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應景
阿偉不會打麻將。
說出來或許大家都不相信，但他真的不會。
「怎麼可能啊？你唸書的時候不是住外面？」
「住外面一定要打麻將嗎？」
「你身邊同學、朋友也沒人打嗎？」
「打啊，但花了幾小時釘在椅子上只為了那幾十塊錢輸贏，實在太浪費生命了。」
「不然他們打麻將時你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
我在外頭約會！吃飯！被人寵，被人疼，忙得很！
青春正盛，肉體正嫩，拿來面對那些髮塌、臉油、牙齒卡黃垢的宅宅，還五塊錢、十塊錢的計較，
嘖，這麼不思上進的行為我才不幹！
算了，你們這群菜逼八不懂。
但現在，阿偉窩在暖暖的被窩中，靠著軟軟的大枕頭，兩手拿著他的手機，聚精會神表情嚴肅。
「該睡了。」對方刷完牙從浴室出來後一手按在牆壁上的日光燈開關上提醒。
「你先睡。」阿偉臉抬都沒抬。
「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對方看了一下壁上時鐘，短針都過十二了。
「我還在連。」少有的連三啊，這樣的機會怎能不把握。
「你不是說程式都會作弊。」每次破產就聽他如此大叫的人，竟然會如此執著。
「我現在功力進步了啦！」
「是嗎？」按下想大笑的衝動，他都不想吐槽他連台數都不會數的人能有什麼「功力」。
「打到哪了？」放下欲關燈的手，爬上床。
「聽了！聽了！」
湊近掃了一眼阿偉手上的五吋螢幕，又下床。
三、二、一、－－－
「馬的！作弊啦！」手機被狠狠地丟到床邊小桌上，叩地好大一聲。
「啪」、關燈。
黑暗中，一雙手準確無誤地環上阿偉的腰，略施力強迫他躺平。
「可惡！不要逼我買點數。」
「又破產了？」調整睡姿，順便把自己的枕頭拉靠近，棉被拉高點。
「沒道理啊，我以經聽了耶，他們都還沒，憑什麼胡我的牌？......吼！」
睜大雙眼瞪著眼前的漆黑，阿偉一股悶氣無處發，全身不舒服。
阿偉覺得他的頭髮此刻一定憤怒到都豎起來了。
「手機記得充電，免得明天早上電力不夠。」
對方在他腰上的手推了推，善意提醒。
阿偉不情願地挪動身軀，轉身在床邊努力伸長手，東摸西摸搆來手機充電線連接上手機。
「快點睡，明天早上就又有900點了。」重新環上腰間的手還順勢輕拍了兩下。
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
阿偉忿忿地回想著剛剛那付牌，覺得自己今晚一定會睡不著。
才怪。彷彿知曉阿偉想法，緊閉雙眼的對方偷偷笑了。
這是他們交往後第二個農曆年，對方一句「過年時來我家向我爸媽拜個年吧，好不好？」讓阿偉從聖誕節忐忑不安又興奮期待地持續到二月。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我們這樣、......可以嗎？」
縱使出櫃多年，但怕父母為難，阿偉從來沒帶過另一半回家過。
知道是一回事，但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父母那句「你永遠是我的兒子。」已經讓他很知足，很感恩。
所以，他沒想過要將自己的另一半帶回家介紹給父母知道，怕造成父母無端的困擾。
歷年來的交往對象，也沒有誰會帶自己回家。
這彷彿不成文的默契，存在於他跟他、跟他、跟他、......相處模式上，久了，也習慣了。
所以當聽到對方提出時，阿偉震驚、懼怕、欣喜、期待......各種情緒在胸臆間猛力翻騰。
「當然可以！我好不容易追到你，當然要帶回家給他們看！」
幹！這是什麼話？他到底都跟誰學的？阿偉覺得自己好像被一桶又一桶的蜂蜜從頭澆淋而下，甜膩到快暴斃了。
「好不好？」
「可是......」
「好不好？」
「可是......」
「好不好？」
對方口氣堅定地重覆這三個字，讓阿偉可是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是個什麼東西。
只知道最後自己傻傻地點頭：
「好。」
「那我要準備什麼伴手禮啊？你爸媽喜歡吃什麼？」
「過年家裡吃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你不用再買。」
「可是我總不能空手去你家拜年啊。還是包紅包？」
「這麼快就想進我家門啊？可以啊，記得看到人要跟我一起喊聲爸、喊聲媽！」
「唉呦、我很緊張耶！你快幫我想想啦，我不要去了給人壞印象！」
「唔......不然，陪我們打麻將吧。」
「蛤？」
「過年打個牌應景嘛！我家只有我跟我爸媽三個人，湊不成一桌，得等到叔叔他們來拜年才能打，我爸手很癢。你來了如果可以跟他們來兩圈，他們肯定很高興。」
「好！」
大概是興奮過了頭，一口答應的阿偉當下壓跟忘了自己不會打麻將。
所以之後才有這長達兩個月的「密集自我訓練」。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不過就是打個麻將嘛，哪有什麼難的......
阿偉用手機下載了麻將程式，早也打，晚也打，吃飯時也打，通車時也打，打到手機都快燒起來了，累積的點數永遠不超過一萬。
但至少他現在知道麻將有四種花色，怎樣才叫胡牌，怎樣才叫自摸，什麼叫放槍，什麼叫絕章，什麼叫搶槓，什麼叫單吊，什麼叫門清，
花牌可以算一台，字牌也可以算一台。
對了，槓上自摸也多一台！
阿偉玩得認真，玩得勤勞，玩到廢寢忘食，玩到連作夢都會喊「碰」！
對方把這一切看在眼底，什麼都沒多說，只是一天比一天更加認為：這個人真的好可愛！
阿偉很緊張。
端坐在麻將桌前，腰桿挺得筆直，雙眼睜得圓大，緊閉的雙唇拉出自己練習了無數次、自認最漂亮的弧度，看著眼前兩個笑吟吟的長輩。
阿偉看著兩張嘴輪流一張一闔，卻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他真的緊張到快暈倒了啦。
「聽說你會打牌？那待會兒吃完飯打個幾圈吧，剛好四個人。」
「噢、好。」
然後他就坐在這裡了。
「打三一吧。」
「哇，那你還不如直接包紅包給我！」
「口氣這麼大？誰包給誰還不知道呢，臭小子。」
「阿偉你呢？三一可以吧？」
「三一是......30元10元嗎？喔、300底，可以、可以。」
「媽媽好了嗎？要開桌囉。」
「來了，來了。我茶泡好就來。」
沙沙的麻將碰撞聲環繞在彼此的耳中，打不滿一圈，阿偉的手冰得不像話。
「怎麼手這麼冰？」
洗牌的時候對方在碰到他的手時大驚。
「連、連、連四、我連四耶。」
阿偉一臉不敢置信，想著抽屜內一大堆紅通通的百元鈔，整個人覺得飄飄然。
「對啊，你連四了，等一下放槍九台一千二起跳，小心了。」
「小子你扮豬吃老虎啊，才起風就連連自摸，剛才被你騙了。」
「嘿嘿。」阿偉一逕地傻笑，兩隻手洗著桌上的牌，相當來勁。
只不過，西風起後，阿偉就笑不出來了。
不斷被碰、不斷放槍，前面贏的那一大堆紙鈔，沒兩三下就分散在其他三家抽屜內。
「阿偉，你聽三萬吧。」
「我看是八筒。」
「就碰碰胡啊」。
三家你一言我一語，阿偉看著自己的牌面，冷汗涔涔。
「叫我一聲爸爸，三萬我放給你。」
「三萬我也有，叫我聲媽吧？」
「嘿，你們兩個，怎麼可以公然詐賭？」
「什麼詐賭？家人過年間玩玩牌連絡感情，你講得真難聽。」
「你要的八筒2支都在我這裡，親我一下我就打出去！」
「兒子你太偏心了，剛剛你老爸我單吊五索怎不見你丟出來？」
「是啊是啊，你媽我前面聽九餅你也死捏著不放，還好阿偉打出來，讓媽媽可以胡個一把。」
阿偉聽著三人對話，心情從剛剛的樂陶陶變成現在的亂糟糟......
「你、你們、怎麼知道我的牌？」
阿偉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你的牌，花色位置都固定啊。」
「這邊是萬字、這裡是筒子、這邊是條子、後面那三支......白板。」
「虛擬世界哪比得上實戰呢？」對方安慰性地摸了摸阿偉的頭。
第一次拜訪另一半的父母，阿偉包了個超級大紅包，讓兩老笑不攏嘴。
麻將，真的好難。
農曆年後，阿偉把手機裡的麻將遊戲砍掉了。
因為之後每個月他都會跟對方回家一次，用真實貨幣腳踏實地的累積功力！
「我沒錢吃飯了啦！」
「沒關係，我會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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