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薄荷題（完）消失

看板BB-Love作者naminono時間7年前 (2017/05/10 00:17)推噓12(12推 0噓 2→)

留言14則, 11人參與討論串1/1

　　結果我們還是得吃冷掉的晚餐，真的很難吃。頭也很痛。　　「你要開始解釋了嗎？」我說。　　吃完東西，薄荷的臉色好多了，眼珠溜來溜去地轉。　　他說：「Whale，你不喜歡薄荷，對不對？」　　我摸不清楚這個問句的意思，也不想刺激他，只能說：「我的確不像一般人那麼深刻地喜歡薄荷的氣味。」　　愈多贅字愈能含糊打混。　　他盯著我，盯著，我，我可以感到那眼神裡全部的情感，都投在我的臉上。　　他拉開一個很天真的笑容，說：「Whale，你是唯一拒絕我的人，唯一的。　　「曾經，我以為大家喜歡我，是因為喜歡，我。　　「但其實，他們只是想從我身上拿到免費的薄荷葉。　　「他們太貪婪，摘得太洶湧，很快地，我就被摘光了。」　　我遲疑地問：「摘光？沒人給你澆水嗎？帶你去曬太陽？」　　他說：「沒有啊。他們在很遠的地方看，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就是等，等我長出下一片葉子，再跑過來摘走。」　　薄荷的笑容掛不住，嘴角抿成一線。　　「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　　「和大家在一起很開心，被簇擁、被喜歡的一瞬間，很棒。受點傷也值得。　　「直到我發現，他們只要薄荷葉，其它都是假的，全部是假的……只是我的想像，開心只是想像，被愛也只是想像。」　　我說：「沒錯。」　　薄荷又開始掉眼淚。我倒了杯牛奶推過去，他一直哭，需要補充水份。　　「然後，我想起了你，Whale。　　「我一直記得你，記得你說不喜歡薄荷、不喜歡我的樣子。　　「本來很震驚，很生氣，但後來，我才發現…… 　　「如果，如果你能喜歡我，一定不是因為薄荷的緣故。　　「只有你，只有你喜歡我，不會摘一片薄荷葉。我才能肯定，你的喜歡是因為喜歡，我。」　　薄荷像繞口令一樣說完話，頭低低的，臉有點紅。　　我想了一下他的說法，這邏輯，優秀。　　「所以我……我打算，追求……追求你。」他說。　　「躺在別人家浴缸裡的追求嗎？」我忍不住吐槽。　　他訥訥地說：「對不起……我只是一直找不到你，同學們都沒有你的消息……」　　我想了一下，的確，落榜後我心情低落，斷絕了友人連繫。而植物園的員工名單，並沒有放上公開網路。　　找不到，很正常。　　他又說：「好不容易知道你的住址，又不像有人住的樣子。我只能每天過來等…… 對不起。」　　我試想一下薄荷每天坐在門前的情景，還有他躺在浴缸裡說的：「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便覺得腦袋一陣劇痛，連忙打斷他。　　「算了。」我說。「你現在找到我啦，其它的，都算了。」　　他好像是真的薄荷。我想。因為他所說的，和我記憶對得上，又或是因為，他很可憐。　　頭痛一直妨礙我思考。好吧，我知道，那其實不是頭痛，是一種多餘的情緒，把別人的痛複製到自己身上，叫憐憫。　　實在很糟糕。看到他掉淚，我也會難過，這真的，宇宙無敵糟糕。　　「好，這解釋了一些事情。」我說：「那麼，你為什麼沒有薄荷味。」　　薄荷伸手摘下毛帽。　　頭皮上覆了層短短的，頭髮，人的頭髮，沒有一片薄荷葉，也沒有薄荷枝。　　「我去做了移除手術。」他說：「原地鏟平，連根拔起。　　「我想說，至少變成你不討厭的樣子。」　　他很快地笑一下，說：「還在復健，所以不能曬太陽。」　　我盯著他的頭髮好一陣子，說：「你這樣會喪失很多，優勢。」　　可以想像，很多公司，很多人，願意為了免費的薄荷葉，拋棄原則，放寬一點限制，讓他開心，讓他過得一帆風順。　　我又問：「而且，移除手術不是很容易失敗嗎？而且，這樣不是就，沒有氣味了嗎？」　　移除手術，失敗率高，有後遺症，還會失去氣味，在這講究氣味的時代，鮮少有人自願執行，大多都是被迫。比如說，身體會產出硬幣與紙鈔的人們，被政府機關捉起來強迫手術，以避免通貨膨脹。　　實在──實在想不出，有半點需要移除的理由，尤其是，受歡迎的薄荷味。我苦澀地想，想到自己，必須在手指上抹塑膠油，花了兩個月練魔術手勢，憑空變出花。　　才能活下去。　　他卻把滿頭薄荷拔除。　　說是，為了我。　　一陣戰慄。　　「沒關係啊。」他說，神色恍忽：「這些都沒關係。　　「我只想要不會痛的生活，不需要太多優勢太多愛。　　「我想要別人看到的，是我，而不是薄荷。　　「我想要身邊的人都不虛偽…… 　　「其它什麼都沒關係呀。」　　想要身邊的人都不虛偽，真是卑微又貪婪的要求。為此剪除自己優勢，真是卑微又狂妄的行為。　　薄荷真是與我完全不同的人。看著他漫不在乎的微笑，我感覺十分複雜、搖擺不定。　　「呃，說實在，從以前到現在，我們也不是很了解彼此吧……」我慢吞吞地說，然而話還沒講完就被他打斷。　　「醫生說後遺症是暫時的。」他乾乾地說：　　「至於手術，目前為止都沒有長出薄荷，應該是成功了吧。　　「沒有味道後，總覺得，好像稍微能體會你的心情了…… 　　「啊，對了。」　　薄荷急忙從口袋拿出一個小盒子，透明的，裡頭裝著一塊灰白圓球。　　「還給你。」他說。我接過，捏起來看。　　橡皮擦…… 　　很小很小一塊，有點髒汙，上頭佈滿裂痕，好像一捏就會碎的樣子。　　我根本不敢用力。　　「還記得嗎？」薄荷在對面露齒而笑：「不記得吧？　　「看你當初那麼寶貝，打算偷來加到你的便當裡……後來就忘了。　　「再後來，我就只剩下它了，還有畢業紀念册。　　「看著畢業紀念册，我一直在想，Whale，你到底消失到那裡去了啊……」　　我目瞪口呆望著他。　　薄荷保持燦爛笑容回望我。小燈很昏暗，他黑眼珠裡有狹長的光亮，像螢火蟲，一眨一閃。　　我依然目瞪口呆，望著他。　　他的眼神一點一點黯淡下來，絕望一滴一滴滲透進去。　　腦袋劇痛，頭暈目眩。　　「喂、喂喂！」我站起身，手伸到桌子對面，啪地把他的臉閤在雙手中，用力揉。薄荷的臉很軟，像麵團一樣，我用姆指將他的臉頰向上推。　　「開心點……開心點啊！不是找到我了嗎？不就在這裡嗎？」我大聲地說：　　「哭喪著臉，算什麼追求！追求就是要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你肯定沒面試過吧？　　「要露出笑容，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天大的困難，都要笑著面對！　　「只有笑容，只有笑容才能解決問題啊！　　「來，跟我一起，要露出牙齒，咦──呀──」　　薄荷放棄掙扎，呆愣愣的，眼神很直，好像又要哭，明明五官被我擠壓得扭曲，但還是很慢地，跟我一起拉出笑臉。　　「很輕鬆吧？一點也不難吧？是不是感覺好一點了？　　「只要掛上笑容，心情自然會好轉，別人也會被你的情緒感染──這就是訣竅！　　「而且你笑起來很好看呀，很可愛，跟以前一樣，很亮，好像什麼煩惱都沒有。　　「別再難過了──我又沒有拒絕你──我不會拒絕你的啊──」　　我的手指感覺到濕潤，是淚，不過薄荷笑得很傻、很開心，也許是，我們見面以來第一次，真正的開心、毫無偽裝的笑容。　　我左手彈了下響指，右手移到他的耳後，從袖子裡拿出一朵小花。　　「給你，啊，是油桐花呢。」　　「欸？」他捧著它，一臉疑惑。　　「塑膠花，魔術而已……算是現在的我的標誌。」我笑了笑，說：　　「橡皮擦，還有醜得要死的畢業照，那些東西，不能代表我啦。　　「嗯，其實你一點都不了解我，我也從沒真正了解過你。　　「如今我們都長大、都被社會改變了，變成了自己不曾想像過的樣子…… 　　「雖然我不知道你過去發生什麼事，但還是可以交往看看啊。　　「至少──我會試著喜歡你。」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大腦沒有運轉，身體自行動作，只是把一瞬間的感覺，劈哩啪啦倒出來。　　那感覺是什麼？我分不清楚。　　這絕對是人生另一道字跡模糊的題目。　　我以為自己經歷了許多事，已經很成熟、很聰明了，但不，一點都不。　　我要的是什麼？我究竟在追求什麼？　　也許我等的，不是有人故作寬容對我說「不在乎氣味」，而是一個本身沒有氣味、與我相同處境的人。　　也許，我只是不想看到，又一個，被人與人之間的教條與規範，折磨得遍體鱗傷，還必須笑容以對。　　又或是，擁有一個可愛，而且脆弱得離開不了我的戀人，也不錯。　　這麼說來，其實我和薄荷很相似。　　我知道他為什麼喜歡我，我也有好好愛他的理由，儘管這些理由都不深刻，但是足夠了，很不錯，不錯，不必再高了。　　薄荷趴在桌上，整個人似乎虛脫，軟綿綿，濕潤的眼神偷偷從手臂上緣探出來，像蝸牛的觸角，一碰即退。我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那麼，請你也試著了解我，看著我，喜歡，現在的我。」我說：　　「就像你所說的，希望別人不是因為薄荷接近你，希望身邊的人都不虛偽。　　「這一點，我也是相同的。」　　薄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輕輕捏他的耳朵。　　房裡又小又暗、佈滿灰塵，我卻覺得很安心、很溫暖，前所未有的溫暖，奇特的感受。　　好像──好像沒有氣味的我們，是最後一對孤獨而純淨的人，拾起彼此，才能走過這個充滿氣味的世界。　　ＥＮＤ－－－　　後記：　　從前不對盤的高中同學找上門，精神不穩地躺在你家浴缸哭，說他找你很久，還特地為了你整形。這樣的人向你告白，你選擇？　　Whale：我選擇接受！　　唉呀唉呀，身為作者的我選擇報警。 Whale 真是在一路選項都選擇了心軟的笨笨。　　願天底下的薄荷都陽光普照、有人澆水！　　　　　　ＰＳ　如果可以選擇，大家希望身上掉落什麼東西呢？　　　我的話希望是茶葉～　提供一些思考方向：炸雞、海洛因、股票票卷、智慧型手機、大英百科全書……之類的。　　　　　考量篇幅，完整後記、設定和自吐槽就看網頁版吧X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0.152.8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94346671.A.880.html

推

fly0930

05/10 00:32, , 1^F

05/10 00:32, 1^F

給大家自由聯想(?

推

nowan

05/10 00:32, , 2^F

05/10 00:32, 2^F

得了只會寫短篇的病

推

addict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