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救舅(14)
11
少年輕狂，壯年老成，Can這次呼倫貝爾的寫生創作之旅，似乎安排地更加有計劃一點，
他們每天早上出發，帶上飲用水、水果、乾糧，晚上回到安靜的草原民宿早早入睡。他們
想在歷史悠久的黑山頭古鎮待了一星期，捕捉日落、草原、河流、濕地相結合的美景；回
頭又在額爾古納市休整一天，然後再整裝出發去了室韋，中國與俄羅斯的邊境上采風一周
，隨後繼續向北去呼倫貝爾草原與大興安嶺交接的原始森林公園--莫爾道嘎，然後折返再
去根河采風一周，行程輕鬆悠閒，又有落腳安置的地方，除此之外Can還帶戚岐去吃了內
蒙古當地特有的美食，采風、創作、旅行、休閒、戀愛各不耽誤，Can突然又想起了他的
前任，他暗自感歎，戀愛不僅是兩個人合適就合適了，再合適的兩人遇到了不合適的時間
，也是走不到最後的。
等到彼此完全適合了，那個人卻也是不見了，幸好上天是眷顧Can的，在Can走到壯年的時
候還給他安排了一個如此相似的人，對的，Can一直不敢告訴戚岐，他跟他死去的前任長
得實在太像了。第一次在酒吧的邂逅，Can差點叫出他前男友的名字，Can知道這麼做不對
，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命運是這麼作弄人，讓他幾天後就在學校裡遇到了他，而且，
戚岐居然還是他的學生。這讓他想到了十五歲那一年第一次上大學看見班主任老師--自己
的初戀時候的場景。
Can感受到了上天的召喚，他覺得戚岐是上天派來賜給他，讓他在生命的後半段好好的照
顧他，付出一切，好完成他對前男友的救贖，所以對Can來說，即使讓他放棄大學老師這
個職位，他都不會放棄老天賜給他的這個機會，這個讓他救贖的機會。
然而事情在他們去呼倫貝爾的第二十四天，發生了一點意外，那天Can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臉色一沉，掛完電話後的Can心神不寧，戚岐知道一定是發生什麼大事。他從來沒見Can
這般慌張過，他主動問Can發生了什麼事，Can說有急事不得不去一趟北京處理一點事，具
體什麼事他沒告訴戚岐。
Can在當天就收拾好了行李，連他們創作了一半的作品都顧不上了，戚岐心裡有些不安，
他想陪Can一起去，Can說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帶著戚岐處理，Can給戚岐買了張飛往杭州的
機票，他希望戚岐安心地待在杭州，處理完事情後他立馬告知戚岐事情一切的始末。於是
戚岐只好收拾東西回杭州，他們飛往兩個方向，一個北京，一個杭州，他們在海拉爾機場
依依惜別。不知道為什麼戚岐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麼一別後會發生驚天的巨變，
或許這僅僅是熱戀中的情人多愁善感的神經比較敏感而又脆弱，才會有這麼無常的想法，
戚岐安慰自己。
"你在杭州好好待著，不要再去酒吧上班了，等我處理完事情就回杭州找你！"這是Can在
離別之前對戚岐說的一句話。
雖然是分別，很是不舍，但戚岐心裡還是暖極了。
然而讓戚岐萬萬沒想到的是，杭州正有一個噩耗等著他。
沒等下飛機多久，戚岐就接到了學校輔導員的電話，輔導員告訴他外婆以及他姑姑都去學
校找過他，但沒找到，還讓戚岐趕緊回一趟家，戚岐心裡想著家裡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於是戚岐急匆匆地回到了闊別已久的老家，進門後，發現外婆和母親好像在翻箱倒櫃地收
拾東西，看到戚岐回來了，反倒是愣住了。
"你這個小鬼，讀書都不讀，去哪裡了！"這麼久沒見，想不到見面以後母親還是一頓數落
。
"好啦，好啦，回來就好，現在戚岐回來了，我看啊，是不是就讓戚岐一個去就好了，我
們兩個還要去麼？"外婆疑惑地問母親。
母親坐了下來，"我們還是去一趟吧……"
戚岐還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外婆把他拉到一邊，"阿岐啊……"然後她深呼吸一下，繼續說："你也知道你爺爺身體不
好麼？最近身體越發差了，幾乎躺在病床上下不來了，然後你姑姑呢，也考慮著要為老爺
子的後事做準備了，於是啊就開始挑選墓地了，在挑選墓地的時候啊，你姑姑多留了一個
心眼，她心想這麼多年沒找到你爸爸，會不會……？"
"會不會死了是吧？"
"對啊，哎，你說說巧不巧，就在那個墓地，你姑姑查到了你爸爸的墳墓……原來啊，原
來你爸爸十多年前就出車禍死了……哎！"
一語成讖，戚岐的心裡還是難受極了，雖然從小到大一直有這個念頭，"大不了就當他死
了"，"或許他已經死了"，但真當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戚岐還是雙腿發軟，立不起來
了，兩年前才剛剛瞭解一點關於父親的資訊，原本心裡想著，或許見了面還能互相切磋繪
畫技巧，還能討論呼倫貝爾草原的壯觀。對啊，父親，戚岐也去過呼倫貝爾了……但是，
現在卻沒有機會跟父親一起討論它的魅力所在了，戚岐頓時覺得心被掏空了一般，腦子也
是昏沉沉的。
"雖然你爸爸，十幾年前就死了，但你姑姑還是想弄一個小型的追悼會，都是自家的幾個
至親，然後就火速來杭州通知了你，誰知道你不在學校。"
"那，現在去還來得及麼？"戚岐著急地問。
"來得及，你姑姑也是昨天剛給我們打的電話，追悼會在後天呢，本來想找不到你，就我
們就自己去，這下你回來了，那就……我們一起去吧……"外婆看了一下母親。
"哎，你爸爸走了，而且是十幾年前就走了，不知道那個小子現在怎麼樣了……"外婆進屋
低聲咕囔，那個小子？外婆說的那個小子是什麼意思？外婆似乎有什麼話沒說出來，戚岐
特意反問："外婆你剛剛在說什麼？"
外婆一驚，臉色難看極了，"沒……沒什麼……"
戚岐看到外婆的那個眼神實在有點不對勁，像似滿腹心事的樣子，但又欲言又止，實在讓
戚岐不解。
12
飛到北京，是司機老余接的他們三個，出了首都飛機場，突然戚岐回過神來，現在自己在
北京了！
北京？Can不就在北京麼？突然戚岐心情愉快了不少，這兩天父親的死訊就像北京巨大的
霧霾，死死地將自己籠罩在其中，悶得他喘不過氣來，也只有在想到Can在北京這事情，
能讓他稍許有些寬慰，使他能有短暫的微笑。他這一刻心情的微妙變化，引起了外婆和媽
媽的疑惑，戚岐只好收斂了一下在喪期不該有的愉快表情，給Can發了一個消息。
"你在幹什麼？"
"親愛的，我在律師那裡處理一件糾紛，處理完了再聯繫你！"
律師、糾紛，聽起來應該很棘手，還是不打擾他了，而且父親的追悼會應該也不允許他抽
空去見"情人"吧，還是一個男的，比他大17歲的一個大男人，如果被爺爺這件事情，估計
他當場就要一命嗚呼了，追隨父親一同走了吧……
到了殯儀館，姑姑出來接的他們，看到戚岐他們後，姑姑欣慰地點了點頭，"你們能來，
真的是萬分感激，沒想到我們的小弟弟十多年前就走了，這次讓你們來，一是參加追悼會
，二是我們打算移墳……"
"移墳？"母親和外婆大叫道。
"對，之前那個位置實在太差了，而且居然常年沒人打掃，都快變成荒郊野塚了，所以打
算移墳……"
"沒人打掃麼？"外婆特意一問。
"打掃不打掃到不要緊，是老爺子執意這麼要求的，移墳的話可能要打官司。"
"打官司，跟誰打官司？"外婆頓時激動異常。
姑姑突然語塞，她看了看戚岐，"戚岐啊，我讓小阮把你送到你爺爺那裡，你爺爺有點想
見你。"外婆看了看姑姑的眼神，心領神會，立刻對戚岐說："那你趕快去哦……"
於是姑姑叫喚來了小阮，兩人一塊去了停車的地方，戚岐覺得奇怪，他特意回頭看了一下
姑姑、外婆和母親，三人的表情極其嚴肅，尤其是外婆幾乎是垂頭喪氣、欲哭無淚的樣子
，戚岐心裡想父親的死訊會給外婆帶來這麼大意外的悲戚麼？她們一定是在討論什麼重大
的事情，而且這個事情不能讓他知道，所以姑姑是特意支開他的，戚岐心裡想。
果然小阮和戚岐倒療養院住院部的時候，老爺子分明在睡覺，所以姑姑讓小阮帶戚岐來看
老頭子是臨時起的意，到底是什麼大事，不能告訴戚岐呢，戚岐越想越納悶。
戚岐看了看已經入睡的爺爺，聽小阮在車上說爺爺聽到父親的墳墓的時候，昏死過去兩次
，第二次醫院都發病危通知了。雖然口中一直咒?這個不孝子，但知道他的死訊後，整個
人徹底崩塌了，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般，幾乎終日神志昏迷，即使睜開眼睛，也
是對著窗外放空，嘴巴長得老大，卻吐不出一個字。戚岐聽著實在難受，在醫院裡等了足
足幾個小時，還是不見爺爺醒過來，於是戚岐也就不想再打擾爺爺了。
這時小阮手機鈴響，是姑姑的電話，姑姑指示小阮帶戚岐去吃點飯，然後帶回老家，說追
悼會的事情不需要麻煩戚岐，怕戚岐觸景傷情，於是小阮按照姑姑的意思辦了。
又是那個房間，兩年前戚岐花了一個晚上，把屋子徹徹底底翻了個究竟，所以即使只住了
一天，他都對這裡熟悉極了，這個是雕像，這個是油畫作品，這個是攝影作品，這個是地
圖，桌子裡面有三本書，兩本筆記本……
戚岐突然有個念頭，他想把雕像的防塵布摘下來，他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就在回憶那個
雕像的樣子，似乎那個雕塑是……他又突然他聯想到了，美國地圖，那一個個標記，又想
到了那些呼倫貝爾的油畫作品……這些線索使得戚岐突然有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想法。哪怕
只是想一想，就已經讓戚岐全身戰慄了。
但戚岐的腦子卻不聽它主人的使喚了，如同電影重播一般，有些過去的片段，無法控制擺
脫，開始不停地浮現出在他的腦海：
Can的這些話"十幾年前，我的男友為了救我死了，""我們在呼倫貝爾不停的創作，旅行，
戀愛，""你們的服務員特別像一個我的老友，然後時差我又沒調過來，剛剛看他那一眼，
簡直像時空倒流一般。"
還有姑姑大那些話"老餘，你自己看看，像不像？"、"實在太像了，雖然我沒給小少爺開
過車，但是少爺的模樣還是能認得的，真是太像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次准沒錯！"
"你家裡除了，外婆，母親，還有其他親戚麼？比方說，舅舅……"
還有外婆的那句話……"哎，你爸爸走了，而且是十幾年前就走了，不知道那個小子現在
怎麼樣了……"
Can"親愛的，我在律師那裡處理一件糾紛，處理完了再聯繫你！" "打掃不打掃到不要緊
，是老爺子執意這麼要求的，移墳的話可能要打官司。"
這一切所有的蛛絲馬跡，突然間全部連接打通拼湊組合了起來，一個聳人聽聞的驚天秘密
慢慢地浮現在戚岐的腦海裡……
戚岐害怕極了，他一遍搖著頭，一遍看著那個被遮擋起來的石膏像，他緩緩地走到這個石
膏像面前，他的心跳快到有生以來最快的水準，他的胸腔仿佛已經囚禁不住那個狂躁的心
臟，他幾乎呼吸困難，額頭涔出汗水，當戚岐在用手碰到那塊防塵布的時候，他的心臟難
受極了，他感到沒力氣，噁心反胃，他膽怯了，他不想揭開這個幾年前就揭開過的石膏，
但是他又僥倖地認為，命運怎麼可能如此作弄與他，一定是他胡思亂想，於是他又想儘快
地打消自己這個愚蠢之極的想法。
他顫顫抖抖地將防塵布徐徐地解開，布落緩緩滑下來，時間變得緩慢，一個自然捲曲，濃
眉大眼的人出現在戚岐的眼前，戚岐癱倒在地上，淚如湧注，心臟幾乎停滯跳動，戚岐瞪
著那個眼角底下的痣，父親的石膏雕塑技術如同鬼斧神工，一個活靈活現、衣無遮體、年
輕而又健壯的鄒鏗出現在戚岐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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