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瑯琊榜][藺蘇] 你大爺(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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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病從口入
藺晨病了,病在江左盟總舵。
這場病來得蹊蹺,他不過是一早去市集上連吃了三個早點攤,結果還沒到中午就不行了,
上吐下瀉,折騰一天人就蔫了。他自幼習武又精通醫術,已經忘記自己上一回生病是什麼
時候,更何況還病得這麼狼狽,個中滋味真是難以言說。
江左盟總舵在東廂梅宗主居室的隔壁,給藺少閣主常年留著一間屋子。他躺在自己床上,
有氣無力地「哎呦哎呦」叫喚著。梅長蘇拿了軟墊坐在一邊,叫人備下一隻乾淨的痰盂,
一看他張口就遞過去。
其實藺晨一整天水米不進,已經吐不出什麼東西,他剛要開口說話,就被梅長蘇那只痰盂
堵回去了,對方還瞇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笑話,實在讓人生氣。然而他此時身上
沒有力氣,連生氣的資本都沒有,只好恨恨地瞪回去。
「難得有伺候少閣主的機會,不要和我客氣。」梅長蘇那一笑堪稱溫厚純良,但等他轉身
出去洗過手端回一盤橘子,藺晨可以篤定地說,這人待在自己床邊就是為了看戲。
蘇哥哥在哪裡,飛流自然也在哪裡。梅長蘇剝開一只橘子,頭也不回往後一拋,只見人影
一閃,飛流接住了橘子湊到他身邊來。梅長蘇自己吃一瓣,餵飛流吃一瓣,一邊吃還一邊
說今年的柑橘格外甜,只苦了藺晨乾看著不能吃,守著一碗白水直皺眉頭,一切都掉了個
兒。
故而梅長蘇此時心情很好。
「叫你不要亂吃東西的嘛。」
藺晨不想說話。
「你現在只能喝白粥收收腸,唉,可惜了吉嬸做的羊蠍子。」
藺晨眼裡的怒火嚇得飛流都不敢吃橘子了——他是被藺晨欺負怕了。
「不理我啊?」梅長蘇把最後一只橘子吃了,笑著站起身,「那我可就用晚膳去了。等會
兒會有人把粥給你送來,慢慢吃,不急。」
說著真帶飛流走了,掩門時聽得一句熟悉的「你大爺」,算是回應。
梅長蘇體質虛寒,羊肉大補,不宜多吃。等他吃好了,支開飛流回到藺晨房裡,就見到藺
晨側臥著,留給自己一個絕情的背影。
「還氣著呢?」他坐到床邊,拍拍藺晨的肩膀,「我生病的時候你都是怎麼教訓我來著?
現在輪到你自己,反而鬧起孩子脾氣來了?」
藺晨自然是沒睡著,眼角餘光瞥來一記白眼,哼聲道:「你身上一股味兒。」
「這是上個月從北境送來的最好的羊,後院還留著一隻,等你養好了再讓吉嬸給你燉羊湯
包羊肉餃子。」
藺晨原本想再裝裝樣子,結果開口卻是:「還有烤羊腿。」
梅長蘇笑著在他腰上軟肉捏了一把:「少閣主能吃能睡能長,真是好福相。想當初你還是
個瓜子臉,如今斗轉星移物是人非,雙了下巴寬了衣衫,可謂是歲月無情啊。」
藺晨雖然還是只給他看後腦勺,但話音裡的氣兒軟了,帶著幾分慨嘆,幽幽念了一句:「
一轉眼已經十年了。」
十年了,時間是梅長蘇最大的敵人。
但他語氣中殊無絲毫哀怨,反而挑著從容的笑:「怎麼,你害怕?」
此話一出,藺晨突然從床上跳了下來,眼角與唇角若有所思地垂著,站在梅長蘇面前瞪了
他一會兒,忽又把雙手攏進袖中背過身去。他無非只是吃壞肚子,並無大礙,下床來腳步
虛浮地走了兩圈,悶聲道:「我是大夫,我怕什麼?」
梅長蘇起身踱到燭臺前,順手拿起小剪將燒久的燭芯剪了,一邊剪一邊悠然道:「是啊,
有時候連我都忘了,你是個大夫——而且還是世間少有的回春妙手。」
藺晨回頭看看,梅長蘇剪燭專心致志,經他剪過的燭火似乎燒得更亮了些。那一朵朵跳動
的金色火苗灼著他兩眼,彷彿很近,卻又觸不可及。
「十年前我可沒想過要當大夫。」藺晨移開視線,從半開的窗子看出去,月明星稀,是個
好天,「我琅琊閣做的是解人疑惑的生意,若不是被我爹逼著多看了幾本醫書,恐怕連三
七和白芨都分不清楚。況且生死之事,我既沒有這份仁心,又何必擔這份重責?只是當年
一時意氣不肯服輸,又有你這麼個病號成天在我跟前晃悠,我才成了如今這個江湖郎中。
」
燈花剪完了,梅長蘇放下小剪,緩步走到窗前:「若非如此,你又想去做些什麼呢?」
藺晨宛然一笑:「自然是訪遍名山大川,品鑒才子佳人,遍嘗天下美食,閱盡風土民情…
…最好一年到頭都不要待在琅琊山那個鬼地方。等我老了病了走不動了,死在哪裡便葬在
哪裡,豈不逍遙?」
「這是神仙般的日子啊。」梅長蘇點頭贊許,「當真如此,只怕過個三五十載,你便要渡
劫飛升位列仙班了。」
藺晨蹭到他身邊:「我若得道,一定帶著你雞犬升天!」結果腰上立時就挨了梅長蘇一肘
,哎呦叫了一聲,擠出一個鬼臉來,兩人齊齊笑了。
鬧也鬧夠了,藺晨吸了口氣,怕梅長蘇吹久了夜風著涼,便將窗子關了,把人叫到軟席上
坐下,又丟了一條毯子給他。他拿梅長蘇當作病人已成習慣,這些事做來十分順手。
「長蘇,你看,當今世上除了寒醫荀珍和我那不知在何處雲遊的爹,你也找不到比我更好
的大夫了……要對我有信心!」最後幾個字他咬得格外重些,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梅長蘇眉眼彎彎含笑望著他,只是望著,一言不發,無聲無息。
他如何不信任藺晨呢?往昔秘密,陰詭圖謀,情報消息,甚至身家性命,他這雙連筆都握
不穩的手所能握住的一切,他都可以安心託付,無需多著一字。
又有何懼?
「餓了,」藺晨坐到床邊,拿起空碗遞過去,「食粥如何果腹,至少再給我個饅頭吧?」
梅長蘇接過碗來,難得藺晨也有生病的時候,被他使喚一下倒也無妨。他剛一起身,藺晨
又叫著要用鹹菜就粥、辣醬就饅頭。
「那你還是餓著吧。」梅長蘇大搖其頭,「不然我在粥裡下點瀉藥,讓你好好記住這個病
從口入的教訓?」
藺晨慘兮兮地垮著臉:「長蘇,你的良心呢?你病的時候我是如何照顧你的,都忘到九霄
雲外去了?」
「豈敢?你藺少閣主在我床頭吃過辣花生,在我窗外追著飛流教他學狗叫,把盟裡送來的
卷宗藏到屋簷底下害得長老們急紅了眼,還有一回見了樂長老的寶貝孫女兒生得漂亮就跑
去戲弄人家,差點害得她被婆家退婚……這樁樁件件,我可記得清楚得很。」
「等等,最後一樁可不怪我!她和你們盟裡的堂主有私情,我只是偶然撞破,可不是我要
誤她終身!」
「藺晨,」梅長蘇用力拍拍他的手臂,言辭懇切語重心長,「人在做天在看,因果輪迴報
應不爽,莫要心存僥倖啊。」言畢端著空碗揚長而去,笑聲隔著半間屋子飄過來,倒是許
久未見他這樣輕鬆了。
半炷香的功夫之後,藺晨喝著白粥咬著半個饅頭,滿心悲憤,無以復加,想說以後再也不
亂吃東西,但說到底還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
梅長蘇坐在燭臺邊上,一邊翻書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你這次回琅琊閣之後,我們恐怕就
有一陣子見不到了。」
藺晨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心裡一沉,面子上還撐著,隨口道:「北燕六皇子不是易與之人
,你可有把握?」
「你可曾見我做過沒有把握之事?」
「哼,你做什麼樣的事,自己心裡最清楚。放著江湖逍遙不要,偏要去攀這世上最高最險
的山峰,我奈你何?好好好——你只管放出消息讓六皇子多帶些金銀 來我琅琊閣便是,
答覆他的錦囊我已經備好了。『琅琊榜首,江左梅郎,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如
何,夠唬人吧?你要加把勁,別墮了我琅琊閣的名聲。」
說完他把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裡,就著粥咽下去,想像自己吃的是香噴噴的肉夾饃,可嘴
裡確實連一丁點鹹味都沒有,只好在心裡默默垂淚。
「攪弄風雲這種事,從來都要有七八分功夫鋪墊在前。我這一趟前去北燕都城替他謀劃,
不過是那後兩三分的推手罷了,不必擔心我。」
藺晨把碗丟到一邊,笑道:「你又知道我是關心你了?」
「你無非是怕我操勞過度,北燕又冷得緊……不過我此去少則兩三月多則半年,入冬之前
定會趕回來,咱們還可以一起過個年。」
梅長蘇把手中書卷放到一邊,抬眼看見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其實藺晨這人雖然任性狂妄,
卻是極好哄的,大約他所求的本就不多,又懂得見好就收,最是明白人生苦短知足常樂的
道理。梅長蘇與他相處,吵吵鬧鬧的時候很多,總在觸及各自底線之前明智地各退一步,
給彼此留下餘地,頗有些粉飾太平的味道。可他此時看著藺晨那雙難得安靜下來的眼,只
覺得自己一生坎坷命途多舛,然而回首望去竟然也有過那麼些好時候,實在算不得命苦。
藺晨扣著他的手腕,傾身過來,笑嘻嘻道:「那我們說好,霜降之前若是還沒有你的消息
,我可就去北燕拿人了。」
他嘴邊沾著半顆大米,上嘴唇還留著喝粥留下的水跡。梅長蘇笑了,從懷裡拿出一方帕子
,伸手在他嘴上擦了擦,隨後往他懷裡一丟:「等你病好了,洗乾淨再還我。」
藺晨沖著他臨去的背影喊了一聲:「那就是答應了啊!」
「性命都在你手裡,我敢不答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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