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D'accord - 飲米堂 (老大x頭目)

看板BB-Love作者 (0km)時間10年前 (2014/04/03 10:37), 10年前編輯推噓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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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是什麼意思?」 嚴冀恒捏著手裡的粉紅草莓邀請函,瞪著眼前笑得人畜無害、一臉天真的頂頭上司。 「歡迎你進公司啊,例行的迎新party。你可是Boss的親弟弟外加Ronson教授的愛徒耶, 這兩者綜合起來,每個人都覺得這真是太可愛了。」尤其是粉紅草莓邀請函,可是她想破 頭才設計出來的。 感謝Boss那天跟親愛的老弟講電話不小心被她聽見『原來你是從那時候開始就喜歡吃草莓 的東西』這句話啊! 竹筱笙,女,拒絕透露年齡,工作壓力有,但是擁有S君這名屬下就等於上班真歡樂的粉 領新貴正御姐,光明正大竊笑中。 「我討厭這張邀請卡。」就算她是上司又怎樣,這女人完全把公事和私事混為一談,怎麼 會有這種人! 「不是吧,我還有噴草莓香水欸。」轉過身,拿出一只便當盒,裡頭放滿了水珠晶密佈的 ──草莓!?「你不來就不給你吃草莓。」 「……我恨妳。」 「謝謝喔。」 看著嚴冀恒穿著筆挺西裝人模人樣的,內心卻像十七八歲壓抑的純潔少女……老天爺,您 真是送了個極品──可極度玩弄的極品啊。 當然她絕對不承認那是因為在外國唸書時,看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紈褲子弟頂著超乎常人 的腦袋和絕佳外表,背地裡的聊天內容卻是哪個宿舍的傢伙誘拐了無知高中生上床之類的 骯髒事之後,對擁有相似背景的男性所生的厭惡感覺就是了。 嗯……不過嚴家兄弟是絕對不一樣的,這點她能掛保證。 雖然她的嗜好是玩弄弟弟,但骨子裡卻由衷的對嚴冀瑞肅然起敬啊!竟然能對純潔與暴力 大力撞擊而心理扭曲的弟弟百般容忍,而這個弟弟還頂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到處作威作福 …… 嚴家三分半大哥,您真是太偉大了。 三分半的時間,可決定了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啊。 *** 「哪有派對主角一臉怒氣沖沖進門的。」平常沒事就喜歡搔頭髮M君,在家時總是把自己 變成翻譯思考下的犧牲品。 就算打呵欠也不會被覺得一頭亂髮很怪,這才是重點。 只是難得的,在正式場合裡那些亂翹的雜毛都整理好了。 「哪天你硬被逼來參加你不得不當主角的派對就知道了。」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幸好這懶 惰成性的傢伙打算跟他一起來,不然他根本打算繞個會場一圈讓大家觀賞完就走。 不過……方劭寰是真的很樂意跟他來,這點讓他很意外,連衣服都搭得很得體。一直沒機 會看他穿的休閒式西裝,在本來就該是一派輕鬆的歡迎派對裡顯得再自然不過。 派對結束前的重頭戲,則是上司和新人的一支舞。 方劭寰竟然舉雙手贊成!? 「妳能分得出嚴冀瑞跟我?」一直以來能這樣做的只有方劭寰,雖然他說大半都是憑感覺 。 「我當然分得出來。」將香檳一飲而盡,順勢放回服務生的拖盤,竹筱笙的眼裡充滿自信 。「只有你身邊才圍繞著一股妖氣。」 「死三八!」 順著眾人的掌聲,高舉雙手走進舞池的竹筱笙,若不是因為討厭她嘴裡說出來的話,或許 他會承認她真的很耀眼。 ──『嚴冀瑞,你會好好保護她吧?』 「嚴、嚴冀恒,你是故意的嗎?」 「不是。」 「你真的……」 「對,我不會跳舞。」 所以踩到妳的腳,絕對不是故意的。 至於方劭寰,從頭憋笑到尾,他得一邊微笑面對S君的同事兼偵探小說書迷、一邊往某人 正怒氣沖天跳舞的方向看,整個憋得好痛苦。 *** 派對結束,嚴冀恒得到了草莓蛋糕當作禮物,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草莓會有羞愧的感覺。 只是,才剛回到家把蛋糕從紙盒裡拿出來,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接聽之後臉色凝重。 「老大出車禍。」 「啊?」 「老大,高睦宇。」 方劭寰的表情還在錯愕,卻已經將烏龍茶放進冰箱,重新穿上外套,一副要再出門的樣子 。 「你要現在去?」這傢伙,一臉茫然,都還沒跟他說高睦宇是哪間醫院就想像隻無頭蒼蠅 衝出去啊?「你知道哪間醫院嗎?」 「你知道就快點啊。」連忙將蛋糕放進冰箱,又急急忙忙拉著嚴冀恒出門,簡直像個老頭 ──迷路的老頭。 以往被稱為角頭老大的高睦宇和頭目柳建揚也來到了他們所居住的這個城市,和朋友合資 開了間以米食為主的簡餐店,叫『飲米堂』。裡頭的招牌餐點是烤糯米丸子,有很多學生 放學後都會來買一串三個十五元的糯米丸子,一邊等車一邊吃。 另外還有烤麻糬、淋上特製醬汁的鍋巴餐、包了烤山豬肉片的粽子,以及一些原住民特有 的下酒菜,最不能錯過的就是晚上十點之後供應的小米酒、毛豆及酒釀米丸子,還有一些 調酒和不在菜單上的餐點,全是心血來潮想什麼就煮什麼。中午提供商業午餐便當,到了 晚上就變成上班族下班後休閒聊天的最佳場所。 聽說,高睦宇開始做了這份事業之後,個性變得比以前隨和許多。以前國高中常看見他為 了班上找別班同學出來撂話的那種狠勁,已經沒有了。 聽說,高睦宇喜歡玩改裝車,總是在柳建揚一忙起來沒注意他的時候,大半夜開車去山上 比賽。 聽說,柳建揚每天晚上想菜單的時候,只要又發現高睦宇溜出去飆車,脾氣就會很差,連 帶影響隔天料理的精緻度。 這麼多的聽說,卻始終摸不清兩人的關係到底如何,若說是朋友,似乎又比朋友再好一點 。 情侶似乎又算不上。 一進到病房,就看見柳建揚坐在離病床最遠的角落吃便當,而高睦宇面前只有一盤醫院代 訂的午餐。 「醫院會準備的菜真是數十年如一日。」不拐彎抹角,嚴冀恒直接嫌棄。 「沒辦法,託醫院買就只能吃這個啊。」高睦宇一臉無奈。要知道對面那啃著自己做的雞 腿排飯的傢伙分明就是刻意刺激他的。「我超想吃那個雞腿的。幸好我等一下就可以出院 了。」 雖說是車禍,身上倒也沒什麼大損傷,只是手和腳都有幾處地方包上了厚厚一層紗布,右 臉頰也擦破了一大片,還套了護頸。 「喔,雞腿?高睦宇,想吃雞腿嘛。」 頭目,你可以不要這麼酸嗎? 「那個……老大,你是怎樣撞的啊?」 「啊,有點難解釋原因。」說得有些心虛,還看了一眼依舊悠閒吃便當的柳建揚,即使對 方完全不理他,那種樣子多半就是內心的怒火正熊熊燃燒,水灑下去還會蒸發。「不過幸 好建揚沒在車上啦,嚇死……副駕都凹了。」 「要是我在車上還得了!」才吃了一半不到的便當,被重重摔在桌上,單人病房裡一片死 寂。「你把自己傷成這樣,就是渾帳!」 接著,是一連串的排灣語,聽那口氣十之八九是在訓斥高睦宇。 嚴冀恒難得的瞪大了眼睛,像個等著被挨罵的小孩那樣逕自找了位子,乖乖坐下;方劭寰 兩隻手指還捏著高睦宇綁在肩上的謢具繩子,嚥了口口水,伸手往後方摸索,也找了鐵椅 坐下後,才驚覺自己的手指還放在對方身上,連忙縮回外套裡藏好。 「他們兩個都還在這裡,你不要講那個啦。」 講、講什麼? 「……我要回去了。」柳建揚雙手環胸,狠狠瞪了高睦宇一眼,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出病房 。 「唉唷,他終於走了。」一副沒事的表情,高睦宇呼了口氣。「阿寰啊,那個便當他不吃 完浪費,拿來我吃吧。」 「你可以吃?」嚴冀恒瞄向老大受傷的手和極度無法動彈的脖子,很明顯的存疑。 「我還有左手嘛。」 *** 回到家,差不多已經是半夜,方劭寰一臉憂愁。 「你再皺眉頭,就老得快。」進了玄關脫鞋,嚴冀恒不停戳著他的眉心,要他別想太多。 「飲米堂開幕的時候,每個人都到了,那一天大家都在喝酒都在笑,今天怎麼會這樣?」 雙手環膝呆坐在玄關,看著從飲米堂拿回來的山豬牙鑰匙圈發楞。這是開幕那天,頭目送 的鑰匙圈,說是老大做的,朋友限定。「現在,我看到這個鑰匙圈就覺得很難過。」 「我也不想飲米堂因為兩個大老闆鬧翻就收起來。」走到餐桌旁倒了兩杯水,嚴冀恒也難 得露出了鬱悶的表情。「雖然老大和頭目是跟朋友集資才把飲米堂開起來,一旦他們兩個 分開,等於飲米堂沒了廚師做招牌菜,那還開什麼店。」 說完,握起方劭寰也擱在餐桌旁的手,感覺有些冰冷。 大家笑著喝小米酒慶祝,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情。開幕那一天連嚴冀瑞都帶著竹筱笙到場了 ,那是方劭寰第一次看見嚴冀瑞笑得這麼高興,因為喝到有點微醺的竹筱笙還笑著偷偷告 訴他『瑞說,他弟弟可以交到這麼多朋友真是太好了』。 *** 第二天是星期日,方劭寰難得的在失眠近整個晚上後,還在九點起床。 一旁的嚴冀恒還在熟睡中,眉頭卻皺著。 『九點多……如果是平常時間,老大和頭目他們應該在準備營業了吧?』 星期天他們只在中午營業,照理來說九點差不多該是準備食材的時間才對。他躡手躡腳摸 出手機打簡訊,想問看看高睦宇還好不好。 沒想到,對方的簡訊和往常那樣,內容都是不痛不癢。 『一切ok,中午再過來請你吃飯吧:)』 但是右手臂固定著,要怎樣煮飯啊? 昨天嚴冀恒還說,心情不好的柳建揚,煮出來的菜應該超級難吃…… 「HI~」 「妳怎麼又在這啊!」嚴冀恒的情緒波動指數,這幾天異常的不穩定。 一進飲米堂的門,第一個看到的不是頭目或老大,而是嚴冀瑞和竹筱笙。 「瑞說想來看看你朋友他們還好不好。」倆人身旁的椅子上還放了一袋補品禮盒,而嚴冀 瑞的表情則是莫名的緊張。「他一整個很緊張,昨天晚上都睡不著欸,腦子不曉得在想什 麼。今天一早飲米堂都還沒開門就來等,昨天我宿醉啊……」 「誰叫妳要辦什麼迎新派對……」 「嚴~冀~恒~~」 「……」鍾、鍾靖繁…… 「我們是來探病的你不要蹦蹦跳跳!」 一轉頭,就是鍾靖繁被女王送了一掌,黏在牆壁上的動作。 幸好才剛開門,還沒有客人來消費,否則看到這場面,說不定會以為店裡老闆都跑了,才 留下這幾個吵吵鬧鬧的傢伙等著掀翻屋頂。 可是和服務生點完菜已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兩個老早該出現的老朋友卻沒有現身。高睦宇 肯定是沒辦法下廚,但是柳建揚可以啊。 「我去看一下好了。」竹筱笙離開前,還順便拿了禮盒,向服務生打了聲招呼,認得她是 老闆的熟人便讓她進廚房。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卻白著臉走了出來。 「怎麼了?」嚴冀瑞走向前拉著她的手,不時往廚房的方向看,一臉擔憂。 「剛剛我跟工讀生一進去,傻眼了,裡面像被轟過一樣。」 其餘四人一聽,只覺得事情大條,連忙撇下吃得正盡興的小菜,三步併兩步跑向廚房。 幾名工讀生說兩位老闆早上一開門,氣氛就不對勁,雖然對他們的態度還是跟往常一樣和 善,但是兩人一碰頭就沒了以往的那種熱絡。而廚房變成這樣,是他們完全都想不到的。 「老大……高睦宇!高睦宇!」最先有動作的是方劭寰,他從一片凌亂的刀具中抬起頭, 突然推開廚房後門跑了出去,大家隨後看到的景象就是老大被頭目打得很慘的樣子。 「喂欸!不要這樣啦,他受傷耶,喂欸……」原本衝了過去想阻止的鍾靖繁,卻被柳建揚 一把推開,接踵而來的又是一連串沒人能聽懂的原住民語。而高睦宇要不是閃躲就是挨打 ,明明就有還手的空間,他卻沒那樣做。「這樣不行啦,頭目都殺紅眼了看到沒有!」不 死心的鍾靖繁打算再衝上前阻止,卻被另外一隻手給擋了下來。 「媽的完了!」 擋住鍾靖繁衝出去的人是嚴冀恒,而幾乎不到一秒的時間,方劭寰也衝了出去,只來得及 罵髒話的短短幾秒裡,柳建揚的一拳,將兩人打趴在地上。 「有沒那麼威的拳頭啊!」 「冀恒!冀恒你看這邊,我比多少?」嚴冀瑞連忙扶起自己的弟弟,在他眼前比劃指頭。 「二啦!」摀著左半邊整片麻痺的腦袋,沒想到頭目的拳頭遠比他高中時挨的那些要強這 麼多倍。「方劭寰咧?」 「……」 該怎麼告訴他,方劭寰一被打趴就馬上爬了起來繼續擋著頭目啊…… 沒想到,就算平靜也只是暫時的,柳建揚在喘了幾口大氣候,拿起擺在一旁的鐵棒,朝高 睦宇亭在後門的那輛改裝車走過去。 還沒人反應過來,下一秒高睦宇的車就被柳建揚狠狠重擊,結論是原本只壞了右半邊的車 ,現在變成了稀巴爛。 高睦宇始終低著頭,沒去看自己花了大把金錢時間改裝的車子是如何走完它人生的最後一 程。 「你們不要這樣吵架好不好!我不要飲米堂關起來!」竹筱笙紅著眼,雙手握拳脾氣發得 很大。「你們老朋友只有這個地方能聚了,是老朋友啊!你們兩個不知道自己對這些散漫 的傢伙來說有多重要嗎?」 「欸,妳說誰散漫啊?」鍾靖繁很煞風景的自爆,卻被女王在小腿處踹了一腳要他閉嘴。 柳建揚扔下鐵棒轉頭就跑的那一瞬間,大家似乎都看見了他的紅眼睛除了暴怒之外,似乎 還參著一點水氣。 而那天,飲米堂沒有營業,大家等到了半夜,柳建揚也沒有回來。 *** 「你這樣看起來像個偷窺狂,嚴冀恒看到會吐血。」拉著探頭探腦的方劭寰離開飲米堂對 街,鍾敬繁只覺得像他們兩個這樣躲在對面巷子偷窺人家的店實在很變態。 他趁著午休時間接到方劭寰的電話後就跑出來,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在嚴冀恒去上班之後, 就一個人偷溜來這裡觀察了一整個早上。要是嚴冀恒好死不死打電話回家卻發現沒有人接 ……他的內心會非常火。 「你想頭目會不會在清晨的時候就回家了啊?欸,那老大手受傷,裡面的餐點誰做啊?他 們有營業耶,那個……」 「孩子。」雙手搭上方劭寰的肩膀,他不得不承認現在頭有點痛。「孩子!我深深的覺得 ,你應該進去店裡面問好嗎!」 「開什麼玩笑,昨天那拳頭揮過來我都嚇得快澇賽了……」 「……」但是你當時的氣勢一點都看不出來想澇賽。「我覺得啊,頭目沒有回來耶。」 「你也這樣覺得嗎?」 「啊?你也這樣覺得那你叫我出來幹嘛?」 「因為我怕我猜的不對。」 「……」這個做翻譯、書又看太多的人,腦子真的很奇怪! 最後兩人仍是鼓起勇氣走進店裡喝飲料,不出所料,店裡老闆只剩下高睦宇一個人。即使 工讀生聽著指示忙上忙下,一個人在廚房用左手使力的高睦宇,寬闊背影看起來很寂寞。 「我從來不覺得老大的背影有這麼寬。」 「你不要講那種讀書人才會用的詞好不好。」剛吃下一串丸子的鍾靖繁才發現,早就吃過 便當的自己胃裡還有竟然空間塞丸子。 「我沒有說得很難啊!」也許是因為兩人身型相似,都是那樣漂亮的褐色肌膚和立體五官 ,看這兩人在一起站著太久了,少了一個感覺自然怪異。 *** 以前,大家都說高睦宇和柳建揚兩個人很神秘,不曉得他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就算看 著他們的眼睛,也不曉得隱藏了什麼。明明班上還有其他的原住民同學,就只有這兩個人 的相處模式能讓人看了之後一直掛心。 總是躲在某個角落低聲交談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彼此的默契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好,甚至 ……比嚴冀恆和方劭寰那種病態的默契還更讓人覺得舒服自然。 他們兩個也都是學弟妹爭相模仿崇拜的對象,即使他們從不以領導者自居,確還是能在不 知不覺中帶領班上在每場競賽中獲得名次,這是連班導都很訝異的現象。 用較誇張點的說法,也許是他們被神化了也不一定。 平埔族的他們,面對原住民的神靈總有那麼幾分敬畏。只是柳建揚說,他們面對神,就像 大家祭拜佛祖那樣再平常不過,實在不曉得把他們當神話英雄看做什麼。 『我們只是普通人好不好。』就連這種時候,高睦宇和柳建揚的思考模式依舊是那麼契合 。 *** 午休時間結束,鍾靖繁也回到公司,方劭寰一個人留在飲米堂,說實話他不是很想離開, 卻又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唷,孩子。」高睦宇帶著有些慘的笑容,走出廚房打招呼。「這裡的午休時間到下午四 點,看你要吃什麼自己點吧,我現在有空可以親自幫你慢慢煮嘍。」 現在高睦宇的手不方便,店裡一忙起來沒有時間讓他用左手慢慢料理,只好請有下廚經驗 的工讀生幫忙料理,他則在一旁指導應急。 「吃丸子就好。」 「丸子是零嘴,不能當正餐的,要是讓嚴冀恒知道我讓你吃丸子當正餐,他一定會不高興 。」 「老大,你的手還要多休息,不要那麼麻煩。」 「欸,那萬一建揚回來看見我沒有好好招待你,他也會不高興啊。」 「……頭目還沒有回來嗎。」 「其實,我應該是要去找他才對的。」 小時候,柳建揚一個人在山裡頭發生山難,他也是馬上拿了工具就衝出去找他。 很單純的,只是因為擔心他而把他找回來。 現在已經不同了,長大後,想的事情也多了,要找他回來就必須說明、必須解釋……但是 『你很重要』這句話該建立在什麼地方,說出來才值得被相信? 就算現在要去找好了,那該從何找起? 這裡是他所不熟悉的都市叢林,不是山野小徑,他沒信心能在來往的人潮裡找到那個人。 「我幫你找。」 方劭寰的認真,讓高睦宇笑了出來。 這可是會把自己走失的方向白痴啊,竟然還有那麼大的勇氣說要幫他找人。 那,可以把那無畏的勇氣分一點給他嗎? 「我只對他生過一次氣,就是他問我能不能娶他妹妹。」抓起菸盒抽了支菸,狠狠吸了一 大口想麻痺大腦,逼迫自己不去想起那天的事。「他說,他想不出有什麼比娶他妹妹更好 的方法來讓我們兩個變成親戚。」 「太笨了這個人,又常常生一些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氣。」 「他大概是因為我身上的傷不是因為他造成的而生氣吧,所以嘍,他又再補了我好幾腳。 」 昨天,他只是站在被撞壞的車子前發呆想事情,順手拿了一些工具,只是順手,並沒有想 修車的意思。 柳建揚大概是誤解了,以為他手傷成那樣還不死心想把車修好去山路飆車,才發了那麼大 的脾氣。 一句話都不說就衝過來猛打的樣子真是太可怕了,以往從沒看過他那種表情。 兩人從外頭吵到廚房,本想靜下心來做料理也只維持了幾秒鐘的時間,柳建揚的動作嚇壞 了他。 『你既然把那台車還有什麼鬼比賽看得那麼重要,連手都可以不要,那我發誓……』他舉 起切肉的鋸齒刀,眼神裡沒有半點躊躇。『我把手指砍了,既然你那麼不在乎這間店,那 我也沒必要像白痴一樣傻傻在這裡想那些狗屁食譜!』 牆上掛的那些廚師證照在這種情形下顯得異常諷刺,竟然會有廚師會在執照面前舉起賴以 維生的刀具說要自毀前途,真是瘋了。 盯了他幾秒,才發現那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氣話,柳建揚的眼神是認真的。 放在砧板上的修長手指繃得筆直,指腹上的硬繭是小時候做狩獵工具累積而成的。 『我拿工具只是順手……』 只是想解釋,柳建揚卻不聽,毫不猶豫舉起刀就要往砧板上剁下去。 這種情況下,高睦宇也慌了,掙脫綁在右手上的護具,顧不得手肘上骨折的地方還痛著, 硬是用上了兩手的力氣去擋下柳建揚放了十分力氣就要砍下的刀子。 後來……就是方劭寰他們所看到的那樣,廚房幾乎全毀,他們又衝到後頭去打架。 捂著自己的右手手肘,還有些隱隱作痛。 「我是該負責找他回來。」工讀生根據食譜做出來的炒飯味道並不差,但是看著眼前的方 劭寰拿著木湯匙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高睦宇又笑了。因為吃不出愛嗎,傻孩子。「我說 過,柳建揚會在奇怪的點發脾氣。他會怪我怎麼連找他的能力都沒有,竟然還沒用到要請 朋友幫忙這樣。」 「拜託,市區這麼大耶,就算你視力有二點零找一個禮拜也找不到好不好。」 「可是他就是相信我找得到啊,現在我也只剩下這個優點能讓他回來了。」 方劭寰繼續抓亂他的頭髮,想不透頭目和老大彼此之間相處模式的自己,似乎跑進了另一 個打不開的小框框,真是糟糕。 這天晚上,高睦宇決定店裡先掛上休息的牌子,打算走進就算過了午夜十二點卻依舊人聲 鼎沸的市中心,找那個對他只剩下一點點信心的柳建揚,還要告訴他,自己並不會因為來 到了大都市,就忘了在鄉下跟他說過的話。 『Ljavuras,我一定不會讓你覺得日子很無聊。』 ──因為你總是一副活著很無聊的樣子。 *** 柳建揚,還是很單純。 不是很容易相信別人的他卻把信賴全放在高睦宇身上,他自己也不懂所謂的無聊日子指的 是什麼。跟在高睦宇身邊的確很心安,但只要一分開就會心浮氣躁,沒有高睦宇在身邊告 訴他下一步該怎麼走,他就會開始不高興。 而且,他也討厭高睦宇把他當頭目的兒子看。 別人儘管叫他頭目沒關係,就只有高睦宇不行。 他其實很享受別人怕他的表情,但是他不想要高睦宇也一樣怕他,只有聽見和高睦宇『平 起平坐』這個詞,才會不自覺揚起微笑。 已經坐了一個晚上的摩天輪,在車廂裡伸了個懶腰,拉直腿,還聽見骨頭碰撞的聲音,果 真是一夜沒睡太累了吧。昨晚隨便找了一間汽車旅館過夜,明明是蓬鬆的床墊他怎麼睡就 怎麼不安穩,慣性的將頭靠向牆壁,才發現這裡並不是自己的房間,所以也沒辦法聽著高 睦宇在隔壁跑跑步機的聲音入睡。 在這麼高的地方眺望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熄滅燈火的城市,就覺得好寂寞。 以前在山裡,就算是一片漆黑他也能爬到樹上,看著唯一幽幽移動的螢火蟲光源發呆,只 是這樣他就覺得很幸福,因為過不久,高睦宇也會跟著他爬上樹,坐在旁邊。兩人只是看 著螢火蟲,一句話也不多說,那種寧靜的感覺很好。 ──『如果你在這裡找不到我的話,應該就是代表我不能在這裡生存下去了吧。』 開始有了回鄉下的打算,柳建揚只覺得自己的眼眶酸澀,連鼻子也很難受。 離開摩天輪後,隨便買了一杯咖啡,在五光十色的街頭人群裡漫無目的的亂走,紅燈亮了 就跟著停下,換了綠燈就起步走。 感覺自己就要被吞沒在這人擠人的大街上,眼裡所見的是裝了閃爍著彩色光線的店家招牌 、耳裡所聽見的是時下最流行的歌曲──只是他一點也不愛聽、嗅覺所聞到的是滿滿的奶 油香氣和碳烤的煙味,不時經過他身旁的那些穿著過短百褶裙的高中女生大聲嘻鬧,讓他 很不舒服。 他害怕忘記小時候的那些蟲鳴鳥叫和溪澗流水聲,更害怕忘記自己的本質到底是什麼。 停了腳步,因為走不下去,而且好想馬上消失在這個鬼地方。 「Ljavuras!」 「……Sauza?」 ──為什麼要找到我? ──為什麼不讓我在這裡消失就好? *** 睜開眼,是鍾靖繁放大的瞳孔…… 「搞什麼……你是要往生喔……」不耐煩的推開壓在自己身側的鍾靖繁,壓根不想去管剛 剛近距離觀察自己的鍾靖繁,是如何被他突如其來睜開眼的動作給嚇得沒了半條命。 「頭目啊,你這樣離家出走都不吃東西的喔,還喝黑咖啡……」 「電視說的沒錯嘛!不是別人在傷害原住民都是原住民在自己傷害自己啦!」 「你不是七少年八少年了欸,有必要把自己搞成這樣嗎。」 「……閉嘴啦你們。」鍾靖繁的狀況外意見還有方劭寰語氣死板的碎碎唸加在一起,聽了 實在是種折磨,讓他更想死…… 後來他才想起,高睦宇找到他的時候,他就這麼捂著肚子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胃 正在抽痛,只知道似乎有種快掛的感覺,就暈了過去。 鍾靖繁和方劭寰兩個扛著大包小包的補給品,說是嚴冀瑞送的,而這位大善人現在正在飛 往德國出差的飛機上,還背負著為親朋好友買禮物的沉重壓力。 臥室裡都是鍾靖繁玩電動和講話的聲音,不太會表達意見的方劭寰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附 和他。那高睦宇呢……則是正在研究那些補品的成分,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唷,找到嘍?」第四個進門的,是嚴冀恒,手裡提著便利超商的塑膠袋,似乎不輕。「 心情不好,喝這個會心情好。但是,把你的胃養好再喝。」從袋子裡拿出的,是半打水果 酒。 「你給頭目水果酒?」扔下遙控器,方劭寰將他拉到一旁小聲嘀咕。 「有什麼不對嗎?」 「水果酒很容易不知不覺喝醉啊!」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呃……你是不是在想……」 「我告訴你,如果真有什麼事就會發生什麼事,要是沒什麼事,就不會發生什麼事。」 *** 嚴冀恒給的中醫醫生名片,竟然是他的媽媽。 看著那張米色的名片發呆,柳建揚只覺得嚴媽媽氣質歸氣質,明眼人應該都知道那是個和 藹版本的嚴冀恒罷了。 只要一個懶惰忘記吃藥調身體,把個脈就會被知道,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看透透。 「我拿好藥了,走吧。」這是市內最有名的一間中醫醫院,就連看完病領藥也得排隊花上 不少時間,高睦宇只是叫他找個位子先坐著休息,約莫半小時後,才拿著大藥包從領藥處 走回他身邊。「阿姨說你好得差不多了,這一次吃完就可以不用再來拿,不過咖啡還有茶 還是要少喝,也不能天天熬夜弄食譜,知道吧?」 「……喔。」 *** 幾天過後,飲米堂又像往常那樣,客人來來去去好不熱鬧,老客人留得住,新食譜也積極 吸引新客源,沒多久還上了報紙的周末生活消費版。 只是,原本話就少的柳建揚,變得更不愛說話。他總是在廚房忙著,或是面無表情的低頭 思索,外頭的客人還以為主廚少了一個。 叫柳建揚起床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或許是太晚睡覺,每次敲門進他房間時看見的都是他 黑著眼圈在床上睡得不醒人事的樣子。曾經有好幾次不忍心叫他起床,卻又想起就是因為 他把店看得很重要,開幕前幾天才說每天早上不管誰先醒,都得叫醒對方,好在十點前進 廚房準備。 要是沒叫他,他肯定會生氣。 還有……他是不是又瘦了? 乍看之下兩人體形相似,但柳建揚的體型偏高瘦,只要一沒運動或是吃不好,很容易就看 出來。 床邊的啞鈴似乎上了一層灰塵,看來真的是太久沒用了。 高睦宇蹲在地上看著柳建揚熟睡時那張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平靜表情,突然想念起在部落裡 無憂無慮到山上和他一起鬼混的那些日子,覺得那時候的柳建揚才給人活著的感覺。明明 就是很耀眼的一個人,在唸餐飲學校的時候,某個知名主廚的女兒還從入學到畢業一直默 默的喜歡他,高睦宇卻自私的不告訴天性對感情就很遲鈍的柳建揚這回事。 ……什麼時候也開始自私了? 大家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為什麼當一個條件那麼好的女孩子喜歡柳建揚的時候,自己 卻悶不吭聲不去點醒他? 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竟然在無意間讓柳建揚的交友圈變得如此狹小,就算彼此有了不愉快 ,柳建揚也不曉得該找誰說,只能悶在心裡,漸漸的也不愛多話。 以前那個眼神銳利的柳建揚,是不是不小心被他殺了? *** 在某個飄著雨的晚上,正是客人陸續湧進店裡吃晚飯的時候,梁詠茜提著不算小的購物袋 坐進店裡,從包包拿出筆記本和鉛筆,埋頭塗塗寫寫的符號和文字,高睦宇一個都看不懂 。 「你先忙,給我一份野菜鍋和啤酒就好,謝啦~」 「可是……」 「去忙去忙吧,放心,我時間很多,等你們打烊。」 「喔……」 為了柳建揚,高睦宇打電話給梁詠茜。昨晚看著眼前的小米酒和調酒器具,他的大腦突然 空了,連胸腔也像塌陷那樣喘不過氣。 柳建揚喜歡加了藍柑橘糖漿的調酒,因為調出來的感覺很像大海。現在的高睦宇,卻突然 忘了柳建揚喜歡的大海,該是什麼樣子。 腦裡閃過柳建揚站在街上失了魂的表情,他才發現眼淚滴進量杯裡,感覺很差。 上一次哭是跟柳建揚爬樹結果摔下來,兩個人的媽媽壓根不管他們身上一堆瘀青紅腫,抄 了掃把就把包紮好的兩人追出家門喊打。想也知道,身上痛得要死哪跑得過老媽,當然被 抓回去狠狠打一頓,兩個人慘哭的聲音說有多淒厲就有多淒厲,柳建揚他爸爸只是坐在門 口喝酒唱歌,像聾了一樣。 可是,那是他們小學三年級的事情了。 現在真的,沒什麼好哭的。 所以,他才拿起手機打給梁詠茜…… 『老大你忘記怎麼調酒你死定了!』 得到這句話後,電話被對方掛斷,他也不敢再回撥過去。結果梁詠茜突然來了,還東提西 拿的,讓他有些錯愕。 打烊已經是凌晨兩點的事,梁詠茜在塗寫了一堆東西的筆記本上趴著睡,讓高睦宇猶豫到 底是否該叫醒她。畢竟是自己問她能不能抽空來商量調酒的事,當然是由她來選擇到店裡 研究的時間。現在都這麼晚了,她會想睡覺也是理所當然,不知是否該打電話給鍾靖繁… … 『碰!』 手裡扛著一大疊準備拿到樓上烘乾的餐巾,看不見路的柳建揚用腳踢門,隨後關上的碰撞 聲讓梁詠茜瞬間驚醒。 「地、地震!?」 「……沒、沒有啦……」 而柳建揚,當他下樓,才發覺到店裡還有人,而那人正在和高睦宇一起皺著眉頭,對著眼 前的酒瓶指指點點,一旁透明玻璃瓶裝著,沒有任何標籤的液體,是才剛釀好沒幾天的小 米酒。 他瞇著眼,直到視線越過高睦宇身側,才發現那個人是梁詠茜。 「嗨,頭目。」 「Ljavuras?」倒是高睦宇嚇了一跳,他太過於專心討論酒類的事情,以致於沒察覺到柳 建揚的腳步聲。 這個人還是這麼不會隱藏眼神啊,大頭目,怎麼在高睦宇面前就變成了孩子呢?可別以為 她在這裡坐一個晚上只是專心自己的事情不然就是打瞌睡,雖然這個方向只能從玻璃窗的 一小角看見一個人在廚房忙碌著的柳建揚,但是那張臉、那種表情,顯然就是老頭一枚, 彷彿山中仙人下凡開餐館,連炒盤山蘇都是與世隔絕的樣子。 搞什麼鬼啊,是對什麼事情太過於漠然才這副德性嗎? 不然就是某些事情不願意去想,在那塊區域放空,當作沒那回事。 開玩笑,她可是梁詠茜,一杯好的調酒絕不是平白無故抓比例就能端上檯面的。她希望自 己做出的每一杯調酒,都能有個故事在裡頭,所以筆記本裡記下的,其實都是一些再平常 不過的瑣事,以及觀察人與人相處之間所產生的感情。 她不需要去記酒名、記比例,因為這都是基本的東西並不需要特別記憶。反倒是每天都在 變化的世事和不可預測的偶發事件,才能激發她的靈感,創造出值得驕傲端上桌的藝術品 。 「頭目,感情生活如何啊?還好吧?」 「什麼?」 完全狀況外啊! 那茫然的口氣和他半瞇著眼看酒瓶標籤滿不在乎的樣子,真想讓人把他搖醒。 「老大說……」 「梁詠茜!」 「幹嘛?」出聲制止她的高睦宇,真想狠狠往他的腳踩下去。 ……奇怪,這兩個人為什麼今天特別能戳中她想起腳動手的暴力點? 「我、我只想專心把想調的酒用好而已……其他的……」 「柳建揚在這裡你會專心喔?」看看看看,連頭目的敬稱都懶得說了欸。「等一下你拿量 杯一定會一直挫一直挫……『啊!我不能出錯要好好表現』、『我我我我我要讓他高興』 ……」 「梁詠茜!」 「……?」這下子,連睡意正濃的柳建揚,都被嚇醒了。 「啊……不是啦。」急忙想辯解,似乎現在再多說一個字都會越描越黑。「我、我不是在 兇妳……對不起。」 「我知道你不會兇我啊。」因為她家鍾靖繁在開始臉紅前,都會提高嗓門來做出差勁的掩 飾,她早習慣了,沒在怕的啦。「但是你把大海送出去的時候要告訴我喔,不然輸給你的 我會一整個不甘心的!bye bye。」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梁詠茜的嘴角始終帶著笑意 。 「什麼大海?」一臉疲倦的柳建揚,拉了椅子在桌旁坐下,強忍著睡意看著那些大小不一 的酒瓶,又抬起頭看著高睦宇。「又提到那個比賽?」 「她……只是在幫我想起那天的事情而已。」 其實他不認為自己可以打敗梁詠茜,畢竟人家是餐旅學校出來的高材生,自己只是在 lounge bar工作過的路人甲。那天,他和在場每一位參賽著一樣,都穿著整齊且樣式簡單 的正式服裝到場比賽,而柳建揚因為要開店的事情,沒來看他比賽,只在出門前把自己戴 了很多年的編織手環送他當幸運物。 當他看見梁詠茜也是參賽者之一的時候,鼓起勇氣去和她說話,沒料到她竟然像發現新大 陸那樣和他勾肩撘背的,力道好大。 『啊,我看了那麼久準沒錯,這是頭目的手環吧?我還記得以前問他哪裡買的,他竟然對 我冷笑說這是他自己編的,不打算編第二條。他肯借你戴喔,真好……你們還在一起?』 她無心的那句話,著實讓他怔了一陣子。 ──在一起。 那是什麼意思…… 結果比賽從頭到尾,他都只想著自己和柳建揚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接著是他們常去的那片 大海覆蓋了他腦裡的印象視線。 他想將這個杯子裡,裝滿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回憶。 有些忐忑的拿起藍柑橘糖漿和小米酒,單就這兩項再加上少許檸檬汁,倒入長錐形香檳杯 後加上7-UP。如此的動作反覆做了幾次,柳建揚看著他也沒說話,直到第八杯,高睦宇才 將酒杯移到他面前,看起來很緊張的樣子。 「你這樣很像初學者,拜託……你是很嫩嗎?」 「我只是不希望你喝起來覺得我變了。」 「……」其實喝下第一口,他就知道那是什麼。 本來這種調酒的名稱不是大海,而是高睦宇換了比例和濃度後,再加進塊狀的寒天酒凍, 才變成了他在比賽中奪得優勝的大海。 「還好嗎……」柳建揚喝得很慢,從表情也看不出是否合他的口味,高睦宇只覺得自己的 手心比往常還要冰涼。 「我睏了。」 轉身上樓的柳建揚,依舊看不清表情。 坐回吧檯,高睦宇默默收拾著酒瓶和酒杯,將實驗失敗的大海全倒進水槽裡沖掉。 將店裡整理好已經是柳建揚上樓後半小時的事,這半小時他也應該睡了,經過他房門的高 睦宇想偷偷摸摸打開一道門縫,確認他是否真的睡了。但手最多也只是停在握把,沒勇氣 轉開。 走回自己房間,關起門,他只想把自己埋入門板裡。 ──他到底在想什麼,怎麼都不跟我說了…… *** 因為實驗性質的關係,藍柑橘糖漿也用了不少瓶,發覺店裡的存量有可能不足,高睦宇只 好自掏腰包買了一箱回來,卻又不敢放在店裡,最後是嚴冀恒經過店外順道進門打聲招呼 ,看見柳建揚不在也不曉得那一箱糖漿的事,便建議他到自己家進行實驗。 「老大你可以做這個。」方劭寰將筆電螢幕轉向高睦宇,是傳統的日式葛粉涼圓。「如果 你把涼圓做成中央是藍色外層是透明的呢?就像是那一杯大海的涼圓版本?」 「草莓果漿的餡。」嚴冀恒伸出食指,戳著螢幕上的範例。 「誰理你草莓果漿?」 拍掉嚴冀恒的手,卻招來對方的一掌打在肩上,梅雨季的雨下得太煩,連心情都浮躁起來 ,兩人再度找到理由到一旁打架。高睦宇也不理那兩個從以前到現在就沒正常過的小鬼, 逕自坐在電腦矮桌前將自己和他們隔離,再拿出紙筆按照梁詠茜教他的模式開始塗塗寫寫 。 「我好了,那請問一下廚房……喔靠!」 看著筆記上的草稿,高睦宇滿意的轉身,看見的景象卻讓他吃了一驚。 T恤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撕破的方劭寰正將嚴冀恒背在肩上,準備把他摔出去。而嚴冀恒手 裡抓著方劭寰的安全毯,打算丟進蝦缸…… ……這兩個人怎麼這麼幼稚啊? *** 端午節當日,飲米堂休息一天。 昨晚因為店裡辦端午節特賣,出了南部粽、野薑花粽以及包了山豬肉片的碳烤粽三種口味 而忙到比平常還要晚的時間才打烊。 而高睦宇在聽見柳建揚說打算睡到自然醒的時候,心裡暗叫不好。要是讓他一直睡下去, 萬一到晚上才醒怎麼辦? 在關上店門的吧台上坐著發呆,看了幾台沒興趣的節目,還接了幾通電話,其中兩通是詐 騙集團,一通是家裡人打電話來聊天,另一通……是柳建揚他媽媽要找他。 想問他在這麼遠的地方開店累不累?有沒有水土不服生病?還是不是和以前一樣愛生氣? 如果在都市開店很累,家裡可以幫他開一間餐館沒有關係。 這時候他才發現,發生了太多事根本就不敢和家鄉裡的人說。 像是他車禍、柳建揚砸了他的車還差點剁自己手指、自己當老闆卻把店廚房砸得稀巴爛… … 講出來肯定會被罵死的吧? 煩惱了一下子,走進廚房愁眉苦臉的打開冷藏庫,看早上冰的葛粉涼圓凝結了沒有。 「……」一顆顆躺在製冰盒裡的涼圓,是他從來沒看過的東西。 果真如方劭寰所說的,是被一層沁涼的透明冰層所包圍住的湛藍大海。 ※※※ 『我很喜歡你的手。』 倆人考廚師執照的前一天,跑到南灣游泳,正中午的沒什麼人,熱辣的太陽晒在身上有些 痛,才花了五十元租了沙灘上的洋傘,在明明就是燙死人的砂上躺著聊天。 柳建揚用腳踢著沙子,將高睦宇的右手埋起來。 『幹嘛講那麼奇怪的話?』 『因為你的手可以做很多事。』 『例、例如咧……』一瞬間他差點想歪,但是想到柳建揚不是那種會說五四三的人,心跳 就稍稍緩和了下來。 『就你以前刻給我的青蛙、削竹刀、編竹簍……現在還要用你的手去考術科。』 柳建揚說完也不等他回話,便起身往前衝,海水深到了腰部。他轉過身看了高睦宇一眼, 隨即回頭躍身跳進海裡,不見蹤影。 高睦宇在心裡數到十,柳建揚還沒上來,不等額頭上的冷汗滴下,他也跟著柳建揚的腳步 消失在海面上。 話不能說到一半啊,每次都猜錯他下句話的意思,也是會內疚的。 在海裡,冷不防的,手被握住。 柳建揚看著他,嘴巴動著不曉得在說什麼。 『你剛剛在海裡面跟我說什麼啊?』 爬上岸,知道身上的沙子就算現在跑到沖洗室投錢沖水也洗不乾淨,乾脆坐在淺灘,讓海 水沖身體。 『忘記了。』柳建揚別過頭,抓著大把沙子往海裡扔。 『欸,你是不是曬傷啊,臉有點紅。』 『最好你看得出來有紅。』 被嗆了。 嚴冀恒總是說不要仗著皮膚黑就可以隨便臉紅…… ※※※ 小心翼翼的在名為大海的調酒上方鋪滿碎冰塊,放上一顆命名為微縮海洋的日式葛粉涼圓 ──方劭寰說這樣感覺很科幻。高睦宇只希望等會把柳建揚搖醒,他不會大手一掀就把大 海連著托盤整杯翻掉。 「Ljavuras?」 「……」 這時他才發現柳建揚沒把窗簾拉上,強烈的陽光灑進房裡,感覺就像回到那一年的南灣海 邊,熱氣讓兩人之間的對話都顯得模糊。 「你可以……幫我試這個嗎?」他已經決定就照方劭寰說的,將加了涼圓的大海更名為微 縮海洋,當然裡面壓縮的感情,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希望如此。 「新的調酒?」 「嗯。」 「那你等一下,我去刷牙洗臉。」 剛睡醒的口氣會影響他的味覺,從盥洗室出來後,柳建揚又倒了幾杯水漱口,將牙膏的味 道沖散。 他先是看著涼圓,有些疑惑的看著高睦宇,才用旁邊附著的叉子品嚐涼圓後,緩慢喝下調 酒。 「七月……可以推嗎?」 「不可以。」 「啊?」這麼斬釘截鐵的回答很受傷欸,特別是梁詠茜和方劭寰他們都有幫忙,如果七月 暑期沒辦法把微縮海洋放進酒單,他們會很失望吧。 「這杯是我的,別人不能喝。」 「……」 「算了,反正你不會懂。我二十號以前會把新的酒單做好,你把這杯的名字告訴我……」 「對不起。」 「……」 又來了,柳建揚那種不明所以然的眼神,總是讓他心底很亂。他想打破什麼東西好讓這個 人清醒,順便叫他不要隱藏那麼多東西,才會把自己變得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 「可是,你也有不對。」這次,就冒險一點,別再讓柳建揚說些其他的事情來扯開話題吧 …… 「我不對什麼啊?」 「你不應該建議我去娶你妹妹好讓我們變成親戚、你不應該把理由藏起來、你應該把討厭 我去玩車的理由告訴我、你更應該告訴我任何我惹你不高興的原因。你明明就有那個資格 對我說任何事情,你明明就知道啊。」 「我不知道。」 柳建揚的表情像是快要吐了一樣,又來了,口是心非。 「那你告訴我,那一年,你在海裡到底對我說了什麼!就因為海裡說什麼話都聽不見,所 以才能說真心話,你是這樣想的嗎?」 「……」 「除了叫我娶別人,你說什麼我都會接受。」 「那也包括一些很自私的想法嗎?」 「你說啊,不然怎麼知道我敢不敢。」 「像是……」 「好,你只要把那天在海裡對我講的話,現在在這裡一字不漏告訴我。」 「什麼!」柳建揚的音量,似乎是想打架…… 「我記得是七個字,你的嘴型在說七個字。」 「我們……私奔,好不好。」 「……」 真糟糕,這些話實在不應該讓柳建揚說的。 那天晚上,兩人臉上都帶著尷尬,各自回房睡覺。雖然不知道柳建揚心裡怎麼想,但畢竟 是自己讓他說出來的,高睦宇覺得這和自己原本的想法的相差不遠,如果還這樣退縮,柳 建揚會覺得很難堪。 不應該是難堪的。 ──其實我很想跟他在一起。 *** 隔天,又是刺眼的陽光正好落在柳建揚臉上。勉強撐起身,想起自己昨晚偷偷跑到冰箱旁 ,找出嚴冀恒送的水果酒狂喝,所以應該是不小心醉糊塗了才不知不覺找地方躺下來就睡 。 沒辦法……他腦裡不停嗡嗡作響,根本就睡不著。 意外的,太陽那麼大,他卻不覺得熱。 因為自己沒穿……上衣? 幸好,褲子還在。 所以……應該是睡前覺得太熱,才把糊裡糊塗就把上衣脫掉的吧? 「喔!嚇到我了!」揉著眼起床的高睦宇,還打著呵欠,就被莫名坐在他身旁還蓋同一條 被子的人給嚇了一大跳。 「我有這麼恐怖嗎。」看著高睦宇結實的上半身,要命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去直視。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身上還有酒味。」 「我有喝那麼多嗎?」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水果酒的味道似乎都混在一起,淡淡的酒味 好像還在。 「Ljavuras。」 「幹嘛?」 「早啊。」 「……我揍你。」 高睦宇,你可以不要笑得那麼……燦爛嗎? 所以,在高睦宇傾身低頭吻了他大約三秒,拳頭……就出來了。 這樣就結束了? 並不是。 「誰叫你要上半身不穿衣服一大早躺在我旁邊。」 「你變化太大!你昨天不是這樣!」 「那又怎樣,我們都私奔了。」 「誰跟你私奔?」 這是在外地開店,哪是私奔! *** 「我們要打烊了。」桌椅和廚房都已經收拾清理完畢,柳建揚坐在店內唯一一張擺著椅子 的桌旁翻雜誌,頭也不抬的趕客人。 「不要這樣嘛……詠茜今天加班都不會回家欸,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有行軍床嗎, 我可以幫你們顧一樓店面啦,我好愛飲米堂……」 「鍾靖繁,你回你家,現在。」 「頭目你不要這樣無情……不要跟嚴冀恒北鼻一樣見色忘友……」 「喂!」撐著頭的手突然滑了一下,柳建揚捲起正在看的雜誌,朝鍾靖繁扔過去。 「唔,不是嗎……我、我都看見了……」 「你要行軍床我沒有,要睡就椅子併一併我改天再買一張送你你快閉嘴。」糟糕,鍾靖繁 是不是醉了?他今天好像喝了不少杯加了威士忌的小米酒。 「幹嘛,想否認啊,我都看到老大……嗝……都黏在你背上你還轉頭跟他……詠茜妳今天 為什麼要加班!詠茜would you marry me?yesidoandidotooooooo……&#$^……」 「……瘋子……」 「你知道嚴冀恒北鼻他哥是吃素的嗎?佛心來著……呃……這就是他哥在幫他銷業障,什 麼樣的業障……就是見色忘友的業障……」 「鍾靖繁。」 「幹嘛?」 柳建揚拿了幾個原本要裝飾在店裡的麻布袋鋪在地上,再將鍾靖繁從椅子上拖起來扔下去 ,看著他自在的抓了兩只麻布袋就往身上蓋,他鬆了一口氣。 誰曉得這個醉鬼看到多少。 明明就是友人限定的VIP特等席,竟然被拿來偷窺。下次要和高睦宇說廚房的門上不能再 有玻璃,得換個全部實心的木門才行。 「Ljavuras你殺了他!?」從樓上下來叫柳建揚去睡覺的高睦宇,看見柳建揚一腳踩在鍾 靖繁身上,後者又躺在一堆麻布袋裡,真是一副怵目驚心的景象。 「最好是!」 合力將鍾靖繁扛進包廂後,柳建揚傳了簡訊告訴梁詠茜她的寵物在他們店裡過夜,高睦宇 則多拿了被子和枕頭給鍾靖繁,因為柳建揚只給他一堆麻布袋實在是太悽慘了。 「你對他好有攻擊性。」其實鍾靖繁還挺可愛的啊,濃眉杏眼,笑起來還有酒窩,活脫就 是一張師奶殺手的臉,但是柳建揚跟嚴冀恒都異常喜歡虐待他……是怎樣? 「長不大的小孩欠人教訓。」 「他沒有惹到你嘛。」他就是一個喜歡朋友喜歡到破表的人,講話才會這麼坦白,能遇到 這麼真誠坦白的人很不容易啊。 「那你最好希望我睡一覺起來就可以忘記他看見什麼。」 「唔,他看見什麼?」 「你在廚房對我做的事。」 「有很多事你是說哪一件?」 「……」 女王,快把你家寵物帶回去,不然他連躺著睡覺都有可能被掛掉,就像阿尼一樣。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27.31.92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396492651.A.954.html ※ 編輯: lazybonemoi (114.27.31.92), 04/03/2014 10:4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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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好多wwwwwwwwwww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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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4 01:52, , 2F
推!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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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爆字數的病QDDDD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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