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友人

看板BB-Love作者 (Tif)時間10年前 (2014/06/13 01:46), 10年前編輯推噓6(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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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聽著聲響的時候,僅能够揮劍挑落二枚暗器,其後 抱著公子側身急掠,最後那柄帶著幽香的鐵刃,便無可 再避,嗤地一聲沒入肩頭。 他腳尖觸地之時,已聽見熟悉的呼嘯聲,那是後援已至、 先行退避之意。於是他身形一晃,便即出了院落,往東北 方向急掠而去,那是谷中藥盧所在。 傷處只在初時燒灼似的疼,而後痠麻入骨, 鼻間還能隱隱嗅到幽幽暗香,只覺有些懶洋洋 的。他心知毒傷有異,卻也無法,只在百忙之 中低頭看了懷中的孩子一眼。孩子似乎是嚇著了, 把頭埋在他懷中也不出聲。他提劍的手,已逐漸 失去知覺,只能摟緊了孩子,加快了腳步。 到得藥廬婉娘接過孩子送入廬中地窖藏妥,他眼 前已經出現了重影。身子沿著牆緩緩滑下,他靠 著藥廬外的青石牆坐著,肩頭的血還在往外湧, 他伸手摀住傷處,傷處已然不疼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陣陣往上竄的寒意。他放開劍柄,自懷中摸 出丹藥,想放入口中,卻發現舉不起手,只能望著 手頹然落下,讓本握著的淡黃色丹藥滾了出去。 本該用些力,把丹藥取回,但他卻覺得有些累, 只想安生睡上一覺。 有些艱難地仰起頭,春日裡天候和暖,院裡一方 青天如洗,浮雲猶如棉絮一般,悠悠緩緩,隨著 風勢而動,平靜安好。 就像他初到時一樣,當時他倒在院中,只盼著多看 一眼天空,發一會兒呆,醒不過來也沒關係。只可 惜那時一縷腥紅流過面頰,自左邊的眼看出去, 卻是一片腥紅。 他緩緩闔上眼。 就在開始意識模糊的時候,他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丹華、丹華!」 感到有一只手把從地上拽起來,唇邊微涼,餵進 他口中的是那顆落下的丹藥。那人叫了他幾聲, 又伸手按他的人中。 他勉力睜開眼,是蘭尹。 那人一手攬著他身子,沒什麼表情的清冷面容, 正蹙眉看著他。 這個時辰,他不是該在二公子身邊麼? 他想問問公子如何了,但是喉頭只能發出破碎的 音節,衝口而出的卻是喉間一股腥甜,順著嘴角 滲出,濡濕了衣衫。若在平時,把一口血給嚥下 或藏入袖中,自是容易,可惜他現在使不上力。 那人神色大變,抱起他便往庭外走。 「等等,公子那兒」 「在谷主那兒,莫擔心。」 他的頭靠在那人臂彎,微微晃動,看不清那人的 神情,他昏厥過去。 給身周的黑暗吞噬,他望下沉墜。在很深很深 的地方,幽幽邈邈,也不知是不是夢裡, 他想到了和蘭尹初見。 ****** 第一次見蘭尹,他人還在房中將養。 他從谷主處知道這人的名字,他姓蕭,雙名蘭尹。 是個好聽的名字,比之那些個文人墨客,這名字 一點兒不差。當然在他們這類人的世界裡,姓名 如何,並不是重中之重。 只他將是這人的領路人,若這人跟得上便罷,跟不 上那便只能黃泉邊上再會。 他是跟在婉娘身後去見的人。 這人生得很好看,淡然俊雅,便如他的名字。 那時他還在睡,一頭長髮散在枕上,面色蒼 白瘦削,看上去身子尚未大好。 婉娘弄出了些聲響,待人醒過來後才開始診脈。 好似是雙手受了重傷,那日婉娘說些什麼, 他並未細聽。 只記得那人一雙黑沉沉的眼眸望過來的模樣。 沉靜、淡漠但沒有念想。 有點兒像是熾烈焰火後所遺下的灰燼。 婉娘說他腕上有外傷,加之內傷未癒,須得好生調養。 因此過幾日便會去探他,給他配藥施針,檢視他手腕 的外傷。 他當時剛了結一樁大案,閒來無事,便也跟著婉娘一 同去。反正也算是他半個徒兒。 蘭尹的傷好得很快,但面上淡漠,也不太說話, 從谷主那兒聽說,是因為他一位好友過世 之後,便是這般。 蘭尹對婉娘的醫囑從無違拗。無論是喝藥、施針, 作些小幅度活動以利手傷復原,他都是十分配合 的病人。有一回為治他內傷,婉娘用了一味藥材, 雖是療效較強,但其味清苦,喝下去著實不好受。 婉娘煎好了藥,想了一想,又商請廚娘阮青煮了 一碗甜湯,一併端給蘭尹。 他們倆到蘭尹房內的時候,那人正據案練字。 背影挺直蕭肅,正一筆一劃慢慢寫著。婉娘 先前從谷主那兒知道蘭尹除了劍術,亦略通 文墨,便讓他一日練上半個時辰的字,慢慢 兒練回手腕的力量。 他站在邊上看了一眼,字跡猶勁清雅,只有 幾個字許是手傷未癒之故,寫得有些歪斜。 見蘭尹放下筆站起身向她走來,婉娘指著桌上 甜湯跟他說,若太苦喝不慣,便飲些甜湯再 飲便是。 蘭尹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便端起藥碗一飲 而盡。看了那碗甜湯一眼,卻是有些猶豫, 也端起來一口一口喝下去。 瞧那神情,這碗甜湯竟是比那碗苦藥要苦上 幾分,卻不知是何因由。 那人放下碗,低低跟婉娘說一聲謝。 「你不慣喝甜,是麼?」婉娘忍不住問。 「不,這湯很好喝。」那人溫聲說,只神情 有些怔忡,好像想起什麼事一樣。 那神情有些模糊,好像在笑,但又有些感傷。 即便看出來有故事,他和婉娘卻不會去問, 有些往事是不容細想的。只能學會去遺忘。 藏在心裡、爛在肚裡,有一日再帶到墳裡去。 蘭尹開始會說話是在幾天之前,他的師叔來過 一趟,據說吹鬍子瞪眼地把他結結實實大罵 一頓。他當時給婉娘打下手入山中採藥不在, 只谷主在場,據說那位老爺子看上去仙風道 骨,卻不知罵起人來這等兇法。 但那人還是話少。 他開始察覺這人並非對他人無情,只是對自己 淡漠。彷彿就只是活著而已,就好像給什麼東 西刨空了心思,卻沒法復原。 但隨著傷勢養好,心境沉凝下來,蘭尹的眼神 也有些不太同。 其實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眼神澄澈而安靜, 有種少年般的純真,但又隱隱綽綽找的到幾分 滄桑的影子。即便有情緒浮動,也有如小石投 入湖中,只有淡淡漣漪 ,卻不見蹤跡。 他的傷還動不得武,因此他不是在房中看書練字, 便是在天候好的時候,坐在門廊邊發呆。那人常 常瞇著眼抱膝坐著,有時仰首望著天空出神, 一坐便是許久,半晌不動一下,任憑午後暖陽 灑落在他肩上。 有點兒像是某只懶洋洋的獸,攤在地上露著 肚皮,曬著蓬鬆的皮毛那般。 在夜路血雨裡走久,偶然瞥見這種畫面,還是 有點兒艷羨的。 因此他那一陣子,辦事回來便往蘭尹那兒晃, 藉口指點,實則是湊在蘭尹身邊發呆。蘭尹從 不問他,也從不趕他。 只是彷彿默認似的,容許他進入他的領域。 兩個人倒是處的挺好,直到他領著蘭尹, 走入他們的世界,也是這般。 他教導蘭尹如何隱蔽、刺探和悄無聲息地殺人。 他喜歡他的乾淨,但卻親自帶他走進黑暗,因為 既然選了這條路,便無法迴避這些。 他對蘭尹挺嚴厲,因為惟有活著才是一切。 走了幾趟任務,真正手裡沾過了血腥,蘭尹的眼神 在對敵的時候,多了分冷冽的煞氣,但換過身衣服, 收起兵刃,卻依舊清冷如昔。 原以為出身名門,幹現在這些刺殺、暗探的活兒 可能覺得有些屈就,但現在看來,在想通透之後, 蘭尹反而像是天生該作這行似的,行事俐落、 準確、毫不動容。 但他有一點不解的是,蘭尹那些冷漠的表情, 彷彿是衝著旁人去的。 相熟之後,蘭尹開始會對他發脾氣。 在他們在蕭家渡他護著蘭尹在江水下和江陵派 門人相搏受傷的時候,在焉何峽他右肩中掌 險些墜崖的時候。 每回蘭尹給他療傷的時候,他總是笑。 蘭尹氣極了,反而不說話,只是冷冷朝他 丟眼刀子。 那日焉何峽一役後,他暈迷未醒,醒過來 的時候已然月過中天,發現他們身處附近 一處枯木林間,蘭尹避開他受傷的右肩把 他側摟在懷中,伸掌抵住他後心給他調理 內傷。 後來那寡言冷淡的人只問了他一句話: 「你傷重得都快死了,有什麼事兒那麼好笑?」 「覺得心緒好,這便笑了。」他只簡單的這麼回答。 那人瞪他一眼,他卻笑了出來。 說真的,他老是這麼跟他抬槓,也只是因為人生 苦短,何苦老這麼繃著臉。 而且那人生氣時,看起來才有點人味。 而且兩個人都活著,不是喜中之喜,又是什麼呢? ****** 他的毒傷好得很慢。 谷主為內賊一事正在肅清谷內,只他身上有傷, 便名正言順賴在婉娘藥廬中的廂房中養傷躲懶。 婉娘跟他說,他中的這種毒,雖然並非見血封喉 的劇毒,但卻對身體內息有很大損傷,發作起來 十分霸道,抽去毒素並非不能,卻只宜緩不宜急。 又說在他醒來前,一連幾日,蘭尹都臉色鐵青, 守在他床前,直到被谷主喚去為止。 只發作過一次,他便知道婉娘說的意思。 像他們這種人,受傷中毒是家常便飯,特別能忍疼, 但是這回連他也有些受不住了。那是寒冷以及彷彿 鑽入骨縫中的劇烈疼痛,從傷處開始往外擴散, 即便有了婉娘給他服下的丹藥,他仍然疼得想在 床上打滾,雖然他根本動不了。 緊緊握住拳頭的時候,指尖刺破掌心,滲出血來。 他忽然覺得不想被蘭尹看見他如今的樣子,在徒兒 面前痛到打滾,那得多丟臉啊! 但後來,還是給蘭尹碰上了一回。 那時蘭尹來看他,兩人坐在房外的門廊前曬太陽, 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當那熟悉的疼痛漫上來的時候,他摀著肩頭開始發顫, 原本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蘭尹半扶半抱地支撐著他直到跨入房門,才把他抱起 來放到床上。 他從沒發作地那麼厲害過,好像四周都在劇烈的晃動著。 他靠著枕席喘息著,蘭尹的表情也有些模糊不清起來。 那人把手伸過來,讓他握著。 他緊緊攥著那人的手,彷彿溺水之人攀著浮木一般。 後來,那人見他抖得厲害,索性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 自己懷中,扣住他脈門,緩緩度過內息給他。他靠在 那人胸口,閉上眼,不再理會那像波浪一般起伏的 暈眩。那人的胸口溫熱,和他平素冷冷的神情不同。 他仍舊微微發顫,那人堅實的手臂卻始終沒有放鬆。 發作過後,他沒有暈過去,只覺昏昏沉沉,那人的 衣襟給他的汗水濡濕了一大片。 睡過去之前,他還咕噥了一句:「好像挺丟臉的, 不許笑知道麼」 那人並不理會他說的話,只自顧自的忙活,給他 擦身、從衣箱裡給他取過一套中衣換過,給他蓋 被子,也不知道到底笑了沒有。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日清晨,那人會端來 一盅煎好的藥讓他喝,濃濃一碗,算起來總得煎 上一兩個時辰,也不知那人是幾時起的身。藥很 苦,但溫溫熱熱,顯是已放涼過的。怕他喝不慣, 藥碗邊總會添上一兩顆糖或糕餅之類的小玩意兒。 整整半年都沒落下一次。 那是白衣聖手莫風配的方子,是那人攜了婉娘書信 ,親往千里之外求得的。 若剛好適逢他發作,那人會多耽一陣,像那日那般 給他靠著,助他禦毒。 有一回見那人裡衣仍是黑衣,便知那人剛從外邊 回來,只怕是脫去外衫便即過來,那人雖盡量不 顯出疲態,但看上去終究有些困倦,他喝藥時, 那人便在一旁椅上抱元守一,調息片刻,那人 運功時額際滲出一層細汗,神情端正而嚴肅。 他便說,眼下發作沒往時厲害,不用這般耗神 費力。那人沒說什麼,只同他說了些運氣的法門。 他們內功心法路數本來不同,他一開始還默默聽著, 只忽然覺得不對。 「阿尹,你說的莫不是你們那兒的內功心法吧?」 那人看他一眼,沒說話。 「阿尹,你知道,我是旁門左道出身,怎習得 名門正派的門路,再說,玄松道長那兒你怎麼 交代?」他幾乎要苦笑起來。 他知道不該這麼說,可他總不想讓好友惹上麻煩。 少有人知,蘭尹曾是玄雨道人的徒兒,只他一名 生死至交卻是魔教中人,他抵死不肯說出那人下落, 若不是師叔玄松道人力排眾議,險些便被當場處決, 最終武功被廢,給逐出門牆。 這是他沒有表情的原因。 他適才只提及玄松道人,雖是緩了緩,但終究觸及了 那人的痛處。 那人沉默半晌,說道: 「門規雖有不得相傳外人的規矩,但我是棄徒。 再說,門規可沒不許弟子唸誦心法,旁人若不 留神聽了去,那也是無法。」 他一怔,那人卻熟極而流的往下唸,唸一句, 便等他一會兒,竟是要他記下之意。到了這個 地步,他如何不明白那人的苦心。 也只好硬著頭皮先記下再說。 這一學卻是學了三月有餘,他依法行功, 果然發作時煩惡之感減少甚多。 ****** 那一日早晨,他給一聲落雷驚醒,坐起身來, 只覺手心都是汗。 窗外暗濛濛的,只聞雨聲淅瀝,已是風雨如晦。 抬首看案上時,一只蠟燭點著,燭芯隨著自 窗櫺縫隙吹入的冷風微微搖曳著,光暈和暖。 一只素色瓷碗如往常一般擱在案上,一旁擱著 羹匙和一個小紙包。 這個時節陰雨總是連綿不斷,卻不知何時天色 方霽? 雨日本來好眠,但他先前受過重傷,眼下又添 新傷,舊傷處在陰雨時往往隱隱作痛,夜深 而不能入眠。 那人也受過傷的,見他最近神態疲倦,大約也 知曉是怎麼回事,晚間睡前便取了藥膏替他 按摩舊傷處,以及初癒合不久的新傷。那人手 勁不弱,但力道控制得當,能够使藥力滲入 肌理,又不至於弄痛他。 有時那人替他擦完藥,他便睡著了,衣衫被褥 還是那人替他整好的,往往能一覺睡到天明。 那人見他睡得好,便將送藥的時辰往後推遲了 半個時辰。 他披衣起身,走到案邊,揭開碗蓋一看,裡頭 深濃藥汁還冒著熱氣,想來那人方來過不久, 隨手打開紙包一看,卻是兩色細點,一白一黃, 作工甚是精緻。 他喝完了藥,揀了一件細點放入口中,入口清 芬甘甜。雨日本蕭瑟微冷,但他此刻卻覺身 心暖融,十分舒適,不由心中一動,想起那人。 那人若見他睡著,多半把藥放在案上,便即離去, 過一會兒才會再來。 往窗外一看,那送藥之人,一身黑衫,卻坐在廊緣 望著外邊。他微微皺眉,這麼著不淋濕了才怪。 「阿尹。」他喚那人。 那人沒有聽見,彷彿神思穿過雨幕、心馳遠方一般。 他心中一動,走到那人身邊坐下。 那人終於查覺,問道:「怎不再睡會兒? 」 「阿尹,你這舊傷,最近會疼嗎?」他伸出手,覆在 那人腕上衣袖上。 那人微微一震,幾乎要把手給抽走,卻終究沒動, 任他按著,沉默著沒說話。 他伸手拉過那人右腕,褪下玄色衣袖,露出那人 腕上套著的鐵製護腕。 那護腕摸上去冰涼入骨。他與那人初見時,便見 他帶著這護腕,也不知長年累月這般帶著給硌疼 了沒有。他輕輕卸下那護腕,護腕下的肌膚便露 了出來。許是久不見日頭,那人腕上的肌膚看上 去蒼白,上頭一道長長傷疤,即使時日已久,傷處 早已收口,創痕已淡,依然觸目驚心,看得出來 當初傷口很深。 他撫上那道傷,那人的腕子許是帶著金屬護腕之故, 摸上去有些涼。 他的手指剛搭上那人的傷痕時,那人幾不可覺地顫 了一下,旋及溫順地讓他握住。 那是那人身上最脆弱的一處傷,他忽然這麼覺得, 即便傷好了,仍然烙在心底,時不時便隱隱作痛。 他撫過長長傷疤,握住那人的手,彷彿希望度些 暖意過去,讓那人回暖一般。 那人的手是練武人的手,指掌修長,手掌內側有一 層練劍練出來的厚繭,安靜的留在他掌中,握了一 會兒,逐漸給摀得熱了,不像初碰觸時那般冷。 「外邊冷,你會淋溼,到屋裡說吧!」那人似乎 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道。 到得屋裡,燭火已給冷風吹滅,兩人便脫了靴子 併肩窩在床上,誰也沒想著去點燈。 那人靜默了一陣,有些不安地動了一動,最終還是 緩聲開口: 「我拜師那日,離開那日,都是雨天。師父第一次 教我心法時說我記心好,其實只是窗外有雨,心特 別靜而已,但眼下每到雨天,我心裡便很亂。」 「丹華,我從沒跟人說過我的事,今兒我說給 你聽。就當成聽故事也成。」 那人聲音有些低沉,沒有看向他。 「那一日,也是下大雨,師父打了我一掌,提劍 挑斷我雙手手筋。我倒在地上,胸前和雙腕都是 血,師父舉起長劍,劍尖停在我脖頸之前數吋, 寒光盈目,我只道是師父要殺了我,當時心中竟 覺有些快意,卻只見劍刃一振,給生生斷成兩截, 摔在我腳邊。師父當先走了,其他同門依次跟上, 那時我還有意識,明明看的清楚,卻覺得眼前發 暗。」 「那口劍是我十歲入門習藝時師父所贈,劍在人在, 劍亡人亡。」 那人說的平淡,他卻覺得心中發冷。 「那是冬日午後,我昏過去,在晚上給凍醒過來, 染上了風寒,那時傷病交迫,後頭還有其他門派的 人跟著,我既是棄徒,對他們來說我一條性命, 實與螻蟻無異,若不是師叔暗中遣人相護,我活不 到今日。」 「我不怨師父,一身劍法既是他所授,已還了他便 再無虧欠,自此恩義兩絕。」 「我只是不明白,傾全派之力,追殺一個重傷瀕死 的人有何仁俠可言,更何況,那人淡泊曠遠、從未 為惡。師父教我道義,難道是要我株連無辜、賣友 求榮?」 「那時我在谷主這兒,傷勢大好之後,師叔來看過 我一次,他說他平時看我一板一眼,實在不入他眼, 只這件事他很看得過去,直讚我有骨氣,又說你師 父不要你不打緊,我收了你便是。」 想起師叔古怪脾性,那人語調中有著淡淡笑意。 「因此我其實拜過師的,傳了你心法也沒什麼。 師叔個性閒散,本和江湖中人交好,我後來練的 劍術,便是從中取法而來,已看不出原來的路數。 只這心法,雖是重新練過,但卻已深入骨髓,不 會忘記。」 「阿尹,後來你可有見上你那朋友?」 「他傷勢很重,又有傷在咽喉處,已經不能言語, 是谷主託人送他來的,他見著我,只摸著我手上 的傷落淚,他說不出話來,可我知道他是在說我傻。 他平素安然沉穩,那天卻傷心得不得了。」 「後來幾日,他便和我同房睡,很多時候他精神 不濟,時常睡著,若他精神好些,便取了筆和紙 同我談話。」 「他只多活了那十五日,他在我眼前倒下去的時 候,嘴角還帶著笑。」 「那幾日,彷彿把一生的話都說盡了似的。」 「後來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法子開口說話。」 「那一陣子,我傷勢惡化許多,神智也不太清楚, 那時師叔又來,結結實實把我臭罵一頓。他看我 不說話,也有些喪氣,便發起牢騷,問我什麼 朋友不交,倒攤上個身受重傷的,說我這武功 給人廢得多不值。」 「我沒有覺得不甘心,只可惜相處的時日太短。」 「師叔說看不出來我木頭一般,卻是個癡心人。 又罵我死心眼。」 「師叔越罵越生氣,好像還說我『像驢子一樣倔, 連轉彎都不懂得。』,後來我卻睡著了,實在沒 聽清他在罵些什麼。」 他久久未說話,只是伸出手摸索著覆上那人的手背, 安撫似地拍了拍。 那人只沉默著翻過手掌,包覆住他的手,緩緩握緊。 後來回想起來,那天的狀態,有些像兩只野獸在雨日 蜷縮在溫暖乾燥的洞穴裡頭,給彼此梳理皮毛、舔拭 傷口一般,沒有光線,僅聞雨聲。彼此軀體相依、 氣息相聞,只覺心頭有些熾熱、有些酸軟。 好像無須言語,便聽得見對方的心跳。 <終> 後記: 一直想寫個冷一點,不擅表達的人,可是他又抗拒 不了給他溫暖的人。面上冷,心頭卻很熱,他知道 誰對他好,可以把心都交付出去,就是故事裡的 蕭蘭尹。 另外一個,則是有點沒心沒肺,不怕冷的那種人, 平時懶洋洋,遇事可以以性命相託的人, 不說漂亮話,只在你想說的時候安靜地聽著 就是故事裡的莫丹華。 故事寫得不好,有點莫名其妙。 歡迎留言。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25.197.236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02595171.A.C57.html

06/13 03:52, , 1F
06/13 03:52, 1F
謝謝你看完文章,寫文很開心,貼完文開始很擔心 XD

06/13 13:30, , 2F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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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推! ※ 編輯: corgifox (114.25.197.236), 06/13/2014 18:55:19

06/13 19:41, , 3F
很喜歡這故事噢!:)
06/13 19:41, 3F
謝謝你喜歡,很開心 : )

06/13 20:51, , 4F
作者作者大大你忘了這個(一)(撿(遞ˊ艸ˋ
06/13 20:51, 4F
謝謝你來看文 : ) 這個故事其實是另一個故事的旁支 有一天忽然很想寫兩個個性迥異的殺手之間的故事 當時原本的設定是想要寫兩者之間比較隱晦的情愫 溫溫淡淡、幾無所覺 就斷在這裡,也想過是不是不妥 也想過他們兩個是不是應該再表述地清晰一些 讓他們倆有個明確的定位。 但是我覺得以蘭尹的性格,他會做很多事來 表明他的心跡,但未必見得會去說 而丹華也是,他是不會主動開口的。 還有一個點就是 其實我覺得他們之間到最後是可以換命的關係 雙方之間的信任和溫存,已經超越了愛情本身 其實說與不說,好像也不再重要 他們不會去在乎那些 也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我覺得戰友和情人之間 的那條界線,我還不能處理得很好 總覺得有些模糊,尤其是在轉折的描述上 還不太能掌握,無法自圓其說。 所以這個故事的篇名用了「友人」這樣的文字 其實也是有些無可奈何。 也許有一天我想通之後,會自打嘴巴也不一定 XDDD 謝謝你!! ※ 編輯: corgifox (36.229.252.233), 06/13/2014 23:27:38

06/13 23:31, , 5F
推一個~好看的故事!
06/13 23:31, 5F
謝謝你 : ) ※ 編輯: corgifox (36.229.252.233), 06/13/2014 23:55:53

06/15 18:19, , 6F
我喜歡你的文字還有下頭的情感。
06/15 18:19, 6F
謝謝你喜歡 : ) 其實算是一個不太會表述情感的人 XD ※ 編輯: corgifox (36.229.252.233), 06/15/2014 21:5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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