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捉鬼02
※不是靈異故事
※有暴力情節
※有髒話和仇恨言論
※相關故事：七年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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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這麼一鬧，蘇鴻仰也睡不著了，直到天亮時分，才稍微闔了下眼。擾人清夢的陽光，
此刻竟顯得如此讓人安心。他原想就這樣睡下去，但又想起今天必須到小張的工廠輪班，
一週本就只去兩次，晚上還和張怡慈有約會，實在不得以，只好強撐意志，起身下床，準
備梳洗。
到了浴室外，瞥見王齊治的房門大開。王齊治還在睡，大概昨晚折騰得累了，竟忘了
關門。蘇鴻仰頂著黑眼圈從門外看進去，床上的人在被窩內綣成一座小山，隨著呼吸緩緩
起伏。他想起王齊治向來淺眠，恍然的神思裡漾起一點清明，遂伸出手，輕輕將門帶上。
工廠在蛋殼區，騎車過去要半個多小時。這份工作說來簡單，沒有生產線，沒有無塵
衣，作業員只要稍微測試家電能否正常運作，沒問題就包裝起來，偶爾出力搬抬重物，唯
一的缺點是現場沒有空調，季春時分也能悶出一身臭汗。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除了少
數幾位中年婦女，現場作業員大多是男人，到後來蘇鴻仰索性光著膀子做事，最多再帶件
外衣，下工時更換。
會來這裡，都托了小張的福。他們當兵時同梯，交情不錯，實也是小張為人圓融，和
誰關係都好。新訓放懇親假的時候，小張第一個被領走，所有人鼓掌歡送，搞得像個英雄
一樣。蘇鴻仰知道不會有人來看自己，打定主意等中午放人後，隨便找間網咖待上兩天。
誰知道王齊治來了。那時已將近十點，剩沒多少自由活動時間，聽到長官唱出自己的
名字時，蘇鴻仰愣了好大一下。
王齊治拎著兩個紙袋，頸項間有些薄汗，垂首低目，徐徐喘息，一雙腿在深色牛仔褲
中顯得更加細長。枝罅剪碎的日光，在他身上落成一片馬賽克金粉，雖站著三七步，卻乾
淨明亮地像是中學時初見的那個乖順少年。
抬頭見到蘇鴻仰，王齊治打了招呼，旋即一臉歉意：「對不起啦，我太小看自己的路
癡了，找了快兩個小時……」又掂了下紙袋：「不確定你想吃什麼，就買了麥當勞和肯德
基，但好像已經冷掉了。哎，反正快要中午了，你等下應該就可以離開了吧？我們直接找
餐廳吃？」
蘇鴻仰聞言失笑，拉著王齊治就近找了地方坐下，接過紙袋，三兩下撕開，開始囫圇
吞棗。冷掉的炸雞確實油膩難嚥，可他全部啃完了。
網咖計畫最後胎死腹中，他們一起在宜蘭晃了兩天。
週日收假，兩人在車站門口揮手道別，蘇鴻仰忽然堅持送人，買了月台票，陪著王齊
治一路上了火車，意猶未盡地閒聊到發車時刻，才拍拍王齊治的肩膀，道了聲謝，轉身下
車。
火車發動時，王齊治瞥見蘇鴻仰還在月台上，似乎打算目送自己離開，遂漾起嘴角，
朝窗外緩緩揮了揮手。
那個時候，蘇鴻仰想起王齊治似乎不是個愛笑的人。大夥起鬨玩鬧，瘋到極點時，他
也始終一副若有似無的淺笑。
最早見到那抹淺笑，是在國中，印象並不算好：開學不久，蘇鴻仰拖欠了作業兩天未
交，王齊治受任為小老師，前來催繳。當時王齊治還沒變聲，柔軟的嗓音雌雄莫辨，外表
白皙瘦弱，應對進退辨不清是溫和還是怯弱。總而言之，就是娘娘腔。
蘇鴻仰並不特別討厭娘娘腔，但只要看到他們畏縮的模樣，便忍不住一肚子火：女人
便算了，本來就只會哭哭啼啼，男人如果也一個樣子，算什麼東西？
他聽過其他人怎麼嘲笑這些娘娘腔的。男孩們屈指一算，將周圍幾個班級裡最娘的娘
娘腔們湊在一塊，戲稱為「七仙女」；再改編了藍藍香馬桶清潔劑的廣告歌曲，重新填
詞，作成一首娘娘腔之歌，遇到七仙女便圍上去逗弄，興起時還會把課本藏起來、在桌椅
上塗鴉、或者直接搶了書包往樓下拋。老師們若看見了，好的會唸上幾句，更多時候則當
作沒看見。
有一次他甚至撞見隔壁班的導師告誡某個娘娘腔：「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是這個
樣子，就不會被欺負了？」
這就是大人。蘇鴻仰一點也不意外。
不過，他倒也認同：除非你是沒用的廢物，否則與其等著別人救你，不如自己救自
己。不想被欺負嗎？那就想辦法硬起來，變成不會遭人欺負的樣子。
王齊治不只娘娘腔，還是典型的乖學生：成績好，守規矩，有前途，很得老師眼緣。
他討作業時的語氣並不壞，可正因如此，更惹得蘇鴻仰一陣難以言喻的煩懣。
於是蘇鴻仰乜了王齊治一眼，語氣不善地挑釁：「就沒寫啦娘砲，怎樣？」
馬上有人開始起鬨。王齊治置若罔聞，和他短暫地對上了目光，隨即垂下視線，溫聲
說道：「那你要快點寫，明天開始要算遲交了，之後就算補上，還是會被扣分的。」清嫩
的聲音，在其他男孩興奮哼唱的娘娘腔之歌中，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蘇鴻仰沒有跟著唱歌。他冷眼盯著王齊治的反應，以及那張始終掛著淺笑的表情，心
裡滿是不屑。
連反擊都不敢，活該被人欺負。
可很快他發現，王齊治其實會反擊的。
蘇鴻仰和其他男孩不太一樣。他沒拉過女同學的辮子或胸罩，也懶得把心思用來針對
娘娘腔──他尖銳地像匹孤狼，常有其他男孩看不順眼，找機會堵他，於是精力便大都發
洩在拳頭裡了。饒是如此，他也察覺到那些男孩不再找王齊治的麻煩。
一開始他想，這就是好學生的特權，老師願意特別關照。
但馬上他就發現自己錯了。王齊治確實因為好學生的形象而被照看，可也不只如此。
王齊治不是那種一絲不苟的乖乖牌，他會打電動，偷偷借作業給同學抄，聽得起黃腔，甚
至會罵髒話──雖然因為口氣太過優雅端方，聽起來不像吵架，倒像在朗誦課文──這讓
他迅速融進群體，成為男孩們的自己人，不再是欺負的對象。
某日下了課，幾個男孩互相招呼，約好到網咖打場連線對戰。蘇鴻仰跟著去了，赫然
發現王齊治也在。他得承認，自己沒想過好學生也會來玩，看見王齊治時，著實嚇了一
跳。
那時網路遊戲流行的還是天堂，連RO都還沒出現，更不提LOL或魔獸世界。男孩們先
玩了幾局CS，二打二，蘇鴻仰和王齊治分到一隊。地圖選了經典的PK場，對稱方正，一見
面就火拼。初時蘇鴻仰還猜想，王齊治在遊戲裡八成也是個娘娘腔，幫不上忙，只能自立
自強了。誰知一離起點便正面撞見對手，還來不及開槍，就中了閃光彈，只好在全白的畫
面中隨意掃射，心道自己這下死定了，不料回過神後，倒地的竟然是對方。
坐在對面的男孩們抱怨：幹誰啊，用狙擊。
蘇鴻仰往旁偷覷，王齊治目不斜視，專心投入在遊戲裡。
幾輪下來，他們的風格意外地配合：蘇鴻仰喜歡衝到前面，王齊治習慣匿在後方。連
贏數局後，蘇鴻仰興奮地望向王齊治，王齊治恰好也轉過頭來看他，眼神晶亮，似笑非
笑。他跟著咧出笑容，王齊治卻回過頭去，垂下眉眼，避開視線，只剩長長的睫毛在瞳孔
裡輕輕搖晃。
他們後來愈來愈好。
有一次，午後突然下起傾盆大雨，兩人都忘了帶傘。蘇鴻仰果斷脫了外套披在頭上，
又一把將王齊治拉進自己肩下，笑喊著快跑，往屋簷衝去。在這圈短暫渺小的秘密基地
裡，王齊治一路應著他的話，卻始終低頭。他偷空睨視，早先來不及躲掉的雨水已濡濕了
淺笑，在髮際流淌，在睫底泅游，在耳後蕩漾，在頸間滴落。
他忍不住想：為什麼齊治總是避開我的目光呢？
而現在，王齊治終於不躲了。
蘇鴻仰怔愣片刻，隔著窗，也揮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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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snowsables (118.165.22.122), 08/13/2017 00:4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