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每一個故事的開頭幾乎都平凡無奇，夏禾軒和陳昶紘的哥哥陳宇恆的自然也不例外。
他們是在一堂體育選修的羽球課認識的，那年夏禾軒大一、陳宇恆大三，他們一開始
並不認識，而是在學期過了一半的某一堂課，兩個人的分組對象都恰好請假，陳宇恆便抓
著球拍咧著陽光的笑容問獨自一人練習發球的夏禾軒要不要對打。
在第五次閃避不及被飛很快的羽毛球砸到頭時，夏禾軒終於對陳宇恆產生了第一印象
－－看起來體育很厲害的體育白癡。
「軒軒，要不要去打球？」像是特意算好時間一般，當夏禾軒拎著背包走出教室時，
就看見陳宇恆晃著手朝他打招呼。
「我最近應該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夏禾軒淡淡地回道。
「為什麼要對不起我才能陪我打球？」
「因為你每次都不像在打球，比較像在拿球打我。」
從那堂體育課後他們莫名其妙地熟了起來，一開始是陳宇恆覺得好像不小心用球砸到
他太多次有點過意不去，所以約了放學請他吃東西賠罪，雖然被羽毛球打到其實不會痛到
哪去，不過夏禾軒還是沒有拒絕，很乾脆地應了下來。
他們聊了很多，從讀什麼科系聊到高中讀哪所學校，當夏禾軒說出高中校名時陳宇恆
立刻咧開嘴笑得很開心，說搞不好他和他弟認識。
結果不但認識，他和他弟還接過吻。
當然夏禾軒並沒有把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說給陳宇恆聽，只很平靜地告訴對方他們曾
經是同班同學。聽著陳宇恆感嘆世界真小的同時，夏禾軒看著那張輪廓和陳昶紘真有幾分
相似的臉，也忍不住笑笑。
是啊，世界真是有夠小。
升上大二以後夏禾軒搬離了學校宿舍，自己在外頭租了一間小套房，家裡每個月固定
匯的再加上自己課餘時間兼差家教的錢拿來應付所有開銷還綽綽有餘。
但陳宇恆一聽見他是自己住時，三天兩頭就帶著一堆水果食物什麼的過來，說是一個
人住外面很辛苦，又剛好是他弟的熟人，所以更要好好照顧。
拒絕了一次兩次未果，夏禾軒索性放棄，隨便對方在自己的小套房裡堆積食物。後來
一次期中考陳宇恆搬了一堆零食還自備課本窩進他的地盤讀書，結果讀得有些晚，很自然
地便留宿在那。
從那次之後陳宇恆便經常用讀書的藉口留宿在夏禾軒的住處，明明一個文學院一個理
學院，兩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科系窩在一起讀書卻沒有半點違和感，漸漸地他不大的套房
裡多了許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雖然最初搬出來的本意是不喜歡與他人共處一室，不過他
卻一點也不排斥和陳宇恆朝夕相處。
等他意識過來自己對陳宇恆的感覺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學長學弟關係時，也已經是二年
級下學期的事了，再過沒幾個月對方就會畢業，然後離開這間套房、離開他。
那天晚上下著大雨，夏禾軒半躺在床上翻書，原以為陳宇恆不會來了，打算早點洗澡
睡覺，結果約莫十點的時間他就聽見房門開鎖的聲音，順著偏過頭，陳宇恆全身濕淋淋的
模樣頓時映入眼簾。
「你是去游泳了嗎？」夏禾軒挑起眉，將書隨意擱在床上後翻出一條乾毛巾扔給對方
。「先去洗澡吧，省得感冒了還要我照顧你。」
「可惜你現在可能就得照顧我了。」陳宇恆苦笑了下，左手按著自己的右手臂，抬腳
往後將門踢上。「出了點意外，手受傷了。」
「嚴不嚴重？去醫院了沒？」夏禾軒的眉頭瞬間擰起，他步至陳宇恆面前拉過他淋雨
吹風後冰涼的手按了按幾處地方。「好像腫起來了。」
「沒事，先讓我洗個澡。」輕拍了拍夏禾軒的頭，陳宇恆拿了換洗用的衣服後就走進
了浴室。
悶弱的水聲隔著薄薄的門板傳了出來，夏禾軒深吸了口氣緩和情緒，旋即從堆放了些
許雜物的角落翻出幾乎沒用過的醫藥箱。
等到陳宇恆渾身散著熱氣從浴室踏出後，夏禾軒替一隻手不方便的男人擦藥吹頭髮，
一面聽對方說著意外發生的經過。
然後夏禾軒關上吹風機，還沒來得及起身將插頭拔掉，陳宇恆便仰起頭，將還帶著一
絲濕氣的後腦貼上他的腿，自下而上的望著他。「從這個角度看，你有那麼一點點雙下巴
欸。」
「你是沒被揍過不甘願是吧？」夏禾軒微瞇起眼，伸手過去扯住陳宇恆臉頰上的一塊
肉往外拉。
等夏禾軒意識到現下的動作是如何的曖昧親暱時，他的手已經被另一股高熱的溫度給
包覆住，一反數十秒前還有些嬉笑玩鬧的神情，陳宇恆的表情變得格外認真。
「軒軒，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
不是問為什麼，也沒有多餘的猶豫，夏禾軒幾乎是相都沒想地便應了下來，語氣平淡
而又堅決。
他的不假思索倒是讓提問的陳宇恆有些愣住了，「我不是說跟我一起去打球的那種在
一起，是、呃……談戀愛的那種。」
「我知道，所以我才說好。」夏禾軒輕笑出聲，覆在陳宇恆臉上的指腹緩緩地滑動著
，然後他思索了短短半晌，又多補了一句：「如果你是說一起打球的那種在一起，我一定
拒絕你。」
於是夏禾軒開始談戀愛了。
扣除掉高中那段和陳昶紘莫名其妙的關係，這還是夏禾軒第一次認真和一個人談感情
。
其實他長得挺好看，性格也很隨和，從小到大就陸陸續續有些異性的追求者，但他不
是假裝不懂就是直接拒絕，那時的他嫌跟那些女生談什麼情啊愛啊的很麻煩。再長大一些
夏禾軒意識到自己似乎只對同性感興趣，他先是經歷過一段短短自我懷疑期，等到能夠很
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性向後，他也很直接地告訴那些女孩自己是同性戀，再然後，他身邊的
異性追求者逐漸減少，同性的追求者倒是日益增多。
大一的時候夏禾軒玩得挺開，脫離了受到家庭拘束的高中生活，他恣意地享受著這難
能可貴的自由，那一陣子課餘的時間夏禾軒經常性地往一些聲色場合跑，他認識了很多和
他性向一致的人，也換過幾個床伴。
夏禾軒不是那種會介意第一次是不是給了自己喜歡的人的那種人，他向來忠於本身的
慾望，看對眼就做，做得不痛快就散，他的個人原則簡單明瞭。
直到他遇上了最後一個床伴，那是一場毫無氣氛與技巧的性愛，對方只是壓著他猛幹
，夏禾軒本想喊停，這個念頭卻在粗重的喘息聲中聽見對方哽咽著喊著誰的名字時便消散
了。結束以後他們躺在床上聊天，那個人的眼眶還有點紅，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對方眼皮，
然後聽著對方說故事。
夏禾軒喜歡聽別人說故事，特別是這個圈子裡的愛情故事多半刻骨銘心，他聽了一段
又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愛情，就像個旁觀者一般，理智地給出建議。
『等你有一天真的遇上了那個人，你會發現世界上最蠢的事情，就是欺騙自己的心。
』
這是那個人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苦澀而又遺憾。
和普通熱戀期的情侶一樣牽手、擁抱、接吻，第一次上床時全程由夏禾軒主導，儘管
經驗不足的陳宇恆技術並不好，他卻還是頭一次在床上感受到那種無論體內還是胸口都被
充填得滿滿的感覺，特別是在結束以後，陳宇恆將頭埋在他的頸間，用有些悶弱低啞的聲
嗓要他以後不准找別人。
夏禾軒輕笑著應了聲，他第一次覺得看似遙遠的幸福原來這麼近。
六年的時間他們經歷很多，有歡笑有感動，卻幾乎沒怎麼吵過架，夏禾軒是個理性的
人，也幾乎不曾有過太大的情緒起伏，遇到相處間的問題時他通常會選擇坐下來好好溝通
，平靜地讓人想吵也吵不起來。
在一起的第一年，夏禾軒事先徵詢過陳宇恆的意見，才向他的高中好友兼初吻對象又
兼陳宇恆親弟的陳昶紘坦白他們之間的關係，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傢伙在餐廳裡嘴巴張
得老大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的傻樣。
在一起的第二年，陳宇恆退了伍，在一間不大不小的公司當起了上班族，也是這個時
候夏禾軒第一次帶他回家見家人。他向家裡出櫃得早，家裡兩老的觀念又比較開放些，很
自然地就接受了陳宇恆是他們家兒子的男朋友這件事實。
在一起的第三年，無須當兵的夏禾軒在陳宇恆公司附近找了工作，兩個人正式同居。
共同分擔家務、發現彼此生活中的一些小習慣，日子過得平凡簡單，好像一輩子就這麼過
下去也不是不行。
在一起的第四年，換夏禾軒第一次到陳宇恆家見對方家人，只不過是以朋友的身分。
同性戀這個身分也不是每個家庭都能夠接受的，夏禾軒明白，自然也不介意，還在對方母
親拿著幾張女性的照片問陳宇恆對哪個比較有意思時在一旁幫忙提意見。
在一起的第五年，陳宇恆說他當膩了上班族，恰好兩人在大學時期都曾修過教育學分
，陳宇恆就提議不妨兩個人都去考考看吧，夏禾軒對於人生沒有太多的追求、也沒有什麼
遠大的目標夢想，只要能像現在一樣平平淡淡的，吃得飽穿得暖，身邊還有個伴就足夠了
，於是他也沒有多想，陳宇恆想一起準備考試，那他自然選擇陪伴。
然後，在一起的第六年。
距離放榜日已經過了近一個月，夏禾軒順利考過了，而陳宇恆卻沒有，儘管他曉得陳
宇恆是很誠摯的在恭喜他，但他還是能看出對方嘴角撐起的笑容裡夾雜著些許失落。
夏禾軒沒再提起考試的事，也沒有打算真的跑去當老師，反正他本來就對這行沒有太
大的興趣。他們的日子依舊，只是從那天起，夏禾軒總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微妙
。
夏禾軒還記得那天和他們在一起的那日一樣，下著大雨，晚上他和同事聚餐，有事先
傳訊息告訴陳宇恆會晚些回去，後來結束的時候夏禾軒在返家的路上出了點意外，等他到
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這之間他都沒有接到陳宇恆的訊息或是來電。
他全身濕淋淋的旋開門把踏進家門，迎接他的是滿室黑暗，他當下只想著這麼晚陳宇
恆大概是睡了，打算快去沖個澡、替身上幾個擦破的傷口上上藥就去休息，然而他推開房
門，陳宇恆卻沒有好好地躺在他們平常相擁入眠的那張雙人床上，整個室內空間還乾淨得
詭異。
夏禾軒的眉頭頓時皺緊，他按開了燈，讓昏黃的燈光將整個房間照亮，床鋪乾淨整齊
、棉被疊得好好的擱在床尾，他直覺地拉開衣櫃，不出所料的多出了近乎一半的空間，而
後他踩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進浴室，一紅一藍的牙刷卻還好好地靠在牙杯裡。
他褪去沾了水黏在身上的衣服扔進浴室裡的洗衣籃，看了眼手臂上那兩三塊青紫的痕
跡，夏禾軒思索了半晌，還是決定先洗個熱水澡。
待把自己的一切都打理好後，夏禾軒躺上床，盯著手機螢幕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是撥
了電話給陳昶紘。
機械式的鈴響只響了三聲就被接了起來，電話那端的人沒有像以往那般朝他吼著大半
夜的打什麼電話，而是沉默地一句話也不說。
「找你哥。」夏禾軒的聲音依舊平平淡淡，沒有什麼起伏，然後他冷靜的聽著電話那
頭的男人道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兄弟，我要結婚了。』
「哦，恭喜。」
『……我哥也是。』
夏禾軒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把這六年來和陳宇恆的回憶都濃縮成一場夢境，而夢
的最後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他將自己埋在黑暗之中，很久很久。
隨著夢醒，他覺得自己的世界依舊沉在那片沉甸甸的深色之中。
他的生活照舊，一樣上班、一樣偶爾和同事聚會，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只是
對於陳宇恆的突然消失他還是沒有真實感，每天早上從那張少了另一道溫度的雙人床醒來
，他總會先看著潔白的天花板發愣片刻，而後才踩下床踏進浴室準備盥洗，不屬於自己藍
柄牙刷依然好好地擱在牙杯裡，即便少了主人，夏禾軒還是沒有要將它丟棄的打算。
像是抱持著那個人可能還會回來的一丁點期盼。
他從未想過要打電話質問對方一聲不響地就離開了的理由，也沒有再從陳昶紘那打聽
過對方的消息，他覺得自己太過冷靜了，冷靜地像這六年的情感完全不曾存在一般。
直到隔了近一個月他被陳昶紘約出去，對方有點糾結地將喜餅遞給他，「作為兄弟雖
然希望你來，但那天我哥也一起，所以、呃……」
「你這輩子有打算結第二次婚嗎？」盯著那盒包裝精緻的糕餅盒子，夏禾軒眨了眨眼
問道。
「靠啊！我婚都還沒結你就先咒我離婚嗎！」
「既然沒有第二次的打算，那我當然不會錯過這一次。」夏禾軒微微彎了彎唇角，沒
有把視線放在陳昶紘臉上。「你放心，除了吃跟笑，我什麼也不會做。」
夏禾軒覺得自己的人生平淡了二十多年，就連交往了六年的男友不吭一聲地離開他，
他也覺得除了心裡空了一塊以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大礙。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陳家兄弟的大喜之日，夏禾軒一早五點多就沒了睡意，
他躺在那張一個人睡顯得過大的雙人床上翻了一陣子，終究還是嘆了口氣下床，他早早就
換好衣服，婚禮辦在中午，他坐在客廳一路發呆到不得不出門的時候才拎著車鑰匙起身。
會場滿滿都是人，夏禾軒將兩包紅包分別交給兩個收禮金的工作人員，隨即被帶入座
位，十人一桌的圓桌有六個都是他挺熟識的高中同學，久未見面的他們相談甚歡，從每個
人的近況一路聊回高中時期發生過的趣事，一面感嘆著那段已逝的青春。
一般而言婚禮總是會因為各種原因推遲，等錶定開始時間都已經過去十分鐘了，還是
有許多賓客陸陸續續地才要就坐，夏禾軒和那群同學聊到一半，餘光忽然就瞥見一抹熟悉
的身影往外走，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身旁的人問他要幹嘛時，他才愣了一秒後應了
聲想去洗手間。
他其實也不確定那個人是不是要去洗手間，只是碰碰運氣罷了，結果還真的讓他在廁
所見到陳宇恆正洗好臉抹去臉上的水滴，闊別了近乎兩個月，對方看見他的第一個反應是
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看來你弟並沒有告訴你我會來。」環著手靠在洗手台上，夏禾軒眨了眨眼。「不過
這也只能說你想得不夠周到，再怎麼說那傢伙都是我的換帖兄弟，既然他沒打算結第二次
婚，我自然不能錯過第一次。」
「軒軒……」
「其實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抬眸環顧了一圈，夏禾軒確定這裡只有他們倆後才繼
續開口：「無論是只花一天的時間就把自己的東西幾乎清空，或者是明明每天有回家，還
能夠跟其他女人培養到足以步入婚姻的感情。」
夏禾軒有點難以形容自己現下的心情，即便他的語氣雲淡風輕，搭在手臂上的手指卻
微微發涼顫抖，胸口處也竄升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澀感，而這些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曉。
「六年啊……你大可以直接開口，我們好聚好散，而不是只留了根牙刷在那邊讓我抱
持著沒有盡頭的期待。」夏禾軒微仰起頭，那雙好看的墨色眸子直直地盯著陳宇恆的眼睛
瞧。
然後他忽地就明白了，對於陳宇恆的離開他並不是真的沒有感覺，只是在今天以前，
他的心都抗拒著接受陳宇恆是真的不要他了的事實，他一直假裝陳宇恆只是暫時離開，終
會有回來的一天。
然而再過幾小時，他的假裝終將不再成立，他再也不能夠自己騙自己，夏禾軒這才有
種，啊、真的結束了的感覺。
胸口很空，空得難受，他卻還是強撐起笑，把應該說完的話一次說出口。「你曉得我
不是一個會死纏爛打的人，只要你一句話，除了請你給我一個理由之外，我也不會再多作
糾纏，可是你沒有，那天我出了場小車禍，一身狼狽回到家後卻發現你已經不在了，我打
給你弟，他只告訴我他要結婚了，你也要結婚了，除了身上的傷口有點痛以外，老實說我
什麼感覺也沒有，我還以為是因為我不夠愛你，六年的時間可能把很多愛都磨成了習慣，
但直到剛剛我才發現我錯了。」
「陳宇恆，你這刀捅得真的挺痛。」夏禾軒說著，一邊往旁邊退開一步避掉陳宇恆伸
過來的手，他想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挺難看的。「所以今天之後我們別再見面了，讓我好
好養傷吧。」
夏禾軒沒有留機會給陳宇恆解釋什麼便瀟灑地轉身就要走，就如同兩個月以前陳宇恆
並沒有留機會給他問為什麼一樣，只是他才剛跨出去一步，卻一把被扯了回去。
他的背部貼著熟悉的胸膛，夏禾軒沒有掙扎、只是忍不住失笑，兩個大男人在隨時都
有可能會有人進來的洗手間上演這種偶像劇情節還真是怪彆扭的，他正打算拉開陳宇恆用
力環在他腰上的那手，耳邊卻傳來對方低喃道歉的話語。
夏禾軒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拍了拍陳宇恆的手背示意他放開，「你欠我的，只是一句
分手而已。」
那天夏禾軒把自己灌得很醉，特別是在看見那個不久前還在洗手間擁住他說對不起的
男人、在台上順著眾人的起鬨吻了披著白紗的新娘時，他又忍不住將空了的杯子斟滿，然
後一口飲盡。
等到兩對新人雙雙來敬酒時，夏禾軒已經暈呼呼地靠在一邊的同學身上，連起身的力
氣都沒有，他半瞇著的眸子看過去，陳昶紘的表情有點複雜，陳宇恆的表情也沒好到哪去
，於是他笑了，迷迷濛濛地拿起桌上還剩下一半的酒杯。
「我快不行了，剩半杯將就一下啊，兄弟、學長，恭喜你們。」語罷，夏禾軒自顧自
地仰頭喝掉杯中殘餘的液體，燒灼感從喉嚨直下胃部，他用力將不適感嚥了下去。
夏禾軒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傾向左側的同學身上，然後他閉起眼睛，很輕很輕地說了一
句「讓我休息一下」，便將自己隔絕再喧囂歡騰的熱鬧之外。
夏禾軒覺得經過一場婚禮之後整個世界都不太對了，他沒辦法再像往常一樣很自然地
在那張雙人床上睡著，胃口也不像以前一樣隨便一個便當都能迅速地解決乾淨，吃少睡不
好，很正常的失戀反應，只是這個反應來得有些太晚了。
那之後又過了一個月，陳昶紘找他出去喝一杯，在對方再三保證陳宇恆絕對不會出現
的條件下，夏禾軒才應了這場邀約。
「你是不是這輩子再也不想跟任何姓陳的打交道？」
「對啊，可惜路上隨便一抓可能十個有兩個都姓陳。」夏禾軒摸著玻璃杯，拇指指腹
輕輕在杯緣處摩擦著。「一個糟蹋我的初戀，另一個更狠，捲了我六年的青春就跑，你說
，我上輩子是不是當什麼皇帝，誅殺陳氏血族，這輩子是來還債的。」
「……你有的沒的東西別看太多。」神情複雜地看了夏禾軒一眼，陳昶紘嘆了口氣。
「之前你來過我家，應該多少也知道我老爸老媽性格比較傳統一點，要是他們發現你跟我
哥的關係肯定不是家庭革命這麼簡單而已，他這個人沒什麼壞習慣，就是個性孬了一點，
他不曉得該怎麼告訴你他要結婚的事情，所以才會、嗯，你懂的。」
「我知道，我沒有怪他，也沒有要他道歉解釋，只是他一直欠我的分手遲遲沒有說。
」夏禾軒眨著那雙好看的眸子，目光擺在杯中靜止的液面好半晌，才端起杯子將裡頭的酒
水飲盡。「哈－－不過現在也不需要了。」
「夏禾軒，我哥他沒有一天放得下你。」
陳昶紘很少直接喚他的名字，通常這種時候都代表他很認真，於是夏禾軒也很認真地
聽著，聽他說陳宇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表現得有多放不下他。等到陳昶紘不再說話，夏禾
軒已經多喝了兩三杯濃度略高的烈酒，他偏過頭，直直看進從高中一路要好到現在的兄弟
的雙眼。
「可是、他不要我了。」他說，伴隨著濃濃的哽咽聲，含在眼眶的淚液再也忍不住地
落了出來。
胸口很疼很疼，夏禾軒很用力地握著拳頭才能忍住不要太過失控，他沒料想過自己會
有這樣的一天，他向來都以為自己是個情感淡薄的人、是個不太有情緒起伏的人，然而實
際上，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無所謂。
他就好像做了一場為期六年的夢，然後夢醒了，他就什麼也沒了。
Tbc.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0.132.254.4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51908438.A.F55.html
→
01/04 22:34, , 1F
01/04 22:34, 1F
啊哈哈隔了太久才補結果沒注意到，把上篇那句改了一下看會不會順一點XD
※ 編輯: polas6530 (27.246.209.42), 01/05/2016 08:3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