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刀劍亂舞][鶴一期]韶光換

看板BB-Love作者 (五月)時間7年前 (2017/02/02 18:12), 7年前編輯推噓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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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架空歷史向。←意指不完全是真正的歷史。 ※私設多,妄想多,能接受請再往下。 ※此為2015年CWT40的出本內容,之前全文有放在Lofter和同人版論壇,今天突然想到好像忘記放PTT……(也忘太久 ※全文24545字,手機發文求不出事(。 以上OK? 那麼GO↓ 【一】 誰曾說名劍倦收難回天,誰曾說那白刃上的華光能映百里照昊天;誰又曾說刀劍乃無情之最,砍落的鮮血能灑黃沙一地染綠茵一片。 稍抖了抖手腕,藉著微微的震動,將殘餘的血液從劍身上甩淨的青年知道這些話有三分真實七分假。他們是刀,即便沒有真正的血肉卻也有情;那能染百里一片的不僅刃鋒上的光華,還有那燦爛勝過茜色夕暮的熊熊烈焰。 闔動雙眼,一期一振將突地湧上心頭的片段畫面拋至腦後,順帶掃去遠方山頭在他視線中,忽然抹上的一層艷紅澄亮。今夜,甫擁有肉身不久的他這是第一次自己揮動自己的本體斬人,在溫熱黏膩的血和脂肪在沾上刀身的那瞬,他便知道自己生而為刀、最大的追求是什麼。 倒在地上已無氣息的軀體是外來者,揣著不知是什麼的物體偷偷的翻進後院,且身上還配著四目結紋、而非一文字三星紋的配飾。原先只是藉著月色皎潔,想坐在廊簷欣賞明月的他這下也只好提刀斬去,替主人剷去隱患。 他的刃,是守護之刃。 招呼了下被騷動引來的幾個衛兵,一期一振把刀入鞘,笑得如春風般和煦,溫言告訴他們不需太過自責後,便讓他們收拾掉地上的屍體。經常處理這些事情的衛兵知道這位被元就大人奉為上賓的大人並未責怪他們時,一個兩個都感激涕零地直道謝,清理屍體的速度都快了許多。 畢竟不太清楚對屍體的後續處理,原先也想幫忙的一期一振最後只鞠了個躬表示謝意——理所當然得引起了幾人的驚叫,直呼您無須多禮。 保持著笑容,一期一振輕聲回答那是他想做才這麼做的,你們不用太過緊張。而後在一連串的相互道謝道了將近半刻鐘的時間,才被邊廊上傳出的一聲「你們在做什麼啊?」給徹底打斷。 「發生什麼了…一期?」年約八、九歲的男孩蓬著睡亂的頭髮,小小的雙手一隻攥著睡袍的下襬,一隻揉著惺忪的睡眼,好奇的對著眼前的景像發問。 「不、沒什麼哦。」以眼神示意衛兵們趕快離開,一期一振迅速的跑到了男孩的身邊,得到同意後便動作輕柔的將男孩給抱了起來:「真是抱歉,吵醒幸鶴丸殿下您了。我這就帶您回房間。」 注視著人的鎏金色眼睛燦燦的,在夜晚裡也很是明亮,對小孩子來說可說是一道令人安心的亮光。在一期一振溫柔的哄逗下,還沒走到房間,幸鶴丸早已又重新睡了回去,還微微地在一期一振的身上打著呼嚕。 失笑的看著年幼的殿下就這麼安然地睡下,一期將幸鶴丸抱回到房間,整整被褥後才把懷中的孩子給放好、躺平,並蓋上棉被。即使是暮春時節,夜氣的冷寒還是足以令一個孩子染上傷風。 確認被子都裹的嚴實後,一期這才放心地起身走出門外,並在拉上拉門的同時小聲的道了句晚安 長長的藍髮以紺藍色的髮繩在後腦勺束成一束高馬尾,隨著一期一振的動作而一晃一晃的,像極了在夜裡跳躍的貓尾巴。藏藍的和服和深紅的袴上,跟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地顯出乾涸的黑褐色澤。而他一向披在肩上、繡有擁有者家紋的黑色短披風則沒什麼髒汙,大概是幸運沒有被血給濺到。 等等回刀裡前還是去換掉這件衣服好了…一期有些苦惱的如是想著,同時暗暗的希望沾在布料上的血漬不會太難清。 他們刀劍的付喪神,只要過了一定的時間、有一定的力量,便能像一期一振這樣幻化出人形,能夠依自己的意思自由行動。不過隨著力量的多寡,能行動的範圍也不一樣,而範圍大抵是以刀的本體為準,往外圍算一個圓。 一期一振的本體放置著的居室便是他的房間,在發現自家的寶刀能以人形行動後,身為家督的毛利元就便給了他和其他刀劍分開的一間獨立房。並考量到人形的需要,在他的房裡也放了數件衣服,才沒使堂堂一振名刀落到衣不蔽體的下場。 至於刀的本體——在他們化作為人形時也一分為二。一把是原先的刀劍本身,另一把則被佩在他們的人形身上,作為他們自己的佩刀。也因如此,才會有能化作人形的刀劍付喪神與其主並肩共鬥的情形產生。 兩把刀都是本體,差別只在付喪神身上那把刀只有那把刀的付喪神能夠使用,給他人碰觸就像碰到空氣。 回到房間的一期一振首先從櫃中拿出更替的衣物,接著才開始準備脫下染有血汙的衣裳。從解下短披風、把上頭用金線繡的一文字三星給摺疊整齊開始,他都循規蹈矩地依照穿上去的順序來反著脫。一直到正要褪下最裡頭的襯衣時,一期一振的臉色陡地一白,並趕忙抓緊了卸在一旁的佩刀。 左肩胛的地方…不知為何一直犯疼…現在還……不、不對,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誰在門外?」一期一振的聲音很冷,卻也帶著一絲底氣不足的虛弱。他在底心祈禱外面那人千萬別聽出來。 「啊、放心,我不是什麼壞人喲。」 外頭那人不但說著莫名的話,聲音還有些開朗。聽的一期也不由得感到無奈: 「…可疑人士都是這麼說的喔。」 「可我真的不是嘛,」那人的聲音還是很開朗,還帶上了點無辜。接著傳進一期耳朵內的是門被拉開的聲音:「喏,我進去——誒?」 ——哪有人邊開門邊說的! 唰地抽出已經握在手中的刀,一期一振迅速地轉過身、對著來者揮砍而下。孰料當他看著刀刃劃下那人的身軀時,手中卻無一絲砍到物體的手感。 被避開了嗎?蹙起眉,一期把刀橫在胸前做著防禦、往後退去和人拉開距離。 「暫停、暫停!」 那人將手舉在身前比出一個十字,他的語氣中似乎有點慌張和哭笑不得。雖然聽起來沒有敵意,但一期一振並未因此鬆懈: 「闖入這裡有何目的?」 一邊警戒著,一期也一邊打量著今晚的第二個闖入者。在月光的映照下,對方背著光的身形如同融入了月色一般,銀白閃亮。 純白的大氅下,包裹住的是同樣白的和服,以及底下若雪般的皮膚。銀色的髮凌亂地散在肩上,應該是方才的慌亂所導致。而除卻那琥珀金的眼及他掛在身上的裝飾金鍊外,男人全身白的像找不到一點汙漬。 ——好像、曾經在哪…? 剛這麼想,肩胛上就重新傳來股火辣辣的疼,使得一期一振沒法好好的抓緊刀柄,讓刀隨著他、一起給落在了地上。 咚地一聲,鬆脫的刀就插在榻榻米上,弄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窟窿。在心底暗喊了喊糟,亦做好被反擊的準備,一期半坐半跪,顫著的手不由自主的緊按上背後發痛的地方,等待即將到來的攻擊—— 然而迎面而來的是件白色大衣,鋪天蓋地的柔軟毛料輕緩地將他裹住。 「別直接碰比較好哦、那裡。」男人露出個溫柔的笑,說話自然得恍若這樣的舉動很是平常。 「……」伸手將大衣從頭上拿下,一期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地把大衣披在肩上。經過剛才的事後,儘管還不知道男人的目的為何,但至少他可以肯定男人對他沒有敵意了。 不然、破綻百出的自己怎麼可能不被攻擊呢。 「你是誰?有什麼事嗎?」拉緊外衣蓋住犯疼處,他盡可能放柔聲調的重新問道。雖然還是頗為僵硬。 被問的男人保持著臉上的笑,淺淡的溫柔笑意令人感到舒緩;不過、或許是月色昏暗產生的錯覺,那金色的眼在聽到一期一振的問話後,似是隱翳上了一層名為孤寂的薄霧。 「…嘛、你可以叫我鶴,」自稱是鶴的男人從喉頭滾出幾個乾澀的音節,啞著嗓子擠出話:「我是來找你的喲。」 【二】 「找我?」感到古怪的一期疑惑的發問,話裡滿是對鶴說的這話感到的不解跟莫名。問著話時他也從地上爬了起來,關起房門後走到櫥櫃的地方拿出了蠟燭和火柴,將蠟燭點亮後插在了房間的四個角落。 很快地、房間便給燭火照的明亮。原先一期一振想說換下染上血的衣服就回到刀裡,所以並未點蠟燭。但見現狀應該無法照預計走、可能會和眼前人說一陣子的話,於是他才把蠟燭給拿出來。 「是哦,找你找的可辛苦了。」被當成莫名其妙的人的鶴也不怎麼在意,還咧著笑容歡快的道了句。 「恕我無禮,但請問您究竟是誰?」得到個只會讓疑惑更加深的回答,一期一振也只好繼續提出問題。他一邊示意鶴坐在擺放著他本體的矮櫃前,一邊走到鶴的對面正坐,嚴陣以待的緊盯著對方。 相較於身為主人的一期一振神情嚴肅,不請自來的鶴倒仍是一派輕鬆。不但坐姿是盤著腿的,連手也都撐在身後,十足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 「嗯——我啊、是你的愛慕者。可以這麼說吧。」以食指抵在唇口指著自己,鶴眨了眨左眼如是道。 「什…!請鶴殿下您別開玩笑了!」 再度皺起原已放鬆的眉頭,一期的臉瞬間紅的透徹,忍不住低聲嚷了起來。這種話為什麼這人總能這麼輕易地說出口啊! 「開玩笑…這樣啊?」乾笑數聲替自己解嘲,鶴聳聳肩,換了個姿勢把手肘抵在腿上支著頰:「好吧、言歸正傳。就像我剛才說的,請你別直接碰那裡哦。」 右手撐臉、左手則伸出指頭指向一期的左肩處,鶴的眼中混著關心與憂慮,直直看進一期的眼裡。 同樣溫潤的金色眼瞳相互對視時,空氣忽地像是凝滯住、變得沉重。被壓抑的氣氛弄得逐漸呼吸不上來,一期猛地轉過頭去,逃避開鶴的眼睛。 「你…唔、您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裝作是在查看疼痛的肩胛骨,以此來掩蓋撇過頭的慌亂,一期結巴的開口。 「就是知道才提醒的——」將身子往前傾,鶴伸手把他扔給一期的大衣拉得更緊點。「疼的時候就披著,會比較不疼。」 「什麼原理?」一期無奈的跟著拉緊鶴的白大衣,拉的上頭的鍊子叮咚作響。不過不知道是真的有效還是心理作用,他還真的覺得疼痛減輕了不少。 「因為是我的東西啊。」 「這不是毫無根據嘛?」 相處了一段時間,大致猜到了這人性格的一期一振笑瞇了眼,不是認為這人自信過頭、感到可笑,而是因為開心。能信誓旦旦這麼說話的人,天底下也很難再找出第二個了吧。 「時候已經很晚了,作為借我這件衣服的回禮,就請您暫時用我這間房間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再去向元就大人說明情況,問大人是否能替您安排一間房。」 稍想片刻後,一期自認這應該是最妥當的方法,於是便如此向鶴提議。然而鶴卻是怔怔的,直盯著一期的臉不放。 似乎連自己說了什麼都沒聽見呢?一期眨了眨眼,「殿下?鶴殿下?」 「啊、是…是!」 一直到一期在他眼前揮了揮手,鶴才如夢初醒般的驚叫出聲。由他慌張的態度可看出他方才肯定是走神了,一期失笑的又重新複誦一次他思考過後覺得最穩妥的做法。這次沒有走神的鶴聽著歪了歪頭,雙手抱胸的問:「為什麼?」 沒想到會被反問的一期一愣,下意識的就回問:「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會讓我住下,還要這家的主人替我安排房間?」鶴漾著好奇的眼睛閃爍著,對一期一振詳細解釋了自己拋出的問題:「我是說——一般而言,不是應該把我趕走嗎?做為一個非法入侵者來說。」 腦袋裡硄的一聲,一期一振這下才想起眼前這人是個非法入侵者的事實。但數語過後,即便他們只是初次見面,一期卻絲毫不覺得眼前人有哪裡像是陌生人。更甚他還覺得,和鶴之間似乎比他和這個家的人要認識得久了。 是啊、明明應該要把他趕走的…這是為什麼?是因為他借自己外套?還是因為他在可以給自己重傷的情況下,卻什麼也沒做? 皺著眉,一期一振如何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是鶴哈哈大笑了幾聲,說了句耍著你玩的後就走到一期剛拿出蠟燭的櫥櫃,逕自抬出了他那時用眼角餘光瞥見的棉被。接著神情自若的將墊被給鋪好、躺了上去。 而下一步鶴拍了拍床邊的空位,對一期一振眨了眨眼睛。 饒是再遲鈍的人都看得懂這個舉動所代表的涵義——即使是刀劍化身的一期一振也不例外。在呆滯了約一個心拍數後,不怎麼諳世事的他臉又再次紅透,氣惱地叫出聲音: 「鶴殿下!」 當然,這個晚上一期一振是回到他的刀裡去休息的。 - 翌日清晨,早早就起床的一期一振先將鶴喊醒、並催他整理整理儀容,接著便把他帶到主臥室的門前、屈膝跪坐。身為家裡人——雖然嚴格說起來並不是「人」——的一期一振都跪了,被他拉來的鶴自然也跟著跪在一期一振的旁邊。 在來的路上,一期絮絮叨叨的跟鶴提醒了數次待會見到家督時的規矩,聽的鶴到了門前都倒背如流。在離開房門前,一期脫下了鶴在夜裡給他披上的外衣交還,說是去見大人還是穿戴上整套得好。因此鶴的身上是他出現時的穿著,而一期一振則是著件淺鵝黃的和服及啡色的袴,再披上有著家紋的短披風。 淡色的和服在袖口用同樣色彩的線繡了細竹的紋樣做為裝飾,在光線的反射下才能看見,顯得內斂又不失美感。直盯著竹子紋和一期一振垂在背後的馬尾看,鶴的心思早已不知神遊去哪邊哪廂。 「…鶴殿下?」 察覺到鶴的目光,一期偏了偏頭,輕聲地開口喚道。然而被叫喚的那方卻恍若未聞,思考著什麼的視線仍隨著一期一振微微搖曳的馬尾移動。 順著鶴金色眼珠轉動的方向找去、卻只找到自己的一綹綹長髮,一期猶豫片刻、疑惑的張了張嘴:「殿下是在看我…我的頭髮嗎?」 迅速地把到口的話給繞了個彎,這才沒脫口出「是在看我嗎」這樣令人面部發紅的句子。一期邊懊惱自己怎麼會這麼說,一邊提心吊膽得等待鶴的回答——再怎麼說、就算問出的是「看我的頭髮」,還是不免會讓人有自作多情之感吧。 不過被問的鶴倒是乾脆地答了「是啊」兩字,還附帶頻頻點頭。毫不做作的自然回答令一期一振放下懸著的心思,輕快的又道: 「因為我不是人,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顏色呢…啊!」 微笑著替鶴解釋自己髮色的來由,到解釋完了一期才赫然想起:他並未和鶴說明過自己的身分! 是因為對方一來就說要找自己的關係?還是因為對方那也不尋常的外表?抑或是由於對鶴的、那莫可名狀的熟悉?就連持有他的毛利家他都有先解釋一番,對鶴…他昨晚甚至直接變回了刀形! 「鶴、鶴殿下我…抱歉,我沒先和您說我不是人,而是刀劍的付喪神——」一期一振急忙轉身向鶴行了個禮,低下的頭似是不敢直視鶴的眼睛。 「有什麼好抱歉的?」鶴一臉莫名,「我知道的啊。」 「咦?為、為什麼?」這下換一期的臉變成走神一樣的茫然。付喪神有那麼好認嗎? 「——那是我想問的吧。」 正當鶴要回答時,兩人旁邊的紙門同時間被拉開,露出房間主人一頭花白的髮,以及略顯無奈的神情。他怎麼不知道他的刀,有一大早跑來別人房門口聊天的嗜好? 「元就大人!」一期驚呼,原本轉向鶴的身子也隨即面向了房內的老者——毛利家現今的家督,謀神毛利元就,行了個結結實實的叩頭禮。 大概是想起了一期說過的規矩,鶴在一期行禮時,也跟著額手貼地。不過素有謀神、知將等名號的毛利元就也非浪得虛名,看著鶴時,老人家絲毫不混濁的黑眼珠滴溜溜的閃著精光,唇角微勾。 往外頭喊了喊平時在這個點會候在房外的僕役,元就示意他們可以起身,並在一期還想說些什麼之前先行打斷:「我說過的,你不須多禮。」接著向僕役交代了拿早膳和一壺茶來後,便以漱洗為由讓他們先進房內等候。 僕役的速度很快,想來早膳該是早已做好、只待端來,而泡壺茶對他們來說也非難事,因此在元就回來之前,他所交代的物事都已備妥在房裡。付喪神並不需要進食,且擁有的身體並非真正的人體,吃進去的食物要消耗還得花費更多的力氣,於是早膳是誰的茶是誰的基本上是一目瞭然。 米飯的甘香溢出碗內,混著味噌湯和烤魚的淡淡鹹香。鄰近瀨戶內海的安藝國一向不缺漁業資源,完整的一條烤魚大大方方的放在長條形的碟子裡。 望著那份早點,鶴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果然不會餓。 吁嘆了會,並在一期一振發現自己坐姿不端前恢復原狀。鶴打混偷閒的時機抓得很準,卡在毛利元就正要進來之前,以至於一期一振的心思都放在了門口。 「元就大人。」 一期一如既往的行了個禮,弄得毛利元就神色依舊無奈: 「哎,我說過你不必多禮。」擺了擺手要他抬起頭,元就拿起茶壺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就是被外界的人形容成「足智多謀」、「城府深沉」,在家裡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老人家,早晨喝個茶、還要去專屬的茶室用專用的器具泡…什麼的,他到底沒那麼專精於茶道。 何況一期一振也不像是那麼在意這等小事的人。老者拿起漆碗喝了口湯。 「元就大人是家督,怎麼能不多禮。」拿起茶杯道了道謝,一期喝了口茶後如是說,得到的回應是句被自己出生入死的夥伴行禮怎麼想都不對勁,讓一期又回予一個淺淺的微笑,一來一往的談天很是融洽。跟著一期的說話也向元就道了謝的鶴則是只呷了一口茶,目光便投射在老者身上打量著。 這可真是……鶴沒有說話,心裡卻不住的犯著嘀咕。 老人家的眼睛到底還是雪亮的,察覺往自己這射來的視線也既快又準。元就抬眼瞧了瞧在一期一振身邊的「人」,泰然自若的開口:「拗不過你。好吧,一早帶著這位白得像雪的小兄弟來找我,所為何事?」 「啊、是這樣的……」 見元就似乎對鶴沒有什麼反感,一期安了安心,開始娓娓道來。他說話的時候元就便繼續用著餐,不時輕點頭表示他有在聽。 昨晚那不長的對話很快的,一期就全部說完。聽完他話的毛利元就這時才認真的看了看待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語的鶴。全白的身軀、同一期一般金色的雙眸,以及眼裡盈著的決絕—— 「我要獨自和這位…鶴聊聊,」毛利元就感到有趣似的揚起唇,饒富興味的給了這個回答:「一期一振,你先去處理下你身上的血腥味。這位叫鶴的房間我在和他聊過後,會安排的。」 「…咦?」 傻了半晌,一期東聞西聞就是沒聞出自己身上哪裡有血味,和一期睡了一晚、也沒聞到什麼血腥味的鶴也被老人家突如其來的話給怔了怔。一直到鶴閉上眼,他才恍然大悟: 「一期,你的刀。」鶴指指一期腰間的本體,「昨天砍了人還沒清吧。」 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就像鶴是親眼看到他砍人然後因為鶴的到訪而忘了清理。被提醒的一期一振回憶了昨晚的流程,登地也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腥味從何而來。 感到抱歉的對著兩人道了歉,一期匆匆地提著佩刀便往外走。不過指頭甫搭上木造的門框,身後又重新傳來毛料大氅覆上將他包裹著的柔軟感觸。 「鶴殿下?」呆望著自己的手臂被抬起、穿進大衣的袖裡,一期一振吶吶的開口,頰邊微紅。 男人細心的替他穿上雪白的外套,彷彿只有這件事是重要的。低垂的眼睫是乾淨的銀,密密藏住底下的鑠金;戴著露指手套的指骨骨節分明,跳躍一樣的在一期的胸口與臂膀間移動。 「好了。」最後理了理帽子連著的領口,將本來就極少的褶皺完全撫平,鶴笑得像是完成了什麼重大的工作,笑容裡盡是滿足。 「那裡要是會痛,這樣就沒問題了。」 「…鶴殿下,我可以自己穿的。」現在才反應過來發生什麼的一期一振有些氣惱的抗議,就算他是最近才能順利的以人形走動,但並不代表他是個連更衣都需要別人幫忙的幼兒! 「我知道——」調皮的笑著拉長尾音,鶴說著邊靈巧地在一期的髮繩上打了一個蝴蝶結:「只是,我想試著幫你穿。」 話中流淌的深厚情感隨著鶴的嗓音徐徐而出,聽得一期一振差點以為自己就要耽溺其中、而後窒息。掩蓋不住逐漸在臉龐暈染開來的熱度,一期慌亂的拋下了句「請別戲弄我了!」後就唰地奪門而出,天藍色的髮尾跟上頭的蝴蝶結瞬間消失在廊簷的轉角。 咯咯地又笑了幾聲,最末在老者沉靜的注視下,鶴端起臉色,坐回到原先的坐位上。 「我沒有在開玩笑。」 拿起茶杯喝了口,鶴回望向一直盯著他看的毛利元就,面無表情地只說了這麼一句。 茶涼了,但情感依舊灼燙。 【三】 鑽心蝕骨的疼痛來的太突然,以至於一期一振直到一頭磕上房內的矮櫃,才反應過來他的左臂幾乎動彈不得的事實。 忽然的抽痛造成麻痺,麻痺的四分之一軀幹導致失去平衡。確定沒磕出血後他顫抖著起身,將用來保養刀劍的布啊油啊統統歸妥,接著在緊抓著身上的雪白衣物後就蜷縮在地。匆忙回房的他第一個舉動就是清理掉殘留在刀上的血跟脂肪、以及體液。後背的疼痛會蹭地發作他始料未及。 劈哩啪啦的眼前閃過了霧紫青藍鏽紅的零星光點,閃閃發亮的使人目眩神迷。滴答滴答的液體彷彿是血也彷彿是水,落在榻榻米上後都滲透進去融為一體。 暈染開的色彩太過絢爛。閉上眼之前最後的景色是一大片的落英紛飛。 ——醒來時他才發現那是大片大片的櫻花花瓣。 「呀,一期醒來了!」 似乎是看見一期的眼睛睜開,背對房門而坐的男孩兩手一拍、叫喊出聲,稚嫩的嗓音雖然可愛,卻也因為大聲而震的一期還未開始運作的腦袋暈暈呼呼。 尚來不及問出發生什麼事、以及幸鶴丸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等等,一期一振就感到脖子被人一歪,對上了張放大的、充滿慶幸的白色面容: 「太好了,你醒過來啦!」 「……鶴殿下?」 遲疑了半晌一期才做出詢問一樣的回覆,畢竟這樣的距離實在太過接近,令人無所適從。不過眼前的青年似乎完全不這麼覺得,連一期話中「為什麼我們會靠這麼近」的意思都沒聽出,兀自點頭表示一期沒認錯人。 花了約莫一次添水敲擊上石頭所需的時間,一期終於是理解了自己現在的狀況:被身後的人環抱著坐在地上,一直昏睡到剛剛才醒。而背後那人一面抱著他一面和小孩子玩,地上還散落著未收拾起來的筆墨紙硯。 我畫的是一期——幸鶴丸拿著紙張高舉,手上臉上都沾著一塊一塊的墨漬,興高采烈的向一期一振現著寶。稍動了動身把手從男人抱著他的臂膀中抽出,一期微笑地拍了拍男孩的頭: 「謝謝,我很喜歡唷。」 被稱讚的幸鶴丸笑得更歡了,笑瞇的眼和紅撲撲的臉頰煞是可愛。不過,或許是性格使然,男孩不消多久就垮下臉,皺著臉重歸了一副擔心的樣貌:「哪、一期沒事了嗎?背後那個黑黑的亮亮的有沒有事?」 一期愣神:「黑黑的?」 「就是黑黑的、像蟲一樣捲捲的,還發光著的——在肩膀後面!左邊那邊!」幸鶴丸邊說邊走過去拉開一期左肩的衣服,似乎全然沒看到在後方一臉烏黑的鶴。 被說的也感到了不解,一期扭過頭,想查看那在背後的疼痛處。但他只瞥到了一眼、頂多看出那裡有塊黑紫色的痕跡,便被鶴給強制拉上了外衣遮蓋住。 「好了喲,那沒有什麼好看的喔。」用食指抵住幾乎全身都要趴到一期一振身上的男孩額頭,鶴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小孩子也玩得夠久囉。一期需要休息,你該離開啦。」說著,他把懷裡人又抱得更牢了些。 鶴的語氣雖然輕鬆,不過金色的眼睛裡帶有明顯的警告意味。被瞪視的幸鶴丸扁扁嘴,對被如此對待感到不甚開心:「可是——」他也很擔心一期! 「沒有『可是』的喔,」鶴打斷他的話:「剛才我和老爺…也就是你爺爺,說話時,他有跟我提說有看到你的話要叫你去找他。我是看你擔心一期才讓你待到他醒的。」 聽到這話,幸鶴丸再是不甘願,也只好起身離開一期一振的房間。走掉前還對鶴吐了吐舌,擺了個十足的鬼臉。 失笑的看著幸鶴丸的幼稚舉動,這樣的孩子讓一期不由得感到可愛。與此相反的是,對身後還抱著自己的鶴那同屬幼稚的舉動,感到一股無奈。都多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計較嗎? 「鶴殿下說要讓我休息,那您怎麼還在這裡呢?」即使話語像是在下逐客令,然一期的語氣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反而是打趣地笑說。 「因為老爺子說這就是我的房間,我待在我的房間沒什麼不對吧。」鶴丸兩肩一聳,面對一期的詰問回得很輕鬆。 一期皺眉:「不能對家督不禮貌。」 「好的好的——」 鶴輕佻的應答讓一期忍不住嘆了口氣,已經大致摸透這人性格的他也不想在這話題上多做糾纏、頂多要是哪天見到鶴因為禮節的事,被做懲處時在幫一把就是。 結束掉一個對話,一期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斜望向鶴,問出他在清醒後最想知道的事:「請問我昏倒時發生過什麼嗎?」 仍揚著笑的鶴表面平靜,內心卻在一期問到這個問題後突了一突,以致他金色的眼珠裡閃爍出不自然的亮光;沒有看漏這微小的變化,一期趕在鶴要四兩撥千金規避掉這個問題、不正面回答他之前,再補上一句:「有發生什麼的吧?」 鎏金色的眼睛清澈如水,彷彿是眼底沉著砂金、被澄淨的水面輝映出的色澤,直直地盯著鶴不放。被盯的看的實在受不了,鶴終於還是鬆了口: 「……只有一點啦。」 「『一點』的範圍有多少?」 「真的沒多少,」鶴舉起雙手表示無辜,「你昏倒是那個小孩先發現的,我回到房間時就看到他看著你肩膀的傷口不知所措。之後就像你知道的,我們在玩畫圖的遊戲。」 「這樣子…而已嗎?」 「真——的——」拉長尾音加強自己的語氣,一身雪白的青年不再多說,突地將一期一振給打橫抱起:「現在你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比較實際。」 一期正想反駁自己已經睡得夠多、不用再睡了,忽然就感到一陣眩暈,像極了他方才發生的狀況;而這次他暈倒前,眼前閃過的畫面是男人泫然的臉顏。 ……別哭、那不適合你—— 一期一振最後殘留的印象是自己似乎抬起了手,想要抹去對方哀愁的神色。 但最終他還是不清楚自己是否有伸出手。 【四】 永祿六年八月四日,毛利隆元於參與備後豪族和智誠春宴請之筵席後猝死。年僅十一歲的其子幸鶴丸,繼任為家督;然由於尚且年少,毛利家的實權仍握於元就之手。 家督相續的儀式,一期一振是有參加的。更準確的說,他是必須參加。身為毛利家的重寶,他被用於作為祭器,由毛利元就持刃,以他銀白閃亮的刀身獻上奉神舞,最後再切下幸鶴丸的髮梢,象徵他不再是能隨意向人撒嬌的年紀。 隆元去世的突然,家督繼承的儀式也進行的簡短倉促,畢竟還有葬儀未舉行完畢。不過對此幸鶴丸並無任何埋怨,平靜地接受了現實。 刀刃切過髮絲的觸感很輕、很柔,用於劈砍人體的太刀在劃過細細的髮絲時,眨個眼就將不長的髮束給切落。然而對於一期一振來說,再細微的變化都仔細地通過了他的身軀,讓既是觀禮者也是執行者的他感到麻癢顫了一顫。 抖顫的原因倒也不只搔癢,更多的還有對於這麼一個孩子也即將踏上戰場、用孩子還乾淨著的雙目見識流血漂櫓,感到的憂傷與心疼。 一旁陪著他的鶴見狀,不著痕跡地握住一期一振放在身旁的手。即使隔著手套,還是傳遞到的溫度使一期一驚、不由得漏了一個心拍,雜揉了責怪與不解的目光以眼角瞥向了鶴。 責怪是怪他不該在儀式進行時輕舉妄動,如此是對家督不敬、對神明不恭;不解則是單純的疑惑,疑惑他為什麼不惜在重要的祭儀上妄為,只為做出這麼簡單、隨時都能做的舉動。 鶴沒有——當然,他也不該——答腔,僅是在一個微笑後便放開一期的手掌心。而在完全鬆手前,鶴的指頭輕輕的摩娑過一期的指腹,往上頭畫了個笑臉。 至於為什麼知道那是個笑臉,一期一振自己也不清楚。不過他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的身體已經不抖了,憂愁的難過情緒也已然消失無蹤。 即便身在理應嚴肅的場合,一期卻也抑不住唇口的笑意,任由它張狂地在自己臉上蔓延擴散。 最後在元就將家傳之刀、以及割下的頭髮一齊交給幸鶴丸,這象徵性的儀式才告一段落。爾後,元就雖然還未讓幸鶴丸隨軍出陣,卻已開始帶著他教導他兵法布陣,將「謀神」的一切統統傾盡。 直至永祿八年,幸鶴丸才正式拜領了征夷大將軍足利義輝的字,舉行元服禮並取得毛利輝元之名。同年初夏,毛利氏與尼子氏相互爭鬥的月山富田城包圍戰,進行總攻擊一役為輝元的初陣。 十七日進攻、二十八日撤退——毫無疑問的,這是一場試探性的攻擊。知曉祖父的意圖,初陣未算告捷的輝元並不因此失落,反而還在戰事的休憩間,向一期一振請教戰鬥的方式。 初上戰場的少年戰鬥技巧仍嫌生澀,而一期亦不厭其煩地教導著他,最初對他的憂慮早已消去大半。脫去幼名的少年如今已是個真正的戰士,日後更會繼承祖父之職,成為一方將領。 跟著一期行動的鶴則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付喪神與小主人之間的互動。這些日子來,一期一振都斷斷續續的在昏迷與清醒,再加上身為活過千年的存在,對於時間的流逝麻木已久——即使有人稍做手腳,他想一期一振恐怕都不會發現。 藍髮青年左肩上的黑紫圖騰仍以只有鶴見的著的形式閃爍著不祥的冷光,透出衣服的紋樣就像滿載著惡意般,灼灼地咧開嘴嘲笑著他。 「…可惡。」 緊擰起眉,鶴咬著牙低咒了一聲,刻意側過頭錯開一期一振朝他投來的目光。死死握著的拳頭要是沒有戴著手套,只怕會被挖出個洞來。 - 鶴很奇怪,鶴的狀況也很奇怪。這是一期一振感覺到的。 自從鶴出現後,自己就常常會陷入突如其來的昏睡。這個莫名的現象他從未對誰說過,雖然合理懷疑一定和鶴有關,但他卻無法懷疑鶴對自己有什麼惡意。 對自己這樣沒來由的相信一個突然出現的人,一期一振感到很困擾。而更困擾的是,自己居然還會為對方感到擔心。 自己似乎也變得奇怪了啊……嘆了口氣,一期揉揉額心,往駐紮地中鶴所住的帳子走去。 其實鶴和一期住的帳子是同一個,只是近來一期一直忙於給輝元教導戰鬥方法,使得那帳子變成了只剩鶴一人居住:「鶴殿下?睡下了嗎?」 拉開帳子門,一期壓低聲音喚了喚。帳內沒有點燈,最大的可能便是裡頭的人已經睡著了。不過打開門他才發現事實和自己所猜測的完全兩樣:應該在裡面的人根本不在,帳內空氣涼颼颼的有如從未有人在這裡過。 「…鶴殿下?」一期一振抿唇,不太肯定地又問了一次。 杳無回應。 「鶴…?」 空蕩蕩的室內回響著一期一振自己的聲音,飽含著不確信和沒來由的害怕。再次的無人回應讓一期的心再度揪起,倉皇的衝出帳子。戰場上會發生的事沒有人可以預料,要是鶴他—— 噗咚。正要衝刺的一期猛地撞上了一堵肉牆。 「呀,一期你怎麼了?這麼慌張?」 「……是、鶴殿下?」 「是我喔。」鶴眨眨他晶亮的眼:「咦,一期想我了嗎——?」 原先還因一期突來的舉動,而疑惑地睜大眼的鶴,只花了一句話的功夫就又變的輕佻且不正經。但是這次半笑半鬧的態度,沒有讓一期像先前那樣又羞又氣的調頭走人,反倒是令後者眉頭一皺,開口就是掩蓋不住的怒氣: 「是啊!您知不知道單獨在戰場亂走很危險!」 漂亮的金瞳被憤怒染得熠熠生輝,流光溢彩的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沒能耐住怒火的一期咬著下唇,一把抓住鶴衣服的前襟,攥在手中直瞪向鶴。 被瞪視的一方似乎是沒料到會產生這麼大的反彈,瞠著的眼可說是傻愣的無以復加。沒有任何言語,鶴只是直直地盯著一期,眼中盡是以溫柔包裹住的懷念。 「你說的沒錯,獨自在戰場亂走真的挺危險的。」 「您知道的話就請別——」 「——所以,兩個人的話就沒問題了吧?」 乾脆地打斷一期的說話,鶴笑容滿面的牽起自己胸前的一隻手,轉過身便往外走去。對這猝然而生的狀況一期還來不及做出回應,就這樣被帶著走到離紮營地遠了好幾尺的地方去。 全黑的原上見不到燈火,唯一的光源是天上小小的一角殘月,銀白閃亮地撒下皎潔的光亮。初夏的夜裡風仍然很涼,拂去了夏日的暑氣。 「請、請問您…?」還喘著的一期終於找到機會,可以將問話給問出口。一綹綹青色的髮被風吹得散亂開來,束起馬尾的繩也隨著風,呼啦呼啦的甩動舞動。 聞言,鶴轉頭朝一期露齒一笑,沒有對他的問題正面回答。青年單獨露在手套外的食指先是點在自己的嘴上,接著伸長手臂,定定的指向天空。 ——剎那間,萬籟俱寂。 闃黑的夜空中,棋布的星羅井然地羅列,閃爍著輝光點點;廣袤的平原與天際連成一線,使人彷彿有置身於星海之中的錯覺。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給予這片天幕一道道美好的景致,替它妝點上繽紛的色彩。所謂宇宙洪荒。以人所見,莫過於如此。 「…星星很漂亮吧。」 鶴驀地輕聲開口,打破了無邊的沉靜。還耽陷在一番景色中的一期這才清醒,像是被嚇到了一樣打了個激靈。 「是的!」一期趕忙回應,並也為自己居然看呆、忘記鶴還在這裡的這點感到羞赧。同時他跟著想到,鶴把自己帶來這裡,莫非…「鶴殿下是為了讓我也看看這個,才拉著我出來的?」 「嗯…那是原因之一,」鶴俏皮地眨了眨眼,接著把仍握著的素白手腕往上拉,用自己的雙手包覆住,抵在下巴上:「吶、一期的眼裡也有星星哦。」 似是而非的回答,情溢乎詞的表現,以及對於兩個男性而言、似乎過於親暱的舉止——看著鶴的一舉一動,一期由衷的這麼想道。然而他也發現,自己並不覺得這些有哪裡不妥或感到討厭。 果然,自己也變得奇怪了啊。 「說什麼呢,」一期淺笑著回望向鶴,「鶴殿下的眼睛也是啊、閃閃發亮的。」 四目相對,便無需言語。笑鬧過後兩人席地而坐,趁著月色微微,看起平日不會認真去欣賞的星空。 逐漸冷起來的空氣讓鶴又脫下了白色大氅,將它披上了一期的肩膀。恍惚之間一期想到之前好像也見過相同的畫面,那是因為…… 下意識的,他將手碰上了左肩。對了、那裡好像…「很久沒有痛了。」望著星空,他輕聲呢喃道。 動作到一半的鶴猛地一滯,銀色眼睫底下的瞳仁不自然的曳著黯淡的光。彷彿是要為自己定神似的,鶴勉力扯出個笑、並靜靜地點了點頭: 「是的,那裡已經不會再痛了…我的意思是,傷口已經好了嘛。」 惹來一期疑惑目光的當下,鶴很快地又接上了話、使它聽起來不會那麼奇怪。一期也在表示理解的哦了聲後,就消去了疑慮。 如同穹空中的星星般,淡紫的光一閃一閃的,最後都消隱在一片的純白底下。 【五】 毛利軍以暫時撤兵換來的,是保守穩健的包圍戰戰略。同年九月,毛利軍以三萬大軍再次包圍了僅有一萬兵力的月山富田城,對城內採取斷糧的持久戰。 首先元就下令,不准城內的尼子軍士兵逃出城來投降,投降者格殺勿論。務求城內的食糧能盡速消耗完畢。接著,元就使用離間計在城內散布謠言,不消多久便使負責尼子軍兵糧的宇山久兼,被尼子義久給斬首處死。 秋意漸深,肅氣亦濃。 一期一振在毛利暫時撤兵的期間,再度陷入了半長不短的睡眠,一直到他的本體刃上又被餵上血,他才緩緩地顯出人形來。 當時的狀況是這樣的——因為被元就認為「白待著也是無事可做」、而被派去負責替輝元整備戰具的鶴,正替一期一振的刀刃擦拭到一半,手中握著的刀身便忽然發光。過了一陣子後,青髮紺衣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晚上好。」鶴笑嘻嘻地朝來者打了招呼:「好久不見了呀一期。雖然我都有好好的在撫摸和清潔你,這樣似乎也不算好久不見?」 邊說著,他邊重新拿起「一期一振」,用奉書紙繼續抹去上頭殘餘的打粉,接著開始上油。 或許是剛醒來,頭腦還有點渾沌,一期並未對鶴那些話有什麼特殊反應。呆呆的眼神像是還在走神放空,沉默了好半晌,他才略帶遲疑的張嘴:「是…血?」 迷惑的神情、半傻的顏臉,都和先前還會罵人的一期一振大相逕庭。在心下琢磨了一陣這是什麼緣故,終於鶴理解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乾巴巴的「啊」了聲。 「是被血強制喚醒的啊。」 放下刀身讓它身上的油慢慢乾燥,鶴皺眉望著眼前的一期一振。付喪神的靈體意識沉眠時,刀的本體若是受到衝擊,那清醒過來的概率很大。只是他又不懂了,一期一振作為刀、作為兵器,怎麼可能會因為沾上血而受到衝擊? 在將結論脫口而出時,鶴就見一期彎下身,端起他的刀莖部分查看著刀身。凝視了大半晌,一期的眉毛漸漸往眉心靠攏: 「是輝元大人的血。」 「什麼?」原來是因為這樣才醒的?鶴心下大驚,不過並未表露在臉上。 沒有理會鶴的餘裕,在說完這句話後,一期一振便虛弱的跪倒在地,連本體從手中滑落下都無暇顧及。青白的臉色跟正在一點一點冒汗的額角,鶴不用細看都知道這絕對是出了問題! 被強制從沉眠中喚醒,無論是哪把刀的付喪神,都不免會有些不良的影響。一期一振的情況,無疑是因此而產生的。人都說藤四郎吉光的刀不傷其主,一期一振的刃口卻舔上了主人的血——思及此,鶴咂了咂舌。這要不衝擊才怪呢。 但,傷都傷了,時辰也都至亥時,想想輝元應該也早就包紮好了,那麼再追究這點也沒什麼幫助。鶴嘆了嘆,將抽搐著的一期一振給攬到懷裡,一下一下的輕拍著他的背脊: 「沒事的、沒事的。」 收起最開始那不正經的語調,鶴的嗓音醇厚而使人安心。有節奏的手往往在一期打顫的最為嚴重時,不輕不重地撫摸過去,像是在撫平他的顫抖。這樣重複而規律的舉動一直持續到一期一振又再次睡去才停止,平時像是兄長般的青年緊抓著鶴的衣服,靠在鶴的胸前睡的彷若是個孩子。 明明是大哥呢…鶴苦笑,帶著憐惜的把一期抱得更緊,就好似要把人給揉入自己的靈魂深處一般。 - 在一期一振醒後,才得知自己的刀刃會沾上毛利輝元的血,是因為還不熟練用刀的少年手笨,不慎在割下敵人頭顱時也揮到了自己。為此,鶴毫不客氣地賞了輝元一個白眼,一期則對自己昨晚的失態尷尬一笑,便摸摸輝元的頭要他以後千萬小心。 而月山富田城的包圍戰,一直持續到次年的十一月底,無力堅持下去的尼子氏才派使者出城投降。毛利側以小早川隆景、吉川元春割手指蓋印的血判狀,保證不殺尼子義久及尼子一族生命,終於將抵抗許久的月山富田城開城。 至此,毛利氏業已成為掌控一方的大名。爾後戰事,也逐漸交由毛利輝元來做決策。在隆元後繼承元就的他,更在元龜元年於布部山一役擊破了尼子家的遺臣,將其完全驅逐出出雲。 是年六月十四日,蟬鳴漸噪之時,毛利元就於吉田郡山城病逝。曾奉元就之命,向輝元宣誓效忠的隆景、元春二位輝元的叔父,更於其後繼續輔佐輝元、擴張毛利家的勢力。 不過和祖父不同的是,輝元在將軍足利義昭被織田信長放逐後,接受了義昭的依附,並和上杉謙信合作,形成了對信長的包圍網。更於天正四年的石山合戰中支持本願寺顯如,在木津川口大敗織田水軍。 對於輝元和其祖父全然不同的策劃謀略,一期一振雖然有些擔心,如此會不會造成之後的戰事失利?但見輝元信心十足,一期便沒有向他多說什麼。 不過,不說出口不代表一期並未把這件事記掛在心。對輝元的這些決策,一期一振心底總覺得不安。就某方面來看,幸鶴丸可說是一期看著他長大的,對這個亦主、亦友、更亦子的青年,一期總是帶著比他人更多的疼惜——就算他們遲早會分離。 「鶴殿下,您覺得輝元大人他這麼做好嗎?」 看書看著還是沒辦法放心,字一個都讀不進眼裡。最後一期只好放下手中的書,向一直都陪在他身邊的鶴徵求意見。畢竟這問題無論對誰,都很難開口。 一期一振多多少少,也從鶴同他一般保持在青年樣貌、不會老化的外表,隱約查覺到他們可能是類似的存在。他們這些精怪,對世人所做之事多只選擇旁觀。而鶴看樣子更不是會想插手的人,因此一期才能更無芥蒂的問出口。 當然,一期一振會這麼問,也不是想插手干涉。做為兵器,他是絕對會遵守主人的命令的。只不過在他內心鼓譟的不安太過轟鳴,讓他實在忍不住想找人傾吐。 「這麼做…你指他站在魔王的對立面嗎?」回答一期疑問時,鶴正百無聊賴的摺著紙在玩,回答的語氣也帶著三分慵懶。 一期謹慎的點點頭:「是的,我總覺得…好像有點擔心。」 「用不著擔心。」 鶴這句話回的飛快,幾乎是在一期的語句剛落地,就跟著銜上接續。聽見鶴這麼說,一期陡地睜大眼,裡頭盛滿不解。 隨手摺好一只船的鶴咧嘴一笑,口中「咻」地吹了聲哨後就拿著紙船往一期一振的方向衝,摺尖的船頭戳上一期的背,隨後就蔫了下去。 「鶴殿下——」被迫把紙船弄蔫的人有些無語,連回話都有些無力。 「哎哎、我只是想讓你放輕鬆點而已。」鶴舉起雙手、眨眨眼睛做無辜狀。 「可我是真的很擔心。」也清楚鶴是為自己好才這麼做,一期並沒有想責怪鶴的意思,只是很快地又把話題給帶了回來。 眼見沒法繞過這個話題,鶴搔搔頭,最後只好道:「所以我也說了,你用不著擔心嘛。」 「何以見得?」一期這下也好奇了,為什麼鶴能說得這麼篤定? 被質疑的那方並不惱,只是又拿起一張紙,摺了隻一期沒看過的東西出來,往他的肩上放: 「這東西是叫做紙鶴,」鶴拉拉那隻動物的翅膀,將它擺成即將要展翅飛起的模樣:「可以祈求平安。」 「跟鶴殿下有一樣的名字?」對沒看過的小東西產生了興趣,一期邊問邊拿起肩上的紙鶴直盯著它瞧。 「是啊,所以我說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將又摺好的一只紙鶴拿去往一期臉上戳,鶴咧開一個漂亮的笑。這段讓旁人聽來、像極顧左右而言他的話,在鶴說出口時卻莫名的有說服力。認知到這點的時候,一期忍不住噗哧一聲,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因為有這隻『鶴』在我旁邊嗎?」 「不只。還有『這隻』啊。」 闔動雪白的眼睫,鶴頑皮的笑笑,將第二隻紙鶴的喙往一期的嘴上輕輕一啄。後者怔了一怔,隨後也依樣畫葫蘆,拿起自己手裡的紙鶴,蜻蜓點水的啄了啄鶴的嘴唇。 「謝謝您。」 ——謝謝您,一直都陪在我身邊。 【六】 即便一期最後決定相信輝元的判斷,不對他的策略做出置喙,但他的不安可說是成真了。自越後之龍病故,戰事便每況愈下,開始逐漸轉為對毛利家不利。而在第二次木津川口之戰敗陣後沒多久,原先和毛利家合作的宇喜多直家亦改變立場,投靠織田,與秀吉一起打擊毛利軍。 天正九年,羽柴秀吉率軍進攻因幡鳥取城,採用的戰略和毛利氏對尼子氏之月山富田城戰相若,皆採斷糧的作戰方式包圍、有人出城即格殺。城內餓莩遍路,連人都開始吃人,這般宛如地獄的景像直至身為城代的吉川經家投降切腹,才使鳥取城開城。 天正十年,奉信長之命的秀吉,對毛利氏配下清水宗治守備的備中高松城進行攻略。納黑田孝高之策,秀吉以水攻方式使得高松城周圍汪洋一片,讓毛利輝元即使與叔父元春、隆景親自率兵持援,卻只能在外給予守軍精神上的鼓勵。 「為什麼、我只能這麼無力…」 夜裡,輝元於駐紮的營帳內對著他的刀,苦澀地喃喃自語。身為唯二的聽眾之一,一期一振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最終只是像多年前、眼前的青年還是個孩子時一樣,什麼都不說地揉著青年的墨髮,用著使人安心的力道。 聽眾之二的鶴不用說,絕對是跟著一期進來的。不過或許是因為鶴也是輝元自幼便熟識的對象,他並不在意鶴也待在一邊,逕自對一期一振道出他的沮喪。 身為家督,最要不得的就是精神低落。如此一來便容易給敵人找到空隙、趁虛而入。但家督再怎麼說也還是個人,要說自己完全沒有委靡的情緒,那只能說是在自欺欺人。 而不能在大眾面前表露出低落的輝元,除了一期一振和鶴,這倆從他還是個孩子時就看著他的人,實在是難以再找到一個能盡情吐露心聲的對象。 「我並不能為輝元大人提供什麼有用的建議。」望向身形已經和自己差不多的青年,一期一振一字一句、不疾不徐的慢慢開口說道。 接著,對上輝元抬起的、有些迷茫的眼神,一期將摸著青年頭的手收回,輕輕的覆蓋在青年的手上:「但是,我會支持輝元大人所做的一切決定。」 「…哪怕是將你賣了嗎?」低下頭,輝元聲音古怪的問著,好似喉頭梗著刺。 面對這問題,一期一振仍然帶著笑,將輝元的手握得更緊:「哪怕是將我賣了。」 溫和的笑容,堅毅的眼神。坐在一期一振旁邊,用手撐著頭看著主僕兩人對話的鶴,視線斜斜的瞥向一期,並從他的臉上讀出了全然信任的情緒。 ……也罷。鶴吁出一口氣,臉上浮出淺淡的笑意。這刀到底還是這般個性——端正恪勤,並對此毫不猶疑。 「如果不知道該怎麼做,」一直旁觀的鶴終於開口,使得兩人的視線都朝向了他。「那麼,我建議你以能保全最多人性命的方式為重。」 「這話是——」輝元眉頭一皺,隨即像是幡然醒悟,訝異的看向了鶴。顯然是從鶴的這句話中,找到了一個方向。 「就是你想的那樣。不用我教吧?」唇角勾起一個頗為諷刺的弧度,鶴搶在一期要叫他多些禮數之前,拉起一期的手往外頭走。「我相信你知道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而犧牲也是在所難免。」 拋下最後一句話,鶴便拖著一期回到他們分配到的帳子裡,留輝元一人兀自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斂起眉眼動著思緒。帳外不時還能聽見一期要鶴對家督多些禮貌的說教,令帳裡頭的人感到好笑。 幾日後,在同叔父們商討過,輝元便命外交僧安國寺惠瓊前去與秀吉商討談和事宜。原本尚無交集的兩方膠著許久,但在織田信長死於本能寺的消息為秀吉所悉後,秀吉便提出以清水宗治自殺作為和談條件。 聽到這個條件,一期頓時想到鶴曾說過的「犧牲」原來是指這麼一回事。而聽見這條件的輝元自然是不同意,他已經在鳥取城一役時使吉川經家切腹,現在高松城一戰怎麼還能使清水宗治自殺! 然而看出秀吉必須火速趕回畿內的惠瓊,知道這是與秀吉和談、保住毛利家的良機,遂密訪宗治,說服他以毛利家安泰之大義,自行了斷。不曉得信長已死的清水宗治接受了,數日後與兄長等人於水上切腹。 得知此事的輝元雖然哀慟,但木已成舟,改無可改。秀吉在與毛利家和談後急速撤軍返回近畿地區,這時輝元才知悉信長已死、織田家現在是群龍無首的狀態。他與元春、隆景商談是否要反悔此次和談,追擊秀吉,不過在前者主張追擊、後者反對的情況下,最後毛利軍並未採取行動,而秀吉於山崎之戰中擊敗光秀。 爾後秀吉因清洲會議造成的紛爭,於天正十一年與柴田勝家爆發了賤岳之戰時,輝元採取中立態度,保持觀望。在秀吉獲勝、成了日本無人能敵的勢力後,輝元遂向秀吉宣布臣從。 至此,天下大勢,大已底定。 - 時為天正十八年。 已受天皇賜姓豐臣的秀吉,因調停北條氏與真田氏的領土問題無果,於二月底向北條氏宣戰,並要求全國大名必須派兵協助。毛利一方,輝元派兵保護京都,在戰場的後方待命。 戰事持續到六月底,才以缽形城開城為首,直至北條氏政、氏直父子開城投降,此戰才告結束。經過此役,全日本各大名皆臣服於豐臣政權,開啟了安土桃山時代的和平時期。 令人喘不過氣的征伐暫告休焉,趁此機會,一期一振也能替自己的本體好好的保養一番。畢竟在戰爭期間,能保養的地步也是有限。 相較起一期一振的樂觀自若,鶴卻是顯得有些坐立難安。雖然各種搗亂的事情他還是沒少做,不過當他靜下來時,臉上偶爾會閃過一絲浮躁和煩悶。 當這樣的情形邁入第三天、在一期被剪裁成動物模樣的落葉雨洗禮過後,他終於還是沒忍住,向鶴開口問:「鶴殿下是否有什麼重要的事記掛在心?」說著的同時,一期拾起一片鳥形的葉子,黏貼上鶴的臉頰。 「…倒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看著一期似乎被他帶壞了的舉動,鶴有些懵,說著的話也帶了幾分不確定跟遲疑。抬手摘下貼在臉上的葉片,掐著莖部讓葉子繞著打圈,似乎在思考要怎麼說的鶴眼神一直飄移,最後定格在手中轉著圈的葉子身上。 「您但說無妨,」一期的態度卻也坦然,邊彎身收拾灑的到處都是的落葉,邊試著鼓勵鶴將事情說出來:「鶴殿下總是在幫助我,這份感激我銘感五內。而現在鶴殿下似乎有困難,我也想幫助您。」 直率的眼睛乾淨純粹,不含雜質的就像澄澈的一渦水晶。被這樣的雙眼凝視,就是再能言善道的人,都難以繼續逃避話題。 鶴自然也是屬於這類人。知道已經瞞不下去自己在煩惱什麼事,他在煩躁的大叫了聲後,才決定說出。 「對我來說真的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悶悶的語氣盡顯出他的不快,鶴忽地將手搭上一期的肩,面容嚴峻:「一期一振,我想,你主人他很快就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了。」 一期一振有點呆愣:「鶴殿下是因為這樣而覺得困難?」因為一件,和他自己無關的事,困擾到這個地步? 被這樣直白的反問,鶴不禁感到大窘。素白的臉上頓時飛紅,白皙的膚色下透出淡淡的粉。嚷嚷了句「沒錯啊就是這樣而已!」,他便衝上前、一把把一期一振的頭給壓到自己的胸口上,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突然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一期不由得莞爾。沒有再多說什麼的,他也伸出自己的雙手,回攬住抱著他的寬闊後背。 咚咚的心音一下一下的,好似噪響的擂鼓,打著令人安心的節拍。 至於,鶴所說的事情,很快的便成真了。 距離他們的對話不過幾日,一天晚上,輝元來到了一期一振的房裡,神情嚴肅而堅定。未待一期一振請他坐下,青年就先朝一期一振行了個跪拜禮,其中有著十足的歉意。 想到這或許就是鶴向自己說的那件事,一期心頭一凜,端起正經的臉色:「輝元大人?」 看了看眼前的景況,一期判斷出由自己先發話,比較好讓輝元開口解釋他為何要這麼做的原因。詢問的語調溫涼如水,除了單純的疑惑外,不參雜任何情緒。 自幼就在一期的眼皮底下長大的青年,也明白一期這樣做的用意。深呼吸了一口氣,輝元甫開口就是一個單詞:「抱歉。」 沒有多加催促,一期只是淡淡的望著輝元,等待他說出後文。在沉默了一陣後,青年才又動了動他的雙唇,滿懷歉疚的說:「我打算將你獻給秀吉公。」 咕咚、一期聽到自己的心裡好似被投了個石子,沉甸甸的難以言喻。 很重要的事…就是指這個嗎? 「我明白了。」一期平靜地笑笑,隨即對上輝元抬起的驚詫眼神。他讀的出青年在訝異他怎麼會不生氣,因此確實也沒生氣的一期一振,拍了拍輝元的頭,就如他還是個孩子時一樣。 「我說過,我會支持輝元大人所做的一切決定。」 話語鏗鏘落地,伴隨著門外的一聲嘆息。 【七】 「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唯一的太刀作品。」 曳著一頭束成馬尾的青藍長髮,青年端著自己的本體,正坐在即將成為他主人的對象面前,不卑不亢地緩緩說道。 年過半百的男人氣色仍佳,看著毛利輝元獻上的刀,滿意地頻頻點頭。而一期一振見秀吉似乎很滿意自己,不住在心底鬆了口氣。 隨著一期來的,還有不知為何能獲得豐臣秀吉允許、一同上洛的鶴。當一期把自己整理得宜,準備搭上馬車前往京都時,卻見到馬車裡還坐了個鶴…他有多驚訝是可想而知。 在進到秀吉的居室前,面對守衛的質問,鶴拿出一紙證明、笑嘻嘻的說他是保護一期一振的人員,便得到了放行。事情發生的當下一期一振實在是也給嚇得瞠目結舌,只得要自己別再多想,好好考慮見到秀吉公時要怎麼應對才不致失儀。 覲見完畢,一期想自己大概在秀吉面前,還算是有個好印象。接著他便給僕役領了出去,一方面參觀宅邸,一方面帶他到未來居住的房間。房內只留著鶴一人繼續和秀吉共處,說是要聊聊幾句。 雖然擔心鶴,但在見到對方擺擺手、要他不要想太多的舉動後,一期也放寬心,相信鶴面對著大人物時,該是還有著分寸,不至於鬧騰得太過誇張。 作為宅邸的聚樂第面積廣闊,走著走著一期一振都給繞的暈了,要是沒僕役領路,只有自己一人的話大概光要走去房間,就得花上好幾個時辰。 「參觀的還開心嗎——」 最後給僕役領回房間的一期,才剛關上門、就聽到房內傳來一聲熟悉的歡快語氣,害得原先以為房間沒人的他,心跳都多跳了一拍。還沒點——更大的可能是裡面的人故意不點——燈的房間在夕陽西下時,顯得略為昏暗,再加上那人刻意躲在角落,以至於一期一振完全沒發現對方的存在。 「鶴殿下…」著實被嚇了一跳的一期一振有些無奈,語氣也有點虛弱。雖說他被嚇習慣了,但他怎麼樣也料不到,鶴連剛搬進新的居處也能泰然自若地嚇人! 「開個小玩笑,嚇到了嗎?」鶴笑容滿面的拿出蠟燭和火柴,邊把房裡的燈給點上火,邊進行他嚇人過後例行的問句。 已經好些年沒這麼驚嚇的的一期一振脫力的點點頭,走到房內坐下:「嚇到了喔。」 「哈哈哈、對不起啊對不起,看來是嚇的不輕啊。」搔搔頭,鶴還是乖乖地道了歉,接著掐起一塊糕點就往一期的嘴裡送:「吶,當作賠罪?」 「…好甜。」 被突襲的一期呆了半晌才意識到嘴裡有東西,而當他意識到時,糖果子都已經在他的嘴裡化開,溶成一腔甜膩。 身為付喪神,他並不會感到肚子餓,自然也不會需要吃東西。對於食物,平時他頂多喝杯茶,或是在哄孩子時下廚做點小點心時試試味道。剛才的那塊糕點,大概是一期真正「吃」東西的第一次。 「好吃吧?這是我去廚房拿來的蒸菓子唷。」 從兜裡拿出盤點心,鶴像是個孩子般,對一期現著寶。而被餵食的一期點點頭:「嗯,真的很好吃。」 見一期一振也覺得糕點好吃,鶴笑的更開心了,彷彿這盤糕點是他做的一樣。接著他又重複起剛才的舉動,掐起一小塊放到一期的嘴裡。 還來不及拒絕鶴的動作,一期的嘴裡就又被放了一小塊蒸菓子。砂糖的甜味中還帶著點甘,令人回味無窮。 「鶴殿下…唔、究竟是怎麼拿到這個的?」 這次一期在吞下甜點後,趕緊阻止鶴又要餵食自己的舉動,提出個讓他即使已經吃了兩口、卻還在疑惑的問題。畢竟,鶴雖然有說是去廚房拿的,但——一般人怎麼可能拿得到啊? 「啊?就跟著秀吉大人去廚房拿。」眼見沒法繼續餵食,鶴便把手上那塊糕點轉為塞到自己嘴裡。吃完還舔了舔指尖,把上頭的糖粉都舔的乾乾淨淨。「喏,再吃一塊?」 說著,他不屈不撓的又拿起一個糕點,遞到了一期嘴邊。不過這次一期伸出手,把甜食從鶴的手中拿過,困窘的表示他自己來就好。 - 來到豐臣家的一期一振,大多只是被供奉著,沒有實際的再參與什麼戰役。除了秀吉似乎覺得一期的刃長與自己不合這點,更大的原因還是要算在天正十九年的九戶政實之亂後,日本已然被豐臣氏全面統一,如此一來自然沒有什麼戰事。 喜愛華麗事物的秀吉,前前後後把一期身上的飾物做了不少變更。短披風上的家紋改繡成太閣桐自然是不用多說,在秀吉於對外征戰朝鮮的空檔、命人把一期一振的刃長磨短後,更重新為他造了刀鞘。紋著金線的紅色刀鞘有著低調的華美,和刃鋒出鞘時的銀白相互輝映。 相較起輝元,一期一振和秀吉度過的時日並不算太長。但該說是秀吉的人格特質還是什麼呢,一期發現自己挺容易受他所影響,連原先配戴起來會不好意思的裝飾,久而久之也都習慣了。 唯一不變的,是那頭十分適合紮起馬尾的天藍長髮,依舊在一期一振走動時擺盪跳躍,盪起一道道好看的弧線。 安逸的生活直至慶長三年,秀吉病逝,一期一振也由秀吉傳給了其子秀賴。秀吉死後的天下,再度大亂,連帶著豐臣家也跟著衰落,而趁機崛起的人是五大老首席的德川家康。 在秀吉逝世前,家康便已進行了許多政治上的聯姻。秀吉逝世後,他更私自分封領地,因此開始造成其它中老和奉行的不滿,尤以石田三成為甚。 不滿家康的一派逐漸集結,最後以一紙直江狀爆發了大規模的戰事。作為序幕的伏見城之戰由毛利輝元為首的西軍先下一城,但因東軍守伏見城的鳥居元忠拚死守衛,拖住了西軍的時間,使在之後的歧阜城一役由德川家康帶領的東軍得勝。 戰事綿延,日本各地也因此觸發了大大小小的戰爭,而東西軍的主戰場則位於美濃的關原。開戰之初,戰況一直對西軍有利。但最後因小早川秀秋的叛變,導致了西軍開始節節敗退。 最終得勝的一方是德川領頭的東軍,家康更於慶長八年出任征夷大將軍、建立德川幕府。自此,豐臣家開始日漸沒落。 縱然為豐臣家的衰落感到唏噓,但一期並未因此產生出太多情緒。他僅是跟著淀夫人一起,繼續照顧年紀尚幼的秀賴,以及家康嫁予他的表妹千姬。鶴也陪著一期,一同照料這兩個幼兒。 「…好懷念呢。」午後,替淀殿哄睡了秀賴與千姬,一期從廚房拿來一壺泡好的茶來到廊簷,給自己和鶴各倒了一杯後,望著庭院的景色如是喟謂。 一期口中的懷念,自然不可能是什麼榮光盛景。抿了口茶,對一期一振知根知底的鶴,看著那雙溢著溫柔的眼神趣道:「對於照顧孩子嗎?」 「是啊。」 沒有多餘的說話,僅僅兩字和時不時飄向孩子們睡房的柔軟眼神,就足以表露出一切。見著這樣的一期一振,鶴從喉裡滾出幾聲笑,便給自己手裡的、一期放在身旁的空杯子裡又添了添茶。 茶香在廊上四溢,漫開一片顯得無比悠閒自適,忙裡偷閒也不過如此。暖陽底下讓人不禁開始犯睏,伴著熱茶的煙霧繚繞,一期恍恍惚惚地看到庭院中好似有一群孩子在嘻笑玩鬧。 「…啊…還有鶴殿。」 「什麼?」 叩地一聲,眼皮已經開始打架的一期把頭靠上鶴的肩膀,隨即睡了過去。睡前留下來的話語焉不詳,讓鶴是既好奇、卻又捨不得吵醒一期。 然而睡著的那方完全不知道鶴在兩難,不時還會迸出「…鷹抓…」、「小心」…等等更莫名其妙、找不著重點的零碎囈語。 「是夢到什麼了啊。」 撩起一期的鬢髮,用指尖描摹過一期的臉龐,鶴對著熟睡著的青年,失笑地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 【八】 豐臣與德川如履薄冰的對立,一直持續到慶長十九年,因家康得到了豐臣家的把柄,而讓這樣的平衡終至傾圮。 豐臣秀賴為恢復豐臣家的威望,著手修復因地震而倒塌的京都方廣寺,並於寺的本殿中安置一口由南禪寺住持、清韓長老所著的巨大梵鐘。然而鐘銘在片桐且元交予德川家康時,被金地院崇傳和林羅山以文字獄方式,解讀為對家康不敬。爆發此事後,兩方正式決裂,德川家開始進攻豐臣家。 家康對眾大名宣布要求出兵討伐豐臣,而豐臣家則是拿出秀吉所剩遺產,召集各地浪人。之後曾經受過豐臣恩惠的大名們亦送上檄文,並集結在大坂城。 豐臣由秀賴領導,採後藤又兵衛的主張,在大坂城內進行守城作戰。由於兵力懸殊,豐臣家在戰事上屢屢失利,最後全軍都被德川給壓回了大坂城內。 不過,在真田丸一戰中,德川軍遭到了重創,迫使德川軍全軍撤退;而不久後,因為寒冬中欠缺糧食,德川軍最後選擇與豐臣和談,暫告停戰。 久未拿來斬人的刀因保養得宜,在出鞘時仍然鋒利。當刀刃劃過人的骨肉、帶出血花時,一期一振忽地理解到,自己果然還是把刀。 斬人並非樂事,但若是為了守護而揮下刀,那便是他身而為刀最大的幸事。無論換過多少主人,唯有這點是他絕對不變的真理。 擦去刀上頭的血腥和髒汙,一期少見的在做清潔時,是面帶笑容的。在一邊看著他動作的鶴拖著腮,開口說了一句:「難得見你在清理時心情這麼好。」 對這段話,一期回以一個不置可否的微笑。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表情。」 - 次年夏季,烽煙又起。 不接受德川家要求驅逐浪人的主張,豐臣再次與德川決裂。然而在冬季的大坂一役和解後,大坂城的壕溝都被填平、形同裸城,這使豐臣軍決定先發制人。不過在隨後的大和郡山城及岸和田城的兩次戰事中,率先進攻的豐臣軍也沒得討好。 接下來的樫井、道明寺、八尾及若江之戰,豐臣軍都是敗了。最後,在德川準備攻入大坂城之前,大坂方召開了軍事會議。然而會議現場,卻不見一期一振的蹤影。 沒有人會去在意一把刀在哪裡,正如同鶴不在乎會議最後開得如何。當最後他們敲定由真田軍集中在天王寺一帶、其餘分隊繞道德川軍旗本部隊後進行攻擊時,鶴正找一期一振找的焦頭爛額。 終戰已近,一期一振不可能不出席。何況秀賴在鶴上前質問時,擺明就是一副裝作不知道、不告訴他的樣子——「果然是溯行軍的人嗎…!」 鶴低咒一聲,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汗水,抱著能找多少地方就找多少的心態,他繼續往還沒找過的地方找。甫入深夜的天空已經開始泛白,明顯是時間被動過了手腳。 大阪夏之陣的結果如何?對於正在進行的戰事,鶴早已把最初、過程、以及結果都背的滾瓜爛熟。抱著必死決心突陣的豐臣軍,以毛利勝永和真田信繁的奮戰最為壯烈,兩人一同攻陷到了家康本陣。面對這兩人的決死突擊,家康費了些功夫後還是成功脫逃了;反而是深入敵陣的真田信繁與毛利勝永,一個力盡而戰死沙場,一個雖然逃出,但最後在得知秀賴死訊後亦自刃身亡。 彷彿要呼應鶴腦中的想法一般,遠遠的、戰場上傳來真田信繁戰死的消息。暗罵了聲糟,鶴的眉頭擰的不能再緊:時間不夠了! ——信繁戰死,豐臣軍可謂已經崩潰。同時間,德川派來的內奸於大坂城內放火…… 印成鉛字的語句快速的在鶴的腦中飛掠而過,畢生沒想過推理的鶴動員起他全部的腦細胞。要藉這場大火帶走一期一振的是溯行軍,那麼誰是溯行軍? 那麼,那個溯行軍會在哪裡? 答案昭然若揭。 鶴頓時只想賞給自己一巴掌。 - 濃煙的嗆鼻與大火的高溫刺入皮膚,眼前所見的視界都染上了一片紅彤。火焰的環繞是無比熟悉,乾燥的空氣漸L發疼難忍,他清楚的、這裡是—— 慶長二十年,大坂夏之陣。 睜眼是個簡單的動作,但在這危急的時刻,他卻花了一番功夫才終於完全睜開眼睛;雙手和雙腳不知為何也都動彈不得,而左肩胛上的傷口,這時也開始一陣一陣的抽疼。 已經半燒毀的倉庫裡滿滿的都是易燃物,乾草穀物等堆得滿倉滿儲。一期一振努力回想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的原因,而那答案是…… 「——一期一振!」 碰咚、燒成漆黑的牆壁隨著來者闖入而輕易倒塌。來人邊操著喊啞了的嗓音喊著一期的名,邊四處把妨礙通行的東西通通打散開來。 對那道喊著自己的聲音,一期一振非常熟悉。那是道一直以來,都陪著自己的青年的聲音。但是、對方的名字卻像是被火給一併燒去了,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想不起來。 「一期、一期一振!」 乾啞的嗓子聽起來十分缺乏水分,卻仍持續的叫著他的名字。明明是進入火場卻不帶水、哪來的傻子…想著,一期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啊,這人很傻…傻到自己都到了這種地方,卻還窮追不捨的追了過來。 傻到會因為自己而哭泣。 傻到會因為自己的事困擾。 傻到……刻意改變名字,不洩漏自己的身分,只為了讓他從這個噩夢中脫離出去。 他是鶴…不、他是—— 「——鶴丸殿!」 咚、 從樑上掉落下的木塊被一個人影給擋去。 然後對方伸出了隻沾滿灰燼、盡是燒傷的手。 「…お帰り。」 抬起頭時,一期一振驚覺自己已滿面淚水。 那是屬於鶴丸國永的手。 【尾聲】 睜開眼時,一期一振隨即被藤四郎們撲著一擁而上。 孩子們哭的哭、笑的笑,唯一一致的是都緊抓著一期的衣服不放。就連年紀稍長的鯰尾、骨喰、藥研,甚至是五虎退的小老虎們也都一樣,緊抱著一期一振任何可以抱的地方。一下子,一期一振的被褥上頭就蹭蹭蹭的疊加了好幾層,重重疊疊的把他給包得密不透風。 一手安慰這邊的別哭、一手揉揉那邊的讚許他做得很好,剛清醒的一期一下子就恢復成傻哥哥的模式,連一絲的遲疑都沒有,完全無縫接軌。 「嗚啊——還是很有人氣。」也剛從夢裡醒來的鶴丸往旁邊一看,便看到這樣一副奇妙的畫面,讓他哭笑不得的感嘆道。 「是啊,只可惜沒有你的位置了。」數月不見,審神者對鶴丸的吐槽依舊安定,不過相較起平時,她話中的嘲諷意味倒是少了許多,增添上去的是一抹帶著欣慰的無可奈何。「那麼,處理掉了吧?」 「啊,搞定了。」 毫不客氣的伸了個大懶腰,還順帶打了個呵欠。鶴丸打開握著的拳頭,從裡頭拿出一塊烏黑的碎鐵塊。 黑色的碎鐵就是在鶴丸手上,也還努力的想往一期的方向衝,就彷彿一期一振是塊磁鐵似的。看到這個狀況,鶴丸和審神者一起挑了挑眉,接著後者一把拿過那塊碎鐵,用一張奇醜的符咒把它給包在裡面。 「我拿去給光忠燒掉。」審神者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喔喔,那麻煩妳順便幫我和一期各拿碗粥來。」鶴丸也老大不客氣地直接開口要求,換來了審神者一個鬼臉和白眼。 在這邊廂的審神者和鶴丸互相開嘲諷時,另一邊廂的弟弟們也被年紀較大的三人給帶離一期一振的身上,表示一期哥才剛醒、不要增加他身上的負擔。 接著沒多久,房間就淨空的只剩鶴丸國永跟一期一振。兩人面面相覷,最後卻也相顧無言。就這樣僵持了好幾分鐘,後來是鶴丸國永主動開口: 「嘛、你還有印象自己發生了什麼嗎?」拿起枕頭抱在懷裡,鶴丸盤腿坐著問。 被這這麼問的一期一愣,不出幾秒後便搖搖頭。坦白說,他不僅已經忘記了泰半夢中的內容,連自己睡著前發生了什麼,都毫無印象。 「…你差點碎刀。」 相比起幾個月前的不冷靜,鶴丸現在已經能平靜的述說這件事實。不過要是現在有其他人在這,絕對會補充當下的他根本是進了某種瘋狂狀態,接連砍倒了一堆敵人。 「三、四個月前,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你被溯行軍和檢非違使的刀給一起砍中,差點碎刀。」鶴丸頓了頓,似乎是對那個詞感到敏感。「雖然因為有配戴御守所以沒斷,但是溯行軍的人把他們刀上的一角嵌到你身上,檢非違使也把他們的紋樣印在了同一個地方。因為這樣,即使你手入過後,也一直昏迷不醒。」 「最後是審神者用她的靈力下去察探,才得知溯行軍目的是要把你同化、檢非違使則是要在你跟溯行軍同化後,把你消滅。他們選擇讓你重新經歷一次燒失的日子,為的是要讓你心靈崩潰;而他們更在你的夢境中變成了其中一些人,那主要是防我妨礙。」 話說到這,鶴丸長長的吐了口氣。對一期一振問還有沒有問題?原本想說沒問題了的一期思考片刻後,話出口前還是轉了個彎:「所以鶴丸殿跑來我的夢裡,是為了讓我醒來?」 鶴丸眨眨眼:「是啊,不喜歡也沒辦法重來喔?」 「不、並沒有不喜歡。」一期瞇起眼笑的很柔,俯身向前湊到鶴丸的耳際:「應該說,正好相反——」 ——ただいま。 FIN. 設定上來說,那些歷史人物都是溯行軍和警察做出來的幻影,所以我沒有抹黑歷史人物們的意思(捂臉 作為一個沉迷遊戲的懶癌患者,發現自己好久沒寫文了……(再掩面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34.196.6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86030361.A.91C.html

02/02 23:52, , 1F
好美的一篇
02/02 23:52, 1F
謝謝(*ˊ艸ˋ) ※ 編輯: ckrmay0513 (1.34.196.69), 02/03/2017 00:31:38

02/03 01:47, , 2F
為了一期跑進夢裡的鶴丸好帥,心滿意足,謝謝招待!(捧頰)
02/03 01:47, 2F
謝謝喜歡!(轉圈 ※ 編輯: ckrmay0513 (1.34.196.69), 02/03/2017 03:35:10

02/03 12:07, , 3F
進展到豐臣那邊時,一度以為爺爺會來幫一把XD
02/03 12:07, 3F
最開始的構想也是會出現其他刀男,不過後來覺得自己駕馭(?)不來就變成現在這樣了XD ※ 編輯: ckrmay0513 (1.34.196.69), 02/03/2017 13: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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