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單純誘騙 (07)
※※※
韓天岳沿著下坡靠著記憶往那個小孩家的方向衝的時候，是從沒有過的雀躍。手裡握著賓
士450 SEL的小車模型，他送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給對方。
因為父親的職業關係，從有記憶以來家裡就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車模型和相關書籍，對書本
裡陌生的機具感到興趣，是連父親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便接受公司的調職，舉家搬遷至
德國總公司進行主管培訓的訓練課程。放假的時候父親帶他參觀了設立於工廠附近的博物
館，在那裏親眼看見了一輛車從無到有的製程，冰冷的鋼鐵每通過一個工作站，就像是被
施了魔法似的被逐件組裝，最後生成一件帶著沉穩心臟的藝術品。
『那顆心臟，叫做引擎。』父親這樣告訴他。
自此，他便愛上了這種隱藏在鋼鐵之下的爆發力，從小模型開始玩起，到等比例縮小的實
車模型拆解，那就是他的世界。
這個世界他只想和一個人分享，那個接受了他的玩具就再也不掉淚而堅強起來的小孩子，
一開始就像一件不起眼的零件，在重重組裝焊接之後，脫胎換骨。
想告訴他在德國看到的一切，想跟他做真正的朋友。
雖然也能在德國繼續學業，卻在聽見爸爸要調回台灣帶分公司的時候，一點考慮都沒有的
也嚷著要跟回來，雖然並沒有如願見到想見的人，卻依舊抱著還能再碰面的希望，
『你說的應該是上一個屋主吧，我們三年前搬來這裡的喔。』大嬸說的話斷了他的思考。
他才十二歲，上哪去找一個只知道名字的人？
＊＊＊
國中的課業對韓天岳來說並不難，學習是件有趣的事，無論是課本，或是最愛的車子。
他常在放學後蹲在附近車廠看人維修，但也因為是國中生的身分，常常被趕跑。一間換過
一間，就算一直被趕，他也不在乎，這間兇他，就找另一間。
最後落腳的地方是玄武的車廠。
去了三次，當玄武終於朝他走來，以為自己就要被趕跑的時候，落在他眼前的卻是一瓶未
開封的飲料。
『我可以留在這裡嗎？』
玄武肩上的刺青讓他害怕，加上總是一副撲克臉，配上深邃的輪廓，特別是有陰影打在臉
上的時候，像是吃人的鬼怪那樣，更是嚇人。
起初以為玄武只是沉默寡言，沒想到是真的不能說話，喉嚨有道淡紅色的醜陋疤痕，只在
紙上告訴他是以前不學好打架受的傷，往事他都不太想提。
從玄武這裡能學到很多，像是車體結構、拆解研究細部的零件、引擎組裝方式，甚至是電
路板的調整技巧，只要他想學，玄武都會毫不保留的教給他。
在國二升國三的暑假，他發現玄武的手臂上多了一些瘀青，問他是不是和人起爭執打架，
卻得到沉默的回應。
幾天後，玄武出門幫一位老客戶看車，怕韓天岳一個人在車廠有危險還特地將鐵捲門都放
了下來。只是玄武才剛離開沒多久，就傳來鐵捲門被不停踹踢的聲音。他不自覺拿起櫥櫃
旁的球棒防身，想起父親早告訴過他別亂跑，有不少主管階級家都收到了威脅要綁架小孩
的恐嚇信，但他一直都覺得有玄武在，根本不用擔心。
直到玻璃窗被打破，才覺得自己很危險。
『你是誰？』將休息室門板踹開的，是個紅髮的外國人，一臉輕挑猖狂的樣子，看起來就
不是好人。
『你又是誰？為什麼破壞玄武的車廠？』在德國的時候比他壯的同齡孩童比比皆是，即使
眼前高瘦的紅髮男朝他逼近，試圖以威嚇的方式壓迫他，他依舊不為所動。
『聽說玄武收了個徒弟，沒想到連膽子都跟他一樣，沒在怕的嘛。』
對方接下他揮過去的球棒，他使力扭開後再揮，卻直接被對方搶走。對方應該是高中生，
兩方力氣有著不公平的懸殊，但他不覺得自己的力氣和同齡比起來是偏弱的，憑著一股怒
氣，他將對方推倒在地。對方沒有生氣，反倒是瞇起眼，用發現新大陸的表情迅速起身揪
住他的衣領。
『放開。』他不能怕，怕了就輸了。
『你會開車嗎？』
『不會。』
『叫玄武教你。』語畢，隨即像破布一樣將他扔向沙發。『暑假結束前我會再來找你，看
在你什麼都不會的份上，不跟你比山路，那就一公里的折返和你比速度好了。』
『你憑什麼！』為什麼要別人指揮他該做的事，還是這個沒禮貌的傢伙。
『要是不敢，我會在開學前把玄武的車廠燒個精光，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你以為你是誰，外國人就不用遵守台灣的法律了嗎？你敢動車廠，我一定報警！』
突如其來的壓迫，他還以為自己要被悶死在沙發裡。對方將他的頭死命壓進沙發，讓他覺
得自己的太陽穴被按得生疼。
『Mam na imie Blake, Blake Kaczmarek.』
玄武回來的時候，看見凹凸不平的鐵門就知道出事，進了場內也只看見碎裂的玻璃窗和凌
亂的工作室，原本排列整齊的材料區雜亂不堪，韓天岳像破布一樣全身沾滿要回收的機油
。都被打成那樣了，一看見玄武還是倔強的從油汙堆裡掙扎著想爬出來。
『是誰？』抓了一張廣告紙，在背面寫下問題。他一直以為不會說話對自己的生活並不會
造成不便，卻沒想過有一天重要的人受傷了卻問不出半個字的感覺會這麼難受。韓天岳是
個聰明的小孩，他是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富家子弟會甘願把自己的手弄得都是髒汙，卻了解
沉浸在機件裡的世界，對他來說是最滿足的。只要是真心的喜歡做這些事，他會盡力把所
知的都教給他。
『教我、教我開車。』全身上下都是挫傷，看到他就像溺水者看到浮木那樣緊抓著他的手
臂不放，韓天岳的眼神不像十四、五歲的孩子，而且這個年紀根本就不應該學開車，連機
車都不會騎。『Blake說，我不跟他比賽，他就把這裡燒掉。我不能……不能讓這裡不見
，我要贏他！我要贏！』
『你未滿十八，我不能教……』他甚至連最後的字都還沒寫完，紙張就被韓天岳搶走撕毀
。
Blake，又是這個不把別人生活攪得一團亂就不甘心的傢伙。
『這是你的心血，你沒了這裡也沒有錢再蓋一間不是嗎！我喜歡這裡，卻沒有能力奉獻什
麼，但如果我可以，我會跟想毀了這裡的人拼命！』
Blake是玄武出獄後交的第一個朋友，玄武因為想開修車廠缺錢，便透過Blake得到參加山
區競賽的訊息。深夜的麟棲山很少人會經過，警察也不想跑大老遠來這裡巡邏，便成了三
不管地帶，只要沒出事，這裡基本上都是飆車族聚集的場所。有了這塊山頭，他們便不會
去街道上作亂，這是長久在這裡居住的人都默許的淺規則。
玄武知道這座山只是他賺錢的地方，不能因為沉溺於比賽的刺激而迷失夢想，就在他不想
再參賽的時候，紹家兄妹出現了。
女車手本來就很稀有，特別是紹家的妹妹才十八歲，應該是才剛學會開車的年紀，卻在直
線賽裡打敗玄武，趁這個落敗的機會，玄武不再比賽，回到市區郊外開了他想做的修車廠
事業。
但是Blake卻不能理解他的夢想，有這麼多的對手和資源，想扳回一城並非難事，便衝到
才蓋了一半的廠房和玄武爭執，卻又因為玄武無法出聲和他爭論，讓他的怒氣不減反升。
兩人決裂的點在Blake從合作夥伴轉為愛情這種變調的慾望。
的確是很誘惑人的身體和長相，但那不是玄武想要的。
『我只能當你是朋友。』用來交談的筆記本在最後一頁寫上結束一切的八個字。
後來只聽說Blake跟著紹家兄妹，玄武一直下意識的不去關注麟棲山的消息，但畢竟開的
是修車廠，總會有些來訪的車手談到山上發生的事。
像是紹家兄妹又創了新紀錄、Blake暴力式的打檔過彎都差點讓對手撞山或是衝出護欄，
有人還計畫讓Blake失手被警察逮捕，但是接下來的消息就都沒人再提起了。
『你父母沒有說什麼嗎？』和韓天岳的交談，玄武使用的是新的筆記本。
『他們不常在家是沒差，但我哥有看到……我叫他不要講。』
Blake輕易的將他整個人抓起再重重摔下，他不知道這外國人除了飆車是否還去練了拳擊
，始終只來得及保護自己的頭部，其他地方則是傷痕累累。
玄武要他把事情始末告訴父母，畢竟他未成年，但韓天岳卻倔強的一個字都不想說。他應
該去做符合年齡的事，像是逛街、打電動，或是對老師惡作劇，但是韓天岳在學校卻是個
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人緣極好，只是出了校門就像變成另一個世界的人那樣難以捉摸。
從受傷第一天開始，韓天岳一放學就纏著玄武要他教開車，玄武卻總是把『這是大人的事
』那張紙拿出來堵他，直到韓天岳將一台應該是報廢的車體發動引擎，玄武才驚覺自己在
不知不覺間教給這個小孩那麼多，簡直像是另一個自己。
『我一直都在修這台車，教我開。』
跑直線第一個會遇到的問題是風阻，玄武挑了風阻較低的車殼套上韓天岳修復的引擎，根
據韓天岳的身形調整內裝，最後才加裝一氧二化氮增壓裝置。
他不是很願意讓那麼小的孩子用危險的增壓裝置，一氧二化氮和汽油燃燒後產生出的高溫
點爆，若是分量沒有斟酌使用，很容易使引擎起火。一開始他並沒有告訴韓天岳可以加裝
增壓裝置，就是不想他冒險，而且這對一個孩子來說太超過了。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韓天岳用沉穩的口氣遞出一張紙，上面寫了幾條算式。『我算好
了，不會出事的。』
這孩子的冷靜超出該有的年齡，紙上的字的確是他本人的筆跡，他身邊也沒有人會幫他算
這些東西。
『你是來真的？』他想問韓天岳更多事，最後卻只在筆記本上寫下這五個字。
＊＊＊
然而比賽卻沒有如韓天岳所想的順利進行。
Blake調侃他在這段期間身高似乎抽高不少，卻在下一秒收起笑臉，瞪視著韓天岳後方。
樣子和裝扮都像個大學生，帶著半黑框的眼鏡，頗有書香世家的風範，看起來和麟棲山的
小混混明顯是兩個世界的人，卻從一輛做了消光鍍膜的日產350z中現身。
『你是有多走投無路才向國中生挑釁，丟不丟臉？』鏡框背後的眼神雖然充滿笑意，
Blake的臉卻越發陰沉。『雖然你看起來也不像國中生。』話題轉到他身上，雖然也和
Blake一樣對他上下打量，卻沒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他也瞪了回去，不想矮人一截。
『不要小看Blake，也不要跟他走太近。』
跟邵競揚較為熟稔之後，邵競揚這麼告訴他。
Blake眼裡只有比自己強的人，但並不代表他願意事事都聽從邵競揚，他有他自己飆車的
路數，喜好刺激並追求失速感的人自然會靠在一起，不管他玩的是重機或是改裝車，都是
危險的人。
『天岳，我不希望你出事。』
韓天岳沒讓邵競揚碰過他，雖然他不排斥讓對方的手指觸碰自己的臉頰，但還是太靠近了
。
※※※
睜開眼，覺得能脫離夢境完全醒來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他依舊躺在這個人的大腿上午睡，而且伸手觸碰他，就能看到他很茫然的睜開眼，發現自
己又莫名其妙的睡著並讓出大腿給人當枕頭那樣尷尬的表情。
然後，會怪罪這個季節令人昏昏欲睡。
「繼綸，你要對我有慾望一點啊。」就算捏著他的耳垂，似乎也不為所動，一副無慾無求
的樣子。
「我不是都跟你在一起了嗎？」就算覺得這份感情談起來有點沉重，看到你的臉還是像沖
昏了頭一樣什麼都忘光了啊。
欸，不是那樣啊。
「親我。」
撫摸從耳垂下移至頸項，本以為還需要施點力，沒料到手還停在半空中，黃繼綸就低下頭
吻他。
果真還是很嫩，只好伸出舌頭，告訴他親吻不光只是觸碰就好，也是能循序漸進的。
沿著他的髮旋幫他順髮，想著這個綿密的吻可以持續多久，午睡結束的鐘可不可以不要那
麼快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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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愛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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