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維聽張柏文和賴銘和在房間裡有說有笑，出來之後也是一直談天，但他們並沒有
刻意忽略林舒維，即使賴銘和找話題向他搭話，他也愛理不理。
因為林舒維自己覺得格格不入，或是說他心裡有一點不舒服，他感覺心中有些失落，
這幾天張柏文都和他在一起，都和他聊天，現在卻多出一個人，佔去他和張柏文獨處的時
間。
他明明就要走了啊，今天就必須離開了，為什麼不能多分一點時間給他……
他在心裡嘀咕著，悶悶地在客廳看電視。
賴銘和回房間背了小包包，拉開紗門穿鞋，張柏文問道:「咦？你又要出門了？」
「去買一點肉，總不能只煮菜，蛋也沒有了。」
「我跟你去。」
張柏文也要穿鞋，賴銘和說：「不用了，你跟舒維待在家裡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走吧，快走吧！林舒維斜眼看賴銘和一眼，在心裡趕他走，不過儘晚賴銘出門，悶悶
不樂的心情還是無法在一時半刻間恢復。
張柏文看他似乎心情不好，去房間拿一大包麻糬出來，「來，吃一點，這是我叫賴打
幫我買的。」
林舒維從一堆各色小包裝中摸出一個綠茶麻糬，問道：「賴打？」
「喔，那幾個小鬼給賴銘和取的綽號。他本人不抽煙。」張柏文笑道。
「你們是好朋友喔？」
「還好，其實之前我們接觸不多，那件事發生之後才比較多一點。他很忙，到處參加
社團，晚上還兼家教。」張柏文補充說：「是有錢賺的那種。所以他只有禮拜天和禮拜三
能幫我去顧那幾個男生。」
「是喔？可是他不是還煮飯給你吃？」
「我有付錢啊，而且之前也有煮給另一個人，又不是只有我。」張柏文笑道：「住久
了附近的店都吃膩了，吃他煮的還能省一點錢，而且味道也還不錯。」
林舒維吃了幾個麻糬，張柏文把剩下的收起來，「別吃太多，午餐會吃不下。我拿個
袋子給你帶一半回家好了。」
林舒維客氣地回拒，「不用啦，那是你自己要吃的吧？」
「沒關係，就少吃一點。」張柏文問：「你喜歡嗎？」
林舒維把最後半個紅豆麻糬塞進嘴裡，點頭，「很好吃。」
「那就別客氣啦，東西要和人分享才會更好吃。」
張柏文拿一個塑膠袋，讓林舒維挑喜歡的口味帶走，林舒維不好意思，就每種口味挑
一個，他翻找的時候看到一個黃色的包裝，好像是整包唯一一個，他好奇地拿出來看，「
起士口味？麻糬和這個搭嗎？」
張柏文也湊過來看，「真的耶，我還沒吃過起士口味的。」
「好像只有一個，不然我們一人一半好了。」
林舒維說著就拆開包裝，張柏文吐槽他，「你是找藉口想再吃一個吧！」
「怎麼這樣說？是你自己說東西要和人分享才會更好吃的啊。」林舒維把軟綿綿的麻
糬剝成兩半，可是軟軟的麻糬不容易對分，他為難地看著手中一大一小的麻糬，「唉呀
......有點不一樣大。大的給你好了。」
「謝謝。」
兩人不約而同吃一口，細細咀嚼麻糬的味道。
「還不錯，甜甜鹹鹹的，不會膩。」張柏文拿起整個包裝看裡面，「真的只有一個啊
？真不巧，不然待會兒我問賴打另一包有沒有，有的話給你帶走。」
「不用啦，算了。」
「不，這種的一定要拿出來。」張柏文一臉認真地說：「另一包是要給那四個吃的，
要是量不夠分又這麼好吃，他們肯定會吵架。如果是紅豆綠豆那種普通口味就算了。」
「你們還會帶東西給他們喔？」林舒維有點羨慕。
「偶一為之啦，畢竟我也還是學生。」
沒多久賴銘和回來了，張柏文說聲「辛苦了」，過去幫滿頭汗的他把肉和蛋提進廚房
，他也走過去，一看到廚房就驚訝不已，「哇！阿北你居然會擦廚房？」
「我？怎麼可能。」張柏文根本沒注意過廚房髒不髒，他想了想，看向後面的林舒維
，「應該是舒維擦的。」
林舒維點頭。賴銘和故意皺眉虧張柏文，「你居然使喚人家。」
「我才沒有，是他自己要做的。」
賴銘和向林舒維笑道：「謝謝你啦，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麼髒的一面。」
賴銘和的笑容讓林舒維一呆，吶吶地說：「......也沒有很髒啦......」
從賴銘和出現開始他就沒有好感，現在賴銘和向他道謝，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阿北來，幫我刨胡蘿蔔絲。」賴銘和蹲下去從牆邊的塑膠袋裡拿出兩根胡蘿蔔，對
林舒維說：「客人等著開飯就行了，事情叫長工做。」
「什麼長工，我是等價交換。」張柏文從抽屜裡拿出削皮器。
賴銘和忙道：「等等，不要削皮啦，你忘了？洗乾淨就好。」
林舒維探頭看了看靠著牆邊擺放的三個超級大的塑膠袋，裡面有兩顆圓滾滾翠綠色的
高麗菜、十幾個碩大的地瓜、還有一堆地瓜葉和幾種青菜與瓜類，流理台上也放了一盆好
像剛洗好的地瓜葉，不好意思飯來張口的他說：「我來挑地瓜葉好了。怎麼這麼多菜？」
「你會挑的話真是幫了大忙！」切著小里脊的賴銘和誇獎他說：「你真是好孩子，在
家裡一定也很會幫忙做家事。」
「還好。」又被稱讚了有點害羞，林舒維回應得淡漠。
「我最討厭挑地瓜葉，我家種一大片地瓜，有吃根的有吃葉的，其實品種不一樣喔！
所以從小常吃地瓜葉，以前幾乎每天都要摘，指甲永遠是黑的。」賴銘和一邊抓塑膠袋裡
的醃小里脊肉片一邊抱怨，「這次還叫我帶地瓜回來，說是可以弄給那幾個小鬼吃，有沒
有搞錯啊，地瓜超級重耶！」
「他家種很多菜，每次都會帶一堆回來。最誇張的是大一剛搬進來的時候。」刨胡蘿
蔔絲的張柏文回憶著，「廚房堆滿了菜，還有三大麻袋的地瓜！嚇傻我了，我還以為室友
怎麼是個菜店老板，房東明明說只租學生，結果那居然是他爸怕他在這裡沒東西吃，特地
開小貨車載來的。」
「你家種菜的喔？」林舒維一邊摘地瓜葉一邊問。
「鄉下嘛。」賴銘和笑道。
「那三大麻袋的地瓜後來怎麼辦？」
「吃也吃不完，送同學也沒人要，只好迎新的時候硬是拜託學會的學長姊安插做地瓜
圓的活動。別人迎新是烤肉包水餃，我們是做地瓜圓。」
這給張柏文靈感，「啊，那這次也做地瓜圓好了，明天晚上煮一鍋帶去給他們吃。」
「也好，做完可以冷凍。反正現在冷凍庫很空。」賴銘和點頭。
賴銘和先炒了胡蘿蔔炒蛋，分別汆燙地瓜葉和葉莖，淋上自己調的甜味蒜末醬油。
他忙著把小里脊肉裹地瓜粉油炸時，張柏文拿筷子和林舒維站在桌邊竊竊私語：「賴
打的燙地瓜莖超好吃，比地瓜葉還好吃喔，吃吃看。」
賴銘和轉頭說：「喂，別偷吃！」
「這麼多，一餐肯定吃不完，先吃一點有什麼關係。」張柏文想去盛飯，才想到好像
沒煮飯，「啊－－忘記煮飯了！」
「你以為我是你喔？我去市場之前就煮了。」賴銘和得意地說。
「賴打真是太可靠了！」張柏文諂媚地說。
賴銘和不急不徐地炸完一袋小里脊肉，把一盤疊成小山的香噴噴酥炸排骨端上桌，林
舒維已經和張柏文盛好三碗飯，筷子也擺好了。
「謝謝舒維。阿北從來都不會主動裝飯。」賴銘和趁機挖苦張柏文。
「因為你食量大啊，你自己裝比較好不是嗎？」張柏文說得理直氣壯。
「你自己不也是吃很多。而且吃不夠可以再添，又沒人說只能吃一碗。」賴銘和坐下
拿起飯碗，「舒維也是喔，吃不夠可以再添。」
林舒維點一下頭，「謝謝。」
吃飯的時候賴銘和也是和張柏文聊這幾天回老家的事，林舒維覺得張柏文好像很專心
聽賴銘和說話，這讓他又有一點吃味，但賴銘和煮的菜太好吃了，他的嘴巴也沒閒工夫插
話。
原本每一盤都像小山的菜，不知不覺都見底了，尤其是炸排骨沒多久就空了，賴銘和
笑道：「沒想到舒維也是大胃王，早知道就多弄個黃瓜鑲肉。」
林舒維臉紅了，大概是下午要回家，他又不知不覺拼命把胃袋塞滿，這樣晚上就不用
煩惱吃的問題。
吃完飯，賴銘和想趁今天有空來做地瓜圓，他們切地瓜、蒸地瓜，一起去超市買砂糖
和地瓜粉，因為地瓜太多，搗爛和揉的時候都費不少力，張柏文也誇說：「幸好舒維在，
不然真累。」
林舒維瞄一眼把短袖捲到肩上的賴銘和，有一點色差的小麥色手臂上有微微的肌肉線
條，「賴打很壯，有他在就沒問題吧？」
「我不行啦，別看我這樣，我很怕燙喔！」賴銘和苦笑著搖手，「那麼燙的地瓜我沒
辦法處理。」
「他下水餃是用丟的，一邊丟還一邊尖叫亂閃噴出來的熱水，超危險。」張柏文也趁
機掀他的底，「所以下水餃什麼的都是我來放。」
林舒維也笑了，「看不出來，賴打看起來這麼ＭＡＮ，會尖叫喔？」
「我其他方面還是很ＭＡＮ的！」賴銘和不服氣。
張柏文口不擇言脫口說出：「床上嗎？」
「你這傢伙......」賴銘和的左手臂勾住張柏文的脖子，右手掌用力揉搓他的頭頂，
「在小朋友面前胡說什麼......」
「唉呀......開玩笑、開玩笑的啦！」
林舒維看著他們兩個打鬧，好像知道自己對賴銘和的敵意是哪裡來的了。
賴銘和長得很好看，像是有原住民血統似的深邃輪廓，黑白分明且不會太大的眼睛炯
炯有神，搭配濃黑的眉毛，陽剛味十足，再加上那身小麥色的肌肉，如果是在街上偶然擦
身而過的路人，林舒維肯定會多看幾眼。就像一般男孩子都愛看大奶正妹，他這種喜歡同
性的男生，就喜歡看這種肌肉帥哥。
可是，現在肌肉帥哥就在眼前，他卻無心欣賞。
他發覺，他好像喜歡上張柏文，這個白白肉肉又戴了眼鏡的胖子。
當然張柏文不見得是同性戀，賴銘和也可能不是，身為天天相處的室友，肢體碰觸打
打鬧鬧互虧互損，或許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林舒維還是免不了吃醋，在心裡叨唸他們也未
免太親密了吧。
他悶悶地反坐在餐桌邊的木餐椅，下巴抵著交疊在椅背的雙臂上，看著張柏文和賴銘
和在廚房煮糖水和地瓜圓。
他希望張柏文也是同性戀，這樣他就有機會......但是有賴銘和在，就算張柏文是同
性戀，他可能也沒有機會。誰能抗拒肌肉帥哥天天在眼前賣萌？
張柏文把煮好的地瓜圓放進裝了冰水的碗公裡冰鎮，又在偏濃的糖水裡加冰塊冷卻，
然後從碗公裡撈出地瓜圓放進糖水裡，端到林舒維面前的桌上，「來吃一點，看看口味怎
麼樣，要不要再加點粉還是糖。」
林舒維攪一攪糖水裡的冰塊，冰塊在燙熱的糖水中迅速融化，他舀起一匙糖水和一顆
橘黃的地瓜圓吃進嘴裡，嚼了嚼。
「怎麼樣？」張柏文看著他，問。
「地瓜味好濃，軟軟的，好吃。」林舒維也舀起一顆給張柏文，「你吃吃看。」
張柏文很自然地張嘴接了那顆地瓜圓，「嗯，好吃。」
「我做的怎麼可能不好吃。」單手插腰的賴銘和自豪地仰頭。
「少來了，你只有加糖加粉，都是我和舒維在揉。」張柏文反駁。
「就說我怕燙嘛。」賴銘和雙手交握抵著下巴，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裝可愛也沒用。你這樣子裝可愛不怕噁心嗎？」
張柏文剛吐槽完，林舒維點他的肩膀兩下，他轉頭過來時馬上又遞上一湯匙，張柏文
很自然地又吃下去，邊嚼邊說：「舒維你吃就好，你看那邊一大堆，我們大概又會吃到吐
。」
「可以凍起來，誰叫你一口氣吃完。」賴銘和回到流理台繼續把地瓜粉糰搓成長條，
切小塊。
林舒維又吃一顆，「我吃不下了，剛剛午餐吃太多。」然後又餵張柏文一顆。
「不......那也別一直餵我。」張柏文不好意思，拿了他手中的湯匙和碗。
林舒維笑道：「分享比較好吃啊。」
「不是這樣說的吧......」張柏文苦笑。
時間將近傍晚，張柏文要林舒維換回原本的體育服，因為他得帶林舒維去搭車了。賴
銘和裝了一些地瓜圓給林舒維帶回家，他笑說：「這趟真好，有吃又有拿，滿載而歸！」
張柏文怕他以為到處都是好人，可以放心再蹺家，「不是每一次都會遇到好人，你還
是別再蹺家了。」
林舒維收起笑容，微低著頭抿起嘴，沒答應也沒否定。
張柏文帶他搭一小段公車到客運站，買了票之後看看時間，車子大約還要二十多分鐘
才會來。他們坐在候車椅上，張柏文怕太無聊，隨口說：「你居然從這裡走到我們那裡去
，有點遠耶。」
「我要找地方住啊，而且這裡有警察局，太危險了。」
張柏文看一眼抱著書包的林舒維，拍拍他的手背，「明天要好好去上課喔。」
「嗯......」
林舒維不時瞄一眼高掛牆上的電子鐘，數字一分一分增加，他的情緒就一點一點低落
。回家後又要面對孤獨的家......但是他還寧可獨自一人，也不想看到喝醉的爸爸，更不
想看到那個老太婆。
不過，如果可以選擇，他當然不想選擇孤單的選項。
發車時間快到了，客運已經開進停車格，打開車門讓乘客上車。張柏文站起來，忽然
自己的無名指和小指被輕輕抓住。
仍坐著的林舒維低著頭，拉住他的手。
「誒，阿北。」林舒維小聲問道：「我可以再來找你嗎？」
那小小的、帶著請託的聲音，讓張柏文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又軟了，他說不出「不行
」兩個字，但這裡離林舒維家也不近。他連忙掏口袋，拿出一張皺了的發票，跑到售票處
借筆寫上一串數字。
「這是樹洞專線。」張柏文把發票給他，「你如果有事情，或者心情不好，就打來吧
。」
林舒維默默把發票收進書包，不死心地追問：「那，我可以再來嗎？」
張柏文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林舒維眼看時間不多，乾脆心一橫，直接問道：「如果我
期中考滿分，你可以抱我一下嗎？」
只不過是抱一下而已，這麼微小的願望。張柏文二話不說抱住他，「先預支給你，期
中考之後再給我看成績。」
這表示他可以再來了？林舒維也緊緊抱住他。雖然張柏文身上有汗味，背後還濕濕地
，不過豐厚的脂肪軟中帶著彈性，也和想像中一樣好抱，塞滿了他的懷抱，很有充實感。
滿足了的林舒維笑著主動放開張柏文，「再不上車，搞不好沒位子了。下次見。」
「下次見。」
張柏文笑著目送他，然後想到一件事，跑過去叫住他，「不用滿分，盡力就夠了！」
踏上客運階梯的林舒維回頭對他豎起大姆指，臉上漾著胸有成竹的笑容。
從客運站走回家，時間已經很晚了，林舒維拿出鑰匙打開家門，聽到深沉的鼾聲，爸
爸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熟睡著，茶几上有一個藥酒瓶和啤酒瓶，他知道爸爸又喝醉了。
他爸爸之前就常喝藥酒，因為長期開長途車，姿勢和作息都很糟，長久累積下來造成
渾身病痛，常常得喝醉才睡得著；媽媽離家之後好像加上懊悔，喝酒喝得更兇了，林舒維
明白爸爸的難處，所以即使他偶爾會發點酒瘋，林舒維也默默忍受。
林舒維輕手輕腳走到廚房，把書包裡的地瓜圓放進冷凍庫，然後直接洗澡睡覺，他躺
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到張柏文寫了手機號碼給他，又下床翻了翻書包，摸到幾個陌生的物
品。
拿出來一看，是他之前在超商偷拿的巧克力。當時天真地以為偷拿這幾條巧克力和半
條吐司不會被發現，要不是張柏文及時解圍，他恐怕已經進警察局了。
他拆了一條巧克力，咬一大口。因為沒有冷藏，又被他亂塞在書包裡，那條牛奶巧克
力變得很軟，還黏了很多在包裝袋上。
他大口吃掉入口即化的巧克力，用食指把包裝袋上的也抹了舔掉，然後看著包裝袋發
愣。
好甜。
他忽然好想張柏文，好喜歡兩個人一起在小房間裡看電影的時候，雖然只能躺在單人
床的邊緣，可是知道背後有一個人，林舒維還記得那三個晚上睡覺時的安心感。
眼淚驀地湧出，林舒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但他愈哭愈用力，無聲地嘶叫，彷彿
想把某種鬱積在體內的東西給嘔出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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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下，但是不會太快上床:P
我也想試試寫個清水文...
※ 編輯: IamHoney (1.34.197.192), 07/17/2017 10:06: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