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聖誕] 與你一起的那年夏日
抽籤方式:隨機抽抽抽獎
場景:深夜的Ikea、誠品、補習班
食物:第二件六折的可口可樂、榛子酥、魚翅羹
物品:溫度計、捲尺、喜帖
動作:邊走邊哼歌、流口水
台詞:「你是瘋兒我是煞。」、「如果有一天還能再遇見你,你也會祝我幸福嗎?」
「醒醒,快醒醒。」
那道聲音鍥而不捨地呼喚。
──我醒不來啊。
被呼喚的那個人在心裡想著,隨即他的身體感覺到震動,但是視野依舊黑暗。腦袋渾
沌不明,無法去思考是什麼狀況。
那股震動越來越大,簡直像是地震……
──不對!地震!
他整個人猛然跳了起來,動作之大嚇到旁邊和前後座位的人。
甫一清醒過來,他就聽見自己的名字和耳熟到不行的台詞。
「葉秋倫──沒來嗎?記曠課囉。」
旁邊的人緊張地搖搖他的肩膀,要他快一點回應。
「又、到了到了──」他舉手說道。
台上的人叨唸幾句,繼續點名。
葉秋倫搔搔染成深棕色的小平頭,再次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手臂向前伸了個大大的
懶腰,秀出結實的肌肉線條,像頭剛睡飽的獅子。
他晃了晃腦袋,剛剛被叫醒的時候,忽然產生時間錯亂的感覺。
他明明記得自己躺在病床上,許多人在身邊來來去去。但是眨眼之間,竟然出現在另
外一個完全不同的場景。
旁邊的人很眼熟,葉秋倫花了一點時間才回想起那人是誰。
「……笑笑?」葉秋倫猶疑地喊了一聲。
少年「唔」地回應一聲,以為對方叫他過去,將臉湊到葉秋倫的面前。
身體反射神經比大腦動得還快,葉秋倫的手已經伸向前,輕輕地觸摸一下──像是確
認對方是否真實存在──然後重重地捏下去。
少年白嫩的臉皮留下明顯的粉紅指印,他雙手捂著臉頰淚眼汪汪看著葉秋倫,眼神滿
是無言的控訴。
葉秋倫揉揉太陽穴,確定現在並不是做夢。
周圍全是陌生卻又熟悉的面孔和環境,他察覺到自己的記憶有點模糊,心裡隱約有些
不安,好像忘記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阿秋你怎麼了?」
關心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笑笑不知何時又湊到他面前,臉上滿是擔心的表情,「表情
好難看,發燒了嗎?」
少年很愛笑,認識的人都叫他「笑笑」,暱稱叫久了,有時還會忘記本名叫什麼。
但是現在笑笑的臉上沒有笑容,他伸手摸向葉秋倫的額頭,接著還是不放心地將臉頰
貼上葉秋倫的額頭。
當微涼柔軟的臉頰貼在額頭時,葉秋倫閉上眼睛,世界變得單調而美好,只能聽見笑
笑嘟嚷著「沒有發燒」的話,還有屬於那人的味道……
「阿秋?」
「沒事,昨天熬夜太晚睡。」葉秋倫不動聲色握住笑笑的手了一下後才放開。
撇過頭,看著旁邊貼得極近的人,葉秋倫忍不住手癢,一把掐住笑笑的腮幫子,把對
方捏成O型嘴。
再次被欺負的笑笑逃出魔爪後,氣呼呼地喊道:「絕交!」
「喔~」葉秋倫故意拉長尾音,挑眉看向笑笑從書包中拿出一包榛子酥,在對方的面
前搖了搖,「本來怕你肚子餓準備的──」
笑笑雙眼發光,把剛才被欺壓的哀怨忘到天邊,抱住葉秋倫的手臂撒嬌說道:「阿秋
、阿秋,你是個好人!」
拿到整包餅乾之後,將臉頰塞得鼓鼓的,笑笑邊吃邊說道:「好吃好吃!阿秋好厲害
,做得跟外面賣得一樣好吃!」
笑笑吃完全部的榛子酥,瞥見葉秋倫手上才咬一口的餅乾,露出討好的笑容邊蹭邊說
道:「我最喜歡阿秋了!」
葉秋倫把最後一塊榛子酥在笑笑面前晃呀晃,惡趣味看著笑笑的頭隨著食物在轉動,
「幹,只要送你食物的人都喜歡吧。」
「才沒有呢!全~部的人的喜歡加起來,都不會超過你喔!」笑笑伸展雙臂畫出一個
大大的圓,誇張地說道。
聽見笑笑的話,葉秋倫哼了一聲,故意把榛子酥往自己的嘴裡送,然後在最後一刻,
手腕方向一轉,塞進笑笑的嘴裡。
從補習班出來之後,笑笑軟棉棉地靠在葉秋倫的身上大喊:「好餓喔────」
葉秋倫看了眼手錶,「走啦,看要吃什麼。」
「魚翅羹!」笑笑雙眼發光,邊流流口水邊在腦中想像魚翅羹的口感香味。
「九點半店都關了啦。」
笑笑聞言,整個人變得萎靡不振,「我要餓死了啦──」
「那別去誠品了,直接去夜市吧。」
補習班大樓的一樓是便利超商;後面則是Ikea──Ikea後方有一條無人使用的露天通
道,在最上方有一個水泥平台,是屬於他們的秘密基地。
葉秋倫恍惚一下,明明現在笑笑就在身邊,他卻產生一種感覺──兩人在一起卻像是
很久以前的事情。
直到笑笑拉著他的手走進便利商店,聽見熟悉的「歡迎光臨」,葉秋倫才回過神。
「您好,第二件六折喔,請問要多拿一罐嗎?」在結帳的時候,聽見店員的提醒,笑
笑跑回冰櫃又拿了另外一罐可口可樂。
才出便利超商的門,笑笑就迫不及待地扳開拉環,一口氣將第二件六折的可口可樂喝
完光,打了一個飽嗝。
在前往夜市的路上,笑笑問著旁邊的人:「阿秋你不是不喜歡碳酸飲料嗎?」
葉秋倫揉揉笑笑的頭頂,沒有回答。
到達的時候,已經是接近晚上十點,但是依舊非常熱鬧。上班族、學生或者附近的居
民,將夜市的擠得水洩不通。
葉秋倫自然而然牽起笑笑的手,跟著人群進入夜市,好幾次差點被人潮擠散。
好險有牽著手,不然這傢伙絕對會走丟──想到笑笑的完全認不得路還愛亂跑的壞習
慣,葉秋倫忍不住嘆口氣。
他們很幸運地找到一間賣魚翅羹的攤販。
他們吃完一間又一間攤販,笑笑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逗留一陣子。他們互相聊天打屁
,拿著衣服在對方身上比劃,或者拿著惡搞的玩具作勢往對方臉上丟。
人群突然一陣騷動,兩人的視線立即被轉移過去,許多人拚命向前推擠,葉秋倫護住
笑笑,不讓他被撞到。
笑笑踮腳跳了好幾下,似乎看到前方的景象回頭興奮笑道:「阿秋阿秋,好像有明星
來耶!」
笑笑拉著葉秋倫的手走在前頭,越往前方人群推擠越嚴重,葉秋倫絆了一下,當他抬
起頭來,手裡已經空空如也。
葉秋倫慌張地退出人群,下意識摸索口袋想掏出東西,才想起這個時代他們還沒有手
機。
他沿著人群的邊緣大喊笑笑的名字,但是周圍的粉絲的尖叫聲隨即就蓋過葉秋倫的叫
喊聲。
明星沒有待多久就離開,當人群終於散開時,葉秋倫卻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他一個
一個面孔看過去,怎樣都找不到。
葉秋倫手足無措站在原地,整顆心直直地向下墜落,落進沒有盡頭的沉淵。
這個場景非常熟悉,有個想法飛快地竄過葉秋倫的腦海──他好像也曾經弄丟笑笑。
葉秋倫站在人流中,試圖想起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時,廣播聲傳來──
「葉秋倫先生、葉秋倫先生,您的朋友在服務台等待您。」
被打斷的思緒無法再回想起來,葉秋倫索性不再思考,他腦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找到笑笑那個小路痴。
當葉秋倫趕到服務台時,全身是汗,心裡填滿所有負面的情緒,焦躁、擔憂……等。
但是當他看見笑笑可憐兮兮抬起臉,然後露出怯怯地的微笑時,所有的情緒瞬間熄滅的一
乾二淨。
葉秋倫很想緊緊地抱住對方,然後再也不放手……但是最終還是忍耐住了。
最後只是牽起笑笑的手,「下次不要亂跑,我會找不到你。」
笑笑很認真地點頭,手指輕輕地滑進對方的指縫中,十指交纏。
深夜的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麼車輛。
葉秋倫和笑笑並肩而行,一盞又一盞的路燈連綿成一線,向著家的方向。
葉秋倫和笑笑住得地方並不遠,他們幼稚園就同班,從幼稚園小班到高一的十二年交
情。
就連父母都不如葉秋倫和笑笑對彼此瞭解。他們之間深厚的感情,是無論如何都無法
切斷。
笑笑邊走邊哼歌,跑調得太離譜,葉秋倫根本不知道他哼得是哪一首歌。
才唱沒幾句,笑笑已經清了好幾次喉朧。
葉秋倫從書包拿出可樂,遞到笑笑面前。
雙眼發光捧著可樂,笑笑迫不及待打開拉開拉環,喝完之後還不忘拍個馬屁道:「阿
秋我最喜歡最喜歡你了!」
葉秋倫哼了一聲,率先超過笑笑走在前頭。笑笑從背後撲上去,一把攀抱住葉秋倫的
肩膀,讓對方帶著自己拖行。
笑笑一手勾住葉秋倫的脖子,用食指戳了戳對方的臉頰,語氣滿是揶揄說道:「阿秋
你臉紅了耶。」
「幹,閉嘴!」
「阿秋,我累了──」笑笑癱在葉秋倫的身上,死活不肯自己走路。
葉秋倫露出無奈的表情,主動地蹲下身體,讓笑笑趴上來。
當笑笑趴在背後,唱著「纏纏綿綿繞天涯」的時候,葉秋倫終於回憶起來,現在究竟
是哪一年。
──這是葉秋倫和笑笑十六歲的那年夏天,他們都還很青澀的歲月。
葉秋倫的思緒突然被笑笑的歌聲打斷。
笑笑唱起歌像是屠宰場裡豬被割喉的慘叫,沒有一個音符正確,還破音好幾次,連死
人都會被吵起來。
「你是風兒~我是沙~」
「再唱就把你丟下去!」
「你是瘋兒我是煞──」
「別以為你換名詞就能繼續唱!」
笑笑突然安靜下來,然後呼喚了一聲。
「阿秋。」
「嗯?」
「阿秋。」
「幹嘛啦。」
「阿秋、阿秋阿秋阿秋!」
「靠腰,你在打噴嚏還是在叫魂啦。」
背後的男孩笑了一下,葉秋倫感覺到對方發笑時胸膛的振動感覺。屬於另外一人的體
溫穿透過夏季的薄制服,傳達到背後的皮膚。
葉秋倫又想起一件事,接著恍然大悟,為何這一切會看起來如此違和。
他不應該忘記的十六歲的這一年……
因為就是這一年發生的事情,讓葉秋倫憎恨名為「夏」的季節。
他停下腳步,手臂用力抬了一下,把滑下的少年調整到最舒服的角度。
時間永遠停留在十六歲的少年,偏著頭貼在寬厚的肩膀上。他伸手摸摸葉秋倫刺手的
小平頭,輕輕地說道:「阿秋,你記得小六的時候,你發燒的事件嗎?」
「嗯。」葉秋倫說道:「幹,那台溫度計明明就是量腋下,你硬要塞我屁眼。」
「哎──不能怪我啊,我以前發燒都是這樣量啊!」
「靠腰那台塞過你卡撐又拿來塞我卡撐」
「喂我有洗好不好──」笑笑用手臂勒緊葉秋倫的脖子,差點害兩人一起摔倒。
「阿秋、你還記得你拿捲尺卡在椅子中間,害老師差點跌倒那次。」
回想起那段回憶,笑笑忍不住放聲大笑,葉秋倫想扯起笑容,卻發現嘴角像是千百斤
重一般,怎麼也笑不出來。
一路上,笑笑不停地說著大小事,到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葉秋倫腳步放得更緩
慢。
悶熱的夏季常會讓人喘不過氣,即使是太陽消失的晚上,街上依然會殘存熱度依然使
人受不了。
但是葉秋倫卻感受不到夏日的溫度──或者是他在知道「這一切並不是現實」的時候
,所有的人事物都變得矇矓,就連笑笑的聲音都變得曖昧不明。
就連少年溫暖的體溫,都逐漸變得冰冷。
笑笑手臂緊緊地摟抱住葉秋倫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悶悶地,「剛才迷
路時,我好害怕。」
「不過我知道阿秋一定會找到我,所以我就不害怕。」
葉秋倫看不到笑笑的表情,但是他能聽見話中的笑意。他知道,笑笑的臉上一定帶著
自己最喜歡的笑容。
「笑笑。」
「嗯?」
葉秋倫抖著嘴唇,想問笑笑「這些年好不好?」、「我很想你,你呢?」……但是最
後的最後,他只能忍著哽咽,顫抖地說出笑笑死前一直沒出口的叮嚀──
「你不要走得太遠,我會找不到。」
笑笑沒有立刻回應,只是突然哼唱起歌來。
是一首日文歌,葉秋倫聽不懂歌詞,只記得其中一段「wa su re na i」。
這一次沒有跑調,或許是因為笑笑歌聲裡感情太過真誠,聽著聽著,葉秋倫眼淚唰地
流了下來,哭到整個人無法克制地發抖。
笑笑唱著唱著,聲音變得很輕,就像是飛得很高隨時會斷線的風箏,飛到遙遠的天邊
──那是葉秋倫再也追不到的地方。
在歌聲停止後,笑笑雙手環抱住葉秋倫的脖子。葉秋倫感覺到對方的身體越來越冰涼
,重量也越來越輕。
葉秋倫無助地站在原地,他低頭看去,笑笑的手臂變得透明。他空出一隻手緊抓住笑
笑的手,但是沒有用……
笑笑還是在消失。
「不會的,你不會找不到。」笑笑將身體傾向前,冰涼的側臉貼在葉秋倫沾滿淚水的
臉上,「我會等你,一直一直等著,等你找到我。」
葉秋倫喉嚨上下滾動,哭聲再也忍不住,從嘴邊傾洩而出。
他想轉過身去,用力抱住那個珍藏在回憶裡的人,但是又感到膽怯,害怕在鬆手的那
瞬間,笑笑會直接消失不見。
「笑笑……」不要走──
葉秋倫話沒有說完,背後的重量已經全然消失。
「鏘」地一聲,無人拿住的鋁罐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輕脆地聲響,迴盪在空盪街道。
夏天是個討厭的季節。
毒辣的太陽搭配上一波又一波的熱風,總是會弄得滿身都是汗水。再加上連綿不斷的
蟬叫,簡直是身與心的雙重折磨。
這是讓人喜歡不起來的季節。
可是,笑笑很喜歡夏天。
他記得笑笑說起夏季的表情,雙眼閃閃發光,掰著手指計劃今年夏天要去哪瘋玩。
他們會一起去海邊、一起吃冰、一起到處玩耍。
不用上學的暑假,就像是專屬於兩人的時光。他們遠離了社會、遠離了校園,快樂地
享受這段秘密時刻。
因為笑笑喜歡,所以葉秋倫也沒有那麼討厭這個季節。
──直到笑笑的時間,永遠地停留在十六歲的夏日。
葉秋倫又開始厭惡這個季節,這個帶走所有美好,徒留下殘酷的夏日。
心中懷著對整個世界的怒火與恨意,葉秋倫變了。
他開始憤世嫉俗、急躁、爆怒,然後開始過著糜爛的生活──翹課、酗酒和不良少年
廝混;打架、鬧事、進出警察局。
葉秋倫甚至學會自殘──因為疼痛才有「活著」的感覺。
父母與師長對他投以失望的目光,朋友們開始遠離他。
葉秋倫的人生一點一滴地瓦解,隨著笑笑的死亡分崩離析。
沒有人知道他失去笑笑之後的傷痛,也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絕望。葉秋倫想盡所有辦
法想排解這份痛苦,卻發現身體可以麻痺,但是胸口的黑洞卻一直存在。
──直到他收到笑笑父母寄來的相簿。
葉秋倫一開始並沒有翻開那個相冊的勇氣,他依然渾噩地度過一天又一天。
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人逼迫他去面對。
無人觸碰的相冊從雜亂的書堆上頭掉落在地,一張相片飄落在地。
照片背面朝上,紅色簽字筆寫著大大的「Surprise!」。葉秋倫抖著手,想裝作若無
其事把照片塞回相冊,但是手卻下意識地將相片翻到正面──是他與笑笑在秘密基地的合
影,照片上頭有一個角落被紅筆圈起來。
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喃喃細語──去秘密基地吧,我等你──葉秋倫分不清那道細語是
否是幻覺。
葉秋倫跑到深夜的Ikea,避過攝影機、走過露天通道,到達水泥平台──也是他們的
秘密基地。
光線很差,他只能趴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摸索。
葉秋倫覺得自己像是麻木地徘徊在墓園的鬼魂,一遍遍地挖掘自己的墳墓,尋找著被
一同下葬的靈魂。
當手再次被尖銳的不明物劃破,葉秋倫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不肯放棄。他應該回去家
裡,洗個舒服的澡然後將相片放回相冊,壓在櫃子的最深處。
什麼都不想,反正只要夠久,總有一天,葉秋倫一定能忘記笑笑。
「……但是我不想忘記他……」葉秋倫聲音嘶啞難聽,他拿起那張相片,就著微弱的
路燈看著再也見不到笑容。
最後終於找到了,夾在鐵梯與牆壁之間,找到笑笑藏起的東西。
是一張黃色的便條紙。
上頭寫著「神奇的阿秋仙女,聽聽我的願望!我生日想吃榛子酥、章魚燒、芝麻湯圓
……」整張紙幾乎寫滿各色小吃。
葉秋倫彷彿能聽見笑笑在他耳朵一樣一樣說著,然後最後一定會補上那句話……
──我最喜歡阿秋了!
這行字寫在黃色紙條的最底下,非常不起眼。
葉秋倫跪在地上,看不清相片裡笑得燦爛的少年一滴滴的淚水落在相片上,怎麼也擦
不完。
直到親眼看見這份最後的禮物,葉秋倫終於面對這殘酷的事實,即使再怎麼哭天搶地
、再怎麼墮落或者想要整個世界一起陪葬……
笑笑不會回來了。
──再也找不到了,那個人和他的笑容。
笑笑跑到很遠的地方,葉秋倫再也沒辦法找到他了。
葉秋倫躺在地板上蜷縮起身體,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地放聲大哭,身邊卻再也沒有那
個一直陪伴他的人。
笑笑最後的遺物,是敲碎心裡那面遙遙欲墜的鏡子的鐵錘。
當靈魂被破壞得徹底之後,才能開始拾起碎片。
一開始很困難,葉秋倫必須重新學習怎麼笑,試著彌補與家人的關係,與社會接軌。
時光將所有的情感反覆洗滌,悲傷與憤怒不再充斥著胸口。
五年過去,葉秋倫開始正常的生活。
──只是依然厭惡著夏季。
但是只要翻開皮夾,看著笑笑的笑容,躁熱的夏季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又是十年過去,葉秋倫已經很少想起笑笑。
生活被大大小小的事情填滿。
那本相冊被珍重地收進櫃子裡。
十六歲最輝煌的青春時光像是被小心翼翼地收進心裡最深的抽屜,只有很偶然地看見
相似的情境,才會想起那個已然模糊的笑容。
再一年過了。
葉秋倫不小心搞大了女友的肚子,被壓著奉子成婚。
他在印製喜帖時,多印製了一份,然後收了起來。
「如果有一天還能再遇見你,你也會祝我幸福嗎?」
這句未送出的疑問句,連同未寫收件人與寄信地址的喜帖,永遠地封存在那本滿是兩
人合照的相簿裡。
就這樣,葉秋倫將快樂、難過、哀傷和憤怒的事情,全都記在筆記本裡。放著喜帖和
相簿的櫃子,隨著時間推移,堆疊一本又一本的筆記本。
葉秋倫想,等哪天跟笑笑見面,就能講講發生過的事情。
笑笑的反應會是什麼呢?
葉秋倫試圖想像,卻想不太起那個人和那個人的笑容。
過往的事情在腦海飛躍而過。
跨過在地上滑動的可樂罐子,葉秋倫重新邁開腳步,雖然背後已經沒有另一個人的重
量,但是步伐卻依然沉重。
葉秋倫這個人的一輩子,能切割成兩個部份。
與笑笑度過的十六年;失去對方的五十七年。
迴光返照時,躺在病床上,兒女與孫子環繞在旁邊,他盡職地走完人生,沒有其他的
遺憾。只除了那件事……
葉秋倫向神明許了一個任性的願望。
──神啊、請讓我回到有笑笑在的那年夏天吧。
葉秋倫抬頭看向天空,笑笑的笑聲和面孔依然歷歷在目。但是背後再也沒有那個人溫
暖的體溫,只有冰冷的風吹來。
眼中的淚水讓他無法看清前方的道路,一盞盞熾白的路燈連綿到遙遠的黑暗中,彷彿
沒有盡頭。
你這個小路痴,沒人帶路一定會迷路的吧。
你走得那麼快,讓我找了五十七年。
等等我、再等等我一下。
我馬上就來了。
葉秋倫只能一直往前走,走過漫漫的長夜。
期盼能看到思念了五十七年的那抹笑容。
醫生看著牆上的時鐘,表情莊重地說道:「爺爺走的時間,民國一百四十八年五月七
日,十一時十七分。」
圍在病床旁邊的家屬紛紛低下頭,有些人忍不住掩著臉發出低低的哭聲,有的人表情
沉重。
病床上的老人走得很安祥。
似乎是回憶起非常美好的事情,他的嘴角揚起微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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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樂呀,黑聖誕快樂 ♥
新的一年,也要認真的拖稿
ε≡(ノ′_ゝ‵)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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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54.225.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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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Zoover (111.254.225.171), 12/31/2015 23:55:46
※ 編輯: Zoover (111.254.225.171), 01/01/2016 00:06:15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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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 00:01, 1F
不要問我愛不愛你,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我愛你~愛著你~月亮代表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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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 00:08, , 2F
01/01 00:08, 2F
新的一年,就讓我們夾著阿梓太太一起雙龍吧!!
你們新的一年還是一樣糟糕 (≧∀≦)
※ 編輯: Zoover (111.254.225.171), 01/01/2016 00: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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