他，接著吻住他的唇。
「唔…」
石川悠嚇了一跳，只有象徵性掙扎一下，便放鬆在岩瀨懷裡。說真的，這感覺還不壞。
第一次真正的親吻，原本以為難以接受的行為輕易的就突破防線了。事實上，在他察
覺到他對岩瀨的心意之後，還曾經偷偷趁著岩瀨睡著之後偷親他。只是現在越來越被
岩瀨吸引，卻更害怕，岩瀨愛的，是身為將軍的石川悠，還是單純的他呢？
漸漸的，他發現到，沒有岩瀨，他似乎也無法獨活。如果哪天失去岩瀨，他大概會失
去理智，到時候也許會被蠻族軍所趁，失去性命，到最後，不管是誰對誰的心意，都
會蕩然無存吧！
「悠…我的悠…」岩瀨輾轉吸吮著他的唇，他的臉頰，他的耳垂。石川悠覺得被岩瀨
吻過的地方都像著了火似的，身體的深處的慾望被點燃，不行，這樣下去會…
石川悠軟弱地推開兩人的距離，偏過頭，不敢直視岩瀨的臉。
岩瀨盯著他，良久，才道：「我的煩惱就是你。」
石川悠動搖了一下。他知道，岩瀨指的是要他交出身心的事，可是，一旦他決定交出
去，便注定了一世的沈淪，永遠與岩瀨相守，同生同死，沒有回頭的餘地。這等大事，
他沒辦法輕易下決定。
對不起。
「如果你不肯接受，我會一直等你，就算要等到下輩子我依然會等。」
岩瀨…一定會言出必行吧！而他自己呢？
他沒有自信。
「你忍心讓我等到下輩子？」
傷心、煩惱、無奈、難過，種種情緒化為死結聚在岩瀨的表情裡，石川悠伸手想撫去
他打了結的眉頭，但手伸到半途想起什麼，又放下了。
為此，岩瀨的眉皺得更深了。
回到營區，趁著岩瀨將馬牽到馬廄的空檔，西協巽進來向石川悠報告一件要事。自從
岩瀨在營區裡抓出多名刺客後，軍隊緊急成立巡邏隊，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西協巽
只好再兼任巡邏隊隊長，兩種工作忙得他都快沒時間可以到軍醫帳摸魚了。因此，他
強烈懷疑這是不是岩瀨反整他的手段。
「夜班的巡邏發現一件事。」
「哦？」出去散心結果回來後顯得心事更重的石川悠終於從牛角尖中擡頭。
「有幾個晚上…不，是深夜，有人看到岩瀨獨自一人離開營區。」
「深夜？」
「嗯，固定從北方營門出入。」
「你在暗示什麼嗎？」
「不，我只是說出事實。」
石川悠哪有不懂的。深夜毫無報備任意出入營門，方向又是往敵營的北方，只有一個
可能性——奸細。
「今夜需要派人跟蹤嗎？」
「不，我自己來。」我相信岩瀨他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晚上石川悠試著先睡一會兒，但要跟蹤岩瀨的事情讓他怎麼也無法入睡。輾轉反覆間
不時觸碰到岩瀨的身體，不曉得有沒有因此吵醒他？
其實，說要親自跟蹤，不如說他是想要看看岩瀨究竟跑出去跟什麼人見面。
奸細是不可能，他瞭解岩瀨的為人，賣國這種事情，岩瀨絕對不會作。之所以深夜外
出，應該是為了跟某人見面吧！那某人…會不會是他的昔日戀人？還是結識了附近的
小姑娘，趁著深夜偷偷幽會？亦或是哪家的美艷寡婦，讓岩瀨動了憐花之心？
不管是誰，總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吧！女人是陰、男人是陽，陰陽調和乃是天經地義，
兩個男人在一起，怎麼樣都會落到天理不容的境地。也許，在知道女人的好處之後，
岩瀨就會離他而去，到時候他、他的心，該如何自處？
岩瀨口口聲聲說愛他，但…他沒有把握。
如果沒有確定的歸處，為了避免受傷，他還是選擇不交出自己的心。
止不住的胡思亂想，石川悠已經越來越沒有自信，只能任腦中思緒肆意翻滾，讓「吃
醋」這不熟悉的念頭在心裡到處亂竄。
終於，在一次翻身後，岩瀨技巧性地躲開石川的觸碰，悄悄滑出棉被外，起身幫石川
悠把棉被蓋好。
石川悠緊閉雙眼，怕被岩瀨看出他還醒著，連忙調整出規律的呼吸，胸口有規律的起
伏，深怕打草驚蛇。岩瀨若放棄偷溜出帳的話，就沒辦法跟蹤他，查出他究竟是和誰
見面了。等了一會兒後，岩瀨輕手輕腳地下床，披上披風後出帳。
「現在就要出去了嗎？」石川悠跟著下床，躡手躡腳地遠遠跟在岩瀨身後，果然，岩
瀨避開衛兵的注意，悄悄地從北營門溜出去了。
「岩瀨…你究竟是要跟誰見面呢？」石川悠懷著複雜的心情保持距離，一路跟著岩瀨。
岩瀨則是腳步輕鬆，飛快地往前走，似乎朝著某個特定的目的地前進。
沒多久，來到白天在山丘上看到的小溪，岩瀨左右張望了一會兒，開始寬衣解帶。在
月光的照耀下，裸體的岩瀨身影挺拔有若古代的神祇，恰到好處的肌肉，壯碩的體格，
一舉手一投足所散發的都是魅力。平常隱藏在衣服底下的線條，裸體之後展現古銅色
漂亮肌膚閃耀著汗水，強烈地散發出致命吸引力。躲在樹叢後的石川悠心臟彷彿被大
力敲了一下，不由得看得癡了。
岩瀨將衣服放好，然後走入溪裡，至此，石川悠才恍然大悟，原來岩瀨半夜跑出來只
是到此沐浴淨身呀！根本沒有什麼奸細，也沒有什麼女人，完全都是他想太多了。
幸好，跟之前的猜測不一樣。
「岩瀨…」石川悠走出樹叢，正想跟岩瀨說話，沒想到岩瀨連洗澡時也沒有放鬆警戒，
一聽到聲音馬上反應，才一眨眼時間，石川悠已被制住壓倒在溪邊了。
「是我，痛…放手。」
「阿悠？」岩瀨壓根沒想到石川悠會跟來，馬上放開手。
石川悠揉揉被捏痛的手腕，殊不知單薄的睡衣已被溪水浸濕成透明緊貼在身上，勾勒
出健美的曲線。衣服前襟則因剛才的動作微微敞開，露出部分白皙的胸膛，卻又什麼
都看不到，令人湧起想把睡衣一把扯開的慾望。性感的長腿露出披風外，無辜的表情，
半坐半臥的姿勢，在月光照耀下，形成一幅極為誘人的畫面。
「你是來誘惑我的嗎？」岩瀨眼神轉為深邃，俯下頭親吻他渴望已久的紅唇，不，他
不想再等了，他的自製力沒有想像中的好。
唇舌交纏繾綣，石川悠被吻的昏昏沈沈，岩瀨的氣息包圍著他，岩瀨的濕髮貼在他的
額上，岩瀨的手，唔，被他撫過的地方好像著了火一樣發燙。石川悠的手無助地攀在
岩瀨的肩頭，不知道該將他拉近或是推開的好。
愛撫的軌跡逐漸往下，身體一吋吋失守。快感的衝擊使得石川悠感覺飄在雲端上，想
要更多，卻又怕陌生的激情會使他失去控制。
「啊…」慾望被岩瀨握住，石川悠差點呻吟出聲。「不要…不要…」
「我已經超過忍耐極限了，阿悠，你今天睡覺時特別不安分，讓我比平常早出來洗冷
水澡，現在又來誘惑我…」岩瀨將石川悠想要反抗的手握住，舉過他頭上，肆意地親
吻他的頸子，空著的手則撫過他的腰際。一陣電流竄過石川悠的身體，陌生的慾望像
燎原火般燃燒著他。
「不要這樣…」軟弱的聲音絲毫沒有反抗的意味，反而像是處子的初夜般透露著羞澀。
「放心交給我吧！」你的心連同你的身，我都要了。
「等等啊…唔嗯…」
「不能再等了。」
「啊…」
「這次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停止的。」
「混帳！你…」
「阿悠，我會很溫柔的，請你接受我這份感情。」
石川悠一愣，岩瀨的愛語像股暖流直竄進他的心裡。岩瀨是認真的，這份堅定的心意，
他可以接受吧？可以吧？
「我愛你，阿悠，我真的愛你。」
岩瀨，我也是…
「把一切交給我...」未完的話語淹沒在激烈的索吻中。岩瀨單手解開石川悠的衣服，
他等待已久的戀人，終於完全裸呈在他面前。
「不要看…」
「我要看，你很美，美的令我窒息。」岩瀨一面讚美，一面將讚美的烙印印在石川悠
身上。他的戀人…他要保護一生的人兒呵，在今夜，他終於得到全部的他了…
月光溫柔的映照在溪水上，也映照著那對戀人，無聲地給予祝福。
但誰也沒想到，他們回營後要面對的是這種局面。
將軍大帳裡燈火通明，欽差大臣高坐大位，各隊隊長分列兩側，一副發生重大事件，
即將升堂審問的架式。
「將岩瀨押下！」欽差下令，兩旁護衛走出來，岩瀨擺出戰鬥姿勢，卻被石川悠阻止
：「敢問欽差，岩瀨犯了什麼罪，需要勞動您深夜來此拿人？」
「有線報指出他是奸細。」
「不可能！」帳內眾人叫了出來。
「可不可能由朝廷定奪，我只是奉命來將岩瀨押解回京，希望你們能合作。」如果不
合作的話，憑欽差這幾個護衛，是絕對無法從軍營全身而退的。
「我可以以性命擔保岩瀨的忠誠。」
「皇命難違，希望將軍見諒。」
「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
「窩藏奸細可是一等大罪。」
石川思考了會，似乎暫時必須採取合作的態度了。「我明白了，你們可以帶岩瀨走，
但我也要一同進京面聖。」
「將軍！」
「你們不要阻止我。」
「您離開了誰來帶領軍隊？」
「你們沒有我就做不了事嗎？平時我是怎麼教你們的？」
面對脾氣開始倔起來的石川悠，除了岩瀨，向來只有西協巽敢繼續進言，大家都將眼
光放在他身上。西協巽只得向欽差告個罪，將石川悠拉到一旁。
「這很可能是蠻族國王的調虎離山之計，您知道嗎？」
「不無可能。」石川悠一句話就冷靜下來了，沈吟著：「不過岩瀨這次去，會被判處
什麼刑罰，我實在不放心。更何況他來擔任我的貼身護衛是我允許的，責任應該由我
來擔。」
「將軍立下戰功無數，若再加上朝中大臣願意為他美言幾句，依我看，頂多是驅逐之
刑而已。」
「驅逐？」石川悠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如果這真是蠻族國王的計謀，絕不可能只有
驅逐而已。不行，我非去不可。」
「嘖。」無法說服他嗎？那只好…「將軍，實不相瞞，我聽聞皇上有些負面傳聞，我
擔心您此去面聖，就算能使岩瀨全身而退，您本身恐怕會陷入危險之中啊！」
「什麼傳聞？」
隔牆有耳，更何況帳內每個人一聽到有八卦，耳朵都拉長要聽，西協巽只好在石川悠
耳邊，用更低的聲音說：「聽說皇上有…龍陽之癖。」
「大膽！竟敢非議皇上，該當何罪！」
說得再小聲，仍是被耳尖的欽差聽到，一句話吼得全大帳的人都跪下來告饒，紛紛爲
西協巽求情。這種等同大逆不道的話萬一傳出去，可不是處罰降級了事，嚴重者甚至
要殺頭的。
只見欽差大臣勾勾嘴角，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說：「求情可以，只要你們拿出這邊疆
最好吃的甜點，剛剛那句話我就當成沒聽到。」
這是什麼要求？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欽差大臣葫蘆裡到底是賣什麼膏藥。
反而石川悠首先回過神來，招呼手下馬上擺設筵席，一邊試探地問：「大人可是姓
庫？」
「你現在才發現！」欽差大臣庫羅吾一笑，放下刻意堆砌起來的身段，親暱地搭上石
川悠的肩膀，低聲在他耳邊說：「我還在猜你什麼時候會想起來呢！」
此舉雖然引起岩瀨的不滿，但對方看似是石川悠的舊識，他除了放出殺人的眼光之外，
也不能作什麼。
石川悠小聲地道聲歉，一邊瞪向西協巽，像是怪他為什麼隱瞞自己，不過那狐狸指指
庫羅吾，表示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便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原來在多年前，石川悠、西協巽和庫羅吾曾在同一個武館習武，只是石西二人後來投
身軍隊，庫羅吾則選擇科舉，求取功名之後，此時才以欽差的身份前來邊關。
多年沒見，庫羅吾的個性一樣沒變，依舊那麼愛惡作劇，依舊那麼愛吃甜食－－看！
一拿到伙房特製的糕點，馬上開心地像孩子似狼吞虎嚥起來。
「這好好吃喔！是誰做的？想不到邊關也有作甜食的人才，啊啊！你們軍中好幸福，
可以每天吃到那麼好吃的甜點！」
「甜食不是每天供應，點心類只不過是其中一個伙夫的興趣而已。」
「浪費人才啊！」庫羅吾大叫：「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每天捧他的場！」
「你停留的這幾天裡，想吃多少都沒問題。不過你得先說你是為何事而來？」
朝廷不會沒事派欽差大臣來邊關觀光，通常是為了宣讀聖旨而來。上次是嘉獎石川悠
為守護邊關所作的貢獻，所以承認他將軍的職位，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聽說太后已不再垂簾聽政，將大權完全交與皇帝，不過邊關之事，甫親政的皇帝會注
意到邊疆的軍隊嗎？石川悠只求軍事預算不要被刪減得亂七八糟的就行了。
「皇帝親政，大赦天下，並且勵精圖治，剔除冗員，大量拔擢尚未親政時發現的人才…」
庫羅吾故意頓了一下才說：「石川悠將軍，皇上決定封你為鎮北大將軍，要求你暫時
放下軍中事務，回京接受封賞！」
「啊？」怎麼跟猜測的事情完全不同？
「線報說岩瀨是奸細的事…」
「假的。」喔喔，這個雪花糕好好吃。
「皇上負面傳聞…」
「假的。」哇，這麻花捲酥脆脆的口感真是一級棒！
「要封我為大將軍的事…」
「是真的。」庫羅吾嘆口氣，放下手中的麥芽餅，抱怨道：「我的風評那麼差嗎？講
出來的話都沒人相信的。吶，聖旨，這總假不了了吧？」
石川悠接過聖旨，匆匆看過，才笑著說：「很抱歉，我要離開軍營是茲事體大的事，
所以必須慎重一些。」
「不要說我對你不好，接到聖旨之後我可是快馬加鞭連夜趕來，爭取到幾天時間讓你
可以邊玩樂邊回京。記得，下月十五舉行封賞大典，可別玩到忘記了喔！」
石川悠詫異地看看庫羅吾，又看看岩瀨。
真的嗎？投身軍旅若干年，終於可以有個小小假期四處遊歷，甚至還可以回家…
回家呢！
接連打了幾場勝仗，暫時將蠻族逼出關外，適逢皇帝親政，特地派遣欽差大臣到前線
要求石川悠將軍進京面聖，加官晉爵！
冬至將屆，關外早下起大雪，依照平常經驗，蠻族會休兵至雪融，這時節除了練兵，
其實也沒啥大事。左右也很久沒有見到弟弟們了，石川悠決定帶一小隊士兵們回京，
就當作放自己一個小假。
貼身護衛—－岩瀨自然也隨行。
這天，來到一個叫陡兒坡的地方，離京城只剩一天的路程。
沿途的遊山玩水讓石川悠完全放鬆精神，很久沒有這樣悠閒渡過了。明日進京後，就
要面對十足煩人的交際應酬，屆時一定不論官大官小的人都會來跟他攀關係，淨是些
醜惡的勢利嘴臉。但為了日後行事方便，也不能太敷衍了事，總得虛應一番。
岩瀨從陡兒坡的棠兒橋下取水回來，看到的就是眉頭深鎖的愁容。
這些事總是無法避免的啊…
「悠…」看到士兵們四散休息，沒有人注意他們，岩瀨輕擁石川悠一下，隨即放開。
「要打起精神來喔！」
石川悠一楞，知道他謹守出房門不能有親密動作的規矩，又想幫他打氣，才會有這般
蜻蜓點水式的擁抱。
輕聲一笑，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岩瀨，等事情都處理完，我們提早一天出發，來這陡兒坡四處走走，你說可好？」
「只要你能開心，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岩瀨…」眼睛蒙上一層水氣，這種被捧在手心上享受寵溺的感覺，究竟可以持續多
久？
「在戰爭結束前，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吧？」雖然這想法對不起天下蒼生，但他私心
想要岩瀨在他身邊，多一刻也好。
「不。」
「咦？」
「就算是之後，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嗯，說的也是。」釋然的笑。
岩瀨悄悄搖頭，他明白石川悠害怕聯繫兩人關係的戰爭一結束，他就會離開。這遲鈍
的情人總是不懂，沒有戰爭，他們會是家人的關係，繼續相守，絕對不會變。
難道在石川悠心裡的某個角落裡，還認為…有一天他將會離開嗎？明明不會…那一天
絕對不會來臨！
我一輩子，都會跟你在一起！
「岩瀨。」大概是因為氣候寒冷，石川悠不自覺的倚在岩瀨溫暖的懷中。「我記得你說
過傭兵組織的山寨就在附近，那你知不知道陡兒坡的由來？」
「嗯。」不著痕跡移動身體擋住士兵的視線，岩瀨用大衣將石川悠又包緊了些。「陡兒
坡跟棠兒橋，是紀念陡兒跟棠兒這對戀人。很久很久以前，陡兒因為戰爭的關係被徵召
作軍夫，臨走之前，棠兒說，他會在這座橋上天天盼陡兒回來，希望他能好好保重自己
。」
「結果呢？」
「結果，陡兒在戰爭中失去性命，棠兒一直到老死，仍舊每天坐在橋頭等他回來。後
來的人便叫這裡陡兒坡，棠兒橋，希望他們死後可以一直在一起。」
唏噓一陣，石川悠原本認為這是個淒美的故事，但轉念一想，他與岩瀨相約重遊陡兒
坡，如今配上這故事，似乎有點不吉利的感覺。
搖搖頭，說服自己那只是傳說而已，但心頭上不祥的預兆，似乎揮之不去。
瓊樓玉宇、畫樑雕棟，一切最富麗堂皇、雄偉奢華的氣勢，都盡在皇宮裡。
站在宮前的廣場上，看著文武百官下轎準備晉見，皇帝的權勢大如天。雖然不是第一
次見到這場面，但石川悠依然被皇宮尊榮的貴氣所震攝。
權力是嗎？站在這廣場中的，無一不是想得到皇帝的賞識，進而飛黃騰達，光耀門楣
吧！
當官的夢想，以為能近到皇帝身側便能證明自己的身價，殊不知伴君如伴虎，掌握生
殺大權的終究是皇帝，只要他一個不高興，就算是莫須有的罪名也能使人人頭落地。
零碎向他投來的眼光皆帶著些許鄙夷之意。石川悠看看自己身上的穿著，墨綠色軟緞
織錦的袍服，外頭隨意套著銀白軟甲，頭髮只是用布巾束起，未戴冠，也沒有張狂的
將軍頭盔。腰上配戴的鋼劍是平常慣用的那一把，所以劍鞘平樸毫無裝飾，比起大臣
身旁的小廝配戴的裝飾用長劍還不如。
所謂『不進京城不知官小』，這副打扮跟人擠在這兒，真顯寒酸了點，恐怕此時大多
人都將他當成了芝麻綠豆小官，就算表明身份，也沒有多少人會相信他是堂堂將軍。
幾道眼光越過他投向他身後，帶點艷羨及崇敬。石川悠轉頭看到岩瀨，相似的打扮，
但昂然的氣勢，挺拔的身形，剛強不屈的眼神，恐怕這樣的形象才符合他們心目中
『將軍』的樣子吧！
依照身分不同而對待的態度也不同，做官人的心思，果然是百轉千折讓人捉摸不透，
同時也讓人感覺太勢利了點。
難怪西協巽堅持要留守軍營，不想來見識大官們的嘴臉，大概就是猜到了會這樣吧！
算算時辰，此時他們應該正在膳帳裡邊用餐邊談笑，偶而拌嘴吵架，笑笑鬧鬧，融洽
得像是個大家庭。
唉，好想回去，京城不適合自己。
那裡，才是他的歸處吧！
延續城將軍的領導方式，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建立起來的，堅強的團隊。
也只有在那裡，他才能放鬆自己，不需要去擔心是否會成為別人爭權奪利之下的犧牲
品。
手掌被輕輕握了一下，回頭看到岩瀨的淺笑，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他又陷在胡思亂
想裡了。
淺淺一笑，身旁的這個人，總是能察覺他心裡不穩定的時候吶。
正要開口說話，遠處疾馳而來的馬蹄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行三人以迅如奔雷
之勢迅速接近，搶眼的衣著彰顯來人身份的不凡，閃耀的盔甲表明其武將階級，看到
週遭人表情變化成崇拜且尊敬，石川悠猜到這三人必定是將軍等級的人物。
來人策馬到石川悠面前才停止，下了馬，隨即是一聲有禮而不失親切的招呼：「石川
悠將軍。」
周圍起了不小的驚嘆，那些誤以為岩瀨才是將軍的人全跌破了眼鏡，換上懷疑的眼神
來審視石川悠——這少年就是鼎鼎大名的石將軍？！
沒理會其他人，石川悠盯著頭盔下的臉瞧了一陣，才恍然大悟喊出：「古雷將軍！」
「對啦！」古雷一樂：「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麼風采迷人啊！」
石川悠臉上一紅：「請不要說笑話。」
在石川悠投身軍旅沒多久，曾經到古雷將軍麾下研習過幾個月，是以兩人熟識，兼之
古雷是個大而化之的豪邁漢子，言談之間自然不會拘束。
「怎麼？此行只有帶一位部將？」古雷注意到岩瀨，此時他的兩位部將已經站到他身
後，華麗的衣著，氣派的樣子更顯出他的意氣風發。
「不，我沒有帶部將，他是我的貼身護衛。」
「這樣啊…」古雷漫應了一句，把石川悠拉到城牆邊無人的角落：「幾年不見，你已
經闖出不小的名號了吶，該怎麼說，真了不起。」
「那是每位士兵都很能幹。」石川悠笑。
「你的魅力有很大的貢獻。」
「受到幫助的人是我。」能帶領那麼大的軍隊，絕對不是一個人的功勞，他由衷的感
謝各個部將的幫忙。
「老實承認你很能『吸引別人的心』吧！」
「古雷。」眼見話題一直被引到奇怪的地方去，石川悠正色道：「從以前我就知道，
你不打算隱瞞你的對象『可以是男人』的事，但，我只打算跟你做好朋友。不管發生
什麼事，你都不可能成為我的戀愛對象。」認真的表情讓古雷呆了一晌。
怎麼，自己的魅力一到石川悠身邊就完全失效，以前也有過幾次跟他暗示卻失敗的例
子，但從沒一次被拒絕的那麼斬釘截鐵，難道這幾年裡，已經有人成功佔據他的心了
嗎？有這樣的人？
然而等石川悠走回岩瀨身邊，岩瀨彎腰探詢一下，又回頭作出勝利的表情，這樣的舉
動讓古雷生出異樣的感覺。是他嗎？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是…看來石川絕對是認真的，自己是不是要放棄，改而尋找新
的目標？
「皇上有旨，宣古雷將軍晉見！」還來不及多想，便傳來皇帝召見古雷的消息。古雷
示意兩個部將留下，獨自一人進了大殿。
「石將軍，我是萬尋，還記得我嗎？」部將之一見古雷離去，熱情地跟石川悠打招呼。
「當然，你一點都沒有變哪！」
「咦，我有稍微成長啦！」兩人大笑。「不過石將軍高升了，哪天一起去喝一杯慶祝
吧！」
「我也要去！」另外一個部將——緋琉冷不防插口。
「誰讓你偷聽我們談話的！」萬尋大窘，他完全忘記了有這傢夥的存在。「你可以不
用來沒關係。」
「我絕對要跟。」
「不是叫你不用來嗎？！」真是的，每次只要跟別人稍微熱絡一點時緋琉總是會冒出
來，而且總是死皮賴臉的想盡辦法纏著他。
緋琉突然拉下他的頭，低聲說：「那…為了不讓那個人動你的歪腦筋，是不是能在這裡
當場吻給他看？」
「緋琉…」萬尋惱羞成怒地抓住他的衣襟，完全不管他人的眼光大吼：「你不要太得寸
進尺！這件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萬尋，冷靜點…」
「我非殺了你不可！」
「你又說這種話了。」
一直在旁聽他們說話的岩瀨忍不住拍拍石川悠：「這兩人一直都是這樣嗎？」
石川悠只是微笑，不過盛怒中的人可沒有漏聽這句話，馬上吼過來：「『這樣』是啥
意思？！」
「不，我完全沒有嘲笑你的意思。」連忙舉雙手投降，他們…應該是石川悠的舊識吧！
看他笑得那麼開心，也就沒有追問下去，反而跟著他們一起玩鬧，沒有把廣場上其他
人放在眼裡。
這樣的喧嘩早已引起諸位大臣的側目，原本就對石川悠衣著很有意見的人，現在更是
竊竊私語著：「難怪教出這樣的部下。」、「一點教養都沒有。」、「目中無人。」
等等貶低的話。
「皇上有旨，宣石川悠將軍晉見！」
隨著若有所思的古雷走出來，皇帝接著召見石川悠。
只見石川悠收起玩鬧的表情，臉色一整，沈靜挺拔的氣勢瞬間釋放出來，完全不必費
任何功夫便足以使人對那種天生威勢感到敬畏。當他整理過衣冠，踏著堅定的腳步昂
然走上台階時，竟然有一些地位卑下的人跪了下來，懾服在他渾然天成的領導魅力裡。
他絕對是將軍，無庸置疑！
不需要任何華服裝飾，也不需要部將圍繞，光是釋放出來的氣息便有種壓迫感，強烈
的存在感連體格高大的岩瀨和古雷都被比下去，此時沒有人敢再懷疑他將軍的身份，
剛才肆意批評他的人全都低下頭，不敢正視這個貴為全國最高將領的少年。
「皇上有旨，護衛也一同晉見。請將配劍交給小的保管。」
岩瀨聽到另一道命令，挺直腰桿，以保護者之姿站到石川悠身後。他沒有刻意釋放逼
人的氣魄，而是營造出一個牢不可破的氛圍在石川悠身旁，恰如其分地展現出一個貼
身護衛該有的體勢，穩重且剛強，讓人不敢妄動非分之心。
兩人一正一副、相輔相成產生如陽光般耀眼的磁力中心，緊緊吸引住眾人眼光，直到
兩人進入大殿，眾人才像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他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嗎？」古雷難得失神地盯著已經關上的門好一陣子。最近
讓他失神的人物不多，眼前兩人之外，剛剛晉見的皇上…如果把皇上當成目標，他會
不會被全國上下亂刀砍死啊…
白天冊封古雷、石川悠兩位大將軍，晚上處理繁瑣的國事之後，皇帝遣退隨從，沒有
欽點侍寢，獨自一人坐在臥室裡發呆。
我總是…被擁有自己所沒有的特質的人吸引。尤其生在深宮內院，沒有機會隨心所欲
四處遊歷，於是那些接觸過邊疆奇異風土民情的將軍們，在我眼中就變得十分耀眼。
這次大費周章的請所有將軍分批回來封賞，也是想要從他們口中聽一些關外風情的故
事。
早先封賞過的幾位將軍，對他們並沒有其他異樣感覺，是很自然的君臣之禮。而今天
封賞的古雷將軍…戰功彪炳，思想敏捷，跟他談話是件舒服的事。
聽說，退朝後他並沒有離去，一直站在大殿外。問他是否要求見，他也只是笑著搖頭。
聽說，他的眼神一直鎖在大殿中央，差不多是龍椅的位子。
聽說，有大膽的宮女要過去與他調笑，都被他拒絕了。
傷腦筋，都過幾個時辰了，那個人的臉卻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惱得我一點睡意都
沒有。
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作呢，早朝的時候也許還會跟他碰到面，我要小心，不要太過注
意他。
再過幾天他就要回去駐紮地了，這樣就好，身為皇帝的我是不允許和臣下有太深入的
來往的。
幾天後，特地為兩位大將軍在御花園所辦的餞別宴上。
文武百官不論官階大小幾乎都到齊了，一大群想跟石川悠攀關係、套交情的達官貴人
把他團團圍住，岩瀨只能很悲情的與萬尋、緋琉坐在一塊。雖然可以聽他們談起石川
悠的過去是不錯啦，但他還是比較想念石川悠坐在旁邊的感覺。
「古雷將軍哪去了？」
好不容易脫身，石川悠才一落座，忍不住詢問應該是宴會上另一個焦點的古雷下落，
沒道理只有他被纏住，太不公平了。
「不知道，將軍他這陣子常常一早就出門，也不讓我們跟，晚上很晚才回府。」
「聽說古雷這幾天都待在宮裡，光是站在大殿前，什麼都沒做。」如鬼魅般突然在石
川悠身後冒出的人，出乎意外的爆料了。
「庫羅吾！」
「你也回京啦！」
「是啊！你們隊上那糕餅師傅的技巧實在太好了，讓我忍不住多停留幾天，不然依我
的計畫，應該會跟你們同時到達。」嘖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回味無窮的感覺。
「為什麼應該很正常的一句話，在我聽來卻不像這麼一回事？」
「萬尋，你學壞了！這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緋琉在一旁作著誇張的表情，結果
招來一頓打。
「渾蛋，你講這什麼話！」才罵完一句，緋琉突然壓低聲音在他耳邊低語，萬尋一下
子漲紅臉，揪住他的衣領大吼：「你這個豬頭！到底在想什麼啊？！混蛋！」
「又來了。」
「哈哈，他們真是精力旺盛啊！」
「皇上駕到！」隨著一聲喊，萬尋連忙噤聲，滿園文武百官皆起立致敬，只見皇帝略
紅著臉，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走到上位，還要求側近加鋪了幾層軟墊才坐下。而古雷則
是笑容滿面的從側門溜了進來，一臉得意像偷到腥的貓。
「你哪去了？」石川悠沒有發現異常，只有關注他遲到的理由。
「咳，有點事。」
「皇帝尚未有後，有些事情，還是要有點節制才行。」很自然地坐到空位上，庫羅吾
輕描淡寫的提起。
「嗯。」古雷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打轉，有意引開話題：「不過是說，這裡是武官的
座位，你這文官來湊啥熱鬧？」
「當然是來瓜分你們甜點的啊！」自行把愛吃的零食端到自己面前，庫羅吾笑著開口：
「聽說學武之人不愛甜食，我只好犧牲自己來幫你們消化這些了。」
「那一定是謠言。」岩瀨很不客氣的搶回他的那一份，惹來庫羅吾一瞪。
竟然敢從我手上拿走甜食，你不要命了！心思一轉，湊到石川悠耳邊說：「據說嗜甜
者到了晚上精力會特別旺盛，將軍你辛苦了。」
「什麼啦…」石川悠臉紅地應了句，而這個反應引來岩瀨的好奇。
「說悄悄話！我也要聽。」
石川悠卻一掃尷尬的神情，威脅性十足的瞪過去：「還不都是你！笨蛋！」
「我又沒做什麼事…」被瞪的莫名其妙，岩瀨小小聲的抗議。
「有時候是什麼事都沒做才會招來怨恨喔！」庫羅吾又涼涼的開口。
同桌所有人一致看向他，心裡都想著：你才是挑起所有事端，惹來怨恨的人吧！
當事人卻完全不把那些眼光放在眼裡，挺能自得其樂地開始吃東西。
喔喔！皇宮裡的美食果然不同凡響啊！極品，真是極品。
宴會結束，石川悠和岩瀨走在回將軍府的路上，回想起剛剛宴會上大家吵吵鬧鬧的情
況，跟隊上非公事聚會時，活力旺盛的模樣簡直不相上下。笑了笑，這種其樂融融的
感覺真想一直延續下去。
「欸！岩瀨，你相信前世今生這件事嗎？」
「我相信。」
「我希望，如果有來世，希望能有一群氣氛如此融洽的團隊，不過不要再有戰爭，如
果是可以保護人命的工作就更好了。」
「如果是阿悠你的話，一定可以創造這樣的團隊的。」
「是嗎？」
「要更相信自己一點才行，我的阿悠是個能力很強的人喔！」
「是大家願意服從我的領導啊！」
「那，」岩瀨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石川悠的眼睛：「在你下輩子的計畫當中，可有
我的存在？」
石川悠低下頭，臉上浮起紅暈。
「…嗯。」
「什麼？我聽不到。」
「…有啦！」
「大聲點嘛！」
「有啦！你這討厭鬼！」
雖然後面被罵了一句，不過岩瀨聽到前面的肯定句，忍不住裂嘴而笑。他的阿悠，真
的很可愛哪！
「那我們下輩子繼續在一起好嗎？」
若有來生，他也只願與石川悠相守。
「…好。」
封賞後的慶祝活動，以及與弟弟們團聚的天倫之樂，彷彿一晃眼就過去了。
古雷已經先行前往駐紮地，庫羅吾接到另外的任務必須前往南方，石川悠離京前，除
了辭別皇帝，倒也沒有跟其他人打招呼的必要。
與士兵們說好隔天在陡兒坡會合，石川悠便與岩瀨悄悄離京，先行出發前往約定好一
遊的陡兒坡。
沒有多餘的人在旁，不必擔心別人的異樣眼光，石川悠破例與岩瀨共乘一匹馬，包裹
在厚重的斗篷裡，幾乎整張臉都埋在岩瀨懷中，遠些看根本看不到人，所以也不用怕
會被認出身份。
「悠的弟弟似乎挺不認同我啊…」
想起石川悠的小弟像隻獅子般向他示威，岩瀨忍不住苦笑。的確，離家多年的兄長好
不容易回家，卻還帶了朋友，而且與他狀似親密，剝奪不少天倫團聚的時間，一般人
都會因此生氣的吧！
「嗯…我會找機會跟他說明的。」
就算小弟反對，他也沒有撒手的打算。這件事情上，他已經選擇自私，沒辦法回頭了，
誰教他已經把身心都交了出去。在戰爭中看多了生離死別，前一天與你把酒言歡的同
袍，有可能隔天就變成沙場上冰冷的屍體。要找到一個無條件持續爲你付出的人，實
在難如登天！尤其岩瀨對他的疼甚至超乎一般男人對女人的好，再怎麼心如鋼鐵的人
也無法不動心。
就讓他，在感情上自私一點吧！
不願讓石川悠的負面情緒發酵，岩瀨笑指遠方山頭積雪，巧妙地轉了話題。沈溺在美
景當中，兩人放任馬匹散步般前進，再不久，即將到達陡兒坡。
「將軍真是閒情逸致，這種時候還能風花雪月啊！」
周圍突然出現十幾個黑衣人，岩瀨眼明手快抱著石川悠跳下馬，落地的同一時間，他
們的坐騎轉眼間被釘成一隻刺蝟。
「什麼人？」抽出長劍打落緊追而來的暗器，石川悠與岩瀨背靠背面對刺客，一掃先
前的輕鬆，換上凝重的殺氣。
岩瀨判斷情勢十分不利，甩手揮出一縷紅煙直竄上天。這裡離傭兵山寨不遠，若接受
到求救訊號必會來救，他只要爭取時間，保護石川悠等援軍到來就可以了。
「北方蠻族國王重金懸賞石川悠人頭，願意為財而死的傢夥可不在少數啊！」廢話不
需多說，十幾個人掄起兵器便開始動手，岩瀨將大部分的攻勢接下，盡力將石川悠護
在身後。十餘種不同的兵器在眼前揮舞，但比起戰爭時刀箭的不長眼，還是較有招式
可循，所以合二人之力，堪堪能與十幾人打成平手。
一個劍花將使槌的胸口破開一個大洞，但他死前握住岩瀨的劍尖，讓岩瀨變招不及，
手臂差點被旁邊使戟的刺中，堪堪躲過之下，只有袖子被劃開，斷處冒出一陣黑煙。
「小心！他們武器上有餵毒。」
才剛出聲示警，石川悠已被同樣手法控制住武器，岩瀨才想趕過去救，「嗤！」地一
聲，石川悠肩頭被長槍挑中，登時流出黑血，人也跟著無力軟倒。
「悠！」岩瀨氣極大吼，長劍狂舞一輪逼開敵手，趕在石川悠倒地前攙住他，見他眼
神開始渙散，知道毒性強烈，連忙封住他周身大穴。
刺客們也不急著進逼，退開幾尺，為首的把手一揮，樹上埋伏的弓箭手立時箭如雨下。
岩瀨原本想把握時間爲石川悠逼出劇毒，但箭雨來勢又快又急，逼得他只能抱著石川
悠左躲右閃，手中長劍舞得密不透風，頻頻將近身的箭矢打落。
但百密中必有一疏，尤其還要分神查看懷中人兒的傷勢，見他漸漸失去意志，心中一
急，略為分神，小腿便被射中。
「糟！箭上也有淬毒！」受傷的小腿開始麻痺，一個踉蹌，背上、腰上也接連中箭。
又閃躲幾次，體力開始慢慢不支，在頭昏眼花的狀態下打落最後一支箭，雙腳已經完
全無力，他只能半跪著，用劍支撐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將石川悠護在身後。
可惡！岩瀨暗罵一聲，將箭簇以外的箭身削去，在援手還沒來之前，他絕不倒下！
「機會來啦！」
一名刺客見他失去行動能力，急著想搶頭功，一個箭步上前舉刀就要劈下，被岩瀨拚
全力擲出長劍穿透胸口，當場斃命。岩瀨拾起石川悠掉落在旁的長劍拿在手上，雖然
橫臥在地，但眼神銳利無匹，仍是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不要怕他，我們一起上！」
為首的刺客阻止手下上前：「他既中箭，我們只需在旁等毒發再割石川悠首級，不須
急在一時。」
一句話說的岩瀨暗暗叫苦，饒有怪物般的體力，但毒性太過強烈，他頂多只能再支持
半柱香的時間，而石川悠萬萬撐不到那時候，屆時他們只有死在一塊兒了。
死在一塊兒？那也不錯。
一甩頭，甩掉亂七八糟的想法。他們還沒到達陡兒坡，重遊的約定尚未完成，可不能
就這麼去了。
突然遠處發一聲喊，樹上的弓箭手紛紛掉下樹來，岩瀨勉強睜開模糊的雙眼，看到鷹
夜親自領著傭兵組織來援，不由得精神為之一振。
轉頭看石川悠，他臉上已經隱隱出現黑氣，必定是毒性擴散太快的緣故，若不快點逼
出毒血，再拖下去難保回天乏術。
念頭一轉，岩瀨俯下頭，開始吸吮石川悠傷口上的黑血。初時吸吮後尚能吐掉髒血，
但本身毒性也漸漸發作，勉力吸吮幾口後，再也無力吐出，身子一歪，倒在石川悠身
旁。
「快揹他們回山寨找大夫！」鷹夜著急的大吼讓他稍稍清醒。
先救石川悠…他中毒了…
眼前一黑，再也不醒人事。
五天後，石川悠在山寨眾人悉心照顧之下終於醒來，他吃力地環顧，想在環繞床邊的
人群中找出岩瀨。
體貼的池上潤看出他的心意，柔聲解答：「岩瀨在隔壁的病房歇息呢。」
「這樣啊…」虛弱地閉上眼。
這裡那麼多人…岩瀨那邊有沒有人手照顧呢？等體力恢復一些，去看他吧…
再度跌入黑甜鄉，石川悠來不及發現，人們緊繃的笑容中有種鬆了一口氣的解脫。
「岩瀨出任務去了。」
「岩瀨說新疆有一種藥對你的傷勢很好，他跑去找了。」
「前線吃緊，他去代理將軍你的職務。」
「他跟採買進京，聽說要幫您買些日用品。」
大夫准許下床之後已過了一個月，但石川悠到現在仍沒見到岩瀨一面。詢問之後，陸
陸續續出現不同的理由試圖搪塞他。雖然理由相當一致且合理，但人們不自然的表情，
迴避的眼神，終於讓石川悠起了疑心。
岩瀨不可能一個多月都不來找他！
況且，依來援的人手說起當時情況之慘烈，岩瀨所受的傷不可能比他還輕。就算岩瀨
有怪物般的體力，也沒可能在他初次下床腳步尚且虛浮之時，岩瀨就可以身手靈活地
去執行任務。
他們一定在隱瞞什麼！
有了這層體認之後，石川悠半步不停地直奔大堂找傭兵頭子，他一定知道真正的理由！
聽完石川悠的推論，鷹夜的臉色沒變。他早知道沒辦法瞞石川悠太久，也該是攤牌的
時候了。
使眼色要手下們留神，他招呼石川悠坐下，藉口砌茶，遲遲沒有開口。
石川悠沒有忽略他的眼神，他知道接下來聽到的絕對不是好消息。難道…岩瀨已經死
了嗎？
臉色刷地蒼白，可能嗎？從岩瀨在戰場上的表現，他一直以為岩瀨是不死之身，可是
一直見不到他人，加上大家閃爍的神情，讓他不得不往這方向猜。
若是他死了，自己也絕不獨活！
他可以對不起國家，對不起弟弟們，對不起岩瀨拼命救他的心意，雖然撿回一條命，
還是要與岩瀨一起走！這份私心，是早已決定好的。
有了覺悟，石川悠堅定的眼神迎向鷹夜，等待他的答案。
鷹夜苦笑，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唔？」
嘆口氣，鷹夜心想：「岩瀨，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再也不要認識你。」
「石川悠，真相是比他死亡還要糟糕的事，你最好作個心理準備。」
比死亡更糟？
能有什麼事情會比死亡更糟？
接下來的話一字一句直敲入他心裡。
「岩瀨移情別戀，已經和新歡雙宿雙飛不知所蹤！」
「怎麼可能！」石川悠努力堆起的笑容裡明顯有股虛弱。「騙人的吧，他怎麼可能
會…會…」移情別戀四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看向眾人，除了鷹夜之外，又是那種迴避的眼神。是了，如果岩瀨死了，依他在組
織的地位，不可能不辦喪事。就算他昏迷了五天，也不可能完全毫無所覺。就是這個
理由，他們看他的眼神才會如此閃爍吧！
岩瀨…你不可能…可是…
一口氣梗在喉頭，石川悠全身不自主地顫抖起來，拳頭握得死緊，指甲深深刺進肉裡，
牙關也格格打顫，唯有眼睛瞪得老大，充滿血絲，眼眶裡蓄滿了淚，但石川悠死命撐
著不讓它掉下來。
大堂裡所有人原本警戒著怕他突然發狂亂衝亂撞，全沒料到他只是靜靜坐著，但幾乎
快抖散的身子似乎要連靈魂都要抖出去，情況十分駭人。十幾條大漢一時間竟然手足
無措。
還是鷹夜首先回過神，他大吼著：「快把他拳頭拉開！拿塊布塞到他嘴裡，別讓他咬
傷了舌頭！」
大夥這才清醒，七手八腳抓住石川悠，才要撬開他的嘴，石川悠全身一鬆，竟然暈了
過去。
「非這樣說不可嗎？」想起剛剛的情況，池上潤心有餘悸之外，口氣忍不住帶上了些
埋怨。
「你以為其他理由可以瞞他幾時？」
如果可以，我也不願意這麼說呀！岩瀨啊岩瀨，你真的丟了個大麻煩給我啊……嘆口
氣，要手下去找大夫，他親自抱著石川悠回房靜養。
隔天，即傳出石川悠失蹤的消息。
三十年的時間有多長？好像一幌眼就過去了。
朝代更替，朝廷偏安江南，昔日征戰的同袍大多告老還鄉，石川悠四處打探岩瀨消息
之餘，也會去探訪部屬。大江南北來來去去好幾遭，足跡幾乎遍佈中原各地，甚至沒
放過昔日軍營、皇城，但岩瀨就像是從這世上消失了似的，任石川悠怎麼打探，完全
沒有他的消息。
唯有一個地方石川悠不曾也不願踏上，就是被他視為是非之地的陡兒坡。
長久以來都是憑著一股倔強尋找岩瀨，在沒有找到之前，他將陡兒坡視為禁忌之地，
寧可繞路也不願踏上，非經過不可時必定堅持要坐在馬車裡，絕不看到坡上一草一木，
除非讓他找到岩瀨為止。
在他心裡一直認為，若沒有找到岩瀨就到陡兒坡去，破了禁忌，必招來某種奇異的詛
咒，他將會一生見不到岩瀨。
若上天之祐終能重逢，他一定要揪著岩瀨的衣襟，問他為什麼留他一個人孤苦無依，
飄飄蕩蕩在這人生苦海裡浮沈？爲什麼，不要他了？
那天離開傭兵寨後，石川悠在山林躲了起來。
既然岩瀨移情別戀，他也不想在寨裡繼續待著，留下來只會不停地想起岩瀨的一切，
不如自我放逐，試試閒雲野鶴的生活能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新歡，是嗎？岩瀨是不是對這種畸型的感情厭倦了？只要對像是女性，他就可以堂堂
正正跟人家交往的，偏偏選擇了一個同性！就算不理會別人異樣的眼光，也遲早會對
說不出口的戀情感到厭煩吧！
所以岩瀨選擇與照顧他的丫鬟私奔去了？還是住附近的小姑娘出落成絕世大美人，將
他的魂魄都勾走了？還是路過的村姑先援軍一步救走岩瀨，為報救命之恩於是以身相
許？不管是誰都好，他祝福他們白頭偕老。
曾經為他跳動過的心，就這麼算了吧。自己曾擁有過岩瀨的專寵，已經足夠了，就讓
他抱著回憶到老死吧。
國家不要了，朋友也不要了，手足也不要了，從愛上岩瀨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的自
私，天下人要恨他也好，要怨他也好，他一概承受。
只是他的恨呢？他的怨呢？能從何怨起？能從何恨起？岩瀨說不定早忘了他，正與新
歡戀情如火、熱情纏綿，誰還會記得他這個舊人？
要怨要恨，倒不如怨恨自己的傻！太執著的傻、太刻骨銘心的傻、太相信永遠的傻，
如今落的孤身一人，又能怪誰？
直躲了一年之後，石川悠才跺腳責怪自己的傻。當初岩瀨花了多少心血讓自己信任他，
不可能只用幾天時間就全然背棄自己的信賴。他必然有難言之隱的！那天鷹夜在回答
前的砌茶動作，此時回想起來就像拼命在找理由的樣子。若自己當真被拋棄，其他人
的眼神多少總會帶點同情，或是對岩瀨的忿恨不平，而不是只有一味的迴避。
怎麼會完全忽略這一點呢？
既然他們不肯說，那就自己把岩瀨找出來，當面問他！
心境從一開始的不信到退讓，從燃起希望到心死，現在唯一剩下的，只有思念，滿溢
著，即將潰堤的思念。漸漸老了，體力衰退的很嚴重，他到底有沒有機會在有生之年
找到岩瀨？
二十餘年的四處奔波，加上相思磨人，使得他的面容芳華不再，雙鬢也染上風霜，體
格雖然未變多少，總是也刻劃下歲月的痕跡了。偶爾攬鏡自照，尚且為影中人的模樣
呆愣半晌，不知道遇到岩瀨的時候，他還認不認得出他？
還是…他也會認不出岩瀨？
會不會其實他們已經擦肩而過無數次，只是彼此都認不出對方？
會是這樣嗎？
命運，會不會如此捉弄人？
終於，在臘梅盛開，時序進入初冬的季節，距離他們遇襲的日子，正式邁入第三十年。
總在臘月時節，石川悠會到當初養傷的傭兵寨裡走走，探詢岩瀨的消息。偶爾也會有
老朋友在此時探訪他，年年如此。
這天，傭兵頭子鷹夜早早在寨門口迎接，說要帶他去找一個人，便帶他上馬車，由馬
夫載著往不知名的地方而去。
「知道我帶你去找誰嗎？」
「不知道，也許是岩瀨，也許是與三十年前有關的人，總歸不可能是找我去相親就
是。」
鷹夜大笑。
「明明是如此聰慧之人，怎麼會固執到這種地步呢？」
「越是聰慧的人越會往牛角尖鑽去，這道理你不會不知。」
「是啊…」鷹夜臉色一黯：「有時候我還真不知道，放你這樣鑽牛角尖到底是好是
壞。」
一陣馬嘶，車子停了下來。石川悠下車，卻被眼前的景色驚得愣住。
「陡兒坡…為什麼你要帶我到這裡？！」
依稀相似的景色，大樹、草原、坡、橋，一切跟三十年前相去不遠，是他一直極力避
免回想到的封印之地。
回憶如暴風雨般滿天鋪地而來，與岩瀨甜蜜的約定、遇襲傷重…又猛又急的勢子，襲
得石川悠忍不住踉蹌了兩步。
禁忌被破，這樣，會害他找不到岩瀨的啊！
鷹夜默默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交給石川悠。「這是岩瀨三十年前寫好的，看了信過橋，
他在那邊等你。」
為什麼是信，不是人？為什麼信在三十年前就寫好了？
石川悠拼命壓抑不斷冒出來的不祥念頭，顫抖著手拆信，泛黃的信紙上有著熟悉的字
跡，他忍不住內心的激動，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悠…」才看了一個字，石川悠的眼淚便止不住地猛掉。
三十年了。
三十年來他所尋覓的，就是這一聲深情的呼喚，只是怎麼也想不到，等到的，是三十
年前信中無聲的呼喚。
「悠，三十年，對你來說，會不會太漫長？也許你現在早已子孫滿堂，再也不記得三
十年前的…瘋狂。」
「是瘋狂吧！我瘋狂的愛上你，瘋狂的追求你，甚至瘋狂的要與你一生一世。這種不
見容於世上的感情，我很感謝你，願意陪我一起瘋。」
「只是，上天總是眼紅有情人，才會給予我們那麼多考驗，甚至，直接下手拆散我
們。」
一滴眼淚模糊了字跡，石川悠連忙將信紙拿遠些。
信中字跡逐漸淩亂，他不知道究竟是字亂，還是含著淚水看出去的視線亂，還是…
心亂。
「對不起，我沒有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沒有陪你重遊陡兒坡，沒有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就連這封信，我也寫得很吃力。」
「是的，在你讀這封信時，我已不在這世上。」
瞬間冰涼的感覺從頭頂直透到腳底，雖然隱隱猜到了，但事實擺在眼前的感覺，還是
讓人承受不住。
三十年的尋覓，終究是徒勞無功。
「爲了讓你有活下來的機會，我在鷹夜他們來援時，為你吸出你肩上的毒，然而，寨
中的大夫說我既中毒箭又吞箭毒，已經回天乏術，頂多只能再撐一晚。」
「那天，你一直發高燒，還不斷夢囈。我握著你的手，好幾次抵受不住傷勢昏厥在你
身旁，又恢復意識。有一次醒來，我太過害怕未來沒有你陪伴的日子，差點想要帶你
一起走，但…當破曉第一道曙光照在你臉上時，我彷彿看到那天在懸崖邊看風景的你，
那樣的意氣風發，那樣的活力四射。」
「我下不了手，你該是活躍在這世界的。而且這麼做，便會失去當初幫你清毒的意義
了。」
我寧可跟你一起走。喉頭像是梗住什麼東西，淚掉得更兇了。
「不甘心！好不容易與你相戀，卻無法與你相守，生命的意義對我究竟是什麼？我不
想死，我想陪在你身邊，隨時隨地，永永遠遠。同生共死這句話，說起來簡單，但我
為什麼做不到？我好不甘心，我甚至還沒有疼夠你！而且，未來沒有我的你，日子要
怎麼過？」
「所以，我拜託大家不要將我的死訊告訴你，如果你可以過得幸福，那我將死不足惜。」
「三十年。我跟鷹夜說，如果三十年後你可以忘了我，那麼，在今天將信燒了，我會
知道。若是三十年後你還記得，那麼我希望……」
「…來世可以與你再相戀。」
「悠，你可願意應允？」
允字的最後一筆淩亂地拖長，底下沒有署名。雖然不知道當時的情形，但岩瀨在寫完
允字，再也無力握住筆，緩緩倒下的身影，竟栩栩如生出現在石川眼前。
石川悠捏緊信紙，閉上眼。周圍的聲響只剩濁重的呼吸，以及久久從鼻腔傳來的抽氣
聲。
在遠處觀察他的傭兵頭子沒有動。石川悠三十年來的辛苦他都看在眼裡，而此時他忍
不住搖頭開始埋怨岩瀨。
太久了，三十年實在太久了，久得錯過一個人的年華，甚至錯過下輩子的轉世。等石
川悠壽終，岩瀨早已不知道轉世到哪個地方去了，云云眾生，要石川悠上哪尋找他的
轉世？難保不會像現在一樣，尋尋覓覓，最後芳蹤已杳，只餘孤墳一座。
「你相信前世今生這件事嗎？」三十年前，池上潤也問過他。
「我相信。」
「那…」
「我會跟你一起死，一起投胎，然後找到你，繼續廝守。」
睜開眼，淚已乾。石川悠邁開步子過橋，毫不費力地在路旁不遠處發現墳塚。帶點雀
躍，又有點遲疑，要見好久不見的老情人，石川悠臉上竟然閃過一絲羞怯。
簡單的石碑刻著「岩瀨之墓」，雜草被清理過，祭拜的幾柱香清煙裊裊，想必是爲了
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傭兵組織特地先他們一步來替岩瀨打理吧！
「你好嗎？」
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能擠出一句簡單的問候。
原本設想過許多重逢的場景，唯獨這一個，他不敢去想，但竟然同陡兒坡的禁忌一般
，全部都成真了。
「找了你三十年，好累。」扶著墓碑坐下，倚著墳，有當年在岩瀨懷抱裡的錯覺。硬
撐多年的堅強在一瞬間全部崩潰，石川悠的身形一下子蒼老許多，連聲音都瘖啞起來
：「你好狠的心，這麼多年，連一個夢都不捨得托給我，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
兩隻黃蝶翩翩飛過，一前一後追逐著，成雙成對更顯石川悠的形單影隻。
「你可有問過我，是否要一個人活下來？」
百種情緒在體內交織，千般思緒在心頭纏繞，終於找到岩瀨，安心與疲累的感覺同時
襲上，石川悠覺得眼睛有點酸澀，不禁用力閉閉眼。
揚揚手上的信紙，對著空氣說：「一見面就丟給我這種難題，你就不怕我找你找累了，
不想追著你跑了？」
眼皮無力地閤上，真的是倦了，一閉眼就不太想睜開，可該說的還是得說：「你走後，
我從沒好好睡過覺，現在找著了，我要好好休息了。」話聲漸漸微弱，到最後幾不可
聞。
「關於答案，我可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回答你了啊……」
「欸！你相信前世今生這件事嗎？」
「我相信。」
「那我們下輩子繼續在一起好嗎？」
「好。」
夕陽即將掉進地平線那一端，周圍景物昏暗，遠方村落人家炊煙裊裊，已是掌燈時刻
了。
鷹夜再怎麼給石川悠向岩瀨訴衷曲的空間，但夜晚低溫露重，萬一著涼了總是麻煩，
只能硬著頭皮過橋，去催他回家。
倚著墳的瘦弱身影一動也不動，雙眼緊閉，身體呈不自然的放鬆靠在墓碑上，一點動
靜也無。不需要再靠近確認，鷹夜也知道石川悠已經隨著岩瀨去了。
揮手招馬夫過來，交代他去召集人手來幫忙之後，鷹夜呆立在岩瀨墳前，看看墓碑，
又看看靠在墓碑上的人，搖搖頭，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只能說是宿命吧！牽牽念念三十年，終於落了結局。
指揮趕來的手下處理石川悠的後事，跳上手下騎來的馬，此時他只想回去擁抱自己的
情人，把握擁有的感覺，不想空餘遺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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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部分，由於涉及朋友的創作，未經允許，故未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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