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月熙、參
趙熙年睡得很熟,連空月把他抱到浴池都沒什麼感覺,他還以為醒來會渾身痠
痛難受,卻是在溫暖的水裡甦醒,枕著雙手趴在池岸。
水不燙不冷,是恰好的溫度,他睜開眼看向空月,空月臉色光潤,眼尾睞來一
笑道:「覺得如何?」
什麼如何?趙熙年茫然,不懂他問的是這池子如何,還是他的狀態如何,於是
含蓄應了聲點頭。空月又問:「有沒有哪裡疼?」
「不知道。」趙熙年泡在水裡覺得挺舒服,沒有太多動作,因此也不曉得哪裡
會疼。他問:「這是哪裡?」
「還在城中,應是從前堡主所住的地方,這是其中一間浴室。」
趙熙年害怕道:「這裡不是鬧鬼麼?」
「確實有污穢,不過在你昏睡時,已經將祂們驅逐了。一般不開伙的民戶容易
招來鬼魅入住,更何況是這麼大的一座城,這回多虧你身上更早以前的詛咒將這片
土地的惡氣噬盡,亦算是將這裡淨化,無害的精怪也都趕去城外了。」
趙熙年聽完,心虛低喃:「你知道我身上還有別的詛咒啊。」
空月說:「愛或恨,皆生於人心。人,是最好的容器。你承受莫大的怨力,卻
還能手腳無缺,樣貌端正的活著,足見你的爹娘已經對你付出不少彌補。你以前未
曾獨自離家,對麼?」
「是……」
「你爹娘在你記憶中,做了許多善事,對麼?」
趙熙年點頭,他說:「我也曉得他們不停做善事都是為了我。雖然不曉得他們
是得罪了什麼仇家,可是,我感恩,卻又有愧於他們。沒能好好盡孝道,又這樣跑
出來。只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再拖累家人,又不想就這樣長伴青燈古佛,所以偷
跑出來。」
「大名頂頂的張女俠,和富甲一方的趙氏商人,只生了一個兒子。」空月轉身
把他額際的瀏海撩開,微笑道:「我想,我大概曉得那是怎樣的人要詛咒你們一家。」
「是?」
「只不過,咒你們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那個人,是你爹的好朋友,情同兄弟,
後來他們都認識你娘,也一起喜歡上張女俠。張女俠為了你爹的事,曾利用過那人,
而你爹則是為了追求張女俠,也使過一點心計,雖說算不上做了什麼大奸大惡的事,
可卻利用了那人對你爹娘的感情。加上後來那人仕途不順,在最潦倒的時候,沒有
人陪著他,最後患了絕症,就找上你家,施了詛咒。」
趙熙年訝道:「你為何知道得這樣詳細?」
「我看到的。」空月直視他的眼眸,含笑回說:「追查你身上咒縛時,窺得片
段。他想讓你父母痛苦,亦讓你們一家三口活在恐怖和絕望之中。不過在我看來也
不是太過陰毒,至少,他還讓你們安生了二十幾載。再說,事情不是沒有轉機。」
「轉機是?」
空月揚起柔和笑意,告訴他說:「不正是你我之間的邂逅?」
趙熙年還沒明白過來,只是隱隱有種感覺,他問:「空月那晚怎會出現在山屋?
雖然你說是發現了我的驢兄,可是一般人夜裡也不出門吧?還有,你怎麼什麼都知
道,就算是未知的事,也好像什麼也不怕?」
「因為,我是雲遊僧。」
趙熙年歪頭,回想道:「你不是無邊寺的和尚?」
「是。但同時也是個雲遊僧。」
趙熙年望著空月俊雅的笑容,也是赧然一笑,覺得空月好像還是有些事沒說明
白,但他累了,也不急於一時追根究底。他吁氣轉身,環視一周,對著牆上的雕刻
和壁畫訝異道:「沒想到這浴室還真大啊。恐怕比我家裡的還大兩、三倍去了。」
「確實寬敞氣派。」空月想起那個叫作劉生生的道士朋友,若是那個人大概不
會只單純的誇讚這裡有多好看,而是會研究哪裡值錢,要是那壁畫能拆來賣,肯定
會開始計劃把這兒拆了。
「呵。」
趙熙年聽空月輕笑出聲,不解睇了眼,空月說:「一般人都是想,這城裡有什
麼值錢的東西,想著能搜括一空。你卻只是覺得這裡很好。」
趙熙年本想反駁他說自己也是一般人,但又沒什麼說詞,只得無奈道:「我知
道你和別人看我都覺得我嬌生慣養。以前沒吃過半點苦頭。那是因為以前我處的環
境不需要我吃苦。現在我既然想從詛咒擺脫,就不能再過從前那種日子,所以我也
能改變。」
「改變?」
「是啊。我什麼都不懂,但是空月你什麼都懂,不如你教我吧?」
空月默默挑動眉頭,嘩──的從水裡起身上岸,拿了浴巾抹身,伸手跟他說:
「來日方長,再看看你能學什麼吧。先上來。」
趙熙年覺得再泡皮也都皺了,拉著空月的手走上池裡的階梯,回頭看向依然水
氣氤氳的池面問說:「我泡了多久?為何水能一直溫熱?」
「底下有火蛇潛伏著,所以池水很溫熱。」
「火蛇?什麼東西?」
空月神秘笑了下,告訴他說:「不是人的東西。但是無害。只要別讓肉食的鳥
接近,牠們就會一直睡覺,不會惹事。」
趙熙年就覺得空月不是一般人,雖然有許多疑問,但他也無從問起。他曉得自
己見識不夠,涉世未深,隱約也感覺空月這人十分古怪,可是除了幫他解咒的方式
荒唐過火了,其實也沒傷害他什麼,因此有點逃避心態,不想、不問、不碰觸。
「唉。」
空月拿了乾淨衣物給趙熙年更換,聽到他在屏風後嘆氣,關心道:「怎麼嘆氣?」
「沒有,只是覺得自己太笨,又太懶。以前一個朋友跟我說了他爹的人生錦句,
他爹說,人笨不要緊,就是不能懶,勤能補拙。可是又懶又笨,大概就沒救了。我
覺得這說的根本是我。」
「那現在呢?」
「我打算勤勞點。」
空月聽了淺淺一笑,帶人到一間整理好的房間吃東西,離浴室不遠,一進門就
是個小廳,往左是寢室,往右是書房,室裡擺了一盆粉白牡丹花,用黑釉瓷器搭襯,
十分大氣高雅,椅子放了一塊靠枕,點了三個取暖的火爐,桌上羹湯都還熱著,每
個細節都設想週到,舒適得不得了。
趙熙年雖然遲鈍憨直,卻曉得這不像是一個人短時間內能做到好的,好奇問空
月說:「這是不是讓妖精們佈置的?」
空月拿起一只碟子開始幫他佈菜,臉上始終帶著笑意,曖昧反問:「你認為是
怎樣?」
「有可能、你會變法術。」
「法術?」
「我見過的。你把色魔打跑的時候。」
空月沒有回話,趙熙年疑道:「這羹裡有肉,這盤菜有肉絲。空月,這總不是
你殺生做的?」
「是又如何?」
趙熙年皺眉,握著筷子跟他說:「你是不是覺得反正跟我都、都做過了,別的
戒律也不守?」
「你知道無邊寺是什麼地方麼?」
「不知道。」
「無邊寺的和尚,能吃肉,可以喝酒,沒有這些戒律。必要時,也可以殺生。」
「沒聽過這種寺廟跟和尚啊。」趙熙年以為是自己閱歷太淺,追著問:「還有
什麼是跟一般和尚不同的?為什麼能做那些事情?難道還能娶妻生子麼?」
「呵呵呵。要是緣份到了,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為何剃個光頭啊。」
「因為我是和尚。」
「……吃吧。」趙熙年決定先吃飽,每次想從空月那兒搞清楚一些問題,都會
越繞越暈。他還是少問一點,至少在他習慣之前,先管好自己的事。
空月安靜的吃菜,也吃肉,他看趙熙年一臉稀奇的瞅著自己,就跟他聊說:
「其實面前有肉卻不吃,那是一種浪費。」
「浪費?」
「是啊。你試想,要完成這麼一道菜,首先得準備食材。準備的過程得花費一
些工夫,可能是時間、金錢,也可能是勞力。有了食材之後,就得升火燒柴。柴薪
在還不是柴薪以前,也是樹木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差別在於草木並無肉身罷
了。不管料理的形式為何,人,都必須殺生,才得以藉由他人的生死來延續自己的
生命。」
「殺生是、是必然的?」
空月含笑眨眼,接著講:「生死循環,是必然的事。所以,必須懷抱著敬意,
將這些東西一點不剩的吃進肚裡,我們是由其他生物的死來成就的,除非有朝一日
你也死了,或是修煉成仙,不再需要進食。」
「唉。要是大家都成仙不就沒有殺伐了,該多好。」
空月搖頭,他說:「也許成仙以後所處的世界,是另一種樣貌的生死循環。有
時候,不見血比見血的殺戮還要殘酷。」
趙熙年聽得似懂非懂,默默吃了口羹咀嚼,嚥下後好學提問:「不見血,你是
指我爹娘對他們的朋友做的那樣?」
「也算是吧。」
趙熙年點頭表示受教,努力把桌上的東西吃光,不過東西實在有點多,他開始
打呵欠了。空月走過來輕拍他的背,勸說:「你去睡,這兒我來收拾。」
「不能浪費啊。」
「不會浪費的。你不吃,也有別人想吃。想睡就睡吧。」
「這種天氣、呵啊啊。」趙熙年覺得自己挺糟糕,不是吃就是睡,以前他還會
跟著家裡的武師練些強身的拳法,雖說是花拳繡腿,也比現在強,都快成了一頭豬。
「空月,謝謝你。」趙熙年有點想哭,除劉生生之外,空月是第一個在他一無
所有的時候,對他伸援手的人。若由別人說,還不知是援手或魔爪。
空月幫他放下床簾,關上房門走回廳裡,一個頭頂紮了細長麻花辮的綠衣少年
衝著他咧嘴笑,一手擺在桌面,手指輪流落在桌面輕點,另一手撐頰,尾指勾著嘴
角玩。
「裡面那個就是主人你以前的守護獸?好弱啊。怪不得當時你不要他。」說話
的綠衣少年是個葫蘆精,才三百多年道行,修為不高,是自個兒巴著空月為僕的,
因為做事機伶,雖然嘴壞了點,但是堪用,因此空月也沒曾想要攆走他。
「他體內有不同的咒力在互制,耗了不少氣力,所以成天昏昏欲睡。你一日至
少得讓他吃上一頓好的,若我回來見他瘦了一分,就把你真身剖了。」
「那要是胖了呢?」
「那就是你的本事。」空月睨他哼了聲,走向廳裡一幅山水掛畫,徒手隔空往
那長幅的水墨瀑布一抹,水墨竟自己暈開、變化成一條街市,而空月往前一邁,半
身消失在畫前,再一步就整個人都消失不見。
水墨畫蕩開漣漪,煙影模糊了半晌,又恢復成原本的山水掛畫。綠衣小少年咋
舌兩聲,一蹦一跳到那畫前,模仿空月施術的姿勢,揮了揮手,一跨步,額頭撞到
畫上,他揉著額頭喃喃自語:「啥時主人能教我這麼一招呢。要是遇了太強的妖怪,
隨手帶一幅畫就能逃跑了。咿嘻。」
小少年怪笑,穿透門扉飄到床邊,跪在床階上,雙手撐頰望著熟睡的男人,批
評道:「長得真不怎樣。醜八怪。要不是你還有點作用,主人肯定不會要你。」
* * *
一覺醒來不見空月,趙熙年聽到外頭有動靜,走出去看到桌上有幾道正在冒煙
的飯菜,緊接著就跑進一個綠衣小少年,嘴裡還嚷嚷著:「讓讓,讓開。」小少年
兩手臂各疊了三、四盤菜,立刻就把桌面空間都填滿,再擺好碗筷,回頭對他比了
一個請的手勢。
趙熙年一頭霧水問:「你是誰?」
「我是小葫蘆。」他一根手指撓了撓天靈蓋紮長辮的地方,補充說:「主人叫
我葫蘆。」
「啊,葫蘆,這麼說你不是人?」趙熙年還猶豫萬一對方是人的話,自己不就
很失禮,可還是問了。
那小少年一臉得意,昂首挺胸說:「對,我是葫蘆。」那根麻花辮翹得老高,
像他的尾巴一樣。他拉開椅子伺候趙熙年入座,動作迅速的幫人把菜肉都挾好。
「葫蘆精,我幫你取個名字好了。」
「別!」小少年凌厲睇他一眼,阻止道:「我才不要你幫我取名。我就叫葫蘆。」
「是在下失禮了。冒犯了你,你別見怪。」
「哈哈,還挺懂禮貌的嘛。噯,傻子,快吃啊。」
「我不叫傻子。」
「那你叫什麼?主人沒告訴我,我記不起來。」
「趙,敝姓趙。」
「原來你叫趙敝姓趙,好長的名字。」
趙熙年汗顏,這傢伙是故意的麼?還是精怪都是這樣子?如果是一般人這種反
應他會生氣,但一想這孩子是個葫蘆精也就不覺得氣惱,反而覺得挺可愛。他又解
釋一遍自己姓名,然後吃著葫蘆精遞來的飯菜,只是這一桌菜實在太多,沒多久他
就困擾道:「葫蘆,我吃不下了。你準備得太多了。」
「噯喲。你們人真沒用。好吧好吧,那我自個兒吃。」小少年繞了桌子一大圈,
突然猛地吸氣,嘴巴都噘了起來,所有食物連同餐具竟一併被他吸進嘴裡,東西都
變形了不說,當場目擊葫蘆吸食東西的場面對一個凡人而言是相當衝擊的,更何況
趙熙年這麼單純的人。
可是或許正因為他單純,有了極端的反應,他雖然不安,但不至於恐懼,反而
還覺得這真是嘆為觀止,若不是他還摸不清對方的脾氣性情,真想拍手鼓掌讓小葫
蘆再表演一次。
趙熙年誇道:「真能吃。」
「那當然。小意思。嗝。好啦,趙公子你接下來要做什麼?主人要我好好服侍
你。只要我小葫蘆辦得到的,都行。」
「你的主人是指空月麼。」他見葫蘆點頭,問了句:「他去哪裡了?」
葫蘆聳肩攤手,表示無可奉告。趙熙年想起一事,欲言又止的樣子,葫蘆看了
也想起空月有交代,雙手一翻變出一個深黑色匣子遞給趙熙年說:「主人說了,這
個雖無法為你解咒,但能讓你不至於那樣難受。」
趙熙年接過匣子把蓋子打開,立刻又關上,那裡頭是一根黑色龍尾石琢磨成的
角先生,根部應是毛髮叢覆的部分雕得十分精巧,濃密捲繞的紋理像浪花一般,柱
身及蕈端的樣子更像實物,只瞥了一眼也令他印象深刻。
「害什麼臊。都在城裡邊做邊逛過了。」
趙熙年也不曉得空月之前怎麼著了魔似的緊扣著他不肯放,現下被葫蘆精提起,
當真羞煞,端著匣子不發一語。
葫蘆見他臉色不對勁,怕他氣壞了不安份,到時主人怪罪,於是又代為解釋說:
「主人也不想那樣欺負你的,只是你身上有個咒力能牽制這裡的污穢和惡氣,於是
就那樣抱著你走了幾處,也沒真的把全城逛遍呀。趙公子你想,這座城這麼大,當
然不可能那麼做。」
「好了,別講了。」趙熙年鬱悶得繃著臉,把那東西收進房裡,門沒關,葫蘆
雙腳凌空飄進來,他背對葫蘆問:「那些飯菜其實都是你做的?」
「是啊。」
「哪兒來材料?」
小少年食指蹭了蹭鼻子說:「當然是你葫蘆爺爺的本事。」
「偷的?」
「反正都已經吃光了。」
「從村民那裡偷的?」
「我都是自己料理的。」葫蘆開始答非所問,目光游移。
趙熙年回過身偏頭覷他,雙手抱胸,語調平靜又追問:「是偷的吧。」
「是啦、是啦。又不會怎樣,都沒人發現啊。」
趙熙年說:「這座城地方大,應該有不少地能拿來栽植作物,或是養些牲畜。」
「你傻啊?都這種時節了。」
「說得對,那我就去幫那些村民幹活吧。」
「什麼?」
趙熙年決定以後就準備要出門,葫蘆連忙展開雙臂擋在他面前,勸阻道:「你
不擔心你那個色魔的咒又發作?」
「擔心。」趙熙年沉下臉,鬱悶了片刻,忽地亮著眼盯注葫蘆。葫蘆被看得發
毛,口氣很差的問:「你看我做什麼?」
「我去不了,你可以啊。」
「門兒都沒有!」
「可以的,你幫我去吧。反正你偷了人家的東西,幹點活也是應當啊。」
「別說,我可是堂堂大妖怪啊!」
「就因為你是大妖怪,更不能有架子嘛。」趙熙年好笑的哄著那綠衣少年說:
「你想想,只有我這樣沒見過世面的傻子曉得你厲害,可是一般人根本就不曉得你
的本事。而且是你就算不使用妖力及法術都能比凡人厲害不是?」
「廢話,我就算徒手都能幹兩個人的活兒。」
「問題是沒有人知道你多能幹。空月會誇你麼?」
「不會。」
「因為你是葫蘆大妖怪,他覺得你厲害是理所當然是不是?」
「嗯……」綠衣少年動搖了。明知道這小子是在甜言蜜語的哄自己,可是這些
話聽得實在順耳。但他堅持說:「還是不成,我奉主人之令得伺候你。」
「伺候我,是指幫我做麻煩、辛苦的事?」
葫蘆預料到這人想講什麼,猶豫片刻終於點頭說:「那好吧,我就去幫他們幹
活兒,不過一天只做兩個時辰。」
趙熙年欣然道:「以你這麼一個厲害的大妖怪來說,兩個時辰幹完所有事,肯
定綽綽有餘的。」
「行了。別再恭維我了。」
達成協議後,葫蘆幫他在城裡搜了些有趣的書和玩意兒就跑了。一路上罵罵咧
咧不情不願,還想著姓趙的在空月面前不是傻得一榻糊塗麼?怎麼這會兒自己反倒
被那個趙傻子給利用。
趙熙年把葫蘆支開了,本想在城裡走走,不過這偌大的空城,即使是白天也讓
他有些忌憚,說不定有空月沒趕跑的妖怪,或是跑來了新的妖怪。因此頭兩天他都
還算安份的窩在房間裡看書、賞玩古董字畫,這座城以前的主人收藏頗豐,每個角
落都有些儲物庫,而且隱秘的藏在牆裡、書櫃裡、地下,機關不少。
但趙熙年即使無意間發現機關也不會因好奇擅入,只因葫蘆警告過他說:「這
城裡的機關動不動要人命,你對哪一類東西感興趣我就去取,可別自個兒去逛。小
心玩丟了命。還有,我是妖怪,可以無視障礙出入,但你是人,我一個妖怪也不可
能連同你都拎著無視牆壁或機關進出的,自個兒當心。」
為免葫蘆難交代,趙熙年很安份,但漸漸覺得再這麼悶在室裡會悶壞,於是趙
熙年決定到外頭走走。恰好是個大晴天,這三天色魔的詛咒一次也沒發作,但葫蘆
還是每天看到他都提醒他那根石頭得隨時帶上,木匣收著不好帶,還特地幫他找了
一個布袋收著。
趙熙年對那根東西實在厭惡,又塞了些手帕布料不讓它的樣子顯露出來,勉為
其難帶出門。原是將其掛在腰上,那袋東西隨他步行時會碰撞,走路不好走又礙事,
只好改成拎在手上。特地拎著這樣一個東西出門,趙熙年都覺得自己蠢到人神共憤
了,幸虧這城裡也沒別人,不會問他手裡那是什麼,不然他就算撒謊隱瞞,心裡也
會羞憤無比。
總不能用葫蘆精的風格回答:「我跟角先生出來散步呀。」
「唉。」趙熙年心情又開始陰鬱,光這樣想起來都覺得不想活了。可他答應空
月要活下去,再說他也不是真的想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雖然是蠢笨,卻也不願為
了這種理由尋短。開玩笑,萬一傳出去……他會羞恥得都不敢走在黃泉路上趕投胎
了。
雖然空月把他交給一個精怪,但他並不埋怨,反而認為空月定是有什麼要緊的
事才會走開的。只是這一去就是三天,趙熙年浮現可怕的猜想,一是空月突然後悔
不想管他了,二是空月萬一在外頭被什麼事給纏上,短時間內無法回來可怎麼辦。
不論哪一種情況,趙熙年都提醒自己要有所覺悟,而且他也知道空月沒理由為
他負什麼責任,能從色魔手裡救他一命就已經不錯了。只不過他還是希望空月快點
回來,不單是因為解咒,一方面也是擔心空月的安危。
「能跟葫蘆那些精怪打交道,好像還習以為常,是空月的話好像也就不奇怪了。」
趙熙年曬了會兒陽光,折返回原本住的屋裡,打了呵欠。天色晚了,他一進屋裡就
看到葫蘆坐在桌旁支手撐頰,尾指輕翻下唇,嘟起嘴臭臉瞪來,一開口就質問:
「去哪兒啦?」
「我出去走走。」
「也不留張字條。」
「你擔心我?」
「我是怕你蠢到把自己走丟了,主人回來我就不好交代了。」葫蘆趕緊讓他坐
下,挾了魚肉給他,又開始動手幫他挖蟹膏,一面說:「這魚跟蟹是山裡的溪裡捉
的。還挺不錯,你就吃吧,撐死你。」
趙熙年微笑接過,道了聲謝。與葫蘆相處雖然才幾日,但他覺得葫蘆是嘴壞心
軟,他也會反過來關心葫蘆都忙些什麼活兒,葫蘆一面嫌棄他囉嗦,卻又鉅細靡遺
交代出來,畢竟有個忠實聽眾聽他吹牛,他就當作是給這蠢蛋講課。
吃完東西,趙熙年回房裡緩慢的紓展筋骨,葫蘆飄進房裡看他,他邊做邊蹙眉
說:「葫蘆大爺,你這樣不敲門就進來,不太禮貌。」
「你以為我喜歡啊!我是奇怪你到底在做什麼。」
「吃完東西稍微活動一下,助消化。」
葫蘆冷眼,用看白癡的眼神打量人說:「我從不這樣,照樣消化個精光。」
「我是凡人。」
「哦,對。我們不一樣。」
趙熙年雖然不會因此葫蘆的態度生氣,卻覺得葫蘆有時的話還是不太中聽,忍
不住說:「你的主人也是個凡人呢。」
「那不一樣,沒得比的。我主人可是無邊寺的和尚。」
「無邊寺究竟在哪兒呀?」說話間,趙熙年依舊緩慢的伸展肢體,這下是雙手
朝天交握,像是有力量把人往上提一樣。其實他說活動助消化是胡扯的,只是吃太
多想動一動罷了。
「無邊寺、咦,你連這都不曉得?」葫蘆歪頭想了下,自言自語的嘀咕著:
「也難怪你不知道。現在的『人』應該都不曉得無邊寺吧。畢竟那裡早在七百多年
前就沒有啦。」
趙熙年沒有深想,順著他話尾接腔道:「可是我聽色魔提過,空月是無邊寺的,
而且我先前跟他聊,他也沒否認。七百多年前就沒有了,那他是怎麼出家的?」
葫蘆噤口,忌憚得嚥了下口水。
趙熙年站定,一臉疑惑望著小少年問:「怎麼忽然不說了?」
「我不知道。」葫蘆講完轉身就衝向牆壁,砰、的一個怪音響起就變不見。
「真是古怪了。」趙熙年望著白牆若有所思,然後輕呵了一口熱氣,他有種不
妙的預感,匆匆褪了外衫跟鞋子就跑上床,把床簾都放下來,再取出袋裡被布團包
裹住的黑玉角先生。
他只看了它一眼就立刻把它扔到床角,抱膝忍耐,但是體內越來越燥熱,腦子
裡一下子充滿了某種羞於啟齒的念頭,手往那根角先生的方向伸過去,停在半空又
收回,埋首腿間不想碰觸它。
他覺得葫蘆要是見到他這樣掙扎,肯定笑話他,之前也總揶揄他說:「你不就
是個成天發騷的趙公子麼。」他為此鬧脾氣一天不吃東西,葫蘆才收歛那張嘴。這
些天他不忌口什麼都吃,這會兒也想跑茅廁,於是強忍欲火,先跑去解決人生三急,
又挑了水拿布弄濕,自己清理過,接著垂頭喪氣躲回房間。
關好房門時他幾乎要酥軟得沒什麼力氣,勉強撐著腳步走到床邊往床鋪一癱,
兩手摸索著角先生所在,室裡還留有一燈,藉著昏黃光亮找到它,真是既欣喜又痛
恨啊。
不過葫蘆的話這時反而像是解他心魔的咒了。還不就發騷麼,人本來有時就會
如此,更何況他是被色魔害的,別多想了。把念頭一定,趙熙年挪好坐姿,拿起角
先生注視著,再取出葫蘆不知哪兒搜來的油膏,說是能潤滑那處……
他告訴自己說:「就一次。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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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貼到這篇沒肉。
絕對不是因為我腸胃炎而深感受君菊花幾經艱辛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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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0.142.88.236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16797365.A.610.html
※ 編輯: ZENFOX (220.142.88.236), 11/24/2014 10:5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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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覺得還好啊。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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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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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惡搞魂發作。<<根本想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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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存心啊。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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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角先生透透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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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吃過藥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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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是個巧合啊。[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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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就會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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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趕回來踹走角先生這個黑老王。謝謝,一早就去跟醫生報到了。T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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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懂,宅在廁所時內心的OS真如洩洪一般啊。
化成受君模式邊幹譙一邊又忍不住要讚嘆沖水馬桶是人類文明史上偉大發明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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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角先生戲份要沒有了啦。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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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現在腸胃安份許多,菊花也是。<<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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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已更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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