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他的料理及其他５（完）

看板BB-Love作者laluz ( 歧路搖光。)時間10年前 (2014/03/04 17:25)推噓29(29推 0噓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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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隔日，地球上幾乎所有國家各大媒體頭版都放上斗大的標題：「火星上發現活體生物」。發現生物的三人此刻都仍在沈睡。拓海呼吸恢復穩定後，昏睡了整整十六小時，他們被送回總部工作站的醫務室治療，醒來時，已是隔日傍晚。拓海睜開眼，看見天花板上橙色的夕陽反光。有人握著他的手，他側了側頭，才看見思南坐在一旁望著他。「我回來了。」拓海嘶啞的聲音說，「不要哭。」「我沒有哭。」思南站起來，走近床頭，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表情是他不曾見過的溫柔。拓海看得有些著迷。思南轉過身，去一旁倒了杯水，扶拓海坐起來喝。拓海順從地喝完了水，把杯子遞還給思南。他忽然想起脖子上掛著的平安符，摸索了一下，將它抽出來。「你的這個東西救了我，那時候我被困在幻覺裡，如果不是想起了這個……我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是搜救隊救了你。」思南微笑了，「至於這個，平安符當然就是為了保平安啊？」拓海跟著展開笑容，他一貫的，有點傻氣的笑。「等我們可以返航回地球那時，我跟你一起去那間寺廟參拜，拿一大袋平安符回來給每個人發一個。」「請尊重其他宗教信仰啊，佐田先生。」拓海一面哈哈笑著，一面覺得身體完全恢復活力了。他掀開被子下床，稍微伸展了一下，又嚷著說活著真好。思南回了句：「你才知道啊？」拓海轉過去面向他，抱個滿懷。「活著真好。」他又複述一次。「知道了知道了。」思南環住他的腰。「能當你男朋友的話更好。」「我考慮一下。」「為什麼還要考慮？」「……你知道你們發現的那個生物有多重要嗎？這是人類第一次確認地球外的生命體存在，牠們身上會放射很強的電磁波，一般的隔絕裝置對牠們無效……」拓海不滿地打斷思南的顧左右而言他：「思南，我等一下會去實驗室看報告。」「……我不是一個好男友。」「那你喜歡我嗎？」「喜歡，但不一定會喜歡很久。你會很傷心，然後討厭我。」「所以，只要我讓你能一直喜歡我就可以了？」「大概吧。」「那就好了啊，這種事我最擅長了。」拓海開心地笑起來。「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試了你就知道。」思南聽得好氣又好笑，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挺吃這一套的，這種化繁為簡的抄捷徑思考方式。激情總是短暫，關係如何能夠持續，他也想見識體會。「說『好』，拜託啦。」拓海撒嬌地看著他。「……只要你盡力做到不比我早死的話。」思南正色說。拓海頓了下，才緩緩地認真回答：「我會盡我所能。」思南靜靜望著他一會，然後踮起腳尖，勾上拓海的脖子，用一個吻代替他的答案。火星生命體的發現震撼了太空學界，拓海、薩娜和李察都經歷了相似的幻覺之旅，史瓦克博士推測有可能是電磁波喚醒的人類基因記憶，能支持地球生命外來論；而另一種比較玄、比較受媒體偏愛的說法，則認為這種電波蟲是古代火星人的時空膠囊，在火星氣候發生異變、亞特蘭提斯混亂區的文明滅亡時，這些人以高科技封存在蟲體內的演化記憶。電波蟲的解剖報告尚未完成，但已經有了名字：佐田．拉吉氏蟲；那條古代溝渠，則以最早發現疑似人工痕跡的李察命名：菲爾斯渠道。學界的爭論和民眾的道聽塗說留給地球，NASA火星基地依然持續日復一日的研究和建設，足夠讓人不戴氧氣面罩而呼吸的大氣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成，拓海過一陣子又得去參與北極冰河引融工程，思南則每天做著希望渺茫的作物基因改良。但拓海的房間多了些生活的氣氛，桌上放了盆仙人掌（「火星適應最完美的地球植物，可食用，有效補充維生素」，思南說），冰箱裡總是有雞蛋、火腿和麵包，流理台上偶爾擱著來不及收拾的碗盤，等著男人們激情的遊戲結束。思南漸漸知道，拓海那種單純乾淨的質地，不只來自本身不喜複雜、跳躍思考的習性，也是長年專注於工作和外界的人事物、而把起居與行動簡化到極致的後果。這是一個比他還要工作狂的男友，跟他一樣被不只一個情人指責過「只愛工作不愛我」。他們同樣正在經歷人生重大的變革，思南學著愛一個人必經的快樂與寂寞，拓海學著從事情的不同角度多想一些──那麼，他便多懂了思南了一些，懂這個自相矛盾複雜又偏執的人在考慮什麼。思南有一次問拓海：「你為什麼喜歡我？」拓海想了想，「我不知道。一開始只是很欣賞你，覺得有點心動，然後不知不覺變成這種喜歡了。」「不是因為我勾引你？」「是我先勾引你的吧？」思南回想了下當時的情況，笑說：「原來你在勾引啊。」拓海也問：「那你為什麼喜歡我？」思南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啊。」他們忍不住相視笑開。交往第一個月，思南看見愛情裡瑣碎的甜蜜和苦澀，每一件小事都牽引著情緒起伏，這是他不曾感受過的。他也看見拓海的努力，用所有小小的動作。減少菸酒、不熬夜工作、耐心聽他說那些充滿農學專業名詞的煩惱、探班給他小驚喜、明明是味覺白痴卻拼命稱讚他的料理好吃。那句「只要我讓你能一直喜歡我就可以了」，思南感覺到踏實的重量了。「所以，蟲最後是怎麼被驅走的？」阿德問荷西。「用打火機。」荷西得意地眨眨眼，「不戒菸的好處出現了。」「少來，火星室外那麼一點氧氣能點火才怪，我多少還有常識。」「好啦，是氫氣噴槍。」荷西舉起手大方認輸，「大家看到薩娜和李察倒在那裡、身上爬滿蟲時都嚇死了，我看到還有一條繩子綁在石頭上，趕快拼命拉，拓海拉上來時被爬得密密麻麻，整個人完全一團黑色，我這輩子沒看過那麼恐怖的東西。他那時候已經缺氧昏迷了。還好格雷立刻想到可以用飛行器裡緊急補充燃料的噴槍，不然真的回不來了。」阿德想像著那畫面，不禁頭皮發麻。「你們這次去北極，還是記得萬事小心。」荷西點點頭，爬到阿德膝蓋上，討了一個甜蜜的吻。「我才不會讓你像思南擔心拓海那樣擔心我。」「我相信你。」阿德摟住荷西。在一起十幾年，當初的少年已經長成了優秀的男人，個子比他還高，臉蛋俊美如昔，但多了成熟的稜角。他們一直是安穩相守的，荷西走過的風霜令他忠誠，阿德也從不是喜新厭舊的類型。「他們也會走到我們這一天的。」「說到這個，火星基地裡異性戀情侶也好幾對，早晚會有小孩出生，你覺不覺得我們大家應該來擬一部火星法，從前年簽署的《火星共同發展國際協議》精神出發，規定這裡是中立地區，不參與地球各國的衝突，然後推同性婚姻平權、教育免費、低價健康保險這些制度？」阿德楞了一下，聽見半掩的房門口傳來思南的聲音：「我贊成。」他們轉頭，看見思南和拓海站在那裡，拓海眼神發亮地說：「這個計畫太棒了！」阿德此刻無比真實地感覺到，歷史的輪軸確確實實在他們手上轉動著。一個多月後，浩大的北極冰河引融工程第一期完成，富含氧氣的清水開始汩汩流入原本乾涸的河床，滋養了火星北方大地。在遙遠思念戀人的這段日子裡，思南極其專注地和同事們一起鑽研馬鈴薯和小麥的改良。他研發的土壤平衡方法在農業試驗所裡密集執行，基地農場的土壤品質大幅提升，再隨著大氣層的氧氣、氫氣和溫室氣體含量提高，眾人都看見了希望的曙光。在一切彷彿都平凡無奇的一天，思南走進溫室，巡到後方平衡火星土試驗區時，突然全身像凝固了般，無法移動半分。他看見兩株小麥的葉片中心，直直抽出細長青綠的穗。那天稍晚，從北極回來就直接到農業試驗所探班的拓海，看見一群研究員在溫室裡興奮地談話。他一開門，看到思南和韓國籍的農業所長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不禁怒火上腦，一把將他的男人搶回自己懷裡。思南才知道了拓海多會吃醋。一年之後，思南發現他有時會很想和拓海分手，但狠不下心。拓海發現思南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但他不覺得無聊。兩年之後，思南發現他的生活如果少了拓海，就會真的很無聊。拓海發現他開始覺得太空食物很難吃了。三年之後，思南很驚訝他們仍在一起。拓海很驚訝他們對彼此身體的熱情不減。更多時候，他們覺得對方只要平平安安活著，就很好。許多年後，思南回想那些年，他們確實做了太多轟轟烈烈的大事。儘管每一步都沒有把握，上天卻眷顧著這群瘋子傻子般拼命的渺小人類。佐田．拉吉氏蟲帶來了太空科學研究和通訊技術的突破性發展，火星高度古文明的發現顛覆了自然史原先的主流觀點，火星上的稀有金屬和能源也減緩了地球資源消耗的速度。如今，雖然地球化之路依然漫長，但火星基地已是新星球殖民地的中心，氣溫變暖了、氧氣穩定增加，基地周遭長出了初步規劃的城鎮與人工栽植的綠地。而火星農業，不負眾望地為逐漸增加的人口穩定供應糧食。尤其後來，他申請引進了蚯蚓到火星繁殖，這種美妙的小生物成為土壤肥沃的最大助力。那是他抵達火星後的第十年。NASA遵守約定，完成了星際航道計畫，火星基地的太空人、研究員和技術專家們，終於可以返航了。思南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然後是阿德的聲音：「喂，好了嗎？」「進來幫我挑一下袖釦。」阿德推門進來，從盒子中選了一對鑲紅邊的金色袖釦，幫思南扣上。他笑了起來，「許思南，我還是不敢相信你也有這麼一天──」「閉嘴，走了。」思南瞪他一眼，眼神卻也是帶笑的。工作站前，熟悉的同事們早已群聚，看見他們走來，眾人立刻拍手歡呼，李察和薩娜剛會走路的兒子跑上前來向思南討了個大抱抱。思南笑著放開了小孩子，和阿德踏上紅毯。紅毯另一頭，同樣西裝筆挺耀眼的拓海和荷西，從工作站大門內走了出來。那是思南和拓海在一起滿一年時的約定。如果到能夠返航那時，他們仍愛著彼此，就要在火星上結婚。他們走到紅毯中間，牽住彼此的手，交換了戒指。眾人的鼓譟和舉杯中，笑得燦爛的拓海傾身吻上思南。過了十年，他們早已太熟悉彼此的嘴唇和其他的一切，但感覺依然美好。不是火花四射的激情，而是日常、相思與共同患難多年後全心的信任。那時候，思南還不知道自己未來會被稱為「火星農業之父」，但他知道，他和拓海的名字將在歷史上多添一筆記載，標題是「火星第一對結婚的同性伴侶」。「今天晚餐吃什麼？」拓海在他耳邊輕聲問。「什錦蔬菜、橙汁雞片、炒豆苗和茶碗蒸。」思南微笑回答，「飯後甜點是地球直送的台灣杏仁糕。」「幾人份？」「兩人份。」「思南，我好愛你。」「我知道。」（完） -- 。後記。應該是2012年底吧，友人丟了一個網頁給我，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申請。那是一趟有去無回的航行，叫Mars One，荷蘭一家民間公司的火星移民計畫，薪水非常高，後來想想根本和撫卹金的意義差不多。我說不要，因為太空食物很難吃，友人卻覺得這輩子能上火星的話什麼都值得，當然，我勸阻他了。 Mars One: https://www.mars-one.com/ 那便是我在這篇小說開頭提到的，2016年出發的「火星一號計畫」。那個計畫備受外界質疑，我也不打算參加，但它還是震撼了我，讓我花了一夜在NASA網站上看火星探索資料，先前根本沒想過，人類的太空野心真的已經進行到火星地球化了。（雖然我覺得地球火星化會更快）所以，我在想，一個料理狂和一個味覺白痴，在火星上，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這個故事於是如此長了出來，而阿德和荷西理所當然的關聯了。我打算寫成一系列不知道算不算科幻的惑星手札，繼續把火星故事們講下去。（這個大家會有興趣嗎？^^|||）希望你喜歡這個故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6.108.20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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