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捉鬼18
※不是靈異故事
※有暴力情節
※有髒話和仇恨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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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午餐由蘇鴻仰負責，用事先備好的茄汁肉醬作了義大利麵，再蒜炒一盤奶油綜合菇，
算不上複雜。立夏已過，時近小滿，氣溫有些回升，廚房太熱，他索性光著膀子，只套一
件圍裙。
簡大鈞坐在餐桌旁，望向廚房，兩手支頤，滿目生香。
大概感受到她熱辣的眼神，蘇鴻仰抬起頭來，轉頭對上她的視線。簡大鈞笑了，蘇鴻
仰卻蹙起眉頭。
「蘇鴻仰，你知道嗎？」簡大鈞指著身旁的王齊治，嬌聲道：「剛剛打副本，我有偷
偷跟旗子換手唷。」
「嗯。」
「『嗯』是什麼意思？」
蘇鴻仰不理她，埋首專注手上的工作。
簡大鈞卻不氣餒：「你猜猜是什麼時候嘛！」
「不用猜，」蘇鴻仰心不在焉地回道：「尾王啊。」
「咦？你怎麼知道？」簡大鈞一愣，隨即笑問：「我補得如何？很好吧！」
「還可以吧。」
「什麼還可以吧？」簡大鈞嘟起嘴：「人家第一次欸，能夠玩成這樣，很厲害了
欸！」
蘇鴻仰勾起嘴角，冷哼一聲。
「你怎麼知道人家是補尾王？」簡大鈞再接再厲：「告訴我嘛！」
「白癡都知道，」蘇鴻仰有些不耐：「齊治才不會補成那樣。」
簡大鈞看了王齊治一眼，不服道：「什麼那樣？我、我補得很糟嗎？」
「不是糟，但不太對──該說是，默契嗎？」蘇鴻仰皺著眉，像是煩惱著該怎麼解
釋：「反正我跟齊治超配的，換了你就是不行。」
王齊治朝著簡大鈞尷尬地笑了一下。簡大鈞沉默片刻，忽然漾起甜膩嗓音：「蘇鴻
仰，」不理對方一臉「有完沒完」的表情，問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帥啊？」
蘇鴻仰與王齊治聞言皆愣，舉目看她。
「雖然你沒有健身房操出來的大肌肌，但身材滿剛好的，該有的肉還是有，」簡大鈞
笑嘻嘻地說道：「是人家喜歡的類型喔。」
蘇鴻仰低下頭，菜刀切得砧板喀喀直響。
「有人跟你說過嗎？你……你的身體，」簡大鈞置若罔聞，眼珠流轉，就著蘇鴻仰上
下打量：「很好看。」
「噹」的一聲，蘇鴻仰將菜刀擱在流理台上。他停下動作，僵立原地，短短幾秒的出
神，凝重地彷彿數十年的沉思。不久他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盯著簡大鈞瞧，忽然感到一
陣沒來由的煩躁，在咽喉中亂竄，似是一團極為濃厚的痰，塞得他難以自已。
簡大鈞還想開口，蘇鴻仰長臂一伸，將廚房的門狠狠甩上。
一頓午飯，蘇鴻仰臉臭，王齊治尷尬，簡大鈞倒是與往常一般無異。飯後，簡大鈞拉
著王齊治進房，從行李中掏出幾件新置的衣物，要他品評。
兩人閒聊一陣，王齊治瞧著簡大鈞的臉色，溫聲問道：「你還好嗎？」
簡大鈞不解地歪了下頭。
「蘇鴻仰脾氣比較急，有時講話也壞，」王齊治勸道：「你別放在心上。」
簡大鈞聞言，笑了出來，俯首收拾衣物，沒有答話，室內一時安靜無聲。王齊治正想
著該說什麼，忽聽簡大鈞道：「旗子，你是不是喜歡男生？」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震得他僵立當場。
「我覺得，你好像老幫蘇鴻仰圓場，」簡大鈞背對著他，語氣輕飄飄的，聽不出情
緒：「蘇鴻仰也好像很在意你，」說著回頭一問：「你沒發現嗎？」
王齊治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
「你們是不是在交往啊？」
交往。這兩個字，稍微讓王齊治冷靜下來。冷靜，王齊治想，但我為什麼要緊張呢？
簡大鈞曾經自我認同為同性戀，現在是跨性別異性戀，無論如何，都算是「自己人」。那
麼，為什麼她的提問，會讓自己緊張呢？
我在擔心什麼？
啊，交往。
王齊治唯一交往過的對象是林正觀。他們在一起七年，但王齊治始終說不出愛。他是
喜歡林正觀，喜歡與林正觀相處，喜歡與林正觀親密。可是，「喜歡」和「愛」一樣嗎？
簡大鈞的問題是「『喜歡』男生嗎」，可是她的意思，真的只是「喜歡」而已嗎？
當然不是。「你喜歡男生嗎」，這句話真正想問的，是「你是不是同性戀」。而同性
戀的意思，是愛戀同性，慾望同性。當一個男人說「我是同性戀」，他的意思是，他既渴
望與男人戀愛，也渴望與男人性愛。
按照這個標準，王齊治恐怕不算同性戀。林正觀是男人，所以王齊治確實和男人交
往，與男人親密。然而，他不知道什麼叫一見鍾情，從未深刻感到悸動，不曾暗戀任何人
過。他能理解男性身體的美感，如同理解女性身體的美感。他能學習不同的審美標準，就
像在藝廊內品評水墨畫、寫實畫、抽象畫……可他無法愛上那些畫，無法強烈地渴望與他
們發生關係。
願意交往，願意親密，然而不算渴望戀愛，不算渴望性愛。這是什麼？
王齊治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他答不出來。
又或者他早有答案：自己是怪物，非男非女，不性不愛。
「……我們沒有在交往。」王齊治道。相對於面對真實自我的難堪，「交往」倒是一
個容易回答的具體提問。
簡大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別過頭去，繼續收拾：「他交過男朋友嗎？」
「呃？我不知道，」王齊治想了想：「應該沒有。」
「那他交過女朋友嗎？我是說，國中之後。」
「有吧，聽說高中交往過一次，」王齊治道：「之前也在工作場合認識了一個女
生。」
「之前？」簡大鈞問道：「所以現在還有在一起嗎？」
「我覺得，這些比較隱私的事情，」王齊治有些猶豫：「你要不要自己問他？」
簡大鈞回頭，深深對視，忽然嫣然一笑：「算了，管他有沒有交往。欸，旗子，」她
用手指捲著頭髮，彷彿推敲著一件難題：「我想跟蘇鴻仰交往，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
「我想跟蘇鴻仰交往，」她的語調如同閒話家常，又彷彿在闡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實：「你應該沒關係吧？」
「我？」王齊治愕然道：「我沒關係。可是你，你不是喜歡熟男嗎？」
「討厭，你還記得呀，」簡大鈞故作羞澀：「是沒錯啦，但蘇鴻仰也不錯啊，人家偶
爾也想吃吃年輕的肉體嘛。」
王齊治不自覺地蹙眉，長長地「嗯」了一聲，又道：「但蘇鴻仰對你，好像有些……
有些誤會。」
「這才有趣啊，」簡大鈞雙掌一拍，兩眼發亮：「歡喜冤家，討厭變喜歡，敵人變愛
侶，多有挑戰性啊！」
王齊治點點頭，低下眉眼，不再說話。
「旗子，」簡大鈞見狀，問道：「你真的覺得沒關係吼？」
「什麼？」王齊治疑惑：「為什麼一直問這個？難道我要覺得有關係嗎？」
簡大鈞嘆了口氣，語調轉軟：「旗子，你跟蘇鴻仰，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王齊治不解：「我們有什麼好怎麼回事的？」
「你們住在一起，」簡大鈞扳起手指，逐一清點：「他很在意你，對你跟對待別人不
一樣──你沒發現這件事對不對？然後呢，你對他也很好，他脾氣糟，你就幫他收爛攤
子。啊，我記得你們國中時就常玩在一起，這樣算不算青梅竹馬？」
「黛君，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王齊治辯解：「我只是希望朋友們，彼此之間不要
有誤會。他對你有些情緒的時候，我也會勸他不要那樣的。這算收爛攤子嗎？」
「是嗎？」
「至於他對我不一樣……」王齊治想了想：「我以為，大家對比較熟的老朋友，態度
確實會有些差別？」
「是沒錯，但是呢，」簡大鈞道：「我這樣說吧，你想想看他有沒有把你放在其他『
應該要重視的人』之前？比如說，他女友？他對女友的態度，有比對你好嗎？像是會先處
理你的事情，還是先處理女友的事情？」
「有吧？」王齊治有些遲疑：「他會為了和女友約會，推掉副本不打。」
「哦？」簡大鈞追問：「那其他的呢？也許他本來就不是那麼喜歡電動啊。」
「我不知道，」王齊治搖頭：「我沒問過他們的交往細節。」
「他沒跟你說？」
「沒有，」王齊治疑惑：「他為什麼要跟我說？」
簡大鈞不語，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哀傷，又像憐憫。她靜默片刻，幽幽嘆道：「旗子，
你想這樣下去嗎？」
「什麼？」
「這樣不清不楚的關係，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你，」簡大鈞道：「你別想著得過且過，
像我們這樣的人，不會是別人最後想要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現在覺得跟你住很舒服，很自在，」簡大鈞道：「等到哪天交女友了，或想要結
婚了，想生小孩了，就把你一腳踢開。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王齊治蹙眉，努力釐清簡大鈞話裡的意思，終於恍然大悟：「你、你以為我喜歡蘇鴻
仰？」
簡大鈞不語。
王齊治失笑，搖了搖頭：「我們只是相處得來的老同學，好朋友。」
「旗子，」簡大鈞語重心長：「王菲的那首歌是怎麼唱的？『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
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呵呵，」忍不住苦笑喟嘆：「我也自欺欺人過的。」
「我們真的不是那樣，」王齊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語調帶著三分無奈，七分洩
氣：「黛君，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好唄，我胡思亂想，」簡大鈞聳了聳肩：「反正不說破，他享用你的好，等爽完了
再去和女人結婚，一點都不賠。嗯，你呢，假裝沒這回事，就當一晌貪歡吧！也好，至少
能留個紀念，以後回味，對嗎？」
王齊治脾氣雖好，此時竟也湧起了一點憤怒，卻說不清情緒的來源究竟是什麼。是因
為簡大鈞自顧自地武斷臆測，不願意聽別人說話嗎？還是因為她戳破了窗紙，直指出房間
內的大象？或者，是因為受不了除了血緣近親之外，任何關係只要稍微親近了些，人們就
習慣往性慾或戀愛的方向來解讀？
彷彿無時不刻，無所不在的提醒：你是個怪物。
送走了簡大鈞，王齊治關上大門，嘆了口氣。
蘇鴻仰從房內出來，哼嗤道：「終於走了？」
「你別這樣，黛君也是為了告訴我們──」王齊治回頭，見了蘇鴻仰的打扮，一時怔
愣，截住了話頭。
「你那什麼表情？」蘇鴻仰嘟噥。除了一雙踩在拖鞋上的赤足外，他身著全套西裝，
頭髮往旁整齊梳理，露出了漂亮的額頭，和一綹晃呀晃的髮絲。
「這是幹嘛？」
「帥吧？」蘇鴻仰咧出痞笑：「過兩天那個女……我姊結婚，要我好好準備。你看這
樣穿，應該可以吧？」
「嗯，」王齊治仔細打量：「滿帥的，」見蘇鴻仰樂得仰頷張胸，故作姿態，忍不住
補了一句：「人模人樣，真是看不出來。」
「幹，」蘇鴻仰笑罵：「好像我平常長得多可怕。」想了想，又道：「我姊也叫我當
天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媽的，大概怕我讓她漏氣吧。」
「往好處想，至少你還能當花瓶。」
「靠，我要是認真起來，也是狗嘴吐得出象牙好嗎？」
王齊治抽了抽嘴角，猶豫一秒，決定還是不要吐槽好了。
「下週三宴客，」蘇鴻仰沒發現自己罵了自己，手插口袋，晃了晃身體，盯著地板，
語氣像是隨興一提：「你要不要一起來？」
「下週三？」王齊治一愣，歉然道：「可能沒辦法欸，社團有重要活動，三月時就安
排了，應該推不開。」
「噢，好吧……」蘇鴻仰垂首聳肩，又墊了兩下腳尖，蹭了蹭腳趾。片刻後，像是想
到了什麼，略帶慌張地抬頭，急切補充：「我再打包好料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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