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捉鬼23
※不是靈異故事
※有暴力情節
※有髒話和仇恨言論
※相關故事：七年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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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到了六月，簡大鈞和蘇母仍零星來訪，王齊治則為了畢業開始忙碌，除此之外，一切
大致平靜如常。蘇鴻仰的狀況漸趨穩定，他想：兩個月了，就算是暑假，也該放完了。哪
裡知道，就在打算認真尋找下一份工作的時候，人生又有了變化。
那天，王齊治正為了期末報告焦頭爛額。手機傳來簡訊的通知聲，他原本只是隨意一
看，卻被吸住目光。
救命。
來自簡大鈞。
王齊治蹙眉，正想回傳確認，又陸續收到幾個訊息，全都是不成句的文字或符號，凌
亂而短促。他撥了通電話過去，響了許久，卻沒人接。簡訊不再傳來，他又打了幾次電
話，依舊音信杳無，心裡湧起濃厚的不安，直覺不是惡作劇。
王齊治起身，向蘇鴻仰討救兵。聽到是簡大鈞的事，蘇鴻仰初時露出不耐，但見王齊
治著急擔憂，二話不說，拎了鑰匙，說要騎車載他過去看看。
下了樓，蘇鴻仰掏出安全帽，回頭見王齊治正低頭檢查手機，大概是在意簡大鈞會不
會又傳訊息來。他撇了撇嘴，逕直伸手，為王齊治戴上安全帽，一拉頤帶，剛好扣上，毋
須再作調整。
或許是被王齊治的緊張心情感染，蘇鴻仰問了地點，騎得飛快，十分鐘便到了目的
地，匆忙停了車，放好安全帽，跟在王齊治身後，往屋內跑去。
這地方與其說是公寓，不如說是違建增生成的荒廢迷宮，又像一隻從地底攀爬出土的
巨大沙蟲，蟄伏在周圍的建築群落間，朝外張開的嘴，是前往深淵的唯一通道。通道入口
處的攤販，彷彿靈道上的鏡子，邊境逡巡的擺渡人，或者偽裝在俗世中的不起眼機關，隔
開了兩個世界：外面是明亮喧鬧的商業街道，人來人往，五光十色；裡頭是幽闃晦暗的無
邊監獄，不見天日，駝著背的居民頹然在灰濛濛的衰敗裡蹣跚踽行。
一些住戶看見他們，滿臉戒備，喝斥出聲。蘇鴻仰狠戾地瞪了回去，卻發現對方淨是
老弱婦殘，龍鍾支離，像是在都市中流浪，缺眼斷腿卻仍張牙舞爪地護住最後一隅地盤的
將死野獸。
王齊治太久沒來，周圍景色又鬼打牆似地重複，實在找不到簡大鈞的住處。他又撥了
幾次號碼，機械女音直接報了對方未開機。他感到既焦急，又自責，亦復慌亂，帶著人兜
來轉去，像熱鍋上的螞蟻。
「別急，」蘇鴻仰倏然伸手，搭著王齊治的肩：「說不定她沒事，你慢慢想，別緊
張。」
王齊治抬頭，眼神有些茫然無措。
蘇鴻仰胸口似乎讓人輕輕擰著，柔軟得讓人發癢，又有些疼。他難以自已地顫了一
下，長臂一展，繞過王齊治後頸，勾著對方的肩膀拍了拍，像是要把人摟進懷裡。
又彷彿中學躲雨的時候，在外套底下共享的那方小小天地。
這麼一緩，王齊治稍微冷靜了些。他想起簡大鈞的房門只是一塊廉價木板，四處顧
盼，挖掘記憶裡的蛛絲馬跡，依循愈來愈近的吵鬧聲，終於找到目的地。才一靠近，便發
現附近的鄰居，或者探出小半個佝僂的身子，或者躲在門後顫顫巍巍地偷覷，總之知道出
事，卻沒人膽敢上前。
房內傳出簡大鈞斷斷續續的叫聲，夾雜著男人的憤怒咒罵。
蘇鴻仰一聽，臉色一變，快步奔上前去，轉了轉門把，發現已被鎖上。他轉身抬手，
示意趕來的王齊治站遠些，接著退了兩步，舉起腳來，往門鎖周圍踹去。
砰！砰！砰！
木門本就不夠牢固，又是內開，沒踢兩下，便給踹開。
簡大鈞伏在床上，衣不蔽體，露出白嫩的屁股，內褲垂掛在一隻腳踝邊。
一名穿著整齊的中年男子壓在她身後，一手抓著她的頭髮，另一手拿著什麼抵在她臀
邊。見兩人破門而入，他抬頭看向門口，長相斯文，愕然之餘，怒意尚存。
房內一團凌亂。
「你們是誰──」「幹！」不等男子問完，蘇鴻仰暴吼一聲，倏然衝上前去，舉臂朝
著男子的臉就是一拳，將他猝不及防地打得眼冒金星。蘇鴻仰餘勢不止，一拳得手，又扯
著男子的衣領，將他一把往床尾的牆邊摔去。男子暈眩癱倒，蘇鴻仰欺身坐到他身上，掄
起拳頭，壓著一陣猛揍。
王齊治無暇勸阻，湊到簡大鈞身邊，見她臉上帶傷，抽抽噎噎，忽然聞到一股異味，
低頭細看，卻是鮮血和些許濕黏的糞便，遍布在她的衣服、下體、大腿和床墊上。
床邊由紙箱搭成的桌子被撞倒，美耐皿器具掉在地上，喀啦作響。
男子手上的事物也掉到地上。王齊治定睛一看，卻是一支假陽具，上頭沾染著穢物。
「不要打了……蘇鴻仰，不要打了……」簡大鈞哭著要蘇鴻仰停手。蘇鴻仰不理她，
手上動作不斷，那男子只能繼續抱頭自衛。簡大鈞見狀，哭求道：「你不要再打了！」搭
著王齊治攙扶過來的手：「他是我爸爸！」
蘇鴻仰一愣，轉頭看她，眼白上布滿血絲。他又瞧了瞧一旁的王齊治，深吸幾口氣，
停手起身，見簡父想爬起來，忍不住又踹出一腳。
「不要！不要打了！」簡大鈞著急哭叫，朝簡父喊道：「你快點走啊！快點！」
簡父扶著牆，艱難地起身，好不容易緩過氣，還想瞪簡大鈞。蘇鴻仰見狀，大力跺
腳，又伸手狠推了一下，嚇得簡父一抖，狼狽朝門外跑去。
蘇鴻仰乜著他離開，見門外鄰居還在探頭探腦，臭著臉上前，將殘破的木門甩上。
王齊治撿了腳邊衣物，遮覆在簡大鈞身上，溫聲道：「我去倒盆水來，你先擦擦身
體。」
「不用……不用了，」簡大鈞搖頭，嗓音不再如昔時嬌媚，顯得更加低沉些，卻又隱
隱顫抖：「我直接用浴室吧。」
王齊治扶著她，揭開門口的簾子，進了浴室，裡頭空間狹小逼仄，兩人都嫌擁擠。一
進門正對洗手台，邊角上擱著香皂；洗手台旁緊鄰著馬桶，水箱上放著衛生紙和除臭劑；
馬桶旁的牆上冒出一支水龍頭，看起來就是洗澡的地方。除了掛在洗手台旁的一條毛巾，
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旗子，」簡大鈞有氣無力，聲音細微：「你可以幫我拿沐浴乳進來嗎？」
王齊治點頭道好，退了出來，和蘇鴻仰對視一眼，又看向一地狼藉。他搖搖頭，走向
床邊，想找化妝台，卻發現小紙箱早已打翻，好在一旁就是衣物，大部分的瓶罐錯落其
中，並未摔破。他找出沐浴乳，想了想，又拿了洗髮精，隔著門簾，放在浴室地上。
簡大鈞沖洗完畢，又請王齊治隨便挑件衣服給她。出來時，她手上拿著一團濕布，是
原本身上穿著、如今早已殘破不堪的衣服。她一步一拐地走向桌邊，拿了空鍋。
「怎麼了？」王齊治問道。
「我想裝水，」簡大鈞看著滿床穢物：「得收拾一下這裡。」
「你別動，我來吧。」
王齊治才要動手，後頭蘇鴻仰忽然一個箭步上前，搶過了鍋子，轉身進了浴室。他捧
著水出來，簡大鈞將手上的濕布撕開，苦笑道：「反正壞了，當抹布用吧。」三人分著，
擦拭起一地汙穢。
收拾完畢，簡大鈞坐在床尾，捧著紙盒，將散落在床上的瓶瓶罐罐，一件件收回化妝
台內，一言不發。王齊治陪在一旁，偶爾與蘇鴻仰交換眼神，卻不敢多說什麼。
「……他是我爸爸，」半晌過後，簡大鈞注意到王齊治小心翼翼的沉默，以及蘇鴻仰
不以為然的臭臉，沉澱片刻，終於開口解釋：「以前他就不喜歡我，每次都罵我娘娘
腔。」她低聲說道：「信了主以後，我……我有改變一些，他很高興，我們的關係，那時
候有稍微好起來一點。可我後來發現自己是女生，偷偷吃藥，留長頭髮，他又開始討厭
我，常常當著我媽和哥哥姊姊的面，對我又叫又罵。
「我媽心疼我，但又覺得我爸說得沒錯，我這樣不太好，私底下問我要不要找醫生治
療？又求我聽爸爸的話，」她露出苦笑：「我不想她難過。我哥和我姊，一個覺得我有
病，不男不女，一個覺得我只是暫時錯亂，只要有信仰，還有機會可以變正常。我覺得待
在家裡好煩，乾脆就搬了出來。
「但我這樣子，不好找工作。老闆一看到我的身分證，就不想用我了。就算通過第一
關面試，同事也不見得喜歡我，有些人背後嘲笑我噁心，有些人看到我上女廁，懷疑我是
假扮成女生的變態，會對她們不利。我……我沒有錢，租哪裡都太貴，好不容易找到這
邊，一個月才三千塊而已呢！」簡大鈞短暫一笑，又說：「這段時間，我只跟我媽還有聯
絡。前一陣子，她說我爸有好一些了，不再提起我就暴怒，也許是時間讓他心軟，勸我回
去，大家和好。我不想讓我媽傷心，而且也……也有一點想家，就告訴她我住在這裡。她
找時間來過，我還給了她備份鑰匙。」
「所以這些跟剛才的事有什麼關係？」蘇鴻仰聽得不耐煩，插嘴問道：「你爸是怎麼
進來的，還有辦法鎖門？是他騙你開門，還是先躲在這裡等你？」
「我不知道，」簡大鈞道：「他突然就自己開門了。可能……可能他從我媽那邊，偷
了鑰匙？」
「偷了鑰匙？」蘇鴻仰哼嗤道：「只靠鑰匙，怎麼會知道你住哪？說不定是你媽自己
把鑰匙給他，讓他來──」見王齊治睜眼瞪著自己，悻然收口，撇了撇嘴。
「不會吧，不會的，」簡大鈞搖頭：「我媽如果真的要我爸來，一定會跟他一起走一
趟……」她有些慌亂地思怤：「應該是我媽不小心透漏了這邊的地址，或者我爸騙她？反
正，反正我媽不會這樣的。」
蘇鴻仰「嘿」了一聲，不置可否。
王齊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忽然流過一道微妙的異樣感。
「反正我爸突然開門進來──」簡大鈞說著，忽然一頓，忍不住抖了起來。她做了幾
下深呼吸，對表達關懷的王齊治淡淡一笑，續道：「他突然進來，看到我穿女裝，就爆炸
了。他罵我，說什麼『本來以為只是像女人，想不到是真的想變女人』。我真不懂，難道
之前我留頭髮的時候，他沒發現是怎麼一回事嗎？
「唉，反正他勃然大怒，又開始嫌這裡糟，看到哪個東西不滿意，拿起來就摔，說他
辛苦賺錢供我念書，怎麼我卻辜負他，淪落到住這種鬼地方，變這種鬼樣子。他在這邊罵
了一陣子，又繞進浴室去罵，我趁機偷偷傳簡訊給你，」說著看向王齊治：「後來他出
來，我不敢當面直接用手機，只好瞎矇著亂打一通。」
「啊，」王齊治臉色一變：「我後來打電話給你，該不會害到你了？」
「不算你害我，他那時候已經開始動手動腳，根本沒空管手機的事了。」簡大鈞苦
笑，低頭撫摸起化妝台：「開始只是推擠，我都忍下來了，後來他愈說愈氣，扯我的衣
服，要我脫掉女裝。我頂了兩句，他更生氣，罵著罵著就要動放在那邊的其他衣服，結果
看到化妝台，竟然想砸，」說及此處，臉上終於顯出一絲忿然：「我攔著他，推擠的時
候，手機摔壞了，好死不死又被他看到藏在角落的……那個……然後他就瘋了，一直打
我，撕我的衣服，問我到底有什麼毛病？
「我大概也瘋了，頂嘴回他說，我就是喜歡男人，我還交過男友，還跟好幾個男人一
起上床！」簡大鈞雙眼發紅，哽咽道：「然後他更生氣，罵我欠幹，打著打著，就拿那東
西插我，問我『想被這樣幹嗎？就這麼欠幹嗎？我怎會麼生了你這種……』」語調顛簸，
聲音漸低，再說不下去。
王齊治連忙勸慰。蘇鴻仰倒難得，沒再說話刺簡大鈞，只是或許見了她哭，顯得有些
不太自在。
簡大鈞抽泣一陣，緩過情緒，向兩人道了謝。王齊治擔心，問起接下來的打算，她竟
然說要繼續住下去。王齊治怕簡父再找上門，邀請簡大鈞先去他們那裡暫避風頭。
簡大鈞卻無力思考這些，喃喃著說門要修，不能走人。蘇鴻仰說門是他踹壞的，由他
出錢修吧，簡大鈞卻婉拒了，說得自己修，不然房東會生氣，一下說搬走了衣服怎麼辦，
一下又說水電費繳了不用可惜。她說這些話時，已經亂無章法，顛三倒四，許是驚惶未
定。王齊治旁敲側擊，猜測房東大概也是圈地自用的混混，來頭不善；又憶起剛才一路上
遇到的住戶，對他和蘇鴻仰兩個生面孔展現出來的敵意，說不定就是因為平時已有閒雜人
等恣意出入。尋思至此，更加憂慮簡大鈞一人獨居的安全。
好不容易將人勸回同住，三人分著動手打包。其實簡大鈞的東西，認真算來根本不
多，又多是可以摺疊收納的衣物，幾個紙箱，綽綽有餘。屋內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也不怕
人闖空門了，議定之後，王齊治陪著簡大鈞搭捷運，蘇鴻仰則先用機車載運東西回家，再
來處理門鎖的問題。
路人見了簡大鈞的傷，紛紛側目。她走走停停，陌生男人一旦接近，便如驚弓之鳥，
不時僵住。
三人用過晚飯，簡大鈞還有些後怕，王齊治詢問之後，決定將自己的房間先讓給她
睡，多少保留點隱私和安全感。
他關上房門，抱著棉被往沙發走。蘇鴻仰瞧見，一把截過，一面往自己的房裡走，一
面說道：「幹嘛睡沙發？來我這邊就好啦。」
「欸，不用啦，」王齊治跟在後頭，見蘇鴻仰將棉被往床上，連忙阻止：「我打地舖
就好了。」
「神經病，地板那麼硬，有床不睡睡地板？」
「單人床欸，你不怕太擠嗎？」
「太擠？」蘇鴻仰看了看床，挑眉道：「那我去睡沙發吧。」
「幹嘛這樣？」王齊治道：「我去睡吧，你累一天了，好好休息。」
蘇鴻仰嘖聲道：「你覺得如果簡大鈞半夜醒來，看到你睡沙發，會不會不好意思？」
王齊治一愣，不解道：「你睡沙發，她就不會不好意思嗎？」
「所以啦，」蘇鴻仰痞笑道：「就擠一下床吧，別躺沙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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