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七世 (6)
繼續毀三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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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夕垂眼看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似乎有些怔忡,半响才點頭續道:「我閉關一十二年,
出關之後輪迴池一帶已無對手,便孤身四處雲遊一段日子。」
端陽盯著他,問道:「仍不找我?」
這問話裡帶著笑意,不像逼問卻像調情。秋夕看向端陽,眼梢終於也帶上暖意。
「説實話吧,我不敢。」他輕輕歎息。「只是氣惱便也罷了,若你見了我,表現出的是厭
憎... ...那時離下一回鬥旬只有幾年,我心裡估計,你我如無意外,必會在最終幾場比
試遇上,屆時無論如何你總會認出我來。試場上開始的,就在試場上做個決斷,我抱著這
個想頭,便無意在那之前有任何舉措。」
端陽恍然大悟,憾道:「誰知我竟未參賽。」
「正是如此。」
端陽想起他是在上屆才奪得魁首,偏偏他避世已久,對近兩百年來的消息一概不知,便問
道:「那是前兩屆的事,那時你拿了什麼名次?」
秋夕搖頭。「我一心以為事情總要告一段落,心無旁騖的只管打勝,也忘了留手,實得罪
不少名門大派子弟。誰知打進三十強了,極目望去,卻不見你蹤影。」
端陽不難想像他當下該有多失望,一臉歉然。
秋夕又道:「我那時已是滿身血氣,心海躁亂,一個不留神竟讓心魔再起,幾乎當場重傷
嘔血。」手上一緊,卻是端陽神情凝重的看著他,於是接著笑道:「終是勉強控制了心神
,卻無心也無力再戰,便棄權歸山了。」
之後秋夕再度閉關,將養了幾年傷勢,徹底除去心魔,修為竟是又提高了幾分。
屆時他心境已然不同,看清緣份強求不得,情慾既淡,思念亦淺,只是靜心等待六十年後
的鬥旬重見端陽,再任其自然罷了。
之後鬥旬賽事再開,端陽仍是不見人影,秋夕亦是心無波瀾,一路過關斬將,直奪魁首。
玉白山不過一邊陲小派,仙界中沒聽過這門派名號的人多不勝數,前一回秋夕殺入三十名
已造成話題,聲名大噪,此次一舉奪魁更是在整個仙界造成不小轟動,數年內人人對這神
祕的年輕魁首津津樂道,後來他又以如此年少之姿接掌師門,自此玉白山門幾乎被踏破
,前來結交的人士絡繹不絕,著實讓玉白山的地位名氣抜升不少。
秋夕本就性冷,雖在各處亦有朋友,對這種應酬一類的功夫卻最是不耐。奈何上有師命,
又是權責所在,只得一一忍了下來,待人處世時也就難免慣性帶了些敷衍,在外人看來便
是那副清冷而謙和的作派了。
端陽聽他說得清淡,話裏卻有些埋怨,取笑道:「代掌門少年有成,自是人人景仰,那也
怪不得外人忙著攀附。」
秋夕橫他一眼,並不搭理,續道:「這些年我忙著門裡俗務,無心他顧,直到前些日子才
發現又是六旬將過去了。」
端陽道:「你擔心我仍不會赴試,總算想通親自來尋了?」
秋夕卻搖頭微笑道:「你從前最是爭強好勝,既然連著兩次缺席,我雖不明其理,也猜著
你是不會再參加了。」又道:「既然鬥旬上讓你認出我的打算不成,我本想著那便算了,
你我從此陌路也就是了,我已騙得你七世深情相待,實已無須多求。」
這「騙」字用的頗重,那語氣又淡然得過分,端陽雖知他所言不假,仍是沉下臉道:「決
定權都讓你攬在身上,我在你心中是枉做了小人又無從辯解,未免倒楣。」
見他生氣,秋夕衝著端陽暖暖一笑,安撫道:「此言差矣。我始終將自己看作小人,卻沒
這麼想過你。」
見端陽臉色稍霽,才續道:「你說的亦沒錯,我揣測你的想法,一個人輾轉思量了數百年
,說穿了你卻是自始至終一概不知。我既然已做了最壞打算,又為何不與你見上一面?最
壞也不過自此別過,再無瓜葛罷了。」
他知道這話說得亦不中聽,搶在端陽開口前又說:「其實我心裡想的是,七世紅塵你我共
赴,憑什麼就你逍遙自在,說什麼都得在最後扯你下水。」
眼見端陽笑了開來,自己亦笑彎了一雙眼睛,說道:「這下真的說完啦,還有什麼指教?
」
又促狹道:「但問無妨,絕不累你受尊師責難。」
端陽嘴邊噙著笑意,看了他許久才緩聲道:「我自在雲深山見你以來,一路上反覆想著的
都是問你一句:『你究竟對我是何想法?』。我只想知道這件事,只需知道此事,前塵如
何我一概無所謂。」
話裏意思是秋夕擔憂的那許多事,他端陽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入世為人亦未曾改變。
秋夕本以為自己已將此事看得極淡,聞得此言仍是心中一酸,說不出話來。
端陽將秋夕拉得站起身來,心念一動,身旁仙家範兒十足的桌椅亭子憑空不見,腳邊卻長
出茵茵草地,小溪蜿蜒,眨眼間兩人便已站在一片人間再平凡不過的景致裡,遠處甚至有
鳥鳴婉轉,互相唱和。
兩人身形一般高矮,端陽便直視著秋夕雙眼,說道:「聽你說了這許多,這問題也不必問
了。」又轉了話鋒:「但我另有一事不得其解。」
秋夕道:「卻是何事?」
端陽收起笑意,展露難得認真的神情,說道:「你始終沒有交代你心魔從何而起,我很是
在意。」他抬起一掌,按在秋夕心窩上。「你說你自人間回來,心中有惑,以致修行有所
滯礙,此惑為何,竟至於招來心魔?」
秋夕遲疑半响,別過臉,往一旁緩步走去。「... ...歷完七世,自地府歸來後,我有一
事悶在心頭,既想問你,又惱恨自己如此痴纏,便逼著自己不去想,心境不能透徹,才至
於如此。」
端陽大步流星,又擋在秋夕面前,溫聲道:「我就在這裡,你為何不問?」
秋夕無奈一嘆,抬起頭來,看著端陽看似滿不在乎,分明很是執著的臉,知道那是他鐫刻
在魂魄裡的孩子氣,不禁莞爾。
「其實是我自己過不去。」他眼神閃動躊躇,終是敵不過端陽熱烈的注視,輕聲道:「最
後一世,因著鬼判相助,你我一生廝守,修得善終。你先走一步,我只慢了兩日,亦闔眼
歸塵。」
「我回到地府,往忘川而去,只見鬼判等在那兒,為我點醒了仙識,我聽得鬼判在耳邊絮
絮叨叨的恭賀我修業已成,眼裡卻是四處張望。」
他雙眼看著端陽,說及此事,平靜的面容上掩不住落寞。「自第二世起,你我不論誰先去
了,總會在忘川邊相待,哪怕只能說上幾句話,亦是樂此不疲。」
端陽擰眉不語,他已聽懂了秋夕話聲中的傷感何來。
秋夕淡淡一笑:「當你還是凡魂一縷,七八個年頭也等過,仙識回來了,竟是兩日也不願
留上一留。第七世的總總都還在我眼前,於你已成雲煙,分明知道怪不得你,那種蝕骨般
的遺憾,卻也騙不得自己。」
他此時說得輕巧,當下卻是難過已極。
須知入世之前他不過對端陽抱有幾分好感,這七世輪轉,情深恩重,卻累得自己泥足深陷
,再難回頭。偏此同時,幾乎已宣告了這番心思盡付流水。
正因著這層緣故,對於恢復了仙識的端陽,他長久以來寧可消極以對,也不願去證實心裡
所想。
二百年來端陽懷抱著回憶,雖有遺憾總是美的。
秋夕卻是心裡帶著疙瘩回來,獨自藏掖著,連思念都默然無聲。
看著秋夕故作無事、輕鬆淡泊的模樣,端陽心中澀然,忍不住上前一步,將他身子輕擁入
懷,又似責難又似心疼的嘆息:「唉,秋夕!」
聽得他頭一次喚自己名字,秋夕心中波瀾難訴,任他擁著,無從作聲。
只聽得端陽在耳邊解釋:「我又不知你身分,只道你是凡人魂魄,仙凡殊途,我心裡再捨
不下也得知所分寸。七世因緣已盡,便不能再有糾纏,這才立即離去,以免多生紛擾。」
秋夕聞言眼眶一熱,心裡也不知道是酸楚還是釋然,千頭萬緒全絞在一起。
端陽又道:「你哪一世都是冰雪聰明,偏偏老在這種小事鑽牛角尖。」
鬧鬧脾氣也就算了,好壞總有他哄著,養成了心魔卻是可大可小,端陽想起來都覺得後怕
,忍不住出言輕責。
秋夕卻是聽得心裡拌蜜,看著眼前人世景色,記憶中悲喜百態的端陽與此刻仙姿瀟灑的他
一一重疊,二百年來縈繞心頭的愁思盡去,彷若撥雲見日。
亦反手抱住端陽,嘴裡沒頭沒腦的輕聲說道:「若不是天爺要留你,便不會讓我遇上你,
既然我遇上你,自當好生待你。不僅要治得你身上的傷跟肚子裡的饞蟲,你眉宇間的愁緒
也得一併醫好才是。」
端陽聞言微微一顫,半响才道:「妳說話如此天真,那是不知疾苦。若賊老天真有半點好
心,便不該讓我遇上妳這般無憂無愁、傻裡傻氣的女人家。」
秋夕淺淺笑了,接道:「與妳相遇相知是我的福氣,我雖不能風光迎妳回去、讓妳盡享尊
榮,但發誓此生憐妳寵妳,再不讓妳受半點欺凌委屈可好?」
端陽亦微笑道:「哪個男人不是這麼說話?你也無須發誓,只求你眼裡心裡時時有我,便
是有什麼委屈也忍得。若將軍當真不嫌棄我出身紅塵,此生今後只為你一人歌唱便是。」
秋夕笑容間交雜了些許悔意,轉眼又消散了去。「此生我已注定負你,只盼你另覓良緣,
一生平安、兒孫滿堂,你過得快活,我自也寬心自在。」
端陽嘆了口氣,卻道:「妳若心裡真認定了他,又為何日夜與此青燈為伴?」
秋夕忽然換了一副清冷語氣,道:「有人貪圖世間繁華百態,有人只需青燈一盞,各有各
的追求,各有各的緣法。唉,你若沒有興致,又何必纏著我說佛?」
端陽聲音卻反而炙熱了起來,抓著秋夕肩膀笑道:「我只是在想,若你是我追求,又是我
的緣法,我欲邀你共賞世間繁華百態,你會不會就放棄你那一盞青燈?」
兩人說到這兒都已有些忍不住笑,心裡柔情飽滿鼓盪,看著彼此眼裡盈滿自己身影,都是
說不出的歡快。
「你當還有一事問我。」端陽與他相視片刻,忽然對著秋夕說道。
秋夕想了想,卻說:「我已不很想知道。」
端陽笑道:「但我想你問我。」
秋夕笑道:「還能這樣的?」
隨即忍住笑,黑眸燦燦的盯著他,一本正經問道:「這二百年來,你避世深居,累得我找
不到人過招打架,究竟都做什麼去了?」
盡在想你。
端陽本已備好了回答,話出口前又覺得未免肉麻,總算想起自己還是個拘謹有禮的天仙,
隨即改口:「罷了,還是改日再告訴你。」
説實話秋夕也不忙著知道這些,端陽這麼一反覆,在他看來就是在吊人胃口,自然不肯上
鉤,便微笑道:「改日便改日吧。」
端陽沒意料到他反應如此平淡,正挑眉要說話,秋夕卻收起笑意,搶白道:「還有一件事
,不知當不當說。」
「當說。」端陽苦笑:「算我求你,從今而後想說什麼說什麼,一個字兒都別藏在心裡。
」
秋夕卻是一臉歉然,直直看著他,幾度欲言又止。
「若我說,在你頭一次仙識回歸時,鬼判說的那些七世因緣云云... ...」他一字字的說
著,原本帶著歉意的嘴角卻逐漸勾起。「... ...盡是我指點他說的,你可會惱我?」
端陽瞪著他,每聽一句,就更加危險的瞇起眼來,軒昂的眉眼看就要擰起。
秋夕等著他發難,卻見他忽然低下頭去,喉間滾出笑聲。
端陽一臉高深莫測的看著秋夕詫異的表情,淡淡說道:「嗯,我猜到了。」
又忍俊不禁,搖頭低聲笑了起來。
光是鬼判沒告訴他對方亦是仙人入凡一事便有古怪,仔細想來鬼判當時每句話都帶著陷阱
,就像秋夕與他重逢以來冷冷熱熱的態度,一步步都在誘他入甕。端陽既已發現秋夕性子
看似簡單實則頗有些古靈精怪,略一推敲便也不難發現。
越想竟是越得意,笑聲更是歡快。「幸好你肚子裡這些小心思沒帶到凡胎裡去,我為凡人
時可招架不住,哈哈!」
秋夕本以為扳回了一城,誰曉得給端陽笑成這模樣,輕哼一聲,冷了臉道:「我可要出去
了,勞煩自行跟上,逾時不候。」話說得兇,嘴邊卻藏不住笑意,端陽更是縱聲大笑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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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寫就要瞎了
下一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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