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初一

看板BB-Love作者IyaW (Iya)時間10年前 (2014/06/27 00:08)推噓11(11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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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一生就只愛過那樣一個人。」初一總是跟朋友們這麼說。　　沒有人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也鮮少聽聞初一說起這段感情的故事，絕大多數的人僅知道初一愛過一個人，只有那麼一個人。　　少數幾個和初一親近的人，也不過知道故事梗概，細節如何、初一從未說過、也沒人聽過。　　初一從沒讓人知道過他愛著的人是誰、是死是活、是男是女、長的是圓是扁、是美還是醜。　　有人這麼問過：「那人一定是個美人吧？不然怎麼能讓初一這麼死心塌地的愛著呢？」　　初一只會笑著回答：「那個人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他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人。」　　故事的開頭總是邂逅，或說總是脫離不了那幾種浮濫老套的劇情。　　「我們姑且稱那個人為阿久吧。」初一勾起嘴角這麼說。　　他和阿久的相識也脫離不了那些小說電視各種作品中有過的陳腔濫調，他們第一次擦肩而過時，距離只有0.5mm。兩人不知為何恰巧在此刻側過了頭，四目相交。　　「那一刻就叫作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跟著幾個朋友聽過幾次故事，初一的好損友阿克這麼補充道，接著便收到初一的一記白眼。　　第二次和阿久碰面，他們距離一公尺。在社團聯展的攤位，他剛看完小說研究社、抬起頭來準備尋找桌遊社，就那麼恰巧的與站在隔壁拼圖社的阿久碰上眼。　　這一次阿久給了他一個禮貌的微笑，他的嘴角也彎起弧度回了個淺淺的笑容。　　第三次見到阿久，是在某堂文學通識課上，上課前便進到教室的初一隨便找了個靠走道的位子坐下。　　那堂通識課上課地點是全校最大的教室，椅子全部坐滿約可容納四百五十人，由文學院十分出名的老教授授課，因此慕名前來修課、旁聽的人總是讓教室座無虛席。　　上課前幾分鐘，教室的座位已經所剩無幾，在鐘響的時候，有人碰了碰初一的肩、禮貌地說：「不好意思，請借過。」　　初一起身讓對方進到內側、隔壁的座位後，才發現這人不正是前陣子連續對到眼的陌生人嗎？　　對方似乎也認出他來，微笑著點了頭當作招呼；初一愣愣地跟著回了禮。　　正想搭話時，白髮蒼蒼、身材微胖的老教授便緩步至講台前，拿起麥克風來介紹起課程了。　　撇開前幾次對到眼的巧合不談，他和阿久因那堂文學通識而結緣。　　初一說阿久是一個安靜卻有點瘋的人。　　「你相信嗎？他為了一堂兩學分、很甜很甜的通識，寫了一份兩萬六千字的報告。」初一說道，眼底滿滿的笑意。　　交報告的那一天，有別於多半拿著一兩張紙的其他學生，阿久手中是厚厚的一疊。　　「你到底是寫了什麼？為什麼可以寫這麼多！」他被那厚度震懾到了，雖說也不是沒看過頁數更多的論文，但為了一堂通識課交這麼厚的報告，真是前所未見的事蹟。　　「喔我寫了《霸王別姬》那部電影裏頭的人物性格分析。」阿久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笑道。　　「因為我很喜歡那部電影，所以就當作報告的文本，不小心寫太認真，回過神來已經兩萬多字了。」　　初一都不忍說那個兩萬多是多六千，四捨五入都可以進位成三萬了。　　果不其然，上台交作業的時候阿久被眾多修課同學以驚恐萬分的眼神側目了。　　他記憶中的阿久常常專注、認真地帶點傻氣。　　和文學通識報告類似的事情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　　「他就是那種、他想做什麼，會來問你，但這只是一種告知，不管你是贊成或反對，都不會影響到他行動的人。　　「我很喜歡阿久這一點，雖然有時候也會因為他不聽取我的意見而生氣，但那是他個人的選擇，我的確無從干涉。」　　每當說到這裡時，初一就會仰起頭來停頓一會兒，有時抽根菸、更多時候是喝口茶或是酒。　　阿久寫字很漂亮，乾淨俐落的字跡總是貼著筆記本下行格線，像是機器印刷般齊整、一筆一畫卻有著一股秀逸之氣。　　「他寫字非常大力，筆尖所刻下的力道總是會印到下一頁，留下無色的刻痕。」初一曾經揶揄過阿久寫字大力像在刻字的事情，阿久有些不服地回應：「你明明很喜歡摸那些我寫過的紙！」　　他的確很喜歡輕撫那些阿久寫過的紙張，一頁一頁總是有著寫字力道強勁特有的輕微凸起，摸起來非常過癮。　　但他沒說的是，這樣撫過紙張的動作，總讓他有著與阿久更為親近的感覺。　　像是貼著衣服聽情人心跳般，碰著那些文字與紙張，感受不同的力度，就好像能觸碰到對方書寫當下的心情。　　「很多人事物都是慢慢滲透進生活的。」初一這麼說。　　每當有人問起他是什麼時候愛上阿久的，初一每一次的回答都不太一樣。有時是認識一年半、偶爾是兩年、久久會出現一次半年的答覆，但不管回答哪一個時點，初一總是會說不重要。　　「某一天，我回過神來，才發現阿久已經在我心底紮了根，像是小王子行星上的猿猴麵包樹一樣，成長了便無法輕易根除。」　　就像小王子說的，猿猴麵包樹的樹苗和玫瑰花差不多，但若忽略了沒有拔除，是很危險的。　　猿猴麵包樹的比喻有點沒詩意，但唯有這種「麻煩」、足以影響整座行星的存在方能貼切的形容阿久。　　起初，他以為阿久是玫瑰，便放任著他在自己的小行星上恣意生長。　　後來初一才發現，與其說阿久是玫瑰，不如說他是像玫瑰的變種猿猴麵包樹。　　生了根、難以袪除的特性像猿猴麵包樹；長太大了無法抑制的情感會讓行星四分五裂這點也像猿猴麵包樹；但是阿久在他人生中所留下的事物、在他心中的地位、以及伴隨而來的美好，都不是猿猴麵包樹會有的特質，那是玫瑰花才會擁有的。　　若把初一的小行星畫成圖像，他的星球必會長著一棵好大好大、上頭綻滿玫瑰的猿猴麵包樹，那棵開花的樹就叫阿久。　　張懸《神的遊戲》這張專輯的宣傳文案有著這麼一句話：「緣份是神，遊戲，是我們。」　　初一頭一次見到這句話的當下，便想到了阿久，他覺得阿久一定會喜歡這句話。　　果不其然，阿久笑著說：「唉呀，不就是這樣嗎？」　　接著將這句話寫進他那隨身攜帶的本子中。　　他看著阿久一筆一畫地將緣份是神幾個字寫在紙上，不發一語。　　那是個陰鬱的午後，還沒開燈的教室光線昏暗，阿久就著外頭透入的些微光線看著書、偶爾寫點字。　　初一只是趴在一旁小睡，偶爾抬起頭來望著隔壁的人。　　類似的片段在他的回憶中俯拾即是。　　阿久曾經在給初一的一封信中寫到：「你以為微不足道的，常常銘刻在你記憶的深處，揮之不去；真正想記得的，越是努力去記、便越是容易遺漏。」　　初一那時只覺得莫名其妙，想記得的越是努力去想、不應該是記憶越發鮮明嗎？　　阿久只是笑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現在我懂了。」三十歲那年的初一這麼嘆道。　　阿久是一個很好的人，初一總是這麼說。　　怎樣的好、他也說不上來，他搜刮了腦海中所有的語言、所有的字句，只能擠出一個「好」字。　　「除了美好，我再想不到更好的詞去形容阿久了。」初一說這句話時，會有些不好意思。　　溫柔、聰慧、善良、溫暖、和善，這些詞彙都無法概括阿久，反倒是阿久概括了這些詞彙。　　好幾年前的事了，那年初一的父母因意外過世。　　每個人聽見消息後都湧入初一的生活中，就連一些許久沒碰面的人都像是要產卵的鮭魚一樣迴流到他身邊。　　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人都說著節哀順變、要他堅強勇敢、要他有困難要說、要他想哭就哭出來。　　不管聽見什麼，初一只覺得煩。人們說的話到了耳邊便自動被嗡嗡嗡的音效消音，他疏離而冷淡的扮演著他人眼中哀傷的遺屬，而那些冷漠都被解釋為過度悲傷。　　唯有第一天晚上過後，人在外地的阿久傳來的一則訊息，讓他有了些許不同的反應。　　「阿初，請節哀。我過幾天會回去，你要好好的，就是因為有難過的事情，更要讓自己過得好些。我一直在。」　　那天晚上，初一哭腫了眼，出門吃了一頓宵夜。　　喪禮結束後幾天，阿久約了他出門，見了面什麼話都還沒說，便將初一緊緊地擁在懷中。　　「阿初、阿初，對不起，我來晚了。很抱歉，在你最糟的時候沒能陪在你身邊。」他抱著初一說道，手掌輕輕地在初一背上拍著，一下又一下。　　初一忘記自己後來怎麼了，他只記得被抱住的瞬間，好陣子不見的陽光又回來了。　　王家衛的《一代宗師》中，葉問有句台詞是「如果人生按四季分的話，那麼我的家就像從春天一下到了冬天。」　　初一覺得人生四季變幻無常，但只要有阿久在，就是春天。　　「阿初、阿初。」阿久總是這麼叫他，聲音輕輕柔柔，像是春季午後剛睡醒的小貓。　　阿久常常做惡夢，他卻很少提起這些事情。　　偶爾做了些特別可怕的夢，阿久會傳簡訊來：「阿初，我夢見你們都不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　　初一夜間手機既不關機、也不開飛航模式，為的就是這類久久會出現一次的簡訊。　　「我在，不會只剩下你一個人的，我還陪著你。」初一睡眼惺忪、強打著精神回傳過去。　　「抱歉打擾你睡眠，但是我真的好怕你們都不見。對不起，我沒事了，你快睡吧。」　　阿久會傳簡訊，多半都是極度不安的時候，即便如此，他還是會體貼地在兩三封簡訊內結束。　　「阿久挺蠢的。他總是讓身邊的人向他撒嬌、好像有用不完的體貼和溫柔；但是輪到他面對別人了，他敢要的卻很少。　　「連要個安慰、討個拍，都這麼節制、怕是多要一點就會造成別人的困擾似的。」初一講到這裡，總是會皺著眉下註解。　　「我多希望阿久能多撒點嬌，他值得人們對他好。」　　初一談到阿久的時候，多半都是笑著的。　　他笑得悠緩，連平常偏快的說話速度都會跟著放慢些。　　「初一笑得像個白癡一樣。」他的好朋友阿克一臉嫌棄地說道。　　「自己白癡還說阿久蠢，果然很合拍。」阿克總是這麼說。　　偶爾有人白目一點，會問初一：「欸初一，所以你有沒有跟阿久告白過啊？」　　初一會非常坦然地點頭，說：「喔，有啊。」　　話一出口，果不其然眾人總會鼓譟要他繼續說下去，而他也會從善如流地接續下去。　　那是畢業前夕的事情了。　　阿久恰巧要還他一些東西，兩人便相約碰面。　　初一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還中了什麼邪，便一反常態有些莽撞的告了白。　　「不都說夏天有魔力嗎？」初一笑的悠哉。　　「你就承認你那時候沒帶腦袋出門吧。」阿克冷冷地吐槽。　　初一談到告白，雖然態度坦然，卻總是整個故事中最為模糊的一段。　　初一說，他在樹下有些緊張地跟阿久說他喜歡他很久了，他愛阿久。　　那時的阿久停頓一下，笑著說：「我也是。我也很喜歡阿初，喜歡很久了。」　　陽光從葉間縫隙灑落在阿久的面容上，阿久笑得很溫和，張開了雙手，問他：「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初一勾著嘴角沒說話，只是張開雙手抱了上去。　　「阿初，我也愛你。」阿久的聲音輕輕地，搔過他的耳畔。　　平凡無奇的告白台詞與場景，但是他怎樣也忘不了那個午後灑滿陽光的阿久。　　「後來我們沒有在一起，還是像原本那樣。」　　關於阿久的故事通常講到這裡就結束了，因為大多數的人都需要一個有結局的故事，而所謂的結局多半定義狹隘。　　就像是小孩的世界中只有好人壞人兩種人一樣，很多人的結局也只有Happy Ending 和Bad Ending兩種，可是真正的故事結局多半不完美，偶爾也有這種算不上結局的結局。　　距離過去那段美好的歲月，也有十來年了。　　初一和阿久一直維持著這樣不上不下的關係。　　「沒什麼不好啊。」他這麼說。　　「但也沒什麼好。」阿克私底下嘆著氣這麼說。　　那天初一為了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重回校園中，看著彷彿被都市更新過的校園，一時之間有些恍然。　　十幾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一個人的外貌、心境，一座校園的景色、還有一些青春的痕跡。　　初一瞟了眼手錶，時間還早，便決定在認不得的校園中四處走走逛逛。　　初夏的風帶著涼爽，讓耳際稍微長了的髮絲輕輕地搔刮過臉頰。　　天空很藍很澄淨，是很適合散步的天氣。　　偶爾有些學生行經身旁，都讓初一想起當年的自己。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回過神來才發現又走到了當年告白的那棵樹下。　　腦中突然閃過一句歌詞：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裡　我最喜歡你」　　他突然有股衝動想撥通電話給阿久。　　他拿出智慧型手機，滑了一會兒搜尋通訊錄，最終還是停下動作，鎖上螢幕沒有撥出那通電話。　　初一驀地想起有一年中秋，他在一片靜謐的房間中看著小說，手機突然響起。　　看了眼來電顯示，心底帶著訝異地接通了電話。　　「喂？阿初，是我。」電話那頭傳來阿久帶著笑意的聲音。　　「嗯，怎麼了？突然打來。」他放下手邊的書。　　「只是想跟你打個招呼，就打來了。」　　這的確滿像是阿久會幹的事情。　　「喔？」　　「中秋節快樂。」　　「你也是，中秋節快樂。」　　「我唱首歌給你聽好嗎？」　　「好啊，你想唱什麼？」　　「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好了。你看外頭月亮那麼大那麼圓。」阿久笑得很開心。　　「好啊，你唱什麼都好。」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初一看著窗外黃澄澄的月亮，笑了起來。　　「好了，抱歉打擾你，我只是想跟你打個招呼還有唱首歌給你聽。」　　「那，換我唱首歌好了。」初一這麼說。　　後來，他隨口便唱了張懸的＜喜歡＞。　　「我喜歡這首歌。阿初，謝謝你。」阿久的聲音很輕很溫柔。　　「我也喜歡這首歌。」　　後來他們便結束了通話。　　那天晚上，初一想起很多從前，無聲地哭濕了枕頭。　　那時的初一總說他一生就只愛過這麼一個人，那個人是阿久。　　他愛阿久，阿久也愛他；但是他們沒有在一起。　　很久很久以後，初一身邊有了另一個人，他偶爾還是會說起這段故事。　　那個人只是靜靜地聽，在故事的末了帶著微笑擁抱初一。　　後來的初一不再說他這一生只愛過那麼一個人了。　　但是他知道，他曾經愛過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那個人也愛過他。　　這樣就夠了。 --- 初一其實是朋友家貓咪的名字XD　某次聽到覺得頗有趣，便借來用了。張懸的＜喜歡＞是寫這個故事的BGM，我很喜歡裡頭幾句歌詞。「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裡　我最喜歡你」「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樂裡　我最喜歡你」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yif5UiAJz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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