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Kingsman] Sailing out on the Atlantic

看板BB-Love作者aoiharu (奶昔)時間7年前 (2016/11/01 06:42)推噓14(14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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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太長塞不下XDDD [Kingsman/EH] Take me sailing out on the Atlantic §Eggsy/Harry §五年後設定 §金士曼騎士形象捏造注意 -- 婚禮向來不是他所擅長應對的場合。即使回溯到二十年多前、他還會被說是「適婚年齡」的那個時代，他也從來沒有真正在任何人的婚禮上感到自在過。事實上他這一生所參加過的婚禮根本屈指可數，或許是因為真正與他熟識的朋友──也包括他自己 ──都不像是會走入家庭的人。這導致他至今所受邀參加的寥寥幾場婚禮總讓他感受到異樣的生疏。無論是過度歡騰的氣氛、浪漫輕快的背景音樂，或是與並不熟悉的人共桌談論他也並不真正熟悉的新郎與新娘的種種事蹟，一切的細節總讓他感覺格格不入。每一場婚禮都大同小異，對當事人和雙方的家庭來說或許獨一無二，但對於像他這樣非親非故、可能僅是對方基於禮貌而送出邀請的參加者來說，每一場婚禮都與上一場婚禮並無二致。只有一場婚禮例外。安靜喝著香檳時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人永遠都是例外。金士曼的騎士團成員多半單身。他沒有真正去思考過箇中原由。當他還在前線時與大部分的特務並沒有深入的私交，因此他不曉得這些人之中有多少和自己一樣，在同齡的男人幾乎都已經完婚的四十多歲卻根本連想都沒想過要邁入家庭。婚姻的概念距離特務生活太遙遠，死亡對於他們而言或許還比較親切一些。他猜自己早在進入金士曼工作時就已經註定了要保持單身一輩子，或許更早，打從他還是個探索著性向的青少年時，就已經對自己終將與婚姻無緣的事實了然於心。隨著適婚年齡一過，他所參加的婚禮越來越少，葬禮則越來越多。不只是因為特殊的職業而已，他猜這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人生歷程，或許在心態的轉換上也會相當難受。不過幸好他從年輕時就已經習慣了葬禮。比起婚禮，他們這種職業的人向來是更習慣參加葬禮的人。然而每個組織裏終究會出現異端。幾個月前，當貝德維爾用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跑來向他表示他決定提前退休，並且要和交往了十五年的女友結婚時，他坐在裁縫店裡的王位上摘下眼鏡愣愣看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而這就是如今他默默坐在貝德維爾家的漂亮花園裡啜飲著香檳的原因。貝德維爾向來與金士曼的其他騎士處得挺好，就連最年輕的伊格西和蘿西也很快就與他打成一片。他自己也挺喜歡這個後進，在前線時幾次與他搭檔都進行得頗為順利。一年前，貝德維爾在臥底任務中受了頭部的重傷，險些丟掉一條命，如今後遺症仍尚未完全消失。他猜這或許就是他終於興起了與交往多年的女友組成安定家庭的念頭的理由。貝德維爾今年四十五歲。在這個年紀退休當然還嫌早，然而對於婚姻而言卻仍不嫌太晚。還能算是適婚年齡。他想。已屆六十歲的自己則不再算是了。「我得說，」難得穿著西裝的梅林朝他走過來，在他左邊的空位坐下，並用不帶評價意味的眼神遠遠打量著正在與幾名親戚交談的新郎。「雖然看習慣了貝德維爾出席各種場合時穿各種西裝的模樣，但看他被綁在那套結婚禮服裡還真是無法習慣。」「我以為你讓他出過婚禮上的任務。」他說。「冒充過伴郎之類的？」「有是有。」梅林皺眉。「但終究不是他自己的婚禮對吧？平常他總能在任務中把禮服穿得帥氣挺拔又神采奕奕，但偏偏今天他看上去不知怎地像隻呆頭鵝。」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猜他得花時間去適應家庭生活，還有另尋一份工作，那小子閒不下來的。」他說。「真難想像在賣命那麼多年之後忽然跑去金絲雀碼頭的某個辦公室裡當上班族會是什麼感受。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錯，不是每個特務都能像他一樣幸運。」梅林端起裝了紅酒的酒杯。「我倒是覺得挺不幸的，這表示我們又得訓練新人。」「在伊格西和蘿西之前你有整整十七年都不曾煩惱過這個，我相信你已經是金士曼的梅林史上最幸運的一位，我的朋友。更何況前一次訓練你還一口氣幫我們帶來了兩個特務。」他聳肩。「整件事一點都不幸運，別忘了伊格西的工作是用你的半條命交換的，哈利。」梅林嚴肅地提醒他。「要不是你的傷嚴重到必須從前線退休，伊格西也不會無縫接軌成為加拉哈德。不過這倒帶給我一些靈感，說不定我該暗中下毒除掉一兩個快要不禁打的騎士，一次空出多一點名額，好讓新生訓練更有效率一些。」「你才不會那麼做。」他輕笑了一聲。「我真的會，你不知道設計那些訓練課程有多麻煩，而且我已經夠忙了。」梅林皺著眉頭說。「或者還有另一個更和平的方案，那就是你和伊格西忽然在明天決定要結婚，然後伊格西像貝德維爾一樣決定遁入家庭當個主夫，這樣我就能一次訓練兩個人。」他沉默了下來，將視線從老友的身上安靜地移開，繼續慢慢喝起手中的香檳。「呃，我是開玩笑的，現在早就已經不是結婚和事業不能兼顧的時代了。……噢。」梅林挑起了眉。「還是說你們其實沒討論過這個？」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個質疑。「我們應該要討論過嗎？」於是他問。「我哪知道，那是你們家的事。」梅林不感興趣地說。「不過我以為伊格西是會想要組成家庭的那種男人。」他猜想伊格西確實是。事實上，與伊格西同居的這五年，兩人除了努力在日常生活中磨合彼此的差異之外，某種誰也沒說出口過的念頭似乎隱隱在他們之間膨脹著。整體而言他們的同居生活十分美好，越是相處他就越訝異於兩人在眾多差異之上竟還能有如此自然的契合度。然而就連差異都讓他們的生活充滿了樂趣，彷彿過去十七年逐漸褪色的一切又再次被漆上光亮的色彩。日常作息，工作與私人領域之間的分野，他們共進的三餐與午茶，每一次的爭執與和解，每一次的性愛。一切看似好得不能再更好。而一切也都不知道能夠維繫多久。伊格西‧安文無疑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存在，如果可以他想盡力保留與他共處的每一分時光。於是某些不曾浮現的念頭在他的心裡逐漸萌生。婚姻，這個他曾經以為與自己終生無緣的概念，不知不覺之間，距離他所立足的地方竟似乎僅剩一步之遙。他認為伊格西與他有相同的共識。偶爾他們會在日常生活中的幾個小小瞬間隱約觸碰到相關的話題。電影情節。政策方向。鄰居或者遠方好友捎來的喜訊。從伊格西每次談及這些話題的眼神以及在年長的他面前永遠隱藏得不夠牢靠的心情看起來，他知道伊格西對於與某個人共組一個正式的家庭終究是懷抱著憧憬的；而以關係逐漸穩定的現階段來說，那個對象應該就是自己。伊格西強烈的想要一個家庭。他一直都感受得到，也能輕易理解背後的理由。雖然他猜他們如果真的結了婚，生活與現在並不會有太多的差別；然而他不只一次暗自檢視自己的心情，他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正式的婚姻關係建立在薄薄一紙契約上，對這樣的東西產生執著似乎太顯無謂。他當然明白感情中更重要的是雙方的心意，也明白登記在案的婚姻只是人類社會體系的一環，並非真正代表著什麼。可是經歷了風波不斷的短短幾年，他們幾次險些永遠失去彼此，而年長的他終究開始意識到，兩個人之間的親密關係若能逐漸累積成組成家庭的共識，將是一件多麼神奇且珍貴的事情。與伊格西一起的日子太過美妙，逐漸年老的他甚至開始思考自己終究得以結婚的可能性。「說到伊格西，我從剛才到現在都沒看見他。」他迴避掉了本來的話題，皺著眉頭對梅林說。「十分鐘前我看見他和蘭斯洛特正在樂團前面開開心心的跳舞。」梅林一邊忙著撈出酒杯裡的櫻桃一邊抬頭張望。「不過現在他不在那裡了。」「我想我找到他了。」他的視線落在花園一隅的餐桌旁，年輕的現任特務正與他的三名同事圍著桌子開懷地聊著天。個性直爽的崔斯坦正毫不客氣地搭著伊格西的肩膀對其他人說著些他無法聽清楚的話，而伊格西臉上浮現出笑容。「我過去一下。」他對梅林說。梅林聳了聳肩表示不介意。於是他優雅地折起餐巾並起身，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與領結，然後才朝他年輕的同居男友所在的方向走去。本來只是想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戀人的他並無意去聽騎士們的談話，然而崔斯坦穿透力十足的嗓音卻直直地朝他迎面傳來。「……我是說，誰想得到我們的貝德維爾會因為結婚這種理由而退休？」崔斯坦誇張地說。「我敢打賭金士曼上一次有人結婚是在冷戰時期。」「才沒有那麼誇張。」蘿西大笑。「梅林說過其實還是有很多特務選擇結婚的。」「不會是我。」崔斯坦垂了垂嘴角說。「我寧願選擇自由自在毫無包袱的生活。」「這個嘛，人各有志。」伊格西一邊把玩著杯子裡的小雨傘一邊聳肩說。從他的角度看不見伊格西的表情，他猜想伊格西也看不見他，不過從男孩的側臉線條看來，他顯然正在微笑。「我倒是一直都蠻想要在三十歲左右結婚的，仔細一想也差不多就是現在這個年紀。」伊格西從未具體提起過這種話題。他感覺心臟怦怦跳了起來。「然而現實是，特務這份工作的危險性和家庭生活很難兩全，加拉哈德。」崔斯坦皺著眉頭地拿起酒杯。「而且你才三十歲，我還像你這樣年輕的話就會選擇暫時遠離束縛、享享自由。」「你或許沒說錯，不過我認為婚姻關係不等同於自由的枷鎖。尤其如果兩個人已經共同生活好些年，確認彼此都是自己想要一起共度餘生的對象的話，婚姻帶來的反而會是安全感，而不是牢籠。」「小子，先不論我認不認同你的想法，我倒覺得你們才交往幾年，你說話的樣子已經像極亞瑟了。」崔斯坦揶揄地說著，一邊將視線越過伊格西的肩膀。「而且你看，他正巧過來。」他維持著沉穩的步調安靜朝滿桌的騎士走去。連同伊格西在內的所有人全都一起抬起頭看向他。其餘的騎士們異口同聲地向他道午安，而他朝他們優雅地頷首。「嘿。」伊格西像隻熱情的狗般跳起來，忙著替他將旁邊的椅子拉開挪出空間好讓他坐下。他才一坐定，始終帶著興味盎然表情打量著他們的崔斯坦便再度開口。「我們正好談到婚姻的話題，亞瑟。」他說。伊格西的表情產生了一絲幾乎細不可見的變化。那讓他有些在意，不過他只是淺淺地微笑。「考慮到我們正在參與一場婚宴，」他說。「你們的話題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崔斯坦大笑了起來。「不，我親愛的亞瑟，我們談的不是貝德維爾，而是大家各自對於特務是否該結婚的看法。」年屆四十後半的中年騎士說。「而我們的小加拉哈德正在發表意見，我想你或許會有興趣聽聽他怎麼說。」他對如今成為部下的前任同事挑起眉，裝出一副現在才明白的表情。「難得大家齊聚一堂卻不是為了公事，我自然很樂意聽聽各位的想法。」他說。桌邊的氣氛隱隱躁動了起來。他清楚感受到這點。雖然並沒有人特別表示出什麼意見，但在他與伊格西之間的情侶關係早就在金士曼內部公開的前提下，整桌的特務都難掩好奇及興奮的情緒。唯獨伊格西看上去不知怎地有些狼狽，視線忽然游移不定了起來。「我倒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伊格西胡亂抓了抓頭髮說。「差不多就是我剛才說的那樣，沒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部分。」「噢，你是說你其實一直想在三十歲時結婚的想法？」崔斯坦促狹地說。伊格西瞪向他的同事。「我剛才有這麼說？」年輕的特務皺起眉頭。你有。他想。「你當然有。」崔斯坦代替他將心中的話說出口，並一邊笑著將手搭上伊格西的肩膀。「別害羞嘛，加拉哈德。」「我沒有在害羞，崔斯……」伊格西看上去忽然有些不悅。「亞瑟，這孩子顯然在暗示我們他已經到了適婚年齡。」年長的騎士打趣地將視線投向他。「我想，藉由這個機會……」「我根本沒有在暗示什麼。」伊格西忽然無禮地打斷崔斯坦的話語。「而且我也不想這樣被解讀。老天，能不能別討論這個無聊的話題了？」整桌的騎士都陷入了沉默。而他靜靜望著他年輕的情人，那張年輕又衝動的臉上寫滿了不滿與被冒犯的神情。崔斯坦似乎被伊格西突如其來的極大反應給嚇了一跳，原本開懷的笑容倏然凝結，在臉上凝結成某種尷尬的線條。「呃……」年長的騎士收起玩笑的神情，降低音量說。「抱歉……聽我說，我不是故意……」伊格西面無表情的望著崔斯坦。在那一瞬間，眼前的青年彷彿又變回他記憶中那個二十三歲的、衝動倔強而魯莽的少年。他眨了眨眼，某種寒冷的情緒緩緩沿著喉頭滑進他的胸中。「老天。」然後他聽見一旁的蘿西忽然提高音量急急地朝某個端著香檳經過的侍者招手。「他們終於又端出了這種香檳，我剛剛一直在等它。」男士們紛紛轉頭看著他們唯一的女騎士從托盤上一口氣取了三杯酒，一杯推向一旁的帕西佛面前，另一杯則不由分說地塞給他。「亞瑟，你該試試這香檳。」年輕的蘭斯洛特用輕鬆愉悅的表情說。「好喝得令人驚喜，你會喜歡的。你剛剛也說很喜歡對吧，帕西佛？」帕西佛一頭霧水地望著他年輕的推薦人，下一秒卻忽然像是被踩了一腳般發出悶哼，連忙一邊點頭一邊拾起高腳酒杯默默啜飲。圓桌騎士們有志一同地順從著蘿西生硬地改變了話題，就連原本還在喋喋不休的崔斯坦都順從地安靜了下來。然而尷尬的氣氛像是消散不去的氣味那樣殘留在空氣裡。伊格西臉上倔強的表情以流沙般極為緩慢的速度逐漸退去，過了好幾秒鐘才用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表情抬頭看向他。他們隔著餐桌凝視彼此，直到蘿西找伊格西攀談而打斷他們兩人之間無聲的角力。然而他看得一清二楚。該死的他是個特務頭子，最擅於判斷別人臉上的表情。伊格西的臉上浮現了歉意。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破了個洞。細小得幾乎看不見的洞。然而某種情緒卻像漏氣的皮球般，無聲卻扎扎實實地從那個微小的破洞消散而去。 § 回家的途中他們誰也沒重新提起這件事。回家以後也沒有。組織的司機將他們送回家時已經是晚間十點。玩了一天之後他們疲憊地從大衣口袋裡撈出鑰匙打開家門。伊格西一進家門就隨意將外套扔在餐桌上，然後雙腿大開地往沙發上一坐，像隻隨性的大狗似地仰著頭閉著雙眼。他沒說什麼，安靜地替年輕的戀人將亂丟的外套掛好，然後隨口對伊格西說了句他累壞了想先去洗澡並且上床睡覺。青年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隨意哼了一聲表示他知道了，甚至沒有轉頭多看他一眼。他望著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他們剛交往的那一兩年，男孩總愛緊黏著他一起進浴室洗澡。然而他其實不該想起這個。他立刻提醒自己。你們同居五年了。就連伊格西都不再是個男孩了。你得努力經營你所擁有的現在，不能一直拿過去與現在做比較。他慢慢地爬上樓梯，在主臥室的浴缸裡將自己浸泡在飄散柑橘香氣的熱水之中。他試圖放鬆身體，希望連帶著能將緊繃的心情也一併舒展開來。然而他用盡了所有理性也無法阻止自己一再想起他們的過去與現在。他想起五年前伊格西是如何小心翼翼地陪伴歷劫歸來的他經歷一連串的復健與治療，並且在那年冬天的某次晚餐後用青澀並近乎拙劣的方式向他表達真正的心意。男孩認真且準備萬全的模樣幾乎逗得他發笑。他用嚴肅而不容妥協的方式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會太容易。伊格西睜大了眼睛，然後像在接受某個重大任務那樣嚴肅並認真地說他考慮過了一切，他已經準備好。他的表情軟化下來，望進他其實也同樣渴望許久的年輕學徒的綠色雙眼裡，並且點了頭。他們在那天晚上第一次真正親吻彼此。男孩第一次爬上他的床，而他則柔軟地敞開身體接受他的進入。他們共枕而眠直到晨光灑進房間的地板，然後說好讓男孩從隔天起搬進他的住處。那是許多年以來，他的雙人床第一次真正發揮符合名稱的用途。五年來他們共同建築了這個小屋裡的一切。雖然看起來似乎只是在他既定的生活裡多放上了一顆枕頭幾件衣服一支牙刷和另一隻狗，然而他知道這屋子裡的一切都不再與過去相同。光度與色彩。溫度與步調。氣味與聲響。一切都被解構後再重新建築。那是他們的過去，與伊格西相遇的那天是他人生藍圖的實質開端，沿著那開端，發生在這屋裡的每一件細微小事都一筆一劃地建構並拓展了他們的道路。然後他們一路來到了立足的現在。然而在過去共享的每一天之中，或許他們預期著的卻是不同的未來。他不確定。他想。他們的未來究竟會走到什麼地方？ § 隔天一早倫敦下起了大雨。伊格西早一步下床替他們倆做了簡單的早餐，蘑菇炒蛋與煎餅，然而他們倆不知怎地都沒吃太多，反倒是JB精神奕奕地飛快將狗碗裡的餅乾搜刮一空。那天早上他們也沒怎麼交談。窗外的溼氣似乎夾帶著某種深藍色的負面情緒悄悄滲進他們的屋內，他一早便覺得無比煩躁。伊格西將碗盤全部扔進洗碗機之後坐在客廳默默地開了電視打起電玩。而他穿著睡袍，走到門邊彎腰撿起被郵差投遞進來、被濕氣弄得濕潤捲曲的報紙，然後戴起黑框眼鏡，窩進壁爐旁的單人沙發裡玩起填字遊戲與數獨。他一邊皺著眉頭用鉛筆輕輕敲擊著空白的格子，一邊下意識不斷用另一隻手梳理著毛躁亂翹的髮絲。幾年下來他那頭棕色鬈髮之中夾雜的銀白髮絲越來越多，鬢角更已完全被歲月給攻破了防線。他曾經試圖染過頭髮以隱藏自己的年紀，被伊格西發現之後卻親吻他的鬢角要他不必再那麼做。他猜想過去六十年來不曾有人像伊格西‧安文這樣包容甚至深愛他所有的不完美。然而這樣的自己卻仍缺乏了決定性的某個什麼。他猜自己或許是伊格西所深愛的伴侶，然而現實卻是他也已經老了。他堂堂邁入六十歲，在這個同齡男人都當上祖父的年紀，或許他確實不適合再與一個人生才正要真正開始的年輕人締結婚姻關係了。不是每段親密關係都必須走進婚姻。他想。擁有婚姻與否或許不能用來定義一段關係的好壞，或許只是適不適合，還有時間點恰不洽當的問題而已。更別說還有外在條件的限制，以及各式各樣的難題。有些事情強求不來，不是任何人的錯，更不代表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真實的。他只是沒想到自己原來這麼渴望與伊格西的婚姻。他悵然若失地放下鉛筆，靜靜在心中品味起這個念頭。婚姻不是唯一解，但他從未想過最後會是這樣，渴望他們之間走向婚姻關係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伊格西。他以為他們雖然從未說出口卻有著共識，然而看來是他單方面的誤解太深。作為一個六十歲的老人，能有什麼事情比這更愚蠢可笑？他將視線越過報紙，望向自己的年輕情人。伊格西穿著連帽T恤坐在地毯上隨意盤著腿漫不經心操控著遊戲搖桿，看上去簡直年輕得令他無法置信。然後他想起伊格西說過他是確確實實想要組織一個家庭的。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對象會是自己，然而看來自己仍不夠理想。或許他確實太老。或許脾氣太差。或許有其他理由。總之伊格西在眾人前選擇避談這個話題，而這男孩當了五年的特務還是率直得不擅長在他面前掩飾心情。伊格西顯然覺得在那張餐桌上談論他們之間的婚姻不是個好主意。他感覺難堪。同時也厭惡因為一廂情願而在眾人面前讓伊格西難堪的自己。各式情緒在他的心中膨脹。他有一千個問題想詢問伊格西，可是當語句終於在他的口中成形，打破他們之間沉默的卻仍是無比拙劣的問句。「我很好奇，伊格西，你會想和什麼樣的人結婚？」他聽見自己問。伊格西的動作彷彿凍結。他看著他的背影，以及螢幕上因為突如其來的停止操作而被電腦瘋狂連環攻擊的角色。他靜靜地凝視著他，直到男孩用某種他參不透的表情緩緩轉過來看著他。「怎麼了？」伊格西問。「為什麼突然說這個？」他沉默了幾秒。「我只是好奇。」他說。「好奇？」伊格西緊繃著臉看著他。「為什麼？」「經過了貝德維爾的婚禮之後，我只是在想我所缺乏的是什麼。」他決定攤開來說。「以及和我交往是不是成了你的阻礙。」青年的表情像是一條剛被車輪輾過尾巴的狗。「我……我不是很懂。」伊格西難得結結巴巴地問。「什麼阻礙？你在指的是什麼？」「結婚的阻礙。組成家庭的阻礙。」他輕輕聳肩。「那類的東西。我不知道。或者說跟我這樣一個老人家談戀愛，到頭來是否只是在浪費你的青春？」伊格西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別又是這個話題！」伊格西扔下搖桿，氣急敗壞地說。「老天，我以為我們以前早就吵過一樣的事，我以為我們當時達成了共識。這跟我們的年紀差距無……」「我知道無關，我該死的記得那次的結論。」他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那你到底還想說什麼？」伊格西終於站起身，站在他面前大吼。「因為你說你想要在三十歲結婚！」他沒來由地感到生氣，於是高聲說。「我聽見你對崔斯坦說的，你說如果兩個人都確定彼此是想要共度接下來的一生的對象，那麼你很樂意走入婚姻。所以我不知道我們現在在這棟屋子裡做什麼？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我絆著你整整五年而你不去尋找你所謂適合一起共組家庭的對象。老天，你三十歲了，正是你最理想的適婚年齡，而你還一直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但你不用這麼做。我也不想這麼做。我不想讓你覺得青春時光在這棟老房子裡虛擲一空，所以時候到了你自然可以走。」你可以走。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說出了這樣的話。平放在膝上的報紙被他下意識地抓出了皺痕。伊格西站在那裏瞪著他，表情像喝下了一整杯摻了工業用酒精的馬丁尼。他擺出倔強的表情望回去，努力無視自己內心逐漸崩塌陷落的區塊。「操他媽的我連一句都聽不懂。」伊格西一字一句緩慢地說。禮儀。他安靜地想。然後花了幾秒鐘對這個節骨眼還在在意這種事情的自己感到不可置信。「你總是這樣，哈利。」青年咬牙切齒地說。「在聽我解釋之前就自己一個人胡亂下結論。老天，我整整五年來最受不了的就是你這一點。」他瞪著他。「究竟是誰跟你說我不想和你結婚的？」伊格西說話的模樣像隻真正被惹惱的狗。而他怔怔望著他，有好幾秒的時間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沒有人說過。」最後他艱難地說。「可是我眼前的一切都很明顯。」伊格西挑起眉毛。「什麼很明顯？我想結婚但不想和你？從哪裡得出的這種結論？」「很明顯，因為昨天你刻意避開了那個關於結婚的話題。」他狡辯似地說。「崔斯坦問你的時候你明顯不想談。然後從昨天回家到現在我們都不怎麼跟對方說話。我知道你覺得被冒犯，而且老實說我覺得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在其他人面前接受崔斯坦輕挑的起鬨說想聽你談論結婚的事。我不該讓你陷入那個難堪的場面。可是我想知道你對我們之間關係的想法，你卻一點都不想表示。」「或許我不是不願表示，哈利。」伊格西緩慢地說。「只是……時機還沒到。」「我不懂所謂時機的問題。」他倔強地說。「我是說，我們之間還能有什麼時機的問題？我們之間剩下的時間一點都不多，說不定我再過沒幾年就會老得走都走不動，我總在想你何時會終於放棄繼續忍受我。」「該死，別再這樣說，哈利，你……」「所以我可以理解你如果不想浪費一生……」「我當然該死的想和你結婚！」伊格西忍無可忍的大聲說。「哈利，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煩惱要怎麼開口！」有那麼三秒鐘他竟一度堅信自己聽錯了。「你不用勉強自己配合我，伊格西。」他艱困地說。「我……我無意讓事情變成這樣。我並沒有打算要逼迫……」「天啊，你居然聽不懂我說的。」伊格西喪氣地站起身說。「……我不行了。」他們都沉默了下來，伊格西的表情像是有什麼話梗在喉頭卻難以說出口。然後他望著年輕的同居人轉身大步走出客廳。有足足一分鐘的時間，他難受地坐在扶手椅上瞪著被自己揉皺了的報紙副刊發呆。你無藥可救。他對自己說。事情不應該是這樣。五年來伊格西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他們本來可以相安無事的繼續一直生活下去，直到總有一天出現誰都沒辦法的變數。然而現在卻是他自己一手創造了這個變數。一切爭吵的開端卻都只是因為他太喜愛伊格西。人是貪婪的動物，一旦得到某些本來並不冀望的東西就深信自己能再更進一步擁有。就好像在遇到長大之後的伊格西之前，他想都沒想過自己能再次墜入愛河。然而他們的親密關係這麼美好，像會上癮的彩色糖果，稍嘗甜頭就急著想要更多。明明從幾十年前開始他就認為自己不可能與任何人結婚不是嗎？如今卻拙劣地讓難能可貴的關係演變得這樣難堪，又算是什麼？沉鬱的情緒在他心中緩緩流動。他抓著報紙慢慢站起身，想著自己需要一杯熱薄荷茶來舒緩開彷彿打了死結的胃。然而他才移動沒兩步，從木製樓梯的方向便傳來砰砰的急促腳步聲。他一轉頭就看見伊格西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下樓梯，身上仍是那件星際大戰的黑色連帽T 恤，並且氣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腳步。「我……，算了，管他的。」伊格西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湖綠色的眼中滿是堅定的神情。「哈利，我三個月前就買好了天殺的求婚戒指。」超出預期的訊息傳入耳中時他有整整十秒鐘無法動彈。「我……」他望著他。「我不是很懂。」「意思是我已經苦惱了三個月！」男孩緊皺著眉頭說。「只是越想就一直越拿不定主意。我不知道哪裡是最適合的地點，我不知道該穿上哪一套訂製西裝，我不知道該準備哪一瓶你喜歡的紅酒，我不知道該在我們下個月去威尼斯旅行的時候在河岸邊單膝下跪，還是應該在燭光晚餐的餐桌上把我心裡的打算給說出口。」他感覺心臟沉到了胃底。「但老天，結果我計畫了半天，現在卻正穿著這件蠢斃了的風暴兵 T恤和舊棉褲站在我們亂七八糟的客廳裡問穿著睡衣的你願不願意跟我結婚。」伊格西自暴自棄地盯著握在手中的深藍色天鵝絨盒子說。「……雖然你在睡衣裡看起來也還是好極了，哈利，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不公平的事，而且……」「等一下，伊格西。再說一次？」他急急地打斷他。「……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不公平的……？」「我是說前面一句。」「呃……我想想。……你在睡衣裡看起來好看極了？」伊格西愣愣地看著他。「我忘記補充，你連戴老花眼鏡的樣子也迷人得要命。」「我是說更前面那一句！」他幾乎是用吼的。「我穿著這件該死的風暴兵 T恤站在這裡……」伊格西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要問你願不願意跟我結婚？」他用近似於憂傷的神情望著年輕的騎士。「但我徹底搞砸了。」伊格西沮喪地把玩著手中的盒子。「崔斯坦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在你面前提起那個話題的時候我滿腦子都在想糟了，我可不能讓你知道我正打算計畫一場求婚驚喜。蘿西試圖掩護我，可是其他所有人都看著我等著我回答那個問題。或許我不該表現得那樣，試圖盡快帶過話題，只想到要給你驚喜卻完全沒想到你當下的心情。而且說是給你驚喜，其實我想我更多的問題是不確定。我知道我可能根本還不夠成熟到足以步入婚姻……老天，在你面前我好像永遠都是個小鬼頭。可是我們同居了這麼久，我覺得……」「我願意。」他突兀地說。「……遲早該考慮進一步的規……」伊格西仍站在那邊碎碎唸個不停，然後像是話語猛然哽住他的喉頭，過了兩秒才又開口。「………不好意思？」「我該死的願意。」他放輕語調緩慢地重複了一次。「你說的對。我們該找個日子結婚。」男孩的表情像被平底鍋正面擊中那樣凝結成一個令人忍不住發笑的模樣。「所以我們要站在這邊一整天？」他望著他。「還是你要過來替我戴上戒指？」伊格西像是遭到電擊一般跳了起來，連忙打開手裡的盒子取出那枚銀色的戒指。他靜靜等著，看著伊格西忙亂又狼狽的模樣。男孩卻忽然停下來思索了幾秒，然後庸人自擾似地搖了搖頭。「不不不，最重要的這部分得全部重來。」年輕的騎士嚴肅地蓋起盒子。「等我三秒鐘。」他望著伊格西飛快衝出客廳，扯了扯身上的 T恤，然後無比莊重地挺直了背大步故作優雅地走進來。他忍著不笑，望著他的騎士在他們的地毯上單膝跪下並輕輕執起他的手。「你願意和我結婚嗎？」伊格西屏息說。「哈利‧哈特。」「我的榮幸。」他低頭望著他，優雅地說。「蓋瑞‧安文。」男孩的臉上浮現了快樂的笑容。他如此美好。他想。而這份他一度以為難以企及的美好如今竟能屬於他一人。伊格西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小小的圓環沿著他修長卻看得出年歲的手指一路箍到最底，他們一起屏息望著它，然後不約而同將視線投向彼此的眼睛。「我……呃……。」伊格西不知所措地凝視著他，如同當年那個剛進入金士曼時對一切禮儀都一知半解的年輕人。「結束了嗎？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求婚，哈利。所以現在我該怎麼做？」他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老實說這也是我第一次被求婚。」他說。「不過我想至少我能告訴你接下來該怎麼做。」他抓住伊格西的手，技巧性十足地將男孩從地板上拉起來帶向自己。然後他主動吻上伊格西的唇。他們站在客廳中央熱烈交纏直到近乎缺氧，他稍稍退開，喘著氣凝視他年輕的未婚夫。「而你說對的另一件事情是，這件衣服真的蠢斃了。」他扯著男孩的上衣，露出微笑。「我們是不是該上樓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 「我在想。」青年赤裸著上身，側臥在他們的雙人床上，一邊伸手玩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一邊若有所思的開口。「哈利，你會不會想要再一次完美的求婚儀式？我是說真正的，浪漫又正式的那種。」本來正輕閉著雙眼休息的他稍微睜開眼睛，瞥了伊格西一眼。「胡說八道。」他哼了一聲。「求婚哪有重來的，而且今天這樣很好。」「我本來甚至問蘿西是不是該為了這個場合雇用一整個爵士樂隊。」「很高興你省下了這個麻煩。」「我本來真的會做，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伊格西低頭親吻他戴著訂婚戒指的指節。「尤其你的戀人是個老頑固的時候。」他沉默半晌，然後反手輕揉伊格西的一頭淺棕髮。「很抱歉我總是如此。」他說。伊格西只是悶哼了一聲。「你總是個老頑固，但就連這點也很迷人。」男孩調皮地抬頭對他眨眼。「而且說到計畫，我們接下來是不是有大約一萬個關於婚禮的細節需要考慮？」「時間、地點、規模、賓客名單、結婚蛋糕的種類、伴郎與伴娘、禮服……」他想了想。「沒錯，大約有一百萬個細節。」「老天，聽起來是個麻煩的大工程。」「現在想放棄還來得及。」「我不要！」青年大聲抗議，笑著翻身將他給壓進床裡。他們再次親吻彼此。而他伸手抱住伊格西的裸背。輕輕閉上眼睛的瞬間，他彷彿看見封存在記憶裡的許多美好畫面又重新浮現上來。他想起他的摯友。以及那場他的生命中唯一一場擁有不同於別場婚禮的意義的儀式。他忍不住想起，李‧安文穿著白色西裝牽著蜜雪兒的手站在人群裡開懷大笑的模樣。當時的他還被那個年代的英國社會規範為不被允許結婚的那種人；雖然對此他從來不憤恨，畢竟他從來就不渴望擁有婚姻。然而每當身處婚禮現場他總覺得疏離。他總感覺自己不屬於任何一個他曾經暫留的群體。他們的快樂是與他無關的快樂，悲傷也是與他無關的悲傷，他從來不真正在乎。世界被一分為二，他站在這一端望著那一端，彷彿隔著一層透明帷幕。然而李的婚禮是個例外。遠遠地望著李開懷大笑的時候，或許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婚禮原來是一個如此美好的儀式。那象徵著嶄新生活的開端，象徵著一種心靈上的親密結合。就連他都替他感到純粹的開心，即使他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擁有同樣的快樂。一切美好的感受都只是因為他真的在乎這個人。他想。他猜想，婚姻並不是奇蹟或恩賜，只是一顆種子，然而光是擁有這顆種子就得來不易。而真正的奇蹟在後方，需要兩人一同在那些基礎上頭灌養出無法預測的未來。就好像李和蜜雪兒帶來了伊格西。那成為他人生中無可取代的美好奇蹟。所以或許婚姻並不總是別人的事。他忽然想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互相交會，奇蹟在毫無意識的交會之際誕生，每個變化都看似平凡卻絕對獨一無二，然後再延續出更多奇蹟。午後的金黃陽光撒進他們的臥室。他躺在他們的雙人床上望向窗外，忍不住開始期待起他與伊格西即將一同建造的未來。 (fin.) 後續就是他們準備結婚的各種放閃事件。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90.196.227.207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77953739.A.C09.html ※ 編輯: aoiharu (90.196.227.207), 11/01/2016 06:4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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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ssa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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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b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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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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