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國，娃娃兵，金發藍眼睛～ 娃娃國王鬍子長，騎馬出王宮。」
「娃娃兵，在演習，提防敵人攻～ 機關槍，達達達，原子炮轟轟轟～～～」
在童趣歡快又獵奇刺耳的古早味卡帶式兒歌聲中，秦軒看著莊瑞哲，莊瑞哲抱著履歷
表、看著辦公室裡二老一幼嘻笑玩耍的畫面，又回頭看了看秦軒。
兩人對視了兩秒後，秦軒故做鎮定地開了口：「你好，莊先生今天是來面試的，對嗎
？」
「……對。」你根本就忘記了吧喂。莊瑞哲心裡吐嘈了一句，面上到是笑容可掬：「
不好意思，是我太早到了。」
嗯，他提早了十分鐘到，所以這間公司的主管們都還沒準備好，還在和孫子開趴、切
蛋糕、玩玩具，這些都是很合理的。
一面這麼想著，莊瑞哲一面閃身躲開了地上嬰兒扔過來的皮球。
「啊啊，抱歉，不好意思，這小孩就是太活潑了……」秦雪正蹲在前方地上，一邊致
歉，一邊摸著一名幼童的頭，餵他吃了一口蛋糕：「哈哈，我們孫子今天三歲日啦，兩個
老上個月太忙，一直沒什麼時間陪他，所以今天就在公司順便熱鬧一下。」
「少年仔，你別介意哈。我們玩我們的，阿軒你帶他去你的辦公室談吧！」秦雪的丈
夫、被莊瑞哲營救過的阿伯──劉駿霖也開口了：「加油喔莊先生，你這麼年輕又有正義
感，絕對適合我們公司啦！不過現在主要的工作都是秦總經理在安排，現在徵的也是他的
特助，所以就由他來為你面試了，不用擔心喔哈哈哈哈。」
「……莊先生，這邊請，」秦軒面無表情地按掉接待桌上頭大唱兒歌的舊音響，對莊
瑞哲點了點頭：「這邊是接待區，讓他們使用吧，我們到辦公室談。」
「好的。」可是地上有個幼童抱著你的腿不放耶，口水還沾上去了。莊瑞哲沒有說出
口。
「……劉小弟，先去和阿公阿嬤玩，」秦軒拉開了腳上的孩子，將之轉向，孩子立刻
又呵呵笑著向秦雪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哇，劉小弟好乖好聽話，舅公要先工作了。」秦雪抓住孩童的小手向秦軒揮了揮：
「來，跟舅公掰掰～」
「舅公掰、掰～」
秦軒揮了揮手，沒有回話，便領著莊瑞哲穿過了走道。即使他有發現，莊瑞哲的臉在
聽到「舅公」二字時稍稍扭曲了一下。
※
「挺酷的。和前男友的孫輩同一天生日啊……」久違的《微溫》吧檯邊，小Ｐ默默遞
上了MENU：「我當初還以為你最後遲早會進吧檯工作。」
「喔？你又怎知我不會繼續駐唱？」
「機率太低了……你的嗓子和唱功是還行，但離大紅的距離太遠，要說詞曲創作吧，
也是品質不穩亂七八糟。」「我不信你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即使再有心，你也沒凱那種資
本能什麼都不幹就賭音樂這條路──」
「幹，老闆啊，我為什麼要坐在這任你消遣，不買了不買了……」
「不買個屁，打你一進來到現在，除了廢話什麼都沒點好嗎！倒是吃了我兩盤花生，
」小Ｐ沒好氣地狠瞪：「選個酒也選太久了吧。」
「啊啊，我現在還沒有喝酒的靈感……」
「呿，一定要我先請你就對了。」小Ｐ開了支最便宜的啤酒，放在莊瑞哲面前。
「謝了Ｐ董！」莊瑞哲笑著灌下一口：「還是你懂我啊。」
「我這間店也出過不少唱歌的，從頭到尾發片後有紅的也才三個，你喔，如果還是以
前那種玩票態度，就別妄想了。」
「好啦你說得對。唱歌本來就只是興趣而已……但那關吧檯什麼事，我可沒有餐飲科
背景。」
「你也沒有音樂系背景，還不是照樣唱歌？這根本沒差吧，重點是適合啊。」小Ｐ點
了根菸：「以前就講過很多次了，你是天生做公關的料。」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為了讓我幫你催酒才故意恭維我耶。」莊瑞哲一臉意外。
「呃，那也是部分原因啦，結果咧？你硬要回鄉下賣冰，看吧，最後還不是家裡待不
住、又逃回來了。」
「啊哈哈哈。」
「算了，那現在工作得怎樣？沒有再找幾個點駐唱？」
「沒有，我吉他壞了，暫時也沒錢買新的，有點提不起勁。」
「怎麼壞的，你上次來不是還好好的？修不了嗎？」
「嗯……說來話長，藍牌先開一支吧。」莊瑞哲放下了ＭＥＮＵ。
「藍牌，你付得起？」小Ｐ冷眼。
「有金主，等等就到，」莊瑞哲擺出一副大爺坐姿，勾了勾手指：「菸灰缸撒來。」
「哇，你都老屁股了耶，還有金主？」
「嗯，超凱的金主。」
「哪位，我怎麼沒聽過？」
「Ｘ大歌神，孫佑凱。」
「喔……這個確實凱，」確定有人會付錢，小Ｐ放心了，一手撕開酒瓶上封口的膠膜
：「幹得好啊，一回來就帶生意給我。」
事實上，藍牌並不是莊瑞哲最愛喝的酒，點這支純粹是想讓小Ｐ比較賺罷了。
真的很適合當公關啊……這屁孩。小Ｐ領了情，順便又補了一把花生到莊瑞哲的盤子
裡。
「好說、善哉～」莊瑞哲和藹地笑著，接過小Ｐ遞上來討好的水貨進口菸。
※
「說實話，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秦軒坐在辦公椅上，翻著莊瑞哲的履歷表。
「嗯，我能理解。」莊瑞哲也沒想到自己真的會來面試。
「我看你讀文組，而且之前並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怎麼會想做行政助理這種工作？
雖然是刻板印象，但說實話，這職缺，女性應徵者是比較多的。」
「這個呢，其實……」
半個小時的面試很快就過去了。
其間各自講了什麼話，莊瑞哲記不太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其實挺緊張的。
秦軒的問題很安全、很官腔，而他也只是照著在誠品亂翻到的面試要領手冊胡亂回答
，只記得最後秦軒叫他填了員工資料，寫好到職日期，印了他的畢業證書，講完試用期規
定，然後，就結束了。
沒有任何預想中的刁難，秦軒甚至沒有企圖剖析他的來意，就這麼被錄取了，臨走之
前，秦軒還和他說了生日快樂。
「啊，謝謝，但……」但你怎麼知道？
「不客氣，履歷表上有寫生日，沒想到你和劉小弟同天生日。要不要和他一起吃個蛋
糕？」
「我還有事要先走，謝謝。」嘖，原來是履歷表啊。還以為你以前偷查過呢。
仔細想想，從前那段連彼此生日都沒互問的交往，要說真心也挺難說服人的。
呵。
莊瑞哲緬懷了一下往事，唾棄著差點變成少女心的自己，然後離開了公司。
※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麼？這前男友就是大四下入伍前的那個？29cm先生（註）？」
孫佑凱滿臉不解。
「是，我想看到一個結局。」
「結局不是早就ＧＧ了？還是說你準備捲土重來強勢回歸了？這次要搞就搞大的，家
庭革命什麼的？」
「嗯……」莊瑞哲想了想，斟酌道：「應該是說，在沒有外力阻撓下，我和他走到最
後會是什麼結局，我很想知道。」
「終於輪到我罵你戀愛白痴了，總算，」孫佑凱吸了口菸：「難道你們現在就沒有外
力了嗎？你在想什麼啊，」「當初29cm他姊咧？出海了？出家了？失憶了？成仙了？」
「You，」莊瑞哲勾起唇角，沒禮貌地用食指戳了戳孫佑凱的胸口：「Bingo。」
「靠，真假？這也才幾歲啊，你請的殺手？」
「不是啦，沒死啦，他姊是……完全忘記我這個人了。」
「…………………………………………。」這年頭演失憶還真不用錢啊。孫佑凱感嘆
。
「這很蠢，對吧。」莊瑞哲喝了口酒，剛聊得太急忘記加冰塊，43％的調和威士忌燙
得他喉頭一片燒辣：「咳……」
「喝慢點，我都還沒開始灌你，」孫佑凱替莊瑞哲拍了拍背，順便夾了冰塊放入他杯
子裡：「你確定是真忘了？」
「咳咳，」
「當初應該是詛咒過我不得好死的恐同大嬸吧。」「如今還把我當成見義勇為的正直
青年大力讚許呢，我都要笑了。」
「你能理解我有多幹嗎？」
「能。」
「幹。我是真的覺得超幹。」
「我懂。」
「如果當初能相愛到最後，愛無可愛而分手，我也不會那麼遺憾……感情嘛，因瞭解
而分開是遲早的事，我不care，But！」
「But他姊，」孫佑凱接話：「那個始作俑者，他馬的就這麼忘了。你的憤怒很合理
。」
「嗯。你懂就好。」
「那，29cm他外甥咧？就當初狂追你的那位屁孩劉公子？」
「啊，你說劉翰彬啊。和他老婆……就當年的文學院之花，一起到中國工作去了，每
年回台灣不到幾次。」
「對厚，我記得她們家是台商，頗有錢的，我大一家庭革命被斷絕經濟那陣子，有企
圖想追她靠她養。」孫佑凱陷入回憶。
「…………。」
「真的啦，但後來有女粉絲想包養我，我就沒再對她出手──」
「總之呢，」莊瑞哲打斷了孫佑凱：「女方娘家用了點關係，劉翰彬就獲得免役資格
，接著被提拔去中國廠房當主管了，然後為了防他包二奶，女方自己也跟去了，只留小孩
在台灣讓祖父祖母帶，說是這環境比較好、陪陪老人也好……幹結果現在是我在帶啊啊搞
什麼東西！！」
「蠢爆了。」
「對吧。我完全不知道當初分手分成那樣是在心酸幾點的。」莊瑞哲拿起杯子一口乾
了。
「因此為了看到這個結局，你就放棄了我好不容易靠關係幫你問到的工作，寧可去領
那條爛薪水，待在那間鳥公司？」
「……對不起啦。」
「ＯＫ，」
「其實試用期只有三個月，搞不好到時我還是會被火，想不到29cm在公司挺嚴厲的，
我怕我撐不住。」莊瑞哲看著孫佑凱，一臉「全靠您了」。
「幹！到時候工作你自己找，再幫你我就是北七。」
小Ｐ插了嘴：「那就回來唱歌啊，到時候新人畢業了，我這每個禮拜二、五應該會有
缺。」
「沒辦法，不是說我吉他壞了嗎！暫時沒錢買新的啦。」
「嗯？怎麼壞的？」孫佑凱一臉驚訝，這段他沒聽到：「不能修嗎？」
「呃，整根斷掉我是也不想修了……」
「您怎麼彈的，可以把它整根彈斷……」
「啊，」來了，終於問到這題了，莊瑞哲又倒了半杯酒：「……在路上遇到搶案，我
手一滑，吉他就尻過去，然後打起來了。就在我第一次面試失敗、打給你那天。」
「……你是被搶了多少？有比那把吉他貴？」
「哈哈，妙就妙在，我根本沒被搶啊～」「……被搶的是我前男友的姊夫。我只是不
小心救了他。」
「……你和29cm該不會就是這麼又連絡上的吧？」
「嗯，對。」
「莊瑞哲，聽我說，」
「……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莊瑞哲把酒喝乾，又倒了滿滿一杯：「我活該，對吧？」
孫佑凱和他乾了：「對，你１００％活該。」
是你太乖，不是我壞～愛情本來不是黑就是白，
不能給你 最後的愛 我的傷心都叫做活該
別再等待 別怕解駭 愛與不愛沒有灰色地帶
如果最後……
「好了，幹，我知道你超愛信樂團，」莊瑞哲不耐煩地打段孫佑凱的高歌。
「……欸，你真的因為這樣就不唱了？」
「暫時吧。」在搞定和秦軒的新關係之前，他沒那心情，也沒財力。
「我們團的吉他手有事請長假，如果有演出時你能來幫忙頂一陣子，我那把四老婆就
送你。」
「喔？」莊瑞哲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知道孫佑凱有幾把不錯的吉他一直冰著沒用。
「但我的人生經驗告訴我，被人送吉他之後準沒好事……」
「喔？這麼客氣？你確定不要？」孫佑凱確定莊瑞哲只是在裝猶豫。
「怎麼好意思辜負凱學長的心意呢？」莊瑞哲滿臉討好：「我向您買吧，五十收？」
「呿，」孫佑凱冷笑一聲，然後巴了兩下莊瑞哲的頭：「就定了，下次自己過來拿啦
。」
－－
※註
「29cm先生」是秦軒的代號（本人不知情），當年孫佑凱也認識秦軒，並訝異於此人
何德何能居然收服得了莊瑞哲，遂發出了「那位跟蹤狂大叔是長了30cm膩！居然把到了莊
洨大師！早知道我也用用看」這種感歎，結果莊瑞哲只回了一句「沒那麼長啦，29而己」
，誰知代號就這麼確定了...
（當然，莊瑞哲這輩子都不敢告訴秦軒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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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oPTT (36.226.120.201 臺灣), 09/18/2019 04:0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