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再會之時
鬧鐘響，一聲，按掉。早上五點三十分，稍有涼意。
我坐起身，扶額，沒喝酒卻有宿醉的感受。頭腦裡無數漩渦在打轉，思緒攪成一
團。
愣了好一陣子，我才想起來，今天是系羽晨練的日子。與大謙約好了，得立刻洗
漱出門。
大謙，郭煜謙，是我的好朋友，也許是整個大學生活中，唯一要好的朋友。
他樂觀、脾氣好，愛笑，笑起來眼褶皺成一線、牙齒白又整齊。
與他相處，總讓我聯想到晒穀場上金黃的稻丘。他喜歡運動使得身形偏壯，成天
拉著我去學校健身房。
衝著他的個性與笑容，喔，也許還有身材，去年，我向他告白，出櫃了。
不幸的是，撞號。
我們沉默看著彼此，同時嘆了口氣。
後來，我們成為更好的朋友，因為個性合拍，或是性向，或遺憾。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特別遺憾，失落，淋浴時，感覺血液都下沉腳底。
懷念，異常懷念他的笑容，想抓住那笑容，握在手掌裡，灼熱，用指腹摩擦，我
草草打了一槍，我想我不該就這樣放手，他可能變了，我可能變了，一年前的拒絕，
不算數。
我應該告白、再試一次。
人生的好處就是，很多時候，你可以再試一次。
很多事物，值得再試一次。
清晨校園十分冷清，淡白色的太陽在松枝末稍。
羽球館裡已經來了不少人，二年級的隊長站在前頭帶暖身操。
我隨意把包包扔在椅上，跟著伸展身體。
暖身完畢，隊長領著新生到左半場進行基礎動作練習，右半則是自由對打。
我張望了一下，大謙竟然不在。
嘖嘖。
我把羽球拍放下，坐在椅子上閤眼休息。
聽羽毛球敲擊在拍面、掉落在地板的聲響。人們的吆喝聲、球鞋橡膠底與地板摩
擦的唧唧聲。
羽球館內，回音廻盪，迴盪綿密，綿密推擠成一片嗡嗡而安詳的巨浪。
陰影籠罩。
我睜開眼，一個瘦削的男性身形站在前方，骨架纖細，衣擺內空空的，隱約能看
出腰曲線。
「可以和你打球嗎？」他說。
我抬頭，緩慢眨眼。
好像認識。與我同屆，大三，當了三年同學，沒說過幾句話，偶爾在系羽會見到
，姓名是徐什麼。
細框眼鏡，蒼白，眉目柔和，帶著淡淡的微笑，頭髮略長，很細很軟的樣子。
突然，右手感到一陣滑韌的觸感，有點濕潤，平坦，有彈性，一剎即逝。
我望向我的右手。
什麼都沒有，握了握，還是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他問。
「沒事。」我回答，頓了一下。腦中，漩渦深處有個聲音說：「答應他。」
好像沒什麼不好，打個球，認識同學，沒什麼不好。他肌肉線條不明顯，但腰很
細，長相順眼，而且──雷達響，應該是同類人。
沒有拒絕的必要。
「好啊。」我說：「高書霖，叫我樹林吧。」
他嘴角陷入臉頰，露出笑意，說：「徐紹傑。」
徐紹傑有張娃娃臉，黑眼珠好像會發光。笑容很單純，像國中生，也很熟悉，我
在那裡見過他嗎？
我站起身，手拿羽球拍跟他走，無意間，瞧見門口有個熟悉的人，是大謙，氣喘
吁吁的，大約是一路從校門口跑過來。
我向大謙招手。
大謙走過來，看看我，又看看徐紹傑，眼睛轉了轉。
「現在是什麼情況？」大謙拉出一排晶亮牙齒。
「還以為你睡過頭。」我聳聳肩，讓他們互相介紹，然後說：「三個人，我們去
練基本動作吧。」
運動結束，我們到校內餐廳吃早餐。
離第一節上課還有些時間，人群稀疏，找了個角落座位，邊吃邊討論加退選。
大一二的課程，多是共同必修，大三以上的課程，則是各領域的基礎內容。
是邁向不同道路的叉口、第一步。
我不曉得自己要什麼，站在路口，一片茫然，只能亂槍打鳥，各方面都闖一闖。
大不了跌倒。
總有方法站起來。
「你們有選到實驗課嗎？」大謙問，喝冰奶茶。
我翻了翻手機裡的課表，說：「只抽到通訊實驗，其它都掛了。」
實驗課為畢業必修學分，卻因為器材有限而名額稀少，加開時段也是大四優先，難。
「喔，我全中耶，五堂實驗課，該上那個咧？」大謙嘻嘻笑，撥手指像個奸商。
我罵了聲靠，偏頭問徐紹傑：「那你呢？」
徐紹傑安靜地吃吐司，手肘靠在桌邊，低著頭，聽到我的話，他想了想，說：
「好像都沒上，等大四吧。」
我盯著他的樣子，這角度，腦中畫面閃過。
徐紹傑蹲著，黑色髮旋，白襯衫，木頭地板。他的眼睫毛向下垂，顫動，突然向
上掀，頭慢慢抬起，黑眼珠濕濕的，一丁點閃亮亮，像油漆漆上的光點。
像在祈禱，虔誠凝望。
這想像太詭異，我嚇得回神。
我愣了愣，把眼神移開，才說：「這裡就有現成的，大謙又不要五堂實驗課。」
大謙很快接話，呵呵笑：「來來來，跳樓大拍賣，一堂課只要一杯飲料。」
徐紹傑微笑，說：「謝謝，我先看課表有沒有衝突。」
他們湊一起，用手機看選課系統，我坐在對面，心情很複雜。
很複雜，使得早餐漢堡比平常，更嚼蠟。
大謙和徐紹傑有說有笑，他們的笑聲、整個餐廳的喧嘩聲，都好遠，像隔了一層
膜，又像霧，悶不透風。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事，情緒揚起，想像力不受控制。
感覺──騷動，心臟收縮，好像有人拉著我的神經弦，一下一下地彈，劈哩啪啦。
止不住的亢奮感，以及懼怕，莫名的如針尖般的懼怕，刺痛。
好奇怪的感覺，非常奇怪的感覺，這是什麼？
矛盾、複雜，且令人戰慄……
－－－
三個名字都常見，撞名先說抱歉X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0.147.2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96489616.A.991.html
※ 編輯: naminono (1.160.147.29), 06/03/2017 19:35:18
推
06/03 19:45, , 1F
06/03 19:45, 1F
．ω．)
推
06/05 09:40, , 2F
06/05 09:40, 2F
高書霖表示很刺激XD
推
06/05 12:10, , 3F
06/05 12:10, 3F
真的(?)
※ 編輯: naminono (1.160.147.29), 06/06/2017 00:31:06
※ 編輯: naminono (1.171.92.29), 09/16/2017 16:4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