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捉鬼06
※不是靈異故事
※有暴力情節
※有髒話和仇恨言論
※相關故事：七年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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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蘇鴻仰捶了牆壁一拳，怒氣卻未消退。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腹中怒火直竄而上，
胸膛脹得發疼，呼吸彷彿成了滾沸的蒸汽，腦子像要燙熟一般，又熱又痛。一時間，周遭
僅剩一片綿延不盡的轟隆聲，還有耳際傳來的自己急促如鼓的心跳。
他又捶了牆壁幾下，或舉腳去踹，肌肉繃緊，用盡全力。骨節傳來的每一下疼痛，都
能在飽脹的意識上暫時撕開一道裂縫，讓滿腔怒火一星半點地緩緩流洩。
這般踢打了不知多久，他終於冷靜下來，精疲力盡的感覺，倏忽迎面撲上，將他往後
打倒，癱躺在床。大口喘息間，他眼神發散，愣然直視，刷白的天花板不知何時帶起了氤
氳霧氣，像從泳池底往水面瞧去那樣，搖晃著輪廓。
王齊治敲了敲門，又喊了幾聲。蘇鴻仰愣了一下，沒有應聲。
其實王齊治早就趕來門邊了。且不說從來不關門的蘇鴻仰關上房門是如何一反常態的
事，甩門甩得那樣大聲，還有接下來的捶牆，任誰一聽都知道出事。王齊治本想直接開
門，但手搭到了門把上，卻直覺地認為不妥：蘇鴻仰不關門的。就連洗澡時，浴室的門也
只是半掩。
偷懶的理解方向是，這是一種習慣。但若多想一點：什麼是習慣呢？──同樣的事
情，反覆做久了，便成為習慣。可萬事總有起頭，追根究柢，必然有些什麼，促使人們開
始將瑣事做成習慣。
他不是不擔心蘇鴻仰，但就是覺得，不能在蘇鴻仰沒有意識到的狀況下推門進房。
「你再不理我，我要直接進來囉。」王齊治又喊了幾聲，仍等不到回應。他想，房裡
既然安靜下來，蘇鴻仰應該已經聽見自己的聲音了，遂靜待片刻，推門而入。
「……滾。」蘇鴻仰躺著，有氣無力地發出喉音。
王齊治置若罔聞，走到床尾。
蘇鴻仰倏地跳起身來，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抬手指向門口，就像對張怡慈指著人
行道般，喝斥道：「我說滾！」見王齊治不動，又加重了語氣：「你出去！出去！下
去！」
下去？王齊治一愣，盯著蘇鴻仰瞧。蘇鴻仰比他高些，此時卻矮背彎腰，眉首略垂，
原本的俯視，變成了由下而上的瞪視，如同一隻齜牙咧嘴的猛獸，襯得右眉骨上的疤痕愈
加猙獰。
他卻沒有退開，反而伸手邀道：「我看看你的手。」
蘇鴻仰一手格開，一手仍指著門口，怒容不減。
王齊治溫聲說：「讓我看看，好不好？」
「有什麼好看的？」
「……你剛剛在打牆壁吧，」王齊治又伸出手：「那麼大聲，一定受傷的。」
蘇鴻仰乜了一眼王齊治的手，斥道：「我愛打就打，關你屁事啊？」
「嗯，就關我屁事，」王齊治溫聲覆誦，不理蘇鴻仰的挑釁，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托
著，另一手在腫起來的指節上隔空逡巡，蹙眉道：「你看吧，都腫起來了，這下得要冰敷
。」他不敢真的碰到蘇鴻仰，怕弄痛對方，也怕手指不乾淨引起感染，可指腹不意間仍若
有似無地撫過，帶起一點麻癢。
雖是如此，蘇鴻仰卻不再掙扎，只低頭看向王齊治的手。王齊治膚色白，手指本就不
短，留了些指甲未剪，看上去更顯皙長，此時正捧著自己，動作輕柔。
他又抬頭，眼見王齊治低著眉眼，一雙長睫微微顫抖，正專注地為自己檢視傷口。指
節上的麻癢，突然竄進心裡，彷彿搔刮，又像輕擰，似痛非痛，似癢非癢，從胸臆間滑上
鼻腔。他喉頭一動，正要說話，忽覺左頰一燙。
非常燙。如同浸在燒滾的開水裡，痛覺瞬間沖散了其他感受。
他忍不住咬牙，甩開王齊治，按著自己的左臉，摔坐回床上。
「怎麼了？」王齊治吃驚：「你牙痛？」看到蘇鴻仰按著臉的左手，又忍不住道：「
怎麼左手也腫了？你兩手都拿來敲了？」
臉頰上的疼痛轉眼便已消退。蘇鴻仰搖搖頭，屈身張腿，頹然而坐，低聲吼道：「沒
事，你去打團啦。」
王齊治沉默幾秒，抬腳便走。
這下換蘇鴻仰愣住，沒想到王齊治真的就這麼走了。當下的姿勢，舉目所及，只有對
方的兩條腿，沒見到表情，不知道王齊治是不是生氣了。他抬起頭來，看著推開的房門及
走出的背影，心裡仍有餘怒未消，又覺得鬧脾氣的自己太過幼稚，一時間五味雜陳，茫然
怔愣，好像還有些說不上來的害怕。
王齊治回到自己的房間，卻沒有繼續打電動，而是抽了條毛巾，旋即轉去廚房，找出
冰袋。他一面用毛巾包裹冰袋，一面走回蘇鴻仰的臥室，瞥見蘇鴻仰姿勢不變。那張不再
凶狠的表情，在看見自己進房時，似乎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他一屁股坐到蘇鴻仰身旁，遞出冰袋。
蘇鴻仰猶豫著伸手接過，將冰袋放在腿上，兩手手掌向上，靠著冰敷，低頭看著自己
的手，一時無話，有些尷尬。
「兩手都用了，你是雙刀火雞嗎？」王齊治瞧著，叮囑道：「後天還沒消腫的話，就
要去看醫生了喔。」
蘇鴻仰喉頭連動，欲言又止，終於「嗯」了一聲，語調急促，聽著又像冷哼。隨即又
道：「你快回去啦，暫離這麼久，不怕被罵嗎？」
「不怕呀，」王齊治回道：「我已經退隊啦，遊戲都關了呢，省點數。」
蘇鴻仰一愣，抬頭看著王齊治，笑罵：「中離狗，不怕被幹譙喔？」
「誰害的啊？」王齊治回視，輕巧地說：「我有理由的，大家都能諒解好嗎？而且補
師難找，才沒那麼容易被罵呢。」
「哦？很屌嘛你。你用了什麼理由？『媽媽在罵人了』？」
「才不是，那什麼爛理由？」王齊治狡黠一笑：「我跟他們說，『美少女戰士』的羊
水破了，要趕快送他去醫院……欸！做什麼？繼續敷啊，不要又弄傷了！」
蘇鴻仰又好氣又好笑，才要發作，兩手手腕便給王齊治抓著。王齊治手勁不大，他本
能輕易掙脫，但看見對方緊張的樣子，心中一軟，笑罵了聲幹，乖乖地讓王齊治壓了回
去。
「美少女戰士」是蘇鴻仰的遊戲角色暱稱。他退伍後，和升上大學的王齊治一同玩起
了這款線上遊戲。那時單身的蘇鴻仰，取不出「最愛恬的鴻」、「心繫於慈」這種痴情帳
號，或者傷春悲秋的「流星下想你」、「孤獨靈魂寂寞雨」，又過了什麼狂鬼傲龍乂爻屮
卍的中二年紀，最後望著螢幕上的戰士女角，發呆半晌，拍板定案了這個淺顯易懂的名
字。
王齊治看到後，翻了個白眼，轉身給自己婀娜多姿的女德魯依取了名字：「我是男
生」。
蘇鴻仰打工繁忙，遊戲時間本就不多，和張怡慈交往後，衝到週末打團的期程，更少
上線。但有交情的老網友仍記得他，也知道「美少女戰士」其實是人妖，和「我是男生」
是住在一起的好朋友。
王齊治將蘇鴻仰的手壓回冰袋上，凝視著腫起的指節，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面對忽然轉過的話題，蘇鴻仰愕然不語。
王齊治抬起頭，直盯進他的眼睛，蹙眉又問：「發生了什麼事？」
對著那雙晶亮的眸子，蘇鴻仰一時無話，最終別過頭去，啞聲道：「分手了。」
「分手？」王齊治吃驚，語調不禁揚起：「好端端的，怎麼分了？」
蘇鴻仰疑惑地看向王齊治，心想哪裡好端端的了？
王齊治眨了眨眼，見蘇鴻仰不答，又道：「我以為……你們每週都固定約會，感情進
展得應該還算順利？而且現在還不到一個月……」
「以後不會了，」蘇鴻仰不耐地打斷：「那時候不好意思拒絕小張的介紹，誰知道他
堂妹這麼公主病！誰交往誰倒楣！」
王齊治聞言，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蘇鴻仰見狀，急忙說道：「我跟她根本什麼都沒做。」語畢，和王齊治雙雙一愣，皆
不解這個時候，為何要說出這句話。
王齊治心裡的疑惑只一閃而過，接著追問：「是不是和那個女鬼有關？」
蘇鴻仰一征，想起王齊治知道自己的狀況，也目睹了昨晚鬧的一場噩夢，遂點點頭，
嘆了口氣，在王齊治的追問下，將事情經過大致提了一遍。
說完後，王齊治沒有答腔，兩人陷入沉默。實則王齊治就算想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他與蘇鴻仰同居後，便知道了女鬼纏身的問題，期間拜過大寺小廟，道觀教堂，都無
法解決。起初偶爾為之，也就得過且過，但這個月的狀況，卻鬧騰得愈來愈厲害──昨晚
的噩夢之前，蘇鴻仰已經撞過幾次鬼，只是沒到今天差點摔車這麼嚴重。
王齊治心裡也著急，不是沒想過該怎麼辦。他今日沒課，醒來後回想前一晚的狀況，
儼然是連龍山寺求來的平安符也沒用了。他不算迷信鬼神，但想到蘇鴻仰驚醒時的萎靡驚
惶，雖然自己並未親眼瞧見鬼怪，還是寧可信其有，詢問了有經驗的親友，依循建議跑了
趟天后宮，擲筊一個下午，換得無數笑杯。最終只知道：女鬼未持黑令旗，並非討債而
來，蘇鴻仰沒欠過人家什麼。
可是為什麼纏上？為什麼化解不了？以情勸之不行，以利誘之不行，難道武力鎮壓也
不行嗎？問了這些，統統只得到笑杯。
唯一的聖杯是：天機不可洩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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