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海盜船長2(上)限

看板BB-Love作者 (Ado)時間10年前 (2014/06/13 16:02), 10年前編輯推噓7(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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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 感謝推文以及感想,這是第二集的部份~ 小船一被拉到杰羅尼莫的甲板上,我就看到桑尼亞站在所有人中間。 麥西德的船員扯著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他前面。我身上只套了褲子跟他的船長外套,麥西 德跟在後面,鞋子把甲板地面踩得咚咚作響。 拉著我的人一停下,我才看到桑尼亞轉了過來。──他的表情顯示他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事,他嘴唇緊閉,兩眼斜瞪著我。到這一刻我才想到他不停告誡我的話。我想不起來什麼 時候看過桑尼亞憤怒的樣子,除了上次他打開襯衫看到那個環的表情。 麥西德沒開口,但我知道他在等待,所有人都沉默著。 ──桑尼亞一拳打在我臉上前,把我全身都看過一遍,快得我幾乎沒發現。 我後退了好幾步,但是沒倒下,一隻腳硬是撐住身體,但可怕的撞擊在臉上幾乎鑿出一個 洞。我還沒回過神,他扶住我的下巴又是一拳,這一次是往地上的方向打去,但他手指的 骨頭只掠過我下巴,我雙手一碰到地面立刻逼自己起身,但踩到身上他的外套下擺,踉蹌 一陣又站了起來。 「桑尼亞…… 我聽到李的聲音,微弱而隱忍,音量像在自言自語,要不是甲板上一片沉默,我根本沒聽 到。 這樣又重複了好幾次,我聽到桑尼亞的呼吸聲,他不再打我的臉,只在我胸口跟肚子亂揍 亂推,力道都不大但毫不間斷,我看到李轉開視線看著別處。 我最後一次要起身時,桑尼亞猛然掐住我脖子,把我往下按到地上,我肩膀跟後腦撞在木 板上發出悶重的聲響。我閉上眼前只看到晴朗無比的天空,他掐著我的脖子往地上撞了好 幾次。我雙腳不自覺的彎起,想要把他踢開。 「好了,桑迪………算了!」 麥西德終於發出聲音,桑尼亞聞聲停了一下,還是在我臉上補了幾巴掌,都打在靠下巴的 地方。 桑尼亞起身前才跟我對上視線,他看到我又直起脖子,露出可怕的眼神,像要把我撕碎一 般。我面無表情的瞪著他,看到他一瞬間眉頭緊繃。 有幾個人在地板上踩出聲響,但都在我頭部遠處,我聽到他們在交談,好一會兒後,臉頰 開始像火一樣發燙,我想站起身,但想到他剛剛那個警告的眼神,便維持著不動。腦中突 然浮現那時桑尼亞把賽連的東西給我時,被我惹火的表情,他那時的神情要比現在憤怒, 但什麼也沒做。 李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時,我感覺到嘴角跟牙齒相連的地方麻麻的,有一股腥鹹的味道。桑 尼亞並沒有打在我腳上,可是我感覺到膝蓋都因為羞辱而顫抖起來,李抓住我的肩膀,讓 我撐在他肩上,但我把他手甩開。 「小傢伙……」 我硬是撐起身子,其實身體並沒有多大的疼痛,可是眾人的視線讓我沒被打的耳根也滾燙 起來,那要比在船長室,坐在桑尼亞腿上被人看見還要更令我羞憤。甲板上寂靜無聲,我 只聽到舵手跟他下屬低聲交談著什麼。李抓著我的手,要把我帶走,可是我看著地板,把 手抽回來。我聽到載著麥西德等人的小船放下的聲音。 桑尼亞的靴子聲又在我身後響了起來,我正要走下甲板,他一手按在我肩上。我以為他又 要打我,但他把我扳過來,我向上盯著他看,臉上被打過、揍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發著燙。 桑尼亞面無表情,只剩他那頭紅髮被風吹得飄動,但我一看到他那張臉,剛剛被麥西德脫 下衣服,玩弄身體的記憶湧了上來,和著眼眶裡的一陣熱度,幾乎都蓋過臉頰上的疼痛。 ──但我硬是壓了下來,尤其想到他跟賽連在船長室床上動著的畫面,讓我無意識的咬緊 牙齒。 桑尼亞一支起我的下巴要查看,我立刻毫不猶豫的甩開他的手,用力在他臉上揮了一拳。 憤怒之下使盡全力,整個甲板上都可以聽到那陣悶悶的骨頭碰撞聲,比他剛剛打的每一下 都更響亮。 「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 李跟舵手幾乎同時間衝上來,舵手抓住我的我手腕,用幾乎要握斷的力道,衝著我吼道, 一手掄起了拐杖。他背後也傳來好幾個憤怒的聲音,但我幾乎什麼都聽不到。 「你給我過來!」李一隻手伸到我前面,揪起我的領子低吼道,但身子擋在我跟舵手中間 。 「送禁閉之前,讓我先好好教訓這小雜種一頓!」 舵手撥開李的肩膀,李沒動,但眼神閃爍了一下。「桑尼亞,我把他帶去船長室,等一下 你自己處置…… 我的角度看不到桑尼亞的表情,他沒回答,但冷笑一聲。李見狀硬是把我往旁邊一扯,抓 著我的肩膀把我帶下甲板,速度之快我好幾個步伐都在地上拖行。 結果我沒被關禁閉,也沒去船長室。 當天李讓我待在他房間,他什麼也沒說,讓我換上他的衣服後,拿了一杯冰塊,叫我用杯 子敷臉上痛的地方,然後有時候要把冰塊含在嘴角。李沒說我闖了大禍,但他叫我三天先 不要出房間,他的表情似乎有點懊惱,我躺在床上時都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 「我看看有沒有受傷。」吃完晚餐後,他叫我坐在床上,衣服拉起來給他看。 我想到麥西德那時叫我脫下衣服,緊繃的轉過身體想避開他的手,他見狀停了一會兒,盯 著我看。 「……有哪裡會痛再告訴我。」他選擇著用字遣詞,一會兒後才擠出這些話,說完手在我 後腦的頭髮上搓了搓。 我不想給他看到前身,而且桑尼亞拳頭都打在肚子上,所以並沒有多痛。 「………背。」我說。那時桑尼亞掐著我時,肩膀跟背被他壓在地上撞了很多次,動到手 臂時,肩膀跟背的下方骨頭會隱隱作痛。李把我襯衫留著,只從身後把衣服撩起。 「這裡嗎?」 他停了一陣後問道,手指摸了摸我背上方,骨頭跟肩膀連接的地方。我點點頭。 他又停了很久,沒說話也絲毫沒有動作,我正要轉過頭看他,他才繼續說道。「腰呢?」 「不會。」我搖搖頭,他推了推我的肩膀。 「………往前一點,我還是看一下。」 我猶豫一下,還是稍微俯下身,因為那會讓我想到麥西德那時的舉動。李又看了很久,我 聽到他深吸一口氣,我正要起身他手指輕輕推了推我的腰。「這裡會嗎?」 我搖搖頭,他又換了別處,很緩慢卻非常仔細的一再問道,我都是搖頭。 「就只有背。」我最後終於說道,他才停了下來,把我衣服放下。 我起身後發現他走到櫃子前,從那裡拿出一個矮胖老舊的黑色瓶子,他在床邊坐下,手指 在瓶子裡沾了沾,塗在我肩膀上,然後用力的推了推,直到那個黏黏的東西進到皮膚裡。 他說這是他老爸故鄉的一種藥,用植物做的。瓶子一打開就有一種奇怪的味道,但塗在肩 上涼涼的。 我感覺到他等了很久才開口。 「麥西德,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我不太懂他的意思,腦中唯一想到的是他說了誰是誰的小寶貝之類的話,但我一點也不想 回想,只好搖頭。 他繼續塗了一些那個藥,但塗得很慢,而且幾乎都塗在一些不痛的地方,偶爾會停下來, 想起來後又繼續動作。我鼻子裡都是那個藥的味道,其實聞久了就不臭了。 他蓋上瓶蓋後,盯著我的臉一陣,吐了一口氣。「你知道桑尼亞剛剛沒那麼做,你會怎樣 嗎?」 我抬起頭看著他灰綠色的眼睛,沒有回答。 「你要賠麥西德一隻眼睛。」 我盯著他,幾乎有一瞬間以為他在開玩笑,但他神色毫無笑意。 「可能會是兩隻,他是船長。」他看我毫無反應,又補充道,眼神裡帶著少見的嚴厲,我 點點頭後,他才轉開視線。 後來他沒再開口,只把煤油燈放到桌子角落,叫我上床睡覺。 我用棉被把自己捲起來,看到李還坐在床緣背對我,一動也不動,但讓我頓時安心了許多 ,雖然在莎里哈號上的記憶還是讓我肩頭緊繃著,但身體隨著室內溫度跟棉被暖了起來。 我盡量叫自己閉上眼,但不知道為什麼,鼻子好像都還可以聞到那可怕房間裡的水煙跟蠟 燭味,幸好那個肩上的藥幾乎蓋過那些味道。 我看著李在那裡坐了很久,花了一陣子才叫自己閉上眼,雖然身體很累,但眼睛卻一點也 不想闔上。 一會兒後他起身,坐在書桌前寫著清點簿,我看著他的肩膀,直到視線漸漸模糊。 桑尼亞開門進來之前,我就醒來了,只是半睡半醒還有點模糊。我張開眼睛又閉上,直到 聽到他關上門的聲音,李轉過身移動了椅子。 剛開始我還有點搞不清處自己在哪,聞到枕頭上李的味道才想起來。 「原來在這。」桑尼亞發出低低的聲音,腳步聲來到床邊,李轉過身看著他。 他緩緩坐下後,床並沒有什麼動。我聞到他帶進來的水煙味道,是麥西德船上的那種,我 把頭埋進棉被裡,聽到李發出聲音。「如何?」 桑尼亞沉默一陣。「兩亞納的金幣,他還要了一些茶葉,東印度的。」 我聽到李深吸一口氣,聲音壓低但還是有點尖銳。「兩亞納?他要拿來做一個月份的義眼 嗎!」 「我看他根本沒什麼大礙,只是硬在眼罩裡塞一些棉花。」桑尼亞發出冷笑聲。 「航行圖呢?」李問道。 「我跟他說上次運貨時被馬吉利拿走了。」 兩個人同時發出一聲低笑。「虧你想得出來!」 「他說他不去大集合了,我看他八成是要偷偷往南海去了。」桑尼亞聲音裡有一絲得意。 李停頓了一陣。「為什麼?你不是說航行圖沒給他?」 我聽到桑尼亞緩緩的,帶笑的聲音響起。「他覺得自己拿到了。」 「………?」李停頓好一陣。「怎麼說?」 桑尼亞一移,床就跟著動。「我自有辦法。」 「你做假的給他?但那上面如果沒有大陸總督的加印── 「沒事。」桑尼亞笑了起來。「反正他覺得自己拿到了,等他到南海,光是雹風就要吹掉 他的大鬍子!然後那裡有伯倫希爾在,到時他插翅難飛。」 「那他把大集合的航行路線畫給你了嗎?」李問道。 桑尼亞又是一個神秘的沉默。 「他以為自己沒有給我,但我拿到了。」 「……。」李狐疑的沉默了好一陣。「你到底是什麼魔術師?」 桑尼亞發出低笑聲。 李又遲疑了起來,一陣沉默後桑尼亞先開口。「我跟小鬼講幾句話。」 他說,我一會兒才會意過來他在說我。 「他睡著沒多久。」李說,但我聽到他站起身的聲音。 「他醒著,這小子睡覺才沒那麼安穩。」桑尼亞說道,我楞了一下,但一動也不動。 我聽到李出去的腳步聲,關上門後一片寂靜。我維持不動,直到感覺到他在床上的移動, 他伸手把我身子轉了過來,看到我睜著眼睛,發出一陣低笑。 桑尼亞抬起我的下巴看了一陣,手指按到我發痛的嘴角讓我縮了一下。我沒看他,但他把 我棉被往下拉,看到李的襯衫後停了一下。「我給你那件呢?」 我沒回答,桑尼亞思考一陣。「脫在莎里哈號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他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吐出一口氣。 他的問題,讓我那時被迫脫下衣服的感覺又回來了,那種受辱的感覺,尤其想到麥西德粗 厚的手指撥過我胸前的環,氣得都快發顫起來。 桑尼亞盯著我,突然開始解我襯衫的釦子,我原本想反抗,但他面無表情,動作也很輕柔 。我這才看向他,發現他臉頰上有一處淡淡淤青,是我打在他臉上的位置。我不知道自己 盛怒之下到底多使力。 桑尼亞把那個賽連的東西又掛到我脖子上,我正要拉起,他壓住我的手,把釦子扣上。「 戴著。」 他說,臉上還有一絲笑意,但神情毫無商妥的餘地。 我轉開視線,發現他又把身子挪近,兩隻手還是在我領子上,沒有放開。我聽到他幾次張 開口吸氣,但又立刻闔上。 「他有沒有──」桑尼亞說話還是一樣速度,但語氣裡頓頓的。「他做了什麼?」 我盡量壓下腦中的回憶,但麥西德玩弄那個環的觸感讓我呼吸沉重了起來,我僵硬的脫下 衣服後,他在我旁邊繞了繞,視線幾乎要把我全身皮膚刮得一乾二淨,那時他毫不在意的 碰我胸前的動作,讓我全身發麻。而且那一瞬間,我腦中想到桑尼亞在船長室,賽連脫下 衣服後,桑尼亞看到他胸前的東西時,又是什麼反應? ──桑尼亞沒等到我回答,手掌摸在我臉上,我覺得憤怒正轉成熱氣衝到眼睛裡,視線都 模糊了起來。 我推開他的手,硬是轉開視線,牙齒因為激動都輕輕的打顫。 「跟你做的事情一樣……!」 我說,勉強忍住語調裡的哽咽,結果反而變成一種更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像在諷刺。 桑尼亞嘴角還是笑著,但眉宇間緊繃。「是嗎?那……你哪裡會痛就告訴李吧。」 他邊說著邊起身離開,關上門一陣後李才開門進來。我轉過身向著裡面,縮在棉被裡一動 也不動,李站了一陣後在椅子上坐下,又開始寫他的清點簿。 那晚很安靜,燈光也很昏暗,但我很久後才睡著。 * 我不只一次聽李還有桑尼亞說過,艾辛格是個「有趣的傢伙」。 他很少出現在杰羅尼莫,大都待在貨船上,因為大部分航海士的儀器跟工具都在那裡。每 一艘船,包括杰羅尼莫都有航海士,但是貨船旗艦上最多,那裡有他們專屬的會議室,還 有一間專門放航海日誌、測方向、天象儀器的測量室。 他們說他父親本來是葡萄牙的商人,商船隊大到可以雇一隊戰船來保護,但是後來被西總 督通緝,最後索性當起海盜,在中海的博羅門島附近據地為王。艾辛格小時候,在他老爸 當上海盜之前,他跟他遊歷了很多國家,最遠還到了支那。 艾辛格並不是醫生,但船上很多疑難雜症都會來找他,他沒有藥,但每次都會指出那人必 須多吃什麼,或是戒掉什麼,而結果也往往如他所說。 其實艾辛格真正擅長的是皮肉受傷跟骨頭,他在他父親商船上時,有一位東印度來的醫生 非常擅長處理這兩個問題,而艾辛格的父親正好就有腰痛的老毛病,後來靈機一動把兒子 交給他學習。 我對艾辛格最早的記憶,就是那時鼻子歪掉躺在禁閉室時,他跟桑尼亞一起進來,那段記 憶太可怕,所以我幾乎不記得他什麼模樣,只是後來從航海士帽子跟他常穿著的乾淨色罩 衫認出他。他偶爾會到杰羅尼莫來找桑尼亞聊天,桑尼亞也會去找他,除了談航行的事, 就是聽艾辛格說說他小時候旅行的趣聞。 大部分的人談到艾辛格,會開玩笑說他是修士,但有些討厭他的人會說他「以為自己什麼 都懂」,但往往說完這句,後面就什麼也沒有了。 麥西德的船隊在我上了莎里哈號的隔天就走了,我只聽說他們臨時決定往南海去了,在李 房間待了三天之後,我回到廚房上工,然而剛煮完第二餐的時候,李就探頭進來把我叫出 去。這幾天氣溫已經升高很多,所以整個廚房裡,包括我跟布魯諾,都滿頭大汗。 「我帶你到貨船隊。」他說,手上拿著我的幾件衣服,他已經去廚子房間收拾過了。我看 到裡面有我脫在莎里哈號的襯衫,桑尼亞給我那件,想著也許是李回去拿的。 他看我遲疑不語,笑了笑。「沒事,你會跟艾辛格在一起。」 我不解的跟著他走,上了小船後我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陣。「我要去多久?」 我問道。小船開始往下放,李看到我站在小船的側邊,扶住我的肩膀。 「可能要一段時間。」他想了想說,但臉上表情毫無為難,我因此而安心不少,但還是感 到好奇。 「我要去陪艾辛格睡覺嗎?」 一會兒後我突然問,李一瞬間眼睛瞪大,船碰到水面大震幾下,他差點沒站穩。 「當然不是!」他音量一時間都高了起來,神情驚訝,發現我惡作劇的笑臉,這才笑了出 來,但看著我的表情有點不可思議。「你這小鬼…… 一旁船員奧費羅開始划了起來,小船順著海浪的方向,一會兒後才打正。他把我拉到更中 間,我發現他把我全身打量了一遍。 「你要去那裡學一些東西。」他說,我知道那當然不是他的主意,但不懂為什麼突然有這 樣的安排。「艾辛格會教你,你要聽他的話,知道嗎?」 「不用煮飯嗎?」我問。 「要看他怎麼安排了。」他說,我沉默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到貨船上,之前只有跟亞倫諾一起到戰船上幫艾寇清壁爐,而且在他視線之 下我也不太敢東張西望,只能草草看了看戰船的外觀。貨船是所有船型裡最大的,李曾經 說過,對有些船長來說,貨船要比戰船更重要一點。 桑尼亞的貨船隊通常航行在杰羅尼莫的旁邊,有時會在後方,比起戰船,它離得更近,因 為桑尼亞跟李常常要上去上面的測量室,全部幹部一週一次的會議也都是在那裡。 貨船的旗艦阿瑪迪奧號大得令我吃驚,之前上戰船時,就因為它寬廣的甲板而驚訝,但貨 船幾乎比戰船還大上一半,它的外觀雖然不至於破舊,但比起保養清潔完善的戰船,雖然 它的年齡很明顯,但木頭顏色又深又紅,又長又堅實的鯨骨,足足有杰羅尼莫兩倍厚的船 底跟船身卻讓人感覺親切安心。小船繞過它前面時,我抬頭看到它船首掛了一個大錨,已 經變成古銅色,懸在半空中,大浪來時就會微微晃動,有時會撞到船首的壁面,發出鈍鈍 的聲音。 甲板上好幾個船員正在給粗繩上油,我跟李走上去時,他們只看了我一眼,跟李打個招呼 。 測量室在阿瑪迪奧號的最上層,就跟杰羅尼莫的指令室位置一樣,我跟李走上去,門外的 階梯跟杰羅尼莫的幾乎一樣,有一兩處翹了起來,可是乾淨的發亮。測量室的門是暗紅色 的,旁邊還有另一個房間,李踏到它的台階上。 「艾辛格。」 我以為李會直接推開門,因為在杰羅尼莫上都是這樣,但他敲敲那扇門喚道。 「進來。」 我聽到艾辛格的聲音。 門推開艾辛格就站在另一頭的桌子後。 「把他放著就可以了,你忙你的。」他只抬了一下頭。「他的東西放我房間右邊那房。」 看到李要離去,我突然有點緊張,但他對我笑了笑,讓我放心不少。「我明天會再來。」 我看著還在桌上量著什麼的艾辛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進去。 「你進來前,我先說幾項規定,不能接受的話你可以離開。」艾辛格突然開口,音量不大 但還是沒抬頭,我一隻腳停在半空中。 「第一,在我這裡除了酒會不准喝酒。不准跟船員睡覺。」 他說的第二項讓我愣住,一會兒後才抬頭看著我。「別讓我聽到你說『很難』兩個字,沒 有一件事開始是簡單的。」 他的語氣絲毫不嚴厲,但卻很堅定。我呆呆的看著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可以接受就進來吧。」 我最後還是走了進去,講真的,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選擇。 艾辛格叫我站到桌子旁邊,手在我頭髮上搓了搓,非常仔細的撥弄一番。 我趁他專心看頭上時偷看他一眼,雖然我只有待過杰羅尼莫,但是我非常肯定,艾辛格跟 一般的船員完全不一樣,我曾經聽說過他會要求他底下的航海士每天刮鬍子,一個禮拜洗 一次衣服。他自己留著非常整齊漂亮的船錨式鬍子,而下巴兩側跟臉頰連一點鬍渣有沒有 。他雖然老是穿著白色的罩衫,但衣服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的,連束在腰帶的皺摺好像都有 算過,規律的折在腰帶裡。 「嘴張開。」他的語氣很正經卻輕柔,好像常常在做這件事,很熟練的查看我的牙齒,我 看到他的嘴唇無聲的動著,不知數了什麼,一會兒後又拉下我的下眼皮,瞇起眼又看了一 下,最後視線停在我的鼻子上笑了笑。 「很健康,但你要多吃點肉跟鹽,少喝酒。」 他繼續摸了摸我的肩膀,叫我手伸直又放平,仔細看了我的指甲後又更正。「不准喝酒, 準時上床睡覺。」 我只能點點頭。艾辛格又隔著衣服摸我的背跟腰。「挺直,不能駝背,不然不用十年你就 會跟安托萬一樣。」 我記得之前他動我鼻子時,看起來比較和善,現在感覺有點嚴肅。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放過我,拿了一個小盆子出來,裡面放了肥皂、小刀跟毛巾還有刷子。 「我帶你去房間。」 我吃驚的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有一間房間,之前在杰羅尼莫我雖然有睡覺的地方,但那不過 是布魯諾的房間用布簾隔出來的一小塊區域,布魯諾也常常不在,他大多時候都睡大廚那 裡,但我進出還是都要經過他的房門。 這房間雖然比他剛剛放著桌子的房間還小,但也很乾淨,沒有霉味,裡面有一張小床,鋪 了鵝黃色床單還有枕頭,深咖啡色的書桌桌面有一些刻痕,但桌腳還是非常堅固。床下放 著澡盆,就跟李還有桑尼亞房間的一樣。我的房間就在他房間隔壁,他說那裡本來是他的 儲藏室。 艾辛格繼續帶我看了看廚房、船艙跟大副的辦公室、船員的房間,一邊說著規定。 「早上會有人打鐘,打第二聲之前你要穿好衣服,洗完臉、脖子、耳朵,然後到廚房去。 中午送飯給我完,你要跟我一起待在辦公室,晚上打鐘之前都是這樣。」 他盡量說得簡潔明瞭,但我還是一陣茫然。「晚上吃完飯就回房間,不准去甲板閒晃。」 我楞楞地點點頭,他停下腳步,灰色的眼睛直盯著我。 「最後一點,你在這裡不是船長的男孩,你不用陪誰睡覺,但是惹禍了也沒有人會幫你, 知道嗎?」 我不知道第幾次的點點頭,艾辛格這才露出微笑,眼睛都瞇了起來。其實他笑起來非常好 看,雖然留著鬍子,但我總覺得他沒比桑尼亞大多少。 下午我要回房間時艾辛格拿了幾本書給我,墨綠色跟暗黃的書皮已經很破舊,而且翻得有 點脫線,但是看的出來保存得很好,都沒有折損。 「你可以用上床前的時間看。」他說。 「我,我不會……」我看著手上的書一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但他把我打斷。 「我知道,桑尼亞有告訴我。所以你要開始學了。」他說。 那晚是我第一次在杰羅尼莫以外的地方睡覺,沒有廚子房間的那種油膩味道,李的房間的 木板氣息,或是桑尼亞的煙味,我翻來翻去一陣,想不透為什麼會被帶來這裡,也不知道 明天會怎樣,但至少是跟著艾辛格,他雖然規定多,但讓人感到安心,雖然我之前跟艾辛 格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但總覺得他是一個聰明的人。 我想到那晚在李的房間,桑尼亞離開時的表情,只能猜測他把我放到這裡,是因為不想再 看到我。 隔天早上我就開始到貨船廚房工作,那裡的廚房比杰羅尼莫還大多了,光是底艙裡魚的種 類就有兩倍之多,他們有兩個大廚,沒有二廚也沒有其他廚子,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但那兩個傢伙跟亞瑞*還有布魯諾完全不一樣,他們幾乎整天都在說話跟大笑,雖然粗話 並不算多,但噴進食物裡的唾液也夠裝成一碗湯了。 「小子,湯裡的奶油要加多少就加多少,只不要比湯多就好了!」 我楞楞的看著他,直到他發出震人的笑聲,手裡攪著肉汁的大湯匙卻也沒一點抖動。 「如果你要偷喝,跟費加洛講一聲!」 另一個大廚多卡喊道,一邊用手抓著一大把魚內臟丟進桶子裡。「這樣等等他會撒尿進去 ,看起來就一點也不少!」 跟沉默寡言的布魯諾他們相處久了,待在他們旁邊的前幾天,我一直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除了廚子,貨船上的船員跟杰羅尼莫上的比起要正經多了,平常晚上很少看到他們在甲板 上喝酒,後來艾辛格告訴我,那是因為艾寇會管貨船的紀律,艾寇除了負責貨物,輔助舵 手的戰船,也管全部船隊紀律,除了杰羅尼莫,只要有他坐鎮的地方很少有人敢亂來,也 沒人敢跟他討價還價。 我每天送午飯去給艾辛格,他都正在房間裡睡覺,我一開始很疑惑他為什麼會大白天就在 工作時睡覺,後來我才知道,航海士都是在晚上工作,艾辛格早上做完事後回房間休息, 中午就爬起來幫我上課,幾乎犧牲了他一半的休息時間,晚上一打鐘,我就得回房間,而 他要到測量室跟其他航海士工作或是開會。 艾辛格除了幫我上課還管很多事,我指甲要定時修,兩天一定得擦一次澡,衣服按時洗, 而且要縫補,甚至連坐姿也被他監督了好一陣子。 前兩個禮拜我累得什麼也沒得想,晚上回到房間除了躺在床上發呆,慢慢等著睡著,什麼 也不想做。只有半天待在廚房其實一點也不耗體力,但是艾辛格上的課又多又緊湊,前一 個半月我每次上課都懊惱得想哭,幾乎想要放棄,但想到那時答應他絕不准抱怨,只好耐 著性子。晚上一回房間身體不累,但只想讓腦袋維持空洞,什麼也不要想、不要記。 李一兩天就來看我一次,後來艾辛格叫他不要再來,他變成只有送清點單時才會出現,跟 我說幾句話。 一開始,艾辛格中午會先教我各種船的結構跟類型、建船的木材還有一些船演進的歷史, 他說他只是先大略提一下,但「大略」了整整一個禮拜,下午開始教我讀書寫字,那是我 最痛恨的部份。雖然我一句抱怨也沒說過,但艾辛格完全知道我在想什麼。 「不會讀寫你什麼也不用學了。」他說。「你在杰羅尼莫野慣了,現在要被管,痛苦的時 間就會更長。」 其實我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但暗自決定絕對不再讓他說重話。 兩個月後,艾辛格叫我畫出多桅三角帆船、三桅帆船、武裝帆船、炮艦、船槳船這幾種主 要船的結構跟大小、功能,並說出木材,確定我記得一清二楚後,才開始教我地理。 我簡直是從求之不得,之前上的船型跟演進無聊得可怕,而地理有趣多了,除了要背給他 聽海上跟陸地長度的單位之外,一切都很有意思,加上他上課時會忍不住說一點他少年時 遊歷各地的趣事,晚上打鐘突然變成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然而我的閱讀跟寫字還是進展得很慢,艾辛格說最快要半年我才能讀出他給我的那些書。 背完全部字母後,除了地圖上的好幾個城市名字我已經認的出來,不會有太大的拼字錯誤 ,他第一個教我讀地圖跟航行圖的方式,就是看每一張地圖右下角的方位針。那是一個十 字,四端各寫著字母,他說那是東西南北的縮寫。 「北?」 「對,都寫在這個最上面。」 艾辛格指指地圖上的十字,叫我明天除了該背出來單字、要念出來的書章節,還加了一項 功課,拼出那四個方位的全寫。 我回房間後拿出桑尼亞給我的那個圓形東西,自從那次他又把它給我之後,我就一直丟在 房間裡,因為兩天洗一次澡要重複拿下來很麻煩。 從沒自己打開過,想了一下他那時的動作,便按了一下扣環,那個銅色蓋子自己彈開,上 面的指針還是抖動個不停。 我想到桑尼亞那時手指指著那個箭頭,叫我把它對著「北」,就可以指出方向。其實那時 候月光底下看不太清楚,但我記得他說對著那個字母,前面就是北邊。 後來,他把它掛到我脖子上……。 我突然想到自己離開杰羅尼莫已經快四個月,雖然就隔著沒多遠的幾艘船航行距程,但是 這裡沒有廚子房間的味道,也沒有李的房間可以讓我安心的一覺睡到早上。我想到桑尼亞 那個亂七八糟的船長室,已經離開四個月,但他那個濃重的煙味我還是記得很清楚,就像 可以真的聞到一樣。 箭頭對準北後,我看了好一陣才躺到床上,那個箭頭跟著我移動混亂了起來。 我用手指撥撥那個箭頭。那個時候我一點也不想要這個東西,尤其想到是賽連給他的。跟 麥西德會合那幾天,桑尼亞沒有再叫我去船長室,並不是因為他忙著跟他們開會。而我就 是因為他跟賽連,才會被麥西德找到莎里哈號去。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把蓋子闔上,這才發現它的背面刻了字,但我看不懂,也許依照艾辛 格說的,再幾個月我可以把那些書好好讀出來的時候,就可以看懂。 銅面上還印了幾個指痕,因為太模糊,我幾乎無法知道那是不是桑尼亞留下的痕跡。熄油 燈前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個東西掛回脖子上。 它貼在皮膚上冰冰的,好一會兒才變得跟胸口溫度一樣。 *亞瑞:杰羅尼莫上的大廚,之前在李維敘述中,只出現「大廚」兩字 第四個月開始,艾辛格叫我不要再去廚房,晚上必須跟著他去測量室幹活或是開會,我後 來才知道是他跟桑尼亞要求的,因為他說廚子們除了粗話什麼也不能教我,我不需要浪費 早上大好時間在那裡攪湯、清魚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整晚在測量室工作完出來,需要 好好睡上一覺,以前他都是直接犧牲白天休息時間幫我上課。 我跟著他進測量室之前,他找了一個以前是裁縫的船員安傑利,把我的幾件衣服全部改過 、縫補。除了上船時穿著的破舊寬褲子,我僅有的幾件衣服是布魯諾的舊工作服,還有李 給我的襯衫,他把他合身一點的襯衫剪短下擺縫起來,袖子地方折起來給我穿。──我還 記得我進艾辛格辦公室,他把我全身上下檢查一遍時,拉著李縫起來的下擺發出「嘖嘖」 的聲音。 而我唯一合身的是桑尼亞給我的那件小襯衫,之前脫在麥西德船上,但又被拿了回來。 艾辛格還拿了幾件他自己的襯衫、背心罩衫給他改小,但他說我會再長高,所以叫安傑利 改得稍微大一點。 「褲子我這裡有一件。」艾辛格拿了一件他少年時期穿的封釦長褲,他說他還留著,是因 為那上面有他老爸買給他的鍍金雕刻釦子,我原本想拒絕,但他直接把我原本的褲子拿去 門口踩鞋底,還說什麼「當抹布搞不好都沒人要」。衣服弄完後安傑利還順便拿裁縫剪刀 幫我修了修頭髮。 我開始跟著艾辛格工作,他跟其他航海士測量、開會時我必須跟著他,雖然進了測量室我 不能說話,但艾辛格要我仔細聽他們講的每一句話。 測量室非常大,裡面是開會的地方,有長桌跟二十幾張椅子,他們說全船幹部開會時也會 在這裡,更進去有一間鎖著的資料室,比較靠外側有好幾個合在一起的度量桌,放著寫字 版、大型星盤跟四分儀、十字桿,沒用時都用布蓋著。我開始進會議室時,艾辛格給我了 一個舊的拉線板,說我天氣好時,可以到房間外測量。 開完會他會把測量記錄跟航行日誌交給我,叫我在他房間抄寫成第二份副本,一開始他會 檢查我每一個字,到後來我連續無誤一個月後,他才直接把那些我寫完的本子收進櫃子裡 。 桑尼亞偶爾會來找艾辛格,但我從沒遇過他,因為他們談話都是在艾辛格房間,而我是從 要抄寫那些航行記錄開始,才會進他房間。艾辛格的房間在我隔壁,開始抄寫日誌後,我 跟著他開會完就要先回自己房間,再複習他教的東西,艾辛格不時會考試,就算我記得一 次,考過一次,也不代表他不會再問。 凌晨我踏進他房間抄記錄時,門正好被往裡拉開,艾辛格正跟另一個人談話著出來。我以 為是其他航海士,後退一步才發現是桑尼亞。 「……。」 其實我曾想過他出現時要怎麼反應,但這一次來得太突然,最後我只站在門邊盯著他,已 經面對了,本來想開口,才想到我根本不知道要叫他什麼。 桑尼亞像沒看到我似的,直接走過門邊,我一瞬間後悔自己之前的顧慮,把臉轉開才瞄到 他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我,好像這時才發現。 艾辛格站在門後看著我又看看桑尼亞,聳聳肩。「有些人可以把原石磨成鑽石,我恰巧就 是這一種。」 桑尼亞這才把視線轉向艾辛格,發出個輕笑聲後轉身離開。 因為開始跟著艾辛格跑來跑去,比以前更忙,待在房間的時間都是在睡覺,我幾乎忘了自 己離開杰羅尼莫多久了,現在算一算才發現至少五個月了。除了沒穿著那件船長外套,頭 髮長了留到頸部之外,他就跟五個月前一樣。他跟我側身時還是那陣煙味,很久沒聞到但 我還是記得很清楚那味道。 回到房間,睡覺前我又拿起掛在胸前那個圓形東西來看,我已經知道那東西叫「指南針」 ,艾辛格說是麥西德故鄉的人發明的,不管在哪裡,他的指針都會指向北邊,由此可以知 道自己的方位。 桑尼亞那時用手指著那個箭頭,把它在我手上轉著,這才對上北邊。我想到如果那時我沒 有拒絕他的東西,就像艾辛格說的「最好的禮物是錢,但那也比不上一個人在沙漠裡的一 滴水。」也許他也不會生氣,然後後面那些事也不會發生。 這是我一次想到賽連後來的處境,他那時在船長室被麥西德發現之後,他會如何對他?也 許會被賣掉,我跟亞倫諾也曾經差點被賣掉,如果那時沒被桑尼亞留下來,我跟亞倫諾應 該都在妓院。 我胡亂想著這些,看到天空都開始亮了才逼自己閉上眼,把指南針收進衣服裡之前,我突 然想起它背面的字,照著字母拼一陣才念出來。 指南針背面刻的是桑尼亞的名字。 進艾辛格房間抄寫東西之後,我才發現桑尼亞每個禮拜固定會出現,跟艾辛格兩個人在房 間裡聊著,他們會喝一點酒,通常不超過一杯,一旦超過,桑尼亞要再伸手,艾辛格就會 把酒收起來。他們的話題除了航行,就是聽艾辛格說說他小時候旅行的趣聞,我偶爾會忍 不住聽,但大多時候還是認真的抄著航行日誌,因為艾辛格不容許字跡亂或是任何錯誤。 我以為桑尼亞一直以來都固定一週會來找他一次,但某一次他要離開時,我感覺到艾辛格 看了我一陣,又看著正要推開門的桑尼亞。 「你最近倒是很常來找我。」 他突然冒出一句話,連我也抬起頭看他。桑尼亞轉過身盯著他,一會兒後才露出個笑容。 「不好嗎?」 他最後只擠出這句話,艾辛格笑著聳聳肩,看著他把門關上。 艾辛格說我們船隊正在往西南的北海外前進,要去「大集合」,本來麥西德要跟我們一起 去的,但他臨時決定要先回自己在以設迦港外面的據點。艾辛格說我們要跟麥西德會合, 就是要跟他交換航行圖,他會帶我們去北海西南大集合,因為我們沒有到那裡的路線圖, 而我們給他南海航行圖當作回報。 我想到那時桑尼亞跟李說,麥西德其實臨時離開是要往南海去,因為他以為自己拿到航行 圖。 「什麼是大集合?」我問艾辛格。 他說那是一個名叫薩丁尼的船長發起的聚集活動,因為他知道在北海那個時候會經過東總 督的進貢船隻,數量高達五十艘,載滿一些昂貴的貨物,但也派了一整隊戰船保護,所以 他集合其他海盜船隊一起埋伏。還有一點就是,薩丁尼宣稱他有北海以東的航行圖,可以 提供給其他船長,北海以東是以前從沒人到過的地方。 我們這次到北海,如果順利的話,得到的財物會足夠桑尼亞在中海蓋一個新的據點,而且 是有防禦功能的堡壘,更有可能他可以買下一隊作戰用的炮艦。 兩個禮拜後桑尼亞才又出現,但那一晚艾辛格去戰船看一個扭到脖子的船槳員。 桑尼亞開門進來時,我以為是艾辛格,所以沒抬頭繼續寫著東西,那一週他們共開了十次 會,所以測量記錄幾乎多了一倍,我一心想在明天上工前趕完,所以埋頭苦幹到幾乎忘了 周遭所有事情。 好一會兒桑尼亞繞到我後面,站在我身後很久。因為艾辛格不抽煙,我聞到他身上的煙味 才覺得異樣,轉過頭發現是他後楞了一下。 「艾辛格呢?」他看我轉頭後問道。 桑尼亞站在椅子後面,並沒有靠得很近,但他身體的溫度我幾乎都可以感覺到。我轉回來 繼續看著桌上的簿子。 「去戰船了。」我說,一瞬間找不到自己剛剛抄到哪個部份。 我沒有發現他什麼時候接近,直到他呼吸裡的煙味突然變重,幾乎都可以聞到他外套的氣 息,裡面還帶著一絲船長室那個悶雜的味道。 我找不到剛剛抄的部份,只好先空出一段然後隨便接一個地方寫。 我聽到桑尼亞的鼻息,不響亮卻很沈重,尾端有點掃到我脖子上。一會兒他身子往前兩隻 手按在桌上,在我記錄簿的旁邊,不知道為什麼,我毫無猶豫就轉過去向著他。 ──我這才發現桑尼亞的臉靠得多近,轉過去時額頭都快碰到他下巴。他表情毫無驚訝, 但也沒有笑,盯著我眼睛一會兒,視線下移到嘴唇。我突然想到我喝醉那晚在李房間洗澡 ,朝李靠過去時,他也曾經有過這樣的表情。 桑尼亞雙眼放鬆,我看到他眉頭雖然沒皺卻緊繃著,喉結動了一下,好一陣後我忍不住也 看向他的嘴唇。 他近得幾乎快碰到的嘴唇緊閉著,一會兒突然張開。 「操作四分儀。」他說。 「………?」我一時間沒聽懂他在說什麼,要不是這麼近,我不會發現他額頭上有細小的 汗珠。 「操作四分儀給我看。」他又說,拿了艾辛格書桌上的四分儀放到我前面。我不知道他的 用意是什麼,但還是拿起三角形弧板。 之前我看艾辛格弄過很多次,他也有示範過給我看,雖然詳細算法記得不太清楚,但是步 驟我都知道。我正要站穿過他的手臂起身到窗邊,他又開口,指了指桌上一張航行圖。「 直接假設太陽在北西上空七十五度,你算出我們在圖上的位置。」 我回想艾辛格說的算式,在簿子的背面算了起來。桑尼亞一動也不動,但我聽到他深呼吸 的聲音。 「慢慢算。」他說,語氣很低沉,像是硬從喉嚨裡擠出來。 算完後我拿兩腳規跟量角器,依照數字的角度對到航行圖上,桑尼亞遞過來一個平行尺,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這東西。最後兩腳器跟平行尺交錯,對出了圖上的經緯度,不知道 已經過了多久,但我的聲音因為太久沒開口有點沙啞。 「西二十五,北四十……」我歪著頭一陣。「四十六…… 「四十八。」桑尼亞說,我聽不出他聲音裡有任何情緒。 「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等著他開口,但桑尼亞突然一個往前,肩膀貼到我脖子上,我轉過頭的一瞬間他又直起 身子。雖然只有一下子,但他胸口的溫度很高,脖子都可以感覺到。 「你告訴艾辛格,測量學完教你星盤,然後……」桑尼亞用手撐起身體,他臉上面無表情 ,視線盯著航行圖,一會兒後才說。「直角儀。」 我正要點頭,他就突然直起身,往門外走去了,我看著他把門靠上,一會兒後才低頭看著 記錄簿,一下就找到剛剛斷掉的部份。 我聞到空氣裡都還有桑尼亞帶進來的淡淡煙味,不仔細聞,其實聞不出來。 桑尼亞沒再出現,自從他叫我操作四分儀之後,他沒再來找艾辛格。 艾辛格沒有開始教我星盤跟直角儀,他說四分儀不是能算出位置這麼簡單而已,但他開始 教我天象。依照艾辛格個性,他當然不可立刻開始教我測量或是使用儀器,而是先從最早 古亞細亞*的學說開始,把一些來源跟歷史細細解說,而我知道那不是一兩天就會結束的 。 我以為艾辛格的天象又是從他小時候待的商船上學來的,但他後來告訴我,是桑尼亞教他 的,他說桑尼亞的祖父很懂星象,因為他以前住的地方,每個人都懂得從星星去判別方向 、接下來的天氣,甚至是預測戰爭。艾辛格十八歲上船時,桑尼亞就教他怎麼從星星看位 置還有天氣,而那些漫長的學說跟歷史則是艾辛格自己看書學來的。 「他知道怎麼做對一個人或對大家最好,也知道怎麼讓別人相信他。這對一個船長來說就 夠了。」 艾辛格有個習慣,他會用一句話就評論了某個人,有時候很中肯,有時候則非常刺耳,但 往往是一針見血。 「安托萬除了聲音大跟待得久之外,對我們船隊沒有別的意義。」他這麼說舵手。 「有些人一輩子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走進一個房間,別人都會走開。湯瑪士就是一個例 子。」 「他們說費那多很有膽量?狗也有。」 說到李,他倒是頓了一下,說他是個「可憐的傢伙」。 「為什麼?」我問。 艾辛格看向我,似乎有點訝異我完全不知道。 「李之前住在艾克森港,那邊的市民跟總督因為稅金起了暴動,剛經過的一個南海船隊就 趁機進去打劫,他跟他的家人住在港口旁的漁村,那邊當然是先遭殃。他妻子──」艾辛 格看了我猶豫一下。「……死得很慘。兩個小孩被賣了,其中一個,他自己說,那孩子被 賣到另一個海盜船,但我不這麼覺得,沒有一個船隊會讓五歲小孩上去。」 「有時候過去的事情太痛苦時,有些人會把它扭曲或改變,最後本來是什麼他們自己也忘 了。」 「………。」我不可置信的聽著,幾乎都忘了手上算到一半的算式。 我喝醉在李房間洗澡時,曾經問過他,他只說艾克森港有戰爭,然後他「失去一切」,但 我從沒想過是這樣。 「安托萬說李太寵你,但那不能怪他。」艾辛格說。「他對前一個男孩也很好,因為會讓 他想到自己的小孩,更何況他很相信自己的小孩也在海盜船上……快算。」 艾辛格一說我才低頭繼續練著四分儀專用的公式。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別人提到「前一個男 孩」,之前我只知道他叫李維,那是因為艾辛格問過李我的名字,他聽到後才告訴我的。 但是船上有個慣例,就是不要提死者的事,連他的名字也不要說,桑尼亞幫我取了這個名 字,幾乎所有人聽到時都皺起眉頭。 「他為什麼死?」算完後,我忍不住問艾辛格。因為他今天談話興致比較高,不然平常上 課時他是不會閒聊的。 艾辛格接過我的紙,檢查完後才開口。 「他在提倫貝西港停泊時下船,沒人知道桑尼亞為什麼讓他下去,反正他逃走沒再回來, 在船上,就當作是死了。」 我想到那時自己從船上跳下,在港口跑了一陣還是被抓回來,桑尼亞警告我不准踏離杰羅 尼莫,還有那時艾寇把我送進指令室,說了什麼要桑尼亞「記取上一次教訓」,突然間明 白了。 艾辛格一會兒後又看了看我。「就跟李的小孩那件事一樣,別跟桑尼亞提那個男孩。」 我楞楞地看了他一陣,一次知道這麼多事情腦子一時無法平靜。 「好了,把我昨天講的『地動說』再從頭到尾敘述一次。」艾辛格攤開手,看著我嘆口氣 ,笑了起來。 自從桑尼亞叫我操作四分儀給他看,他就沒有再出現,但我不知道為什麼。 幾天後,凌晨我回到房間沒多久李就出現了,他通常都是幫桑尼亞拿清點簿時才來看我, 從來沒在這個時間出現過。 一開門他臉上毫無笑意,直接衝了進來開始收我的東西。 「你現在跟我回杰羅尼莫,我叫人跟艾辛格說了,他等等也會從戰船回來。」 我看著他抓起衣服,丟進臉盆裡,裡面有我一些盥洗用具。一收完立刻抓著我到甲板上的 小船。 小船放下,順著水面往前。凌晨天空末端才微微泛白,沒有陽光那海風吹起來還是有點冷 ,海水看起來又深又黑,手臂深的地方就已經看不見東西。 李那張臉沉默,但他盯著遠處杰羅尼莫的灰綠色眼睛有點焦躁。船員開始划著後我才開口 。 「怎麼了?」 李一會兒後才轉過來看我,他猶豫了一下,很為難似的抿抿嘴唇,看了划船的船員,發現 他很專心的在順著浪的方向後,才低聲說道。 「桑尼亞生病了。」 *亞細亞:亞洲 第三章 桑尼亞 「盲腸?」 桑尼亞房門口,我一開口就被李摀住嘴巴,就連床上趴著的桑尼亞也抬起視線瞪了我一眼 。 李說桑尼亞一個多禮拜前下腹就開始痛,但硬是忍著,前幾天開始他就不出房門,李硬是 闖了進來才發現,問了半天他才承認。 我想到幾個禮拜前,他到艾辛格房間叫我操作四分儀、算算式給他看,那時臉色就跟平時 不太一樣。 「桑尼亞不想別人知道,我跟其他人都說他去戰船開會幾天。」 李撐起桑尼亞的頭,把他臉下的枕頭抽出,又換了一個進去,拿出來的那一個已經汗濕一 大片。「桑尼亞,艾辛格等一下就過來了。」 我看了趴著的桑尼亞一眼,盡量忍住驚訝。他整頭紅髮都汗溼,瀏海貼在臉上,光著的上 半身濕得發亮,雖然趴在床上,但肌肉繃得緊緊的,臉埋在枕頭上偶爾發出低沉的呻吟,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咬著枕頭在隱忍。 桑尼亞視線抬起來看了我一眼,嘴裡不知道唸了什麼,都混在枕頭裡。李枕頭一拿開,桑 尼亞就發出可怕的喘息聲,等到新的枕頭一來他又埋在那裡低吟。我光看他那模樣都冒冷 汗。 「出去……」 我好一會兒才聽清楚桑尼亞剛剛在說什麼,他眼睛直視著前方的枕頭,聲音沙啞。「…叫 他出去……」 「桑尼亞,我叫小鬼來顧著你。」李的聲音有點為難。我盯著他一陣,想到他之前跟賽連 在船長室時,也是叫我出去,突然覺得胸口悶得有點難受。我本來想起身離開,但看到他 抓著床欄杆的手在顫抖,還是留在那裡。 「水。」 一會兒後他又說,我起身在杯子裡倒水,李把他側過身,一離開枕頭他又開始喘著,我把 杯子湊到他嘴邊,對了好久才看他喝下一點。 一碰到床他一手就抵在腹部,雙眼緊閉,我從沒看過桑尼亞的眉頭這麼糾結,我跟李又合 力把枕頭塞到他頭下。桑尼亞一翻身,我就聽到他發出低吼的聲音,我嚇得看向李。 ──李也是一臉著急,他對傷口以外的疼痛一竅不通,一會兒他站起身說道。「我去看看 艾辛格來了沒。」 李一出去,我看到桑尼亞的手沒在抖了,但他手臂肌肉還是繃著,汗都流了下來。我拿了 他桌子後椅背上的毛巾,在他背上擦了擦。桑尼亞一會兒後抬起眼看向我,我以為他又要 叫我出去,但他什麼也沒說,枕頭裡露出的一隻眼睛盯著我,氣息稍微平緩一些。 「……還要喝水嗎?」 我等了一下後問道,除此之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我聽到他不停重複又大又深的呼吸,看 了我一陣後點點頭。 我拿了水杯,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讓他喝,因為桑尼亞整個趴在枕頭上。我看到他稍微側過 身,立刻伸手要扶住他,但桑尼亞抓住我的手臂,拉到他下腹部。 「按著。」他說,我照著他說的位置按住,聽到他發出很小的呻吟,幾乎像在嘆氣。「按 住……用力,用力。」 我站起身更使勁施壓,他接過水杯,自己緩緩喝了起來,很慢但是全都喝完了,我一接過 杯子,他手立刻垂在床上,頭向後仰著,胸口大大的起伏,但比起剛剛已經慢多了。 「還要嗎?」 桑尼亞只動動眼珠看向我,雖然幅度很小,但他還是點頭了。 我又倒給他,讓他喝了兩杯水,應該是因為流了不少汗,他才會這麼口渴。我盯著他看了 一陣,發現他臉頰瘦了一點,而且好像是上次來艾辛格房間時就已經是這樣,只是我那時 沒發現。 好一會兒桑尼亞側身想趴下,一隻手還是按在腹部,我不知道怎麼幫他,只能一隻手放在 他肩上。 「枕頭。」他說,我立刻把那個李拿來的枕頭放到他胸口下,我還來不及移開,手就被他 壓住,他汗溼的胸口滾燙得可怕,我一時都忘了把手抽出來。 一陣後艾辛格終於出現,他航海士的帽子都還沒拿下,雖然沒像李那麼喘,但也是吐著不 穩呼吸。 他叫我們讓桑尼亞平躺,手指突然壓在他剛剛叫我按著的地方,力道大得桑尼亞腹部一陷 ,我聽到他大吼一聲,痛得全身都縮了起來。我跟李合力按住他,好一會兒他才平穩,但 還是低低的呻吟著。 我以為艾辛格會有辦法,但他面色凝重的看著李。 「最近港口是帕提賽諾港。」 李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乎因為他的話呼吸更加重起來,好久才開口。「這你沒辦法?」 艾辛格也看著他,兩人沉默了好久。「動刀我只看過,從沒試過。他們說盲腸不能隨便割 ,一割歪就全毀了…… 「到帕提賽諾要多久?」李忍不住打斷他。 艾辛格脫下帽子,手指插進自己額前頭髮裡,我看到他下唇動了動很快算了一下,看向李 。 「兩個禮拜。」他視線一轉補充道。「持續順風,天氣好的話。」 「不去……」桑尼亞突然開口,聲音不大而且沙啞,但我們都停了下來看向他。「不去那 裡。」 「桑尼亞……」李皺起眉頭,但桑尼亞盯著他的視線一動也不動。 「拖下去會要命的,你已經拖太久了。」艾辛格也開口。 「大集合就算了──」李說。 「不去……」桑尼亞的汗從額頭流下,聲音在枕頭裡悶悶的。「我不下船,就是這樣。」 李跟艾辛格為難的對看著。既使是因為在病痛,但我從沒看過桑尼亞這麼堅決的模樣。 我聽到桑尼亞硬是吃回呻吟才開口。「馬吉利會割,把他叫來,船隊繼續前進。」 「馬吉利會,但他往這裡來最快也要一個月!」李聲音難掩急躁,音量都高了起來。 「叫他往西南,跟他在……艾瑟里西島會合。」桑尼亞用力喘了一口氣。「繼續前進,聽 到沒!」 李跟艾辛格沉默一陣,一會兒後我聽到李嘆了一大口氣,似乎是勉強同意的意思。 李跟艾辛格開始分頭忙碌,李要代理桑尼亞的所有工作,還要不停對所有人宣稱,他只是 熱病。 艾辛格跟所有航海士開會,決定了最快最順的航行路線:順洋流的方向往西北,到艾凡區 諾群島時,照著順風筆直往北到艾瑟里西島。這樣既可以讓馬吉利追上,也不會阻礙到要 去北海的大集合。 一開始我跟李輪流照顧桑尼亞,但後來李實在忙不過來,桑尼亞給了他外套上的徽章當代 理證明,他除了要處理桑尼亞的事,跟馬吉利的船隊聯絡,自己平時的事情也一樣要忙, 最後艾辛格看不下去,跑去找舵手,把亞倫諾找來一起幫忙。我跟亞倫諾各輪三天照顧桑 尼亞,沒輪到的時間各自回戰船跟貨船幹平時的活,但後來艾辛格說暫時不上課,因為他 自己也忙得要死,他叫我回去杰羅尼莫,並交代我桑尼亞可以吃的東西告訴布魯諾。 桑尼亞持續痛著,雖然他並沒有繼續消瘦,但我跟亞倫諾光是要叫他吃一餐都費盡力氣, 而他出汗得厲害,所以不停的喝水,我幾乎整天都在餵他喝水,提水、擦汗。艾辛格說桑 尼亞只能吃麥片或是麥麵包,偶爾要給他吃雞蛋或是肉。 艾辛格還吩咐我們,除非他掐著我們脖子威脅要喝酒,否則不准給他。 我本來以為他早就痛得連酒也不想喝,煙也不想抽,結果事實是,他耐不住老毛病。 第五天輪到要照顧他,我一走進他房間,就發現桑尼亞靠在床頭,雖然還是仰著頭,但是 沒在呻吟。我想到艾辛格說盲腸的疼痛是一陣一陣的,便看了他一下,把熱水袋拿到床邊 。 「不痛了嗎?」我等了一會兒還是問道。 桑尼亞眼睛張開看了我一眼,沉默了很久,我見他沒回答,就把熱水袋放到他腹部上。 「艾辛格說要敷這個,可以減緩疼痛。」我說,其實音量很小,但感覺到桑尼亞盯著我看 了一陣。 過了一會兒我也看向他,桑尼亞同時轉開視線,又閉起眼睛。 「……要喝水嗎?」我拿了水杯來,桑尼亞搖搖頭,一陣後才張開口。 「我要喝酒。」 「不行。」我立刻說,幾乎是脫口而出。但我當然不會告訴他,艾辛格說除非他掐我們, 才有酒喝。 ──桑尼亞一瞬間抬起頭來看我,眼睛瞇了起來。「你跟亞倫諾講好的?」 我沒回答,把水杯拿給他,但他沒接。 「你知道,酒可以消毒嗎?」 「不知道,但艾辛格說,對任何東西成癮就是不好。」我說,感覺到桑尼亞眼睛瞇得更小 ,但看起來並不是在生氣。他嘴角動了動。 「煙斗給我總可以吧?」 「………。」我猶豫了一下。「我去問艾辛格。」 「算了吧。」桑尼亞向後仰,吐出一大口氣。「這艘船上就要多一個艾辛格了!」 我沒回答,桑尼亞一會兒後才又開口。「水。」 我把水杯遞給他,沒想到他竟然皺起眉頭看我,我楞了一陣才明白。突然想到我第一次餵 他喝水時,桑尼亞露出的驚訝眼神。──但我又想到,莫非他也叫亞倫諾這麼做? 好一會兒桑尼亞抓起我的手,自己把杯子送到嘴邊喝了起來。他手溫度熱得異常,雖然沒 有像以前那麼有力,但還是握得緊緊的。桑尼亞又連喝了好幾杯水,不一會兒就躺下了。 我把熱水袋放到他腹部上,又拉上棉被,他腹部規律的起伏,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 他們說馬吉利一接到信應該會直接從東海據點出發,如果天氣沒有大變化,兩週內也許可 以到得了。 然而桑尼亞開始發燒,一開始我們都沒有發現,他自己也不說,也或者他自己也沒發現, 反正我們無法判定他究竟已經燒了多久,我跟亞倫諾各輪一天,整晚都無法睡,就是不停 幫他擦汗,換毛巾。桑尼亞的疼痛還是一陣一陣,好的時候他可以坐起來自己吃東西,但 有時痛得他縮在床上,既使我幫他按著腹部,他還是不停的呻吟,全身都縮了起來,有時 他痛得手腳亂踢,我跟亞倫諾要幫他換枕頭時都被他打到好幾次。 因為太多船員跟幹部想來探望桑尼亞,還有不少拿了退熱病的藥,或是一些奇怪的偏方, 李最後靈機一動,也或者是急中生智,跟所有船員說桑尼亞得傷寒,免得他們跑來探望他 。 艾辛格說桑尼亞發燒表示情況很危急,兩天後他背著桑尼亞,把全部船隊停駛,直街停在 距離艾瑟里西島還有一、兩天航行距程的小沙島邊,好讓馬吉利能更快跟我們碰面。 艾辛格說桑尼亞必須保持溫暖,流汗才能散熱,但是只要一把棉被蓋到他身上,他就會低 吼著警告,亞倫諾也拿他沒轍,有時發燒得較嚴重,他會喃喃自語,但其實說什麼我也聽 不懂。 貨船隊上,有一個八年前從巴巴喀里岸上船的甲板長,他上船前曾跟他父親在那裡幫人拔 牙過,他跟艾辛格提過,那邊的土著會用酒和著末藥,發酵一兩天後,會有輕微麻醉效果 ,艾辛格跑去問了更詳細,他說一定要用杜松子酒,跟末藥攪拌,放在又熱又濕的地方。 亞倫諾跑去要到一些材料,把那些東西裝到甕裡,再放到貨船底層,在船槳室裡放了一天 多,便拿去給桑尼亞喝。 一開始桑尼亞毫無反應,還是疼痛,但喝了更多之後才見效,艾辛格說別讓他喝多,但我 總覺得桑尼亞有時是故意藉著疼痛,可以喝幾杯酒,雖然那味道聞起來一點也不吸引人。 最後馬吉利只花了十天就到了,因為他搭了小槳船來,亞倫諾說那種船是東海特用的小船 ,用泰坦木作的,所以輕得很,但是它只適合在沿海使用,因為風勢一旦超過三十百特, 就會在海上整個翻覆,更別說他如果碰上小風雨。馬吉利搭這種船完全是為了節省時間, 但在天氣無法預測的中海,就連艾辛格也不得不承認,那無疑是在賭命。  馬吉利第十天到時,輪到亞倫諾照顧桑尼亞,他們說要等桑尼亞燒再退一點,意識清醒才 能動手術,而馬吉利剛到那兩天,我都待在廚房幫布魯諾跟大廚,第三天我才見到他。 我拿著冰袋走進桑尼亞房間時,馬吉利正坐在桑尼亞床邊,桑尼亞似乎是剛喝過那個末藥 加酒,所以神色還算平靜的坐在床上。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馬吉利,之前我一直以為他應該是個跟李差不多個性的人,因為他們老 是說「只要馬吉利在,一切就可以放心」,但我一進去就看到他兩腳穿著靴子跨在桑尼亞 床上,正跟他一起拿著煙斗大抽特抽,整個房間都瀰漫著灰白的煙,幾乎是平常桑尼亞船 長室的兩倍。 兩個人都光著上半身,但桑尼亞披著外套,馬吉利連褲子腰帶都解開,看起來一臉疲憊, 但他臉上好像本來就隨時都掛著不屑,眼皮鬆鬆的發著呆,棕色長髮上隨便束了個泛黃繃 帶固定。 他好一會兒後才發現我,用眼角瞄了我一眼,才轉過來盯著我一陣,臉上還是那個不耐的 神情,但什麼也沒說。我站在門邊跟他對看了好一陣,還是走了進去,正要把冰袋綁到桑 尼亞頭上,他才開口。 「他燒退了。」聲音冷淡又慵懶。 我聞言便把冰袋放下,猶豫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那可以動手術了?」 桑尼亞看著我一陣,馬吉利正要開口,桑尼亞說道。「後天才能割。」 我本來想問為什麼,但馬吉利看了桑尼亞一下,視線又轉向我,很快接道。「這就是那個 愛咬人的小鬼?」 桑尼亞又大抽一口才停下,他平常煙斗幾乎不離手,但發病之後大概一個多禮拜沒抽煙了 。 「現在倒是不咬人了,但是……一張嘴快跟艾辛格一樣利。」我本來想直接掉頭走開,但 發現桑尼亞是看著我說的,而且,很久沒看到他露出那種平常的笑容。 馬吉利挑起一邊眉毛。「我以為你說過,不要再養男孩的。」 「……那也不代表我就進修道院了。」桑尼亞看了他一眼說。 我突然想到艾辛格說到桑尼亞的上一個男孩,是在港口逃跑的,但他也說過不能跟他提這 件事。我忍不住看著桑尼亞,他察覺我的視線後便轉開。「倒杯水。」 但我拿了水杯遞給他時,他又是一個無趣的眼神看著我,自己把水喝掉。 後來他們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東海的天氣跟情勢,以前我也有聽桑尼亞跟其他人聊過 ,但那時對我來說,聽不懂也毫無意義。而現在我忍不住專注的聽,有時差點都忘了手上 的事。 馬吉利一開始說著東海據點的事,從頭到尾敘述他們兩個月前攔一隊商船時,被對方雇的 海盜獵人反擊的事,馬吉利說那些他們雇的獵人有點奇怪,一般的海盜獵人會盡量偽裝成 他們保護船隊的外觀,但那一船隊雖然船身跟他們保護商船漆上同一個顏色,但是上面的 人都蒙面著。 「蒙面?」 桑尼亞聞言充滿興致,對我伸伸手。「再給我一杯那個。」 「那個」指的是末藥加酒。我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因為他看起來明明沒在發痛,一定是 剛剛趁亞倫諾走了,我還沒來時已經偷喝了好幾杯,應該是馬吉利倒給他的。 我猶豫了一陣才倒給他,桑尼亞喝著時我看到他在偷笑,更是加深我的推測。 「蒙面。而且他們雖然攻擊又快又狠,卻不敢跟我們太接近。」馬吉利說。「我們一往前 ,他們就會趕快後退。」 「陷阱戰術嗎?」桑尼亞雖然皺起眉頭,但眼裡倒是閃著興奮的光芒。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所以就沒再前進,不過我覺得那些小丑只是不想身份暴露。」 桑尼亞聳聳肩。「越遮起來,不是更引人注意?」 馬吉利看了他一眼,邊把嘴角咬著的煙斗拿下。「前提是我們不認識他們。」 桑尼亞跟他對看著沉默了。 好一會兒馬吉利瞄了我一眼,又看著桑尼亞,似乎在暗示他我不該在這裡,但桑尼亞只笑 了笑。我原本要走開,但他開始支使我換菸草、倒酒。 「最後一杯了。」我把杯子給他時說,桑尼亞聳聳肩笑了一下,倒是馬吉利看了我一陣沒 說話。 「你是怎麼把麥西德騙去南海的?」馬吉利問。 桑尼亞露出個神秘的笑容,我懷疑他一定是喝太多末藥加酒了,神色平穩得不可思議,艾 辛格說末藥吃太多沒好處的。 「當然是給他假的航行圖。」 「給他?他怎麼會看不出來?」 「我讓他以為我把真圖藏起來,而其實那張是假的。」桑尼亞露齒一下,馬吉利看了他一 眼,才挑起眉毛。 「萬無一失嗎?」 「當然。」桑尼亞發出笑聲。「現在就等南海那邊的捷報,到時他那些香柏木戰船就是我 們的了。」 「到時你就上通緝名單第二了。」馬吉利這才露出笑容,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一樣帶 著諷刺。「拿下你的人頭可值錢啦!」 他們兩個笑了起來,馬吉利說這話時雖然表情放鬆,但眼裡興奮的光芒異常,一會兒他才 收起笑容。 「不過還是小心點,那頭老狐狸可不笨。」 桑尼亞笑了笑,噴出一口煙。 「他如果是狐狸,我就是郊狼。」 一會兒後桑尼亞察覺我的視線,對我眨眨眼。 後來他們持續聊著,我走出房間要給冰袋加冰塊,正要上階梯時才發現李在那邊。他似乎 早就等在那裡,站著不動背靠到牆上。 這一陣子他一個人要代桑尼亞的工作,還要忙自己的一大堆事,雖然艾辛格跟舵手也幫忙 分擔,但他還是幾乎整天不見人影,就算匆忙經過時也是一臉倉促,臉上笑容幾乎都不見 了。 他一看到我,立刻把我拉近,帶到另一旁的雜物櫃旁。 我奇怪的盯著他,他把我拉得更近,臉都貼在一起,我抬頭才發現他神色異常凝重,但眼 神朝四周看了一下。 「怎麼了?」  我終於忍不住問,微暗中都可以看到他灰綠色的眼睛慎重的直視著我。 「小傢伙,還想下船嗎?」 「………?」 我有那麼一瞬間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後來才猛然想到,那時在酒會的甲板上,我哭著說要 離開這裡,那時李好像為了安撫我便點頭。後來緊接著發生太多事,加上我本來就以為他 不是認真的,自己哭完也就忘了,所以也沒放在心上。那時我的確是恨不得直接跳下船, 離桑尼亞還有這艘船遠遠的,可是現在我突然想到,自己自從上了貨船後,從來都沒想過 這件事。 但是李認真的表情讓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尤其我感覺到他在等著我說好,並不是 要我拒絕。 一會兒後我點點頭,因為想不到任何該留下的理由,當初不就是為了這件事跳下船,還被 費那多他們打了一頓? 「……好。」我聽到李低聲應道,點點頭看著我的眼睛,又看了旁邊的走廊一眼,神色一 時間猶豫一下。「但至少先等桑尼亞好起來,好嗎?」 我幾乎看不出來的點點頭,有一大堆問題想問,但他疲憊困擾的神情讓我還是沒開口。 李看了我一眼,搓搓我的頭髮便離開。他那個神情既匆促,而且像在思考著什麼,我楞楞 地在那裡站了一陣才想到手上的冰袋,已經開始融化滴水,才趕緊上了樓梯。 隔天我走進船長室時,馬吉利不在了,但桑尼亞還靠著床頭,頭向後仰著在休息,聽到我 開門的聲音他才稍微一抬頭。 他應該剛喝完末藥加酒,稍微靠近床邊都可以聞到那味道,雖然剛喝完那東西,但他還是 沉著瞼,手按在腹部上。我想起艾辛格有說,一旦喝多就沒效了。馬吉利說要等他退燒了 才能割盲腸,但如果不趕快割,艾辛格說拖久了會要命。 我拿了熱水袋到他床邊,正要放到他衣服上腹部的位置時,桑尼亞搖了搖頭,我只好把熱 水袋放下。 「還沒退燒嗎?」我等了一陣後問道。 桑尼亞看了我一眼,臉色還是很難看,然後搖頭。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拿了杯水給他 。 桑尼亞皺起眉頭看了我一眼。「餵我。」 「………。」我遲疑了一下,但看到他又痛得閉起眼睛,還是把杯子湊過去。他嘴對著杯 子啜了好一陣,喝得比平常還慢。 —會兒後我才發現他眼睛張開正盯著我。 「還要嗎?」 桑尼亞點頭,後來我又餵他喝了兩杯。 「幫我點個煙。」他說。 「艾辛格叫你先不要抽。」我說,看到桑尼亞瞇起眼瞪著我。但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他並 不是在生氣。 「也許是最後一次抽了。」他說。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桑尼亞頭又向後仰沉默。 我等了很久他才開口。「馬吉利說這兩天再不退燒,他也沒辦法。」 我愣楞的等著他說下去,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感覺到他視線投過來,但臉上面無表情。 「然後呢?」我等了一陣,最後還是問。 他看了我—眼,大吐了一口氣。「先幫我點個煙。」 我呆呆的看了他好一陣,才明白他的意思。桑尼亞從沒叫人幫他點煙過,就算之前再痛, 煙他還是會自己抽。我拿了架上的煙斗,照著桑尼亞以往的方法,在裡面塞進桌上罐子裡 的煙草,然後想了一下,才拿起火柴點燃,但要碰到煙筒時桑尼亞才開口。 「不對,放到嘴上。含著。」他指指煙斗。「吸一口,一邊點。」 雖然看過上百次,但實際要弄,還是不得要領,火柴一戳進煙斗裡就熄了,雖然冒著煙, 卻還是沒點著。我看了桑尼亞一眼,他突然伸手把我拉到床上。 「給我。吸一口,不要停。」 他接過火柴盒,又點了一枝,我就著煙斗的濾嘴吸了好一陣,終於看到煙筒出現微弱的火 光,像阿卜杜勒噴火時的小火星一樣,甚至比那更微弱。 煙筒漫出一絲煙,我這才發現桑尼亞的臉貼得多近,煙直接飄到他臉上,但他直直的盯著 我,就像那晚在艾辛格房間一樣,連他噴出的氣息都可以感覺到。──我轉開視線,把煙 斗遞給桑尼亞,正要起身時他按住我,手雖然沒發燙,但跟平常一樣溫熱。 「喂。」 桑尼亞又是沉著臉,但他身體的溫度很高,緩慢卻力道很重的把我拉近,我一要後退,就 感覺到他更往前貼近。 「讓我玩一次。」他視線突然往下又盯著我的臉。 「……。」我看著桑尼亞,他原本貼在欄杆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往前壓了上來。他襯衫頭 幾顆釦子沒扣,胸口正因呼吸而緩慢起伏著。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覺得室內有點悶熱,但突然想到那時桑尼亞跟賽連在船長室裡,他 那個不耐的眼神,吞了一口口水說道。 「不要。」 桑尼亞一瞬間瞇起眼睛,我以為他會硬壓住我,就跟他以前一樣,但他突然一手支起我的 下巴。 「又不會弄痛你。」他這句話貼得很近,我手無意識的抵在他胸口,才發現腹部已經跟他 貼在一起。 我沒回答,桑尼亞視線又往下,最後停在我嘴唇上,像那晚一樣。我盡量抑制,可是胸口 還是忍不住深呼吸著。我看過好幾次桑尼亞這個表情,每次他硬要壓我到床上時都這是這 個神情,可是這次他什麼也沒做。 我還沉默著,桑尼亞等了一陣突然把我往上一抬,拉到他腿上。 「………!」 我一伸手要推他,他立刻按住我下巴,逼我看他。「到時,你想下船就下去吧。」 我楞了一陣,因為感覺到他溫度很高的下半身,一隻手環在我背後。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擠 出聲音。 「……到時?」 「如果不能動手術──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有跟李說了,他會讓你在阿爾赫西拉港下船 。」 桑尼亞說道,我看到他嘴角硬是彎起,維持了好一陣才放下。 「………。」我想開口,卻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也許會燒退…… 「也許吧,」桑尼亞挑挑眉。「沒退的話,這算是最後一次了……」 我這才感覺到他手已經鑽進我衣服裡,因為又熱又緩慢,我之前沒注意到,一往後退,他 的手就壓得更緊。 「但是……」我硬是忍住不穩的呼吸,桑尼亞一隻手按在我嘴唇上。 「乖點嘛。」他說,我從聽過他這種語氣。 幾乎沒注意到他手正慢慢往上到我腹部,但貼著我的胸口卻起伏得越來越沉重,熱度隔著 衣服傳來,我扭動著想後退,卻聽到他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鼻息都吐在我胸口。 我趁他不注意時用力吐出一大口氣,但聲音很大,桑尼亞似乎都聽見了。 「不要碰……」他手一往上快到胸膛,我立刻往後一縮,桑尼亞這才放開一隻手。 他盯著我胸口一陣才開口,我這才發現襯衫的前幾顆釦子都被他打開了,我伸手要拉住, 但他抬起頭來看我。 「那裡,還會痛嗎?」桑尼亞問道,皺著眉頭,我沒看過他露出這個表情,口氣又很溫和 ,讓我下意識的搖搖頭。 「…已經很久了……」我說,他那個態度讓我不知所措了起來,尤其感覺到他手正在我腹 部上撫著,想要往後身體卻只是定在原地。 「我看看?」桑尼亞盯著我問道,我一搖頭,他卻伸手把我前領翻得更開。 「不要!」我要往後退,但桑尼亞的手摟在我背上,看著我露出個笑容。我想到以前用這 個姿勢時,我都是瞪著他,而他是挑釁的對我笑,但現在,桑尼亞的笑容完全沒有嘲笑的 味道。 「又不是你的錯。」他這句話讓我什麼也答不上來,他這次手撥開我的衣服,動作更緩慢 了,我閉上眼忍耐著,腦中閃過那時被麥西德玩弄的光景。 一會兒後我才感覺到桑尼亞的鼻息吐在我胸前,我幾乎想伸手把他推開,但他動作又輕又 慢,很久後才發現他嘴唇貼在我胸前。我手抵在他肩上,想扯他衣服把他往後拉,但他兩 隻手不知何時伸到背後的衣服裡,又搓又揉一會兒還把我往前推。 「呵嗯……」 我聽到自己聲音的同時,桑尼亞的沉重的氣息也響起,他的嘴唇貼在那個環旁邊繞來繞去 ,我一伸手要推他肩膀,他就更使勁,一會兒還吸吮了起來,鼻子吐出的熱氣讓我發癢, 像之前大腿內側被他弄得很癢的感覺一樣。 我用力忍著那個感覺,想要躲開他的嘴唇卻被推得更近,好久之後聽到床木板被擠壓的聲 音,發現桑尼亞正在我下半身磨蹭著,推著我的背跟腰跟著他一起扭動。 「不要……」我好不容易壓低聲音開口,卻只聽到自己緩慢黏在一起的聲音,下半身隨著 他摩擦的動作都熱了起來。我一出聲,桑尼亞力道就更加重,我幾乎沒發現他什麼時候已 經開始含在我乳頭上,越想往後,就越感覺到他嘴裡輕輕的在扯著那個環。 「嗚…嗯,你放開……!」我手開始推著他的頭,桑尼亞一時放開我的背,把我手抓住, 又吸又舔了好一會兒才放開,我聽到他的聲音從胸口傳來。 「怎麼了,不是說不會痛?」 「不是,不會…可是,不舒服……!」他一放開,我想大吼可是喉嚨發出的聲音卻斷斷續 續,因為硬要忍住呼吸。 桑尼亞抬起頭盯著我,雖然笑著可是完全沒有嘲笑的意思。 「那我輕一點就是了?」 我還沒回答,他就又開始貼到那裡,感覺到他嘴唇輕輕的在那裡摩擦,我幾乎不敢往下看 ,他嘴唇貼在那裡又濕又熱,偶爾還偷偷伸出舌頭,搔癢的感覺讓我身體想往後,卻只是 讓那個刺激更強烈。 「啊,不…不要…… 桑尼亞的嘴唇上下移動著,另一隻手也伸到前面,我痛苦的想向後仰,但沒有支撐只好勾 住他的脖子,幾乎同時間,他更用力的舔了起來,溼熱的舌頭緩緩刮過我胸前每一個地方 ,他舌頭帶到的地方像在推著熱度一樣,讓我不自覺的被他勾得往上提,腹部都發緊,下 半身像被用力按住一樣,僵得很不舒服。 「嗯……呼啊……」我幾乎不能確定自己什麼時候開始發出聲音,但我想到那時在船長室 ,賽連在桑尼亞身上發出的聲音,立刻閉緊嘴巴,感覺到他一瞬間停了一下,又立刻加重 力道,嘴唇包住那個環,嘴裡面雖然柔軟,但是舌頭卻硬著,開始又吸又扯了起來。 雖然穿環傷口很久以前就已經癒合,但是被扯著卻又癢又痛,所有的知覺都像集中到那裡 ,只能照著他的方向動著,身體都發顫了起來。 「…嗚……」 桑尼亞的手突然往上,經過我脖子硬是插進我嘴裡,我咬住牙齒還是被他撬開,我不知道 他要做什麼,但他扳開我的嘴後,我再也忍不住聲音,就算逼自己不出聲,喘息也不停的 吐了出來,聽起很奇怪。 我只是想要吞下口水,卻不自覺的呻吟出來,硬是忍住,想閉上嘴被手指擋住,只好咬住 桑尼亞的手指,而他立刻更用力的吸,舌頭不時推著那個環,我越用力咬他,他就更使勁 ,胸前的金環幾乎都要被他扯掉。 「啊嗯啊……!會痛──」我終於喊出聲,想阻止他越來越粗暴的動作。 ──我的聲音讓桑尼亞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盯著我看,臉上毫無笑意,跟我一樣不停的喘 著氣,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放在他後腦上,正要放開時他突然壓了上來,我下意識的閉起 眼睛,整個身體被他貼著按倒在床上,床都動了起來。 我睜開眼看到桑尼亞惡狠狠的瞪著我,兩腿被他的腰撐開,我從沒看過他那麼可怕的神情 ,不自覺的伸手要擋住他,但被他強硬的扣住。 他鼻息吐在我臉上,低沉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來。   「看我不操死你……讓我憋了這麼久!」 桑尼亞吐出嚇人的話,雙眼也徹底失去理智,遠遠超過他之前任何興奮的眼神,我反射性 用手擋住他,他直起身子壓住我的雙手,又突然往下,我還來不及反應,他立刻狂暴的在 我脖子上啃咬起來,痛得我都叫出聲,他才稍微放輕,但又立刻用舌頭在我胸口舔著。 我被壓著的雙手一旦掙扎,他動作就更粗暴,雙手一邊扯開我的褲子,我硬是壓住疼痛的 聲音,結果聽起反而像哽咽,褲子褪開一腳後他立刻把我臀部往上抬,只把自己褲子往下 拉,腰更往前挺進把我雙腳分開,我立刻閉起眼睛,太久沒經歷那個痛,讓我身體還沒被 碰到就先緊繃了起來。 我聽到桑尼亞喘著的聲音,他停了一下,還留著一點唾液的手探到我雙腿間,像我第一次 上甲板時那樣插進肛門裡。 「嗯……唔…」我用力吐著呼吸,想減低他手指抽送著的不適,桑尼亞推了好一陣,我手 抓住床單,只能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動著。 我聽到他大吐一口氣,突然把手指抽出,把我更往他下半身的方向拖,我立刻抓住他的肩 膀,桑尼亞把我手移到他脖子上,兩手抓住我的腰。 「嗚……」 桑尼亞推進來的時候我硬是咬住嘴唇,感覺到下半身一瞬間被撐開,但他一開始用力推著 ,塞滿在我裡面又摩擦抽送起來,雖然乾澀卻滾燙可怕,我只能按著他的脖子配合著動作 。然而他一加快速度,我再也忍不住聲音。 「啊啊──」 我聽到桑尼亞低吼的聲音,跟我的叫聲幾乎同時發出,他頂著的動作太快太大力,我既跟 不上,也快承受不了他的力道,只能用雙腿在他腰間使力。 他用力的頂了好幾下,力道之大我頭髮都蹭在床單上,感覺他推到最深的地方,火熱的液 體注在我裡面,讓我下意識的扭動起來。我用力閉上眼,一時間腦中除了他在裡面的熱度 之外,完全一片空白。 「啊…啊……」 我聽到桑尼亞喘著粗氣,裡面夾著低沉的呻吟,隨著他的動作吐在我耳邊。 「嗯……哈嗯…!」我想忍住聲音,可是一樣胸口的氣息進不來,只能張開嘴吐著呼吸, 這才感覺到他跟我緊貼的胸口汗溼黏在一起,他在我腰上的手也濕黏,然而那是我的汗。 好一陣後桑尼亞直起脖子盯著我看,我這才閉上嘴,但呼吸不順只能不停從鼻子吐出粗重 的氣息。桑尼亞伸手撫過我的臉,手指用力抹掉我額頭上的汗,他等了一下,開始把自己 陰莖緩緩抽出,快出來的時候我抓緊他的肩膀,感覺到他手在我背上安撫著。 「嗯……」我閉起眼睛,忍受那個在後面摩擦拖出的感覺。 「……好了。」他低聲在我耳邊說,還是夾著呼吸。 他一放開我的腰,我本來要側過身子,但他把我扳過來,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就伸手到我 雙腿間,正要抓住我陰莖時停了下來。 「……?」桑尼亞盯著我雙腿內側、腹部那些白白熱熱的濃液,好一陣子都沒動。──我 瞪了他一眼,便別開視線。 我以為桑尼亞會像以前那樣,發出嘲笑的聲音,但我感覺到他盯著我的臉看了一陣,伸手 把我下巴轉過來看向他,我硬是裝作面無表情,但自己都可感覺到整張臉有多滾燙,胸口 都還起伏著。 我下巴正要撇開,他突然往前,嘴唇貼了上來,我一手抵在他胸口,只被夾在中間。 「……唔…!」他舌頭鑽進我嘴裡,一手還按住我的後腦,他沒像以前那樣刮來刮去,舌 頭只滑過我嘴 裡,嘴唇壓得很緊,我都快透不過氣,但他舌頭動得比以前輕柔,我想閉緊嘴巴卻完全使 不上力,感覺他濕濕熱熱的舌頭不知道在勾著什麼,在我嘴裡翻找。 「呼嗯……」他毫不間斷的動著舌頭,我好不容易才到縫隙吐出氣,但他又立刻伸得更進 來,點在我舌尖上。 以前我只覺得這是一件噁心的事,他舌頭在我嘴裡動來動去沒多久,就是要壓我到床上讓 我痛,但現在他弄了很久都沒放開,我根本感覺不到時間過了多久,但是呼吸緊迫,胸口 都悶了起來,只能伸出舌頭頂著他。 桑尼亞一感覺到我動了,立刻在我舌頭上摩著,我一往後縮,他手把我頭推得更近,還用 嘴吸住我的舌尖。頭暈眩了起來,加上剛剛的熱度都還在,我最後只能閉上眼,隨便他弄 。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桑尼亞曾經叫我喝下一口酒,那時也是這樣在我嘴裡動著,還有 我第一次喝醉在船長室那晚,他也這麼做,有時候頭還會側向一邊,讓舌頭探得更深,攪 動著的時候把呼吸也都帶走,舌頭都發癢了起來………。 ──桑尼亞猛地放開往後,我才發現自己舌頭不知何時伸了出來,他嘴一放開我呆了好一 陣才縮回舌頭。 「………。」 桑尼亞盯著我看,嘴角這才彎了起來,我看到他露出一貫的笑,那種悠然的表情,但又跟 平時那種帶著諷刺的神情不太一樣,眼神定著像可以望到很深的地方,讓我忍不住轉開視 線。 一會兒後我才感覺到他下半身又硬了起來,頂在我大腿上,我一要移動,他就抓住我陰莖 。 「喂……!」我正要推他,聽到他發出笑聲,才發現自己下面也是又挺了起來。「……… 。」 桑尼亞發出低笑聲,但我不自在的看向別的地方,尤其感覺到他在我那邊開始輕輕推著, 忍住不吐出一大口氣。 「這陣子都自己玩?」 桑尼亞貼到我耳朵邊問,我本來想搖頭,但想到他那時跟賽連玩了好幾晚,忍不住瞪著他 。「……我自己會找別人解決。」 桑尼亞聞言停了下來盯著我,好一會兒才發出笑聲,但他眼睛裡閃著光芒,像那次我抽他 煙斗時一樣,然後突然間加重手的力道,把我都按痛了。我差點叫出聲,忍不住皺起眉頭 ,桑尼亞的手緊接著套弄起來,另一隻手在我頂端揉來揉去,我被他弄得忍不住仰起頭, 手撐在他臂上。 「…呼…嗯……」 他手一開始加快,兩腿間就癢了起來,下半身的熱度好像都集中到那裡,塞在那邊痛苦萬 分。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推著他手臂,但桑尼亞加快了動作,我聽到他吐出一口不 耐的氣息,舌頭又開始舔著,明明只是舐過我臉上,但是連脖子跟胸口都搔癢了起來,我 下半身一跟著他的動作,就感覺到他手慢了下來,那裡更是難受,像被綁著一樣。 ──一會兒桑尼亞手的動作突然都停了下來,我抬起頭發現他盯著我看。 「……幹麼?」我終於忍不住問道,被他直盯著看了很久,光是那邊就很不舒服,他這樣 盯著看更讓我不自在。 「不舒服嗎?」桑尼亞沒笑,但他挑起眉毛讓我發現他是故意這麼問。「怎麼一直皺眉頭 ?」 「……。」我硬是叫自己閉上嘴,但這時突然覺得他還是這麼討人厭。 「不喜歡就不弄了。」他說,雖然手還抓在那裡,可是粗粗熱熱的手掌一動也不動卻更折 磨人,我盡量叫自己下半身不可以動,可是一旦動了摩擦到他的手又覺得舒服一點。 桑尼亞沉默了好久,我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雖然不明顯,可是又沉重又不耐。 「放開了,反正你可以找別人弄,不是嗎?」 我硬是叫自己閉上嘴,可是他手一要放開,我就閉起眼睛,抓住他手臂。──桑尼亞面無 表情的看看我的手,又盯著我的臉,我看到他偷笑的嘴角壓了下來。 「怎麼了?」桑尼亞故作認真的表情看起來真是討人厭。「不是不舒服嗎?」 我瞪著他,最後還是硬叫自己開口,那個地方有東西按著卻一動也不動比被他取笑還難過 。 「我又沒有說……」 「什麼?」桑尼亞湊了上來,他那笑著的表情還是一樣可惡。 我看了他一陣,忍不住轉開視線。「沒有不舒服……。」 「但好像也沒有很喜歡?」他故意點點頭,看我毫無反應,便將手放開,但還是看著我。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臉湊得這麼近,嘴唇都快碰上,那個溫熱的氣息一直碰到我臉上,讓 下面空空的感覺更強烈。 我看了他一眼,盡量讓神情冷漠。 「…那樣,很好……。」 我聲音小到不行,以為他會發出笑聲,但他只是嘴角硬彎起,但眉頭卻皺了起來,手突然 把我拉近。 「過來。」他話都還沒說話,就把我扯了起來,又是身子背對他,之前這樣的姿勢之後一 定是痛不欲生,我幾乎是反射性的縮起身子,雙腿闔了起來,桑尼亞沒有立刻動作,他停 了下來,一隻手撐在我腹部上,把我下半身抬高 「沒事……」我聽到他的聲音在我耳邊,手在我大腿間的黏液抹來抹去,一會兒又伸到後 面。「張開點,不痛。」 我好不容易叫自己把腳張開,感覺到他陰莖黏黏熱熱的頂端從後面推了進來,那個撐開, 往深處推進的感覺,讓我不自覺的挺直腰身,這才發現他嘴唇從後面貼在我脖子上。 「痛嗎?」他問。 我搖搖頭,感覺到他抓著我陰莖的手開始很慢卻大力的推了起來,每一下都從根部揉到頂 端。「唔…嗯……!」 我忍不住閉上眼,桑尼亞在我裡面維持不動,可是我下半身一跟著他手的方向,就感覺到 那裡黏黏滑滑的在抽送,一會兒後我聽到他也發出低吟。 「……動一動,不會痛,好嗎?」 我猶豫了一陣點點頭,他手抓在那邊的觸感,推得我忍不住隨著那方向,而我一往前,就 感覺到桑尼亞呼吸急促了起來,扶在我腹部的手越來越緊,順著我動的方向,另一隻手則 套弄越來越快。熱度被他推到雙腿間,一直往頂端集中,我幾乎沒有辦法想別的事,尤其 他在我裡面越推越快,都可以聽到滑動的聲音。 我跟桑尼亞的喘息聲幾乎一樣響亮,我一瞬間腦子閃過賽連在他身上時,賽連雖然發出聲 音,整個船長室裡卻沒有現在這樣喘氣的聲音,那時桑尼亞手放在他身上只是扶著,但他 現在手的力道使勁,把我定在他腹部上,像要融進去一樣,隨著他前頂的動作,越來越快 。 我兩手撐在床上,毫無意識的把上半身往後,感覺到桑尼亞在我脖子啃咬起來,一邊吐著 呻吟,手一下一下的推著,我根本來不及忍住或等待,那塞著下半身的熱流像突然湧出一 樣,把下半身的緊繃解開。 「嗯…!哈……」那個刺激讓我無意識的扯著床單,全身只剩下雙腿繃著,其餘每一處都 像融化一樣的溫熱舒服,而且永無止盡。 「啊──」 我聽到桑尼亞緊接著吼出聲,從齒間流出來。他按著我腹部把我往上提,膝蓋幾乎都離開 了床上,他在我耳邊不知吼了什麼,但我腦袋空白根本聽不到。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回過神時已經癱趴在床上,被桑尼亞壓在那裡,我聽到他還在低低 的喘著,一手環在我胸膛,我整身都被他壓著,跟他一樣胸口還都起伏著。兩腿根本無法 使力,我閉上眼,臉靠在手臂上,感覺到他嘴唇貼在我頭髮上,又在臉頰蹭了一下,忍不 住看向他。 桑尼亞什麼也沒說,我本來想掙開他,可是被他全身壓著,又累的半死,最後只把眼睛閉 上,他嘴唇移到我嘴角,在那裡貼了一下,氣息都吐在嘴邊。 那一晚桑尼亞像瘋了一樣,把我弄醒了很多次,有時候他會像以前那樣,叫我坐到他腿上 ,或是躺著張開腿,有時候讓我趴到床上,進來後一樣用手幫我套弄,直到我們兩個都精 疲力盡。 然而睡了沒多久,他又會在我身上亂摸,等到我起身又把我拉起來弄了很多回。 到最後我根本不記得到底有幾次,有時甚至是在半睡半醒間,我意識還模模糊糊時。隱約 只記得幾次有人開門又關門的聲音,但桑尼亞幾乎沒有放開過我,有幾次我醒來昏昏沉沉 時,正趴在他平躺的身上,看到他在我下面睡著的臉,但沒多久我又昏睡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我真正醒過來是被桑尼亞弄醒的,睜開眼時他讓我靠在他胸口,我雙 眼還模模糊糊,全身無力的只能任由他動作。他把我移到他雙腿間的床上,一隻手臂撐著 我的背。 桑尼亞把水杯抵在我嘴邊,但我搖搖頭,累得閉上眼只想繼續昏睡。 「還是喝點吧。」 他說,但我閉著眼只感覺到他說話時胸口的振動。好一會兒他稍微動了動,又把我從半睡 半醒間弄醒,我不禁皺起眉頭,但突然感覺到他嘴唇湊到我嘴邊,緊貼上來把我嘴撥開。 我只稍微睜開眼一下,但他把我頭仰起,冰冰涼涼的水送進我嘴裡,讓我忍不住張開眼, 想到那時第一次上船時,桑尼亞也這麼做過,但那時是酒,我渴得半死,不顧一切的往他 嘴裡吸著,後來他舌頭伸了進來我才放開,我依稀記得那時桑尼亞貼著我的下半身其實也 發硬著,圈著我的手臂緊得我快窒息……。 「還要嗎?」 他問道,我硬叫自己睜開眼,點點頭。 他又送了好幾口水進我嘴裡,有些太大口從我嘴裡流了下來,我就著他發熱的嘴唇邊動了 動,用力吞下一口,桑尼亞一瞬間停了一下,但舌頭又是鑽了進來,在我嘴裡翻著,一會 兒還逗著我的舌頭,我一要擋他,就被他勾住,最後索性不動讓他弄。 桑尼亞按著我後腦,把我下巴更上抬,我本來就累個半死,更是重心失恆,被他探到最深 處,腦袋都空白了起來,像在半空中一樣。 不知什麼時候我舌頭也進了他嘴裡,他突然輕咬了咬我的舌頭,我才睜開眼。 他呼出不穩的鼻息,但露出笑容。「還要?」 「……。」我閉上眼點點頭。 桑尼亞啃了我嘴唇一口,發出笑聲,手把我拉得更近。「找死啊?」 我並沒有要貼近,可是一抬起頭就碰到他嘴唇,桑尼亞立刻又扳開我嘴唇,舌頭這次動得 很緩慢,但非常的用力,我吞下口水時感覺到他激動了起來,我一要往後縮,他就按著我 的肩膀把我往床上推去,我手根本來不及使勁,他又開始在我嘴裡刮著。 桑尼亞好不容易放開我,但我一要張嘴喘氣,他嘴唇就開始在我脖子摩擦起來。 「啊…不要了……!」 我終於忍不住推開他的胸口,用盡全身力氣,他這才停下來,我看著他,光要醒著就費了 很大的勁,早就沒力氣跟他推來推去。「很累…是真的很累,不要弄了……」 「這樣就不行了?」桑尼亞鼻尖在我鼻頭蹭了蹭,笑了起來。 「對,不行了……是真的很累,想睡覺,明天再……」我即時閉起嘴,但桑尼亞還是發出 輕笑聲,手指撫過我的臉頰,語氣突然輕了起來。 「….好,不弄就是了。」 桑尼亞側過身,讓我靠著他的手臂,我一閉上眼,就感覺到他另一隻手環在我肩膀上,把 我埋到他胸口,手伸到我後腦頭髮上搓了搓。 後來我又沉沉的睡,醒了兩三次,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兩次桑尼亞餵我酒喝,他 自己也喝了不少,呼吸裡都是那個味道,還和著那個平常的煙味。我醒來第三次他才又開 始亂親亂摸,一會兒舔了起來,弄了幾次我記不太清楚,一直到艾辛格推開門進來,我才 被迫聽到人聲。 「你還有要去大集合的話,是該離開這房間了。」 艾辛格站在門邊高聲說道。我用力睜開眼,好不容易才對上視線,看到他手抱在胸前,視 線轉向另一邊,沒看著床,雖然沉著臉,但看起來並沒有在生氣。「而且,我沒空整天跟 船員們解釋你還沒死。」 我這才發現桑尼亞靠著床的欄杆,讓我趴在他腹部上,我一移動,他就把棉被更往上拉, 蓋住我的肩膀。他下半身熱得要命,還有一陣藥水的味道,要不是艾辛格在那裡,我一定 立刻爬起來。 桑尼亞聳聳肩,但語氣帶笑。「我不是病人嗎,想清閒一陣也不行?」 「你要清閒到傷口結痂,還是疤淡掉?」艾辛格瞇起眼睛。「至少來開個會,事情都堆得 比船桅高了。要慶祝和好還有無數個晚上,好嗎?」 艾辛格出去後,桑尼亞還是沒動,我爬了起來,他看到我起身後又湊了上來,但我立刻推 開他的手,搶先一步按住他的腹部。 「……?」 桑尼亞沒動,我找到他下腹部那個地方,用手指往旁邊一按,發現那邊有手術縫合的傷口 ,而且已經快癒合,縫線周圍幾乎看不到一點開口或是裡肉的顏色。我抬起頭來盯著他, 他沒閃避,但笑容有那麼一絲僵硬。 「什麼時候動手術的?」 我終於開口問,眼睛緊盯著他不太自然的嘴角。 「這,沒多久呢……」桑尼亞眼睛看向別處,我盯著他一陣,忍不住湊得更近。 「傷口好了要兩個禮拜,你說不退燒就──」我話還沒說完,桑尼亞就摟住我的腰,把我 拉到他身上。 「喂!」我正要爬起身,他按住我的下巴,故作自在的笑了笑,舌頭還在我嘴唇上舔了一 下,我把他臉推開,硬是直起身子,看到他厚臉皮的聳聳肩。 「……沒辦法,不那麼說,你這小鬼又不讓我碰。」 我盯著他眼睛一陣,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真的很生氣,尤其看到他笑容間有一絲僵硬, 跟平常不太一樣。 「……會。」 之前在貨船的生活雖然充實但還是漫長,而且想到近乎五個月後才又看到桑尼亞,我突然 脫口而出。聲音很低,而且說完一瞬間自己有點後悔。 ──桑尼亞的笑容消失,楞楞地盯著我看了好一陣,我正要掙開他,他就把我按住,用力 拉到他懷裡。我本來下意識的想掙扎,但他按著我的後頸,把我的臉推近,嘴唇貼上來一 瞬間,我忍不住把眼睛閉上,他又不知道第幾次的在我嘴裡翻動,嘴唇的溫度很熱,舌尖 探了進來,不停的勾著我的舌頭,手還一邊把我按得更緊。 我都呼吸困難的開始推著,他才放開,嘴唇開始往下移動,在我脖子上吸著,皮膚感覺到 他嘴唇在動著,讓我癢了起來,但是被他牙齒頂著又有點痛。我硬是忍住呼吸,雙手把他 肩膀往後推,桑尼亞才稍微放輕動作。 「別弄!……你不是要去開會?」 桑尼亞絲毫沒停下,手還開始在我背上摸著,後來又慢慢往下移,我扭動著要掙脫也沒用 ,只好抓住他的手,但卻被他往後按倒,背一靠到床,他身體立刻壓了上來。 「再玩一次。」他笑嘻嘻的說,好像前面不過弄了一兩次罷了。 我本來想頂嘴,但他連指尖都溫熱著,手很輕的在我臉跟下巴撫著,定定的看著我,笑容 很淡卻自然,我本來想說不要,但看到他的眼神,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麼。「……晚 上再玩。」 我最後只擠出這句話,桑尼亞笑了起來,捏了捏我的鼻尖。我一瞬間以為他會繼續,但他 還是起身把椅子上的上衣套上。 我坐在床上,看了看小窗子的方向,窗簾後隱隱透著光,隔著窗簾的縫隙流進來,但房間 裡只有油燈,所以還是有點昏暗。一會兒後,我又轉頭才發現桑尼亞定定的看著我,臉上 毫無笑容,他外套已經套上,看了我一陣後大吐一口氣,突然抓起椅子上我的襯衫,把開 領圈到我脖子上,我楞了一陣才把袖子套上。 穿好後看到桑尼亞轉身拿了煙斗,到門邊時又停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麼。 「……飯在那。」 他最後用煙斗指了指桌上,門關上前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天下午艾辛格就把我叫回貨船隊,他說學東西一停下來,不但不會進步,反而會把以前 的東西忘光光,叫我除了新教的進度之外,要自己好好複習以前上的東西。艾辛格說接下 來桑尼亞痊癒了,事情就可以回到正軌,我還是要繼續學航海術跟其他技能,至少要再學 半年才可以當航海士學徒,兩年後才算是正式的航海士。 「……航海士?」 我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是要跟他們一樣,在測量室裡開會、觀測 ,所以才來這裡的。 「當然,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麼在這?」艾辛格笑了笑。 「我以為我只是來幫你的忙。」我說。 艾辛格在椅子上坐下,檢查了一下我的紙上,他之前教我的地動說概圖,才緩緩開口。 「我本來沒答應桑尼亞,他那時跟我說要讓你當航海士,但我說要觀察了才知道。我可不 想要花費一大堆時間,教一個學到一半就跑回去煮湯的小鬼。」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我上貨船的前一個月,他還是叫我去廚房幫忙。艾辛格又開口,這次臉 上還是他那個睿智的笑容。「現在看起來,你是可以了。」 艾辛格很少會說這種話,應該說,幾乎沒聽他讚美任何人,但光是他這麼說「可以了」, 都讓我一時間驚訝得說不出話。 「……謝謝。」我最後只想到這麼說。 艾辛格挑起眉毛微笑,但又立刻正色道。「還有半年時間才能當學徒,在那之前你要做的 事情還多著呢。現在──」 他露出要考試的招牌表情,我就知道事情不妙。 「你要告訴我船隊所在位置,然後要最快速度到達大集合的北海,該怎麼航行,可能遇到 的天候狀況,風向,洋流,最近的停泊港口跟島嶼──」 「可以用說的嗎?」我露出個無奈的表情。 「當然──是不行。」艾辛格神情故作嚴厲。「寫下來,航路畫成航行圖,標座標。不然 等你當上學徒,搞不好連中海形狀都畫歪。」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畫了起來,打算等到一切弄完再來寫最後的文字說明。 他們說要去到大集合的北海,最快的航路就是順西北洋流的走向,跟著薩多里安島魚群往 北前進,我們跟麥西德會合的時候已經過了黑海,但那時因為桑尼亞盲腸發作,所以船隊 慢下來又轉向,順洋流的方向,往北到艾瑟里西島,好讓馬吉利追上,因為才這樣不會跟 北海大集合的方向衝突。 然而現在桑尼亞已經痊癒,所以我們只會從艾瑟里西島附近經過,但是因為大集合的日期 已經接近,所以這一次並不停泊……。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桑尼亞前幾天其實早就動完手術,卻騙我說什麼最後一次,但想到這 件事我卻生不起氣來。之前剛上貨船時,我完全以為他是不想再看到我,才把我分配到這 裡。 桑尼亞那時說什麼「憋了那麼久」,但其實我一點也不驚訝,在那五個月期間,我有很多 個晚上都想到,如果再看到他時該怎麼做?只是最後什麼都想不出來。 ………。 雖然一直想叫自己專心,但筆在紙上停了半天,什麼都寫不出來。艾辛格在自己桌子那頭 寫著東西,但我知道依照往常,只要我趕稍微偷懶,他敏銳的視線就會投來。我硬叫自己 專心,然而腦中還是一直浮現前幾晚,桑尼亞讓我趴在他身上睡的景象。 我想到之前從沒看過桑尼亞睡著的樣子,以前在他房間時,不是喝醉,就是醒來時他已經 在床邊抽煙。但那幾晚,我偶爾昏昏沉沉的醒來時,他那張臉都會在我旁邊,手臂也會壓 在我肩上或背上。 「………。」 感覺到艾辛格的視線投來,因為我筆已經停下。我這才發現自己脖子跟耳根溫熱起來,偷 偷深呼吸,硬是叫自己低頭專心寫。 後來睡覺前我好不容易寫完,把紙交給艾辛格,他看完後不太滿意的皺起眉頭,挑剔的說 我字太亂了,而且花太久時間,叫我自己每晚上床前要把以前的東西仔細複習一次。艾辛 格說他會再多考幾次試,然後還順帶一提,我積下沒抄的日誌多到船桅高了,後來才放我 回房間。 回到貨船後,我以為好一陣子不會再看到桑尼亞,但隔天晚上我在艾辛格房間抄寫東西時 ,他就出現了。而且算得很準似的,艾辛格一走沒多久,他就推開門。奇怪的是,我早有 感覺,桑尼亞就會在今晚出現。 桑尼亞沒直接走進來,靠在門框笑著盯著我一陣,我看了他一眼,本來想告訴他艾辛格出 去了,但猛然又想到前幾天,我幾乎都跟他在床上,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低頭繼 續抄航行及測量日誌,而且又是找了一陣才找到剛剛抄完的地方。 好一會兒桑尼亞見我沒反應,便把門靠上走了進來,雖然腳步聲很緩慢,但我可以聽到他 靴子慢慢蹬到我身後,我雖然停下筆,但還是沒抬頭。 一直到感覺到他身體溫度靠近,才發現他已經貼到我耳朵後,都可以聞到他身上那陣一貫 的煙味。我本來想轉頭,最後還是作罷,當作沒這回事的繼續抄著,並不時提醒自己字跡 一定要整齊,不然艾辛格看了一定又會皺眉頭。艾辛格說我基本讀書寫字已經差不多了, 但就是字跡可怕得很。 「………。」 後來桑尼亞還是先動作了,他像上次那樣把手伸到桌上,見我繼續抄著,手掌突然把我前 面的紙蓋掉,讓我只好停下筆,我維持不動著,好一陣子整個房間內毫無聲響,只聽到彼 此呼吸的聲音,他的氣息尾端都掃到我耳後,除了煙味,酒味並不明顯。我被他吐出來的 氣弄得耳朵又開始發熱。 突然間,桑尼亞鼻子蹭到我脖子上,熱氣都呵在上面,讓我背跟頸部一時間癢了起來。我 忍了很久,直到感覺到他溫濕的舌頭都伸出來,才終於轉過頭看他。 「幹麼?」 我盡量讓自己呼吸聲不明顯,但還是忍不住吐出一口氣。 「你昨晚去哪?」桑尼亞突然問道,笑還是笑著,可是問題讓我愣住,一時間有點不明白 他為什麼這麼問。 「去哪?」我忍不住重複他的問題,一時間才想起來,那時桑尼亞離開去開會前,我跟他 說了「晚上再玩」。 「……就在這裡啊。」我說。 「這裡?」桑尼亞笑容沒消失,但一時間皺起眉頭。「艾辛格房間?」 我點點頭,看著他視線直直盯著我,因為很近,都可以看到他瞳孔放大,嘴角彎度幾乎都 消失,讓我一時間有點茫然。 「……在這裡,做什麼?」他一會兒後問道。 「……上課,抄日誌。」我說,一會兒才看到他聳聳肩,嘴張開又闔上,好像一瞬間有話 要說,但他最後還是笑了起來,又湊了過來,在我嘴唇上輕咬了一下。 「那你休息夠了吧。」 「……?」我又是呆了一陣才明白他的意思,差點沒倒抽一口氣。「……又要玩?」 桑尼亞挑起眉毛,瞇起眼睛笑了笑,我記得在哪看過他這個表情。但我一瞬間又想到,如 果再跟他回房間,搞不好又是好幾天不能回貨船,而且艾辛格已經警告我,說我進度落後 ,這讓我突然間遲疑了起來。 「艾辛格說我要繼續上課,把之前的補回來。」我最後說,但講出來後又覺得有一種奇怪 的感覺。 桑尼亞眼睛瞇得更小了,而且越湊越近,鼻子都頂到我鼻尖。「開口閉口都是艾辛格…… 。」 「我晚上只能待在房間裡,是規定。」我說,感覺到他身子緊貼上來,忍不往後退,但桑 尼亞手伸到我背上把我按住,嘴唇又湊近,我一瞬間閉起眼又趕快張開,用力的大吐了一 口氣。 「……你為什麼都不累啊!」 我是真的這麼懷疑,但這次忍不住脫口而出。 這下桑尼亞笑出聲,但很快就消失,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又突然貼近,既使我閉緊嘴巴, 他還是側頭扳開我的嘴,嘴唇動了動後舌頭又滑進來。 我最後乾脆一動也不動,等著他結束,但是桑尼亞是真的弄了好久,我脖子都酸了起來, 最後仰起後腦讓他手撐著,直到我舌頭也被他勾起來,跟他纏了一陣他才放開我。 我睜開眼看到他笑容消失,知道他又開始衝動起來,雖然我自己也是全身發熱,可是想到 艾辛格隨時會回來,還是收起表情。 「不要動不動就這樣。」 我說,桑尼亞又是笑了起來,鼻尖在我鼻子上蹭了蹭。 然而他還沒開口,艾辛格果然就推開門回來了。 桑尼亞沒動但抬起視線,我轉過頭看著桌上抄一半的日誌。艾辛格在門口看了一陣,露出 個無趣的表情。 房間裡安靜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艾辛格先打破沉默。「找我嗎?」 他自顧自的走進來,沒看桑尼亞,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 「當然。」桑尼亞擺出笑臉迎了上去,自己跑到平常跟他聊天的大椅子上坐著,艾辛格聞 言冷笑一聲。無所謂似的把我抄完的另一本收了起來,看了看我寫的冬季星圖算式跟直角 圖,弄了好一陣才在桑尼亞對面坐下來。 「什麼事?」艾辛格一坐下來就直接問道,桑尼亞不可思議的笑了笑。 「我不是跟平常一樣來找你嗎?」 「嗯──」艾辛格發出個曖昧不明的聲音,挑起眉毛看著他,桑尼亞不在乎似的自己倒起 酒來,喝了一陣兩個人還是沉默。 我繼續抄著日誌,之前積了太多沒抄副本的航行日誌,雖然手掌有點汗濕,握起筆來很不 穩,但我還埋頭猛寫著,幾乎沒空抬起頭,但感覺到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每一句話 中間都空了很久,最後又是一個漫長的沉默,時間過得既慢又沉悶。 最後還是艾辛格先開口,語氣已經有點不耐。「好了,你們兩個都請離開。」 桑尼亞聞言攤開手,厚臉皮的露齒一笑,把剩下杯中的酒一口飲盡才緩緩起身。我楞楞地 看著艾辛格,他走上前來把日誌收了起來。「明天再來抄。」 他說,但我還是不知所措的看著他,留下來也不是,起身離開也很奇怪。 「明天晚上打鐘前回來,不准遲到。」他眼睛盯著我說。 「………。」 直到艾辛格擺擺手,我才站起身,離去前看到他翻著我抄寫的日誌,邊皺眉頭邊發出「嘖 嘖」的聲音。 桑尼亞還在小船上就開始毛手毛腳,直到我轉過身瞪著他,他才收斂一點,上杰羅尼莫甲 板之前,除了下半身不停貼上來之外,沒再亂摸。然而一進房間他立刻把我推到床上,我 都還不及反應,他就開始扯著我的衣服,我下意識的要抓住他的手,才發現自己喘得有多 大聲。 桑尼亞脫掉自己襯衫,手原本正要扯開我衣領,但停了一會兒,後來耐著性子把釦子解開 ,我看到他的手僵硬的拉開那些鈕釦,看到他胸口起伏著,而且皮膚已經汗溼泛著光澤, 本來就覺得悶熱,這下下半身更是緊了起來。 「整死我了……。」 我聽到桑尼亞自語著,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襯衫還是等了太久,他一扯開我的褲子我立刻抓 住他的手臂,扶著那裡等著他進來。但他抓住我已經發硬的陰莖,先在那裡套弄了好一會 兒,等到我身子放平,頭向後仰著,發出急促的喘息,他才把我腿抬高,跨在他腰上,就 像那一晚一樣。 「嗯……!」 桑尼亞把我扯得更近,大腿被他撐得更開,他發熱發硬的傢伙開始推進後,我幾乎忍不住 叫聲,雖然並沒有非常痛,他也沒有推得很快,可是每次下半身被撐開,感覺還是很不舒 服。桑尼亞聽到我的聲音,一瞬間停了一下,我看到他嘴唇緊閉,但沉重的鼻息不停噴出 。 「會痛?」 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硬是閉起嘴巴,搖搖頭。桑尼亞突然間往前,身子貼近壓到我身上 ,我腿被他分到更開,也同時被他進入得更深,幾乎頂到最裡面,他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 ,但像硬忍住似的,只從閉著的嘴唇裡洩出一點。 我手臂撐在他肩膀上,一時間忍不住用力抓緊,指尖都陷進他肉裡,我以為桑尼亞會立刻 開始動,但他嘴唇靠到我胸口,在那邊蹭了蹭,一會兒舌頭還伸了出來,我跟他對上眼的 一瞬間感到很不自在,一仰起頭他就開始用牙齒在我皮膚上輕啃,又痛又癢的感覺讓我忍 不住扭著身體要閃躲,但一動就聽到桑尼亞發出低吟。 「……別亂動,我會沒耐性等。」他硬是忍住呼吸的說道。 雖然想要不動,但他嘴唇一靠近乳頭,就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讓我癢得很難受,我用力 握著他的肩膀,但他一含住胸前的環,我手就不自覺的移到他脖子上,用力的勾著,桑尼 亞幾乎同時加重力道,又在我胸前那裡吸吮起來。 「哈嗯……!」 同時可以感覺到桑尼亞的牙齒跟舌頭,交互的頂著那邊,還不時吸著那個環,扯得我都痛 了起來。 「好了!不要等了……!」我忍不住喊出聲,想阻止他再繼續,桑尼亞這才放開抬起頭, 他濕熱的嘴唇一離開,那裡就更難受,濕濕涼涼,而且脹得難過。桑尼亞盯著看了一陣, 又用舌頭舔了一下,讓我再也忍不住聲音。 「啊啊…不要……」我手按住他脖子,這才發現他下半身早就動了起來,雖然力道並不大 ,但卻是跟著我的動作。他另一隻手又放到我陰莖上,用力的上下搓了起來,讓我下意識 的把腿張得更開,想要腹部那個繃著的熱度趕快被解放。 「抓著!」 桑尼亞把我手臂圈到他脖子上,我一勾住,他就開始動,身體被他提了起來,下半身隨著 他用力頂著的動作被上下推著。 「唔嗯……」我跟桑尼亞幾乎同時發出聲音,他在我兩腿間的手用力的擠壓,我都被弄得 發痛,但塞住的熱流被他推往頂端,飽脹在那裏的感覺讓我閉起眼睛,再也忍不住。 「快點,快一點……」桑尼亞手的動作一慢了下來,我終於忍不住喊道。 「你…找死!」 桑尼亞動作沒停,但頂著下半身的力道加重了起來,手的動作也加快。我咬緊牙齒,但齒 間的呻吟還是隨著他往上頂的動作滲出來,都蓋過他撞擊的聲音。 雖然想忍住,可是雙腿一夾住桑尼亞的腰,就感覺到那熱流衝了出來,噴到他手上,我忍 不住腹部使力,同時間桑尼亞發出低吼的聲音。他本來已經很快的下半身頂到最深,抽插 的動作劇烈得讓我喊出聲,蓋過他的聲音。 沒幾下桑尼亞就射了出來,那種灼熱的感覺灌在裡面讓我忍不住彎起身子,但他動作絲毫 沒慢下來,又頂了好幾十下,我都開始推著他的肩膀了,他才放慢下半身頂撞的動作,好 久之後才停下來。 「痛不痛?」 我聽到桑尼亞喘著問道,他把我上半身放回床上,我看了他一眼。 「出來……。」我說,跟他一樣也是大口的喘著,桑尼亞這才慢慢把陰莖抽出,摩擦過裡 面的一瞬間我還是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 「沒事……好了。」我聽到桑尼亞聲音吐在我耳邊,他把我放開後躺到我旁邊,我原本想 平躺下來,但他把我的頭移到他手臂上,身體拉得更近,彼此喘著的胸口不停貼到對方身 上。 我在桑尼亞脖子順著呼吸,臉頰上的汗都跟他頸部的汗水黏在一起。我好一會兒才抬起頭 ,發現他也正盯著我看。 「有沒有舒服啊?」他問道,手指拭過我額頭的汗水。我跟他對看著,一時間不知道要說 什麼,最後聳聳肩。 然而我一要閉上眼,就感覺到他手伸到我胸前。 「不要弄。」我抓住他的手腕。「想睡了。 好一會兒桑尼亞把薄被拉了上來,蓋到腰身後才開口,我感覺到他盯著我胸口的位置好一 陣,才看向我的臉。表情雖然笑著,但毫無戲謔。 「這玩意兒,你如果不想要,我可以把它弄掉。」 我跟他對看一陣,一時間不太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但最後還是轉開視線。 「不知道,再說。」我只這麼說,但看到桑尼亞露出個詭異的笑容。 「也好。」 知道為什麼,他那個反應讓我突然間後悔剛剛那麼說,尤其他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在 我背上摸著,笑容感覺有精神得可怕。 「我要睡覺!」我忍不住警告的喊道。 「怎麼這麼沒勁啊?」桑尼亞露出挑釁的笑容,但我根本不想理他,想到明天還得早起回 貨船,如果再放任他亂來,弄得我沒能回貨船,艾辛格搞不好就改變心意,不讓我當航海 士學徒了。 「住手啦……」我拉住他伸到我雙腿間的手,但桑尼亞毫不在意的挑起眉毛。 「偏不住手,你能怎樣?」他笑著的表情還是像以前一樣討人厭。 「……。」我瞪著他一陣才開口。 「我要去跟大家說,你之前是盲腸發作。」 桑尼亞沉默了好一陣,笑容還在,但眼睛一瞬間瞪大,我差點以為他會生氣,但他發出笑 聲,把我頭推到他胸口,好像我剛剛在說什麼笑話一樣,手還在我後腦的頭髮上猛搓幾下 。 我最後下巴靠在他胸口不動,好一會兒後眼睛都快閉上,他又支起我的下巴。「讓你休息 就是了,睡起來再玩。」 「………。」我把頭靠回他手臂上,累得早就不想跟他討價還價。 桑尼亞把被子更往上拉,都蓋到我下巴,我閉上眼,想到之前在暸望台上,他也是這樣把 毯子拉上,身體跟毯子都包得我渾身發熱,臉都烘得溫溫的。 好一會兒後我意識開始模糊,但感覺到桑尼亞動了動,手臂擱到我肩上,雖然隔著被子, 但還是可以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跟重量。 那一晚睡了一陣,桑尼亞又是開始亂摸,我硬是不理他,他就會伸手在我陰莖上亂搓,弄 到我開始不舒服,逼不得已爬起身子,他就又壓上來。到第三次時,我看到窗簾外面隱隱 透進來微弱的凌晨光線,已經累得只想邊睡覺邊隨他弄,但桑尼亞每次都會故意在我兩腿 間逗弄,逼得我一定得跟他一起。 我最後只能被翻過身子,感覺到他又壓上來,我累得把頭靠在他胸口,但手硬是圈住他脖 子。 「好累……」 我聲音都沙啞起來,勉強從桑尼亞胸口抬頭看他。「明天再弄好不好……?」 我硬是擠出聲音,最後只變成咕噥,發現桑尼亞皺起眉頭,手掌撫在我臉上,好一會兒才 開口。 「好,好……」我都快閉上眼,桑尼亞才低聲說,我從沒聽過他這種聲調。「快睡。」 幾乎一閉上眼就失去意識,朦朧中只感覺到桑尼亞把棉被拉到我下巴,鼻子抵在他胸口, 呼吸有點悶,但我並沒有移開。 後來我好不容易意識清醒時,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時我頭還是在桑尼亞胸口,還沒 睜開眼都可以聞到他的味道,臉頰被他胸口體溫弄得很熱。桑尼亞手臂環到我背上,就算 棉被薄得很,我還是覺得很悶熱。 我本來想直接再閉上眼,但是眼角瞄了窗子的位置一眼,發現窗簾後透著亮光,不禁倒抽 一口氣,一看就知道至少已經正午了。想到昨天艾辛格告誡我一定要在打鐘前回去,我幾 乎是立刻彈了起來,正要掙脫桑尼亞,他就醒了過來。 「怎麼了?」桑尼亞皺著眉頭看我,我要爬下床被他抓住。 「我要回貨船……」我正要轉頭,桑尼亞貼了上來,從後面摟住我。 「急什麼?我跟艾辛格說了,你明天才回去。」桑尼亞聲音還有剛睡醒的沙啞,貼在我耳 邊聽起來更低沉。 我轉過頭看他。「……真的嗎?」 桑尼亞笑了笑。「幹嘛騙你?艾辛格叫你好好休息。」 我一聽就覺得不對勁,除非我得黑死病倒在床上,否則艾辛格不可能會說這種話。「你騙 人。」 桑尼亞厚臉皮的聳聳肩,開始把我往床上拖。「隨你,反正我還要再來幾次。」 「喂!」我抓住桑尼亞在我腰上的手臂,既使想要喝止他,但剛睡醒聲音還悶悶的,連我 自己覺得很沒說服力。 桑尼亞硬是把我按到床上,我手被他壓得都發痛,他一放開之後我開始推著他肩膀,但他 用全身重量壓了上來,嘴唇開始在我脖子上摩擦,還一邊吐出熱氣,讓我打了一個顫。我 扭動了半天,他完全不為所動,而且動作更用力了起來,我掙扎得都開始喘著氣,桑尼亞 才抬起頭。 「弄完就放我走……」 我硬憋住氣息說道,都可以感覺到自己臉上有多熱,桑尼亞笑了起來。 「再說──」 他又開始亂摸亂蹭,這一次手還在我胸前揉了起來,我立刻開始用腳頂他。 「你放開……」我把頭撇開,避開桑尼亞的舌頭,但他更用力的舔過我臉頰,兩手被抓到 他脖子上,我立刻把他頭往後按,結果桑尼亞好像更興奮了起來,他全身發著熱,粗熱的 手掌到處摩擦,又揉又捏,我最後手抓住他頭髮,但並沒有使力扯,聽到他發出帶著沉重 呼吸的笑聲。 「不要…嗯,放開……!」 我一反抗,桑尼亞就按得更緊。雙腿被他壓住,就算想使力也毫無施力點,身體被他嘴唇 跟手掌到處摩擦,雖然不會不舒服,但是腹部靠近雙腿又開始發脹,感覺很難過,然而一 想到他不知道還要弄多久,我就硬是壓下放棄的念頭,而且,我想到艾辛格有可能再也不 願意幫我上課,就更著急起來,忍不住聲音裡的焦躁。 「讓我走啦…艾辛格會…我會……他會生氣!」 桑尼亞倒是停了下來,抬起頭看我,臉靠得很近。我看到他瞇起眼睛,臉上毫無笑意。 「你想要艾辛格生氣,還是要我殺了你?」 「……。」 我好長一陣除了喘息,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當然知道桑尼亞不可能那麼做,但他那個表情帶著異常的壓迫,光被他盯著,都忘了一 切動作。 我硬裝出不怕的樣子,可是視線還是愣愣的盯著他看。過了好久之後我才開口,感覺到他 就是在等我回答。 「你殺好了。」 我最後只這麼說,說完之後突然覺得他一點也不可怕了。而且有一瞬間發現,自己只是想 知道他的反應。 桑尼亞維持了那個表情很久,我突然想到我第一次上船,他用棍子把我下巴撐起來時的光 景,那時候我只覺得他很可怕,就連笑著時也可以露出威脅的眼神,但是現在他雖然面無 表情,眼神卻絲毫不陰沉。──我感覺到他一瞬間有點憤怒的瞇起眼睛,像我上次拒絕那 個指南針時一樣,但他突然放鬆眉頭,一會兒後聳聳肩。 「我剛好不想。」他說。 我本來以為桑尼亞又會開玩笑,但他說的話,讓我一時間反而不知道怎麼反應,這時才發 現自己雙手還放在他脖子上,但突然不知道要不要放開,最後只盯著他看。 桑尼亞的脖子上還汗濕著,可是貼著我的胸膛一吐出氣息,就會壓到我的胸口.那時在艾 辛格房間時,他的臉也是湊得這麼近,而且直盯著我的眼睛,一會兒看著我的嘴唇,其實 那時我手扶在椅子扶手上也正施力,他臉靠近的同時我也忍不住把肩膀往前……。 ──桑尼亞有一瞬間微微睜大雙眼,我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把嘴唇湊近,他一會兒 後維持不動,但雙眼放鬆,似乎在等著,我反而停住,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麼。 ──敲門聲一響起,我立刻看往門的方向,以為立刻會有人推門進來,但才想到這是桑尼 亞房間,不是船長室。我看了桑尼亞一眼,門又急促的敲了幾聲,我掙脫他要去開門,桑 尼亞移開身子,不耐煩的大吐一口氣。 「又是誰?」 我套上褲子,披了襯衫後打開門,一瞬間感到走廊盡頭窗戶的光線有點刺眼,皺了皺眉頭 才發現是亞倫諾。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但亞倫諾看到我毫不驚訝,只是表情似乎 有點著急,鼻息微微不穩,應該是用跑的過來。 他頭往裡面探了探,又抬了起來,看著我身後,我這才發現桑尼亞不知何時已站在我後面 ,下巴擱到我頭上,帶著笑意的聲音問道。 「怎麼啦,小鬼?又要拔牙?」 「船長,他們叫你趕快上甲板。」亞倫諾說。 他額頭上似乎因為剛剛的奔跑有點滲出汗珠,但他看了我一眼才繼續說道。 「那個麥西德的男孩已經到了。」 甲板上人還不少,而且一陣吵雜的聲音,因為好幾個人在講話。一會兒他們全都停了下來 看著拉上來的小船,船緣那一側拉起的小船剛碰到邊,我看到桑尼亞靠了上去。 ──小船上站了賽連跟船員安東尼奧,本來我已經打算下甲板,但只瞄了一眼,看到賽連 的一瞬間還是愣住。 我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受傷的人,但他那個慘烈的模樣還是令我吃驚。他半隻手臂不知道 受了什麼重傷,硬是用撕成條的衣服稍微綑了一下,但還是滲著血,上臂繃帶沒包到的地 方可以看到皮膚下的肉色,他身上穿著一件稍大的襯衫,但是燈籠褲褲管浸得濕濕爛爛, 一樣是髒兮兮。我後面的甲板長艾方瑟林也發出「嘖嘖」的聲音。 他臉上也是腫了幾塊,因為皮膚較深,雖然看起來不算嚴重,但也夠醒目,他微微瘀青的 嘴角緊閉著,雖然看起來很慘,但眼神卻火辣辣的直視著前方。 「去叫艾辛格。」桑尼亞對亞倫諾說道。賽連一動也不動,桑尼亞踏了上去,但一伸出手 要扶他,就聽到可怕的大吼聲。 「給我滾開,老子自己會走!」 ………。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沒發現那是賽連的聲音,但看到他用力踏下小船,一手不耐煩的一 甩,我才知道是他。桑尼亞正要看他的手,他立刻用另一手肘往後一擊,拐在桑尼亞腹部 上。「讓開!」 我看到桑尼亞一瞬間扶住腹部,但硬是維持住本來的表情,才想到他那裡手術的傷口剛好 。 「房間在哪裡!?」賽連完全不理會桑尼亞,自顧自的吼道,周圍其他船員也都楞了一陣 ,他那雙大眼睛瞪起來更是嚇人。桑尼亞指指船長室的位置後他又大吼道。 「你最好給我乾淨一點的!你的房間在哪?他媽的說啊!」 桑尼亞嘆口氣,指了指下甲板的階梯,賽連立刻往那裡咚咚咚的下去了,但他沿路還滴著 手上流下的血跡。桑尼亞一會兒後跟上去前看了我一眼。 「去跟布魯諾拿熱水跟冰塊,還有一瓶白蘭地。」 我到廚房跟布魯諾要了那些東西,把東西拿到下二層,正要靠近桑尼亞房門時突然停了一 下,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不想打開門。裡面一片寂靜,偶爾只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其實 我很想調頭走掉,腦中一直想到那一次進到船長室時的景象,一會兒我看到手上的冰塊都 開始融化,才硬是逼自己推開門。 房裡桑尼亞站在床邊,賽連坐在床上,他聽到開門聲立刻瞪了過來,發現是我後又倏地面 無表情,我最後還是忍住想直接離開的衝動,把東西放到床邊的桌上,桑尼亞一看水來了 立刻開始動手解著賽連手上纏著的帶子。 「別給我碰!」 他立刻對桑尼亞吼道,音量之大連我都一震。桑尼亞停了下來,攤開雙手。「傷口都化膿 了,你想爛掉嗎?」 「干你什麼事!」賽連斥道。「等艾辛格來才准碰。」 他那個凶狠的表情跟上一次截然不同,我盡量努力,還是忍不住呆呆的盯著他看,賽連一 會兒視線轉向我,口氣雖然稱不上溫和,但跟桑尼亞說話的語氣差了一截。「把酒給我。 」 我把酒開瓶給他,他立刻朝嘴裡狠狠灌了幾大口,瓶裡的酒瞬間減了大半,好一些都從他 脖子流下,喝完後他把瓶子遞給我,一手朝嘴上一抹,大吐一口氣。「難喝死了。」 「……那是要消毒用的。」桑尼亞挑起眉毛說道,賽連緊接著瞪向他。 「你敢用那個碰我傷口,我會宰了你── 惡狠狠的眼神連我一時間都看向別處,桑尼亞聳聳肩,自顧自的在椅子上坐下。室內一時 間寂靜無聲,桑尼亞盯著他一會兒,好一陣後還是忍不住開口。 「那,那頭老狐狸呢?」 「休息一下不行嗎?我才剛到!」賽連這一次沒大吼,但咬牙切齒的語氣也夠凶狠了。雖 然全身上下都亂七八糟,但那個眼神還是筆直而憤恨。 桑尼亞又是一臉無奈的聳聳肩,只能維持沉默。我等了一陣,正打算轉身出去,門就被艾 辛格推開,他手上拿簡便的藥盒。 艾辛格先拆開賽連的繃帶,他半隻手臂似乎是燒傷,光是拉開繃帶我就看到他黏稠的皮肉 跟著一起被撕起,連常看傷口的艾辛格都忍不住皺起眉頭,他停了一下,才緩慢但一鼓作 氣的所有繃帶拆下,我看到賽連閉起雙眼,雖然一聲不吭,但嘴唇跟下巴僵硬著。 繃帶上有膿汁跟血,艾辛格把它丟到地上,叫我把白蘭地拿過來。這一次賽連倒是沒有開 口,我只看到他臉色一沉,別開視線,不去看手的方向。 結果艾辛格把白蘭地遞給他。「再喝一些。」 「……。」賽連一瞬間看著艾辛格,好一會兒才接過酒,他又喝了一些後艾辛格便把酒放 到一旁。 「不消毒嗎?」桑尼亞問道。艾辛格搖搖頭。 「用酒還不如用水。」他手伸進臉盆裡試了試溫度,叫我換拿乾淨的冷水來。 艾辛格用我拿來的冷水清洗賽連那隻手臂,他一開始只用水沖洗,緩緩的從他上臂用杯子 倒水下去,賽連頭撇向一邊,他沒出聲,但濃黑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室內靜得只剩下水 緩緩流下的聲音。 艾辛格叫我拿了一條完全乾淨的布,用水沾濕。他看了看賽連。「我要把膿血弄乾淨,稍 微忍一忍。」 賽連沒看他,但隨後閉起眼睛點點頭,艾辛格叫我拿另一塊乾淨的布,等一下要輕輕拍乾 他洗過的地方。桑尼亞本來要抓住他沒受傷的那隻手臂,但他把他推開。 「快弄吧。」賽連說,我看得出來他表情故作冷漠,但眼睛看也不看手臂。不知道為什麼 ,我看了桑尼亞一眼,發現他只是盯著艾辛格的動作。 艾辛格開始用濕布擦洗賽連的手臂,雖然力道不大,但他非常仔細的刷洗,由上到下,其 實我雖然看著艾辛格的動作,但是賽連那個傷口我幾乎不敢直視,連看艾辛格清洗的動作 我都覺得痛,而賽連完全緊閉雙眼,我看到他手抓在床單上,握得緊緊的。 「唔……!」 艾辛格一刷洗到下臂,我聽到他突然悶哼出聲,嘴唇雖然緊閉,但疼痛還是從喉嚨深處鑽 出來似的。艾辛格停了一下,稍微放慢動作,但還是緩緩的擦過每一個地方。我看到賽連 放開床單上的手,一瞬間以為他會抓住桑尼亞的手臂,但他沒有,只是肩膀下意識的往床 內側靠過去,拳頭最後握了起來,抵著艾辛格的胳臂,艾辛格見狀用另一隻手扶住他的肩 膀。 「馬上好了。」艾辛格聲音很低但沉穩,連我聽了都覺得因此而鎮定不少。 「嗚……」我聽到賽連倒吸一口像哽咽的聲音,艾辛格這才放開他的手臂,又用水沖了一 次,等了一陣才叫我用乾布輕輕按他的整隻手。我非常小心的輕按,光看他的半隻手臂暴 露出來的皮肉,我都快無法動作。但這一次賽連似乎沒那麼痛了,只看他咬著嘴唇,閉著 眼等我結束。 後來艾辛格拿了一塊乾淨的乾布,墊在他手下,我以為他要包紮,但他沒有。 「對傷口,最好就是不要包紮,等它自己乾,然後結痂。」艾辛格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語氣很輕,但我忍不住點點頭。「讓它這樣放著,你要少動,不要拉扯到。」 他後來對著賽連說,又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叫我去跟布魯諾拿一些肉跟湯,然後交待他接 下來要多吃點魚跟豆類。 我再拿著早上廚房剩下的燉肉從廚房回來時,艾辛格似乎已經走了。到房間的走廊上時, 房門已經關起來,我一時間定了一下,腦中閃過之前跟麥西德船隊會合時,打開船長室看 到桑尼亞跟賽連在床上的畫面。雖然知道現在應該不可能發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猶 豫了很久都無法打開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深吸一口氣,按下手把,盡量讓聲音很大才推開門,有一瞬間我其 實很不想看向桑尼亞房間內,但是我走進去時正好聽到他們交談的聲音。我看到桑尼亞坐 在床邊稍遠處,把托盤放下時才發現自己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氣。 賽連似乎正低聲說到什麼,看到我進來後便停了下來,看了看桑尼亞。 桑尼亞完全不在意的繼續問道。「那時他船隊停在哪?」 「算是進了南海海峽,在珊多里尼島附近停下來,他叫阿卜杜勒先帶一半小戰船進海峽去 探查,其他跟他留在那裡。」賽連雖然有點虛弱,但還算有條理的敘述道。 「果然是老狐狸,小心得很。」桑尼亞發出一聲冷笑,但臉上毫無笑容。 「後來阿卜杜勒剛走半天,他就緊急派一艘小槳船,只叫他立刻回來。」 「突然?」桑尼亞皺起眉頭。 「對,突然。」賽連有點疲憊的點點頭。「我聽到是說軍艦鳥送到一封信,之後他突然就 這麼決定。」 「你沒看到信?」 「當然沒有,」賽連神色有點不耐。「但很明顯,他一定收到什麼警告的消息,叫他趕快 退出南海海峽。」 桑尼亞沉默了好長一陣,雖然他眉頭沒皺,但雙眼陰沉了起來。 「阿卜杜勒接到麥西德命令,所以就掉頭,但伯倫希爾好像還是有搶到幾艘船……。」賽 連頭靠著床的欄杆。「後來伯倫希爾追上末罕拉辛號開始猛攻,他就直接丟下其他貨船, 帶著剩下戰船跑了。莎里哈號跑不快,當然是第一個沉的。」 桑尼亞好一陣都沒說話,視線陰沉的不知在想什麼。 「……就等伯倫希爾給我消息了。」他最後只這麼說,但像在自言自語,而且心不在焉。 「你那個南海航行圖,到底有幾個人看過?」賽連一會兒後問道。 「只有我跟麥西德。」桑尼亞答道。 「我不知道你那時怎麼做的,但一定有人發現它是假的,而且警告麥西德。」賽連皺起眉 頭,我看到他張開口,一陣後還是說道。 「而且,我覺得是你船上的人。」 桑尼亞沒立刻開口,一陣後他才恢復平時的表情,但笑容在燈光下深了起來。「那個人會 自己出現的。」 「……。」賽連等了一陣吐了口氣。「好了,我要休息了。」 我一時間楞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跟誰說,但突然間發現自己已經在那裡站了好一陣。桑尼 亞站起身,好像這才發現我在這裡,看了我一眼。 「我問了艾辛格,叫你照顧他。」他走到床邊。「艾辛格說你自己決定。」 「……。」我本來除了點頭,想不到別的選擇,但看到桑尼亞支起他下巴查看傷勢,突然 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桑尼亞之前也好幾次對我這麼做過。 我沉默到桑尼亞轉過來看向我,才發現自己不得不回答。 「……我想回貨船。」我最後只這麼說,但其實自己想怎樣,我一點也不知道。腦中只不 停想到,上次進船長室時看到的那個畫面。 桑尼亞聳聳肩,但他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一會兒後才又看向我,似乎正要開口,但我只跟 他對望一眼便轉身離開房間。 那一晚我就直接回到貨船,除了跟艾辛格一起開會之外,回到他房間便開始埋頭抄著當天 的航行日誌,然後又把之前的也補完,一直抄到艾辛格叫我,我才有點茫然的抬起頭。 「到這邊吧,該睡了。」他說,因為整晚的開會、測量,臉上也是有點疲憊。 前一陣子桑尼亞生病,他跟李一樣,除了自己的工作之外,還得分攤桑尼亞的工作,然後 查看他病情,一邊還得不停確認整艘船隊的航線,好跟馬吉利碰頭。李看起來完全是神色 凝重,比起來,艾辛格永遠步伐從容,做事一絲不苟,絕不急躁壞事,幾乎很難發現他也 是被一大堆事情壓著。 回房間之後,躺到床上卻怎麼樣也睡不著,我把艾辛格之前一個月教的東西拿出來,全部 複習一次,才發現自己真的忘了不少。光是拉線板的公式,之前倒背如流,現在竟然還算 錯了兩次。 我想到之前艾辛格說過,學東西越是心急,就越容易反效果,只好硬逼自己躺到床上,但 是一閉上眼,腦子裡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盡量叫自己不要去想桑尼亞正在做什麼 ,但我其實很清楚,他一定是在自己房間,而賽連也正在那裡。 最後我起身,決定出房間去透透氣,雖然我記得艾辛格的那項規定,我晚上只能待在房間 ,可是實在悶得受不了。 貨船的甲板比杰羅尼莫寬敞,近乎兩倍大,上面有三四名船員正在刷洗地板。我以往幾乎 只有在白天時上去過。 我最後走到副甲板,大副辦公室另一頭的船緣,想到至少沒人會看到我,雖然我覺得艾辛 格並不會因此生氣,但還是寧願找個少一點人的地方。我靠在那裡吹風,因為太久沒有這 樣吹海風,眼睛都被吹得有點乾澀起來。 天空還是深藍近乎漆黑,但遠處東邊有點泛著淡藍。我想到那一次跟桑尼亞在杰羅尼莫瞭 望台上也是這樣的時間,雖然那時他教我看天鷹座的時候,上面的牛郎星比較黯淡,但現 在是夏季,所以它比起其他幾顆都明亮。 我想到之前艾辛格的一本書上有寫到,天鷹在*小亞細亞的神話裡,是天神身邊的鳥,負 責傳達雷電,牠也曾經幫天神擄了一個少年回去,替他斟酒。 「……。」 我眼睛被風吹得刺痛起來,只好閉上,可是腦中一直想到亂七八糟的事,既使已經整晚工 作沒睡,還是一點睏意也沒有。 這是我一次主動想起,李說要讓我離開船上的事,但又想到,離開了我該做什麼? 以前剛上杰羅尼莫時候,完全是過一天算一天,反正待在廚房裡一晃一天就過去,那時候 想離開,純粹是想離桑尼亞遠遠的,恨不得他有別的男孩,我就可以不用陪他睡覺。而上 貨船之後的生活讓我沒再想起這件事,我想到李那時說,等桑尼亞病好,他就會讓我下船 ,突然又猶豫起來,而現在,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想怎麼做。 我頭靠在船緣,吹風吹得身子都冷了起來,一定是因為太久沒上甲板,以前在杰羅尼莫甲 板上待多久都不會覺得冷。我又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打了一個哆嗦,睜開眼正要起身離 開,聽到另一頭辦公室的門打開,裡面的火光閃動了好一陣。──我這才想到那是艾寇的 辦公室,雖然我應該是可以待在這裡,可是想到艾辛格曾經說過,貨船上之所以很少看到 有船員在喝酒,是因為艾寇討厭船員在甲板上閒晃。 我下意識的想立刻走開,因為無論如何都不想跟艾寇打照面,但是似乎已經太晚,大副辦 公室打開就是這一側的甲板,我要走也來不及,看到艾寇高高的身影跟另一個人影走了出 來,還一邊低聲交談著。 他們一開始並沒有發現我,因為我靠在船緣側邊,聽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言詞間似乎提 到大集合,但腳步很快就停下來,似乎是看到我了。 「誰?」 我不得已轉過身子,才發現另一個出聲的身影是馬吉利,我好一陣子沒看到他,一直以為 他早就回東海去了。 「沒事,是桑尼亞的小鬼。」艾寇說道,但馬吉利還是直盯我看。 「你在這裡幹什麼?」他問道,聲音還是冷淡而不耐。我不知道要回他們什麼,但又不好 直接走掉,只好跟他對看。 「回你房間去。」艾寇看了馬吉利一眼後對我說道,我當然是求之不得,要不是他們突然 開門出來,我早就打算要走了。 我離開前又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馬吉利還是瞪著我看。 *小亞細亞:希臘古稱。天鷹座還有一傳說:宙斯曾化身為一隻大鷹,將特洛依王子加尼 米德抓上奧林珀斯山,要他替自己斟酒。 -- 赫斯辛鮮網專欄: http://www.myfreshnet.com/BIG5/literature/plugin/indextext.asp?free=100214504 噗浪:http://www.plurk.com/ohmygodoops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71.20.145.165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02646555.A.330.html

06/13 17:38, , 1F
原來之前是演戲啊!推,喜歡充滿海洋味道的用語~
06/13 17:38, 1F
海盜叔叔們髒話也很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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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看這邊的時候心裡一直有疑問,所以桑叔是以為小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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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被麥西德怎麼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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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叔知道沒有,不過最前面回到房間有意圖確認:「他有對你做什麼嗎?」 ※ 編輯: havana (71.20.145.165), 06/13/2014 22:57:16

06/13 22:55, , 4F
好好看~~~~
06/13 22:55, 4F

06/14 02:40, , 5F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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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4 03:05, , 6F
好看推
06/14 03:05, 6F

06/14 03:46, , 7F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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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4 14:34, , 8F
小鯊魚你知道你醋勁大開嗎~~~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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