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重生之大陸公敵 序章

看板BB-Love作者 (海晏天青)時間10年前 (2013/12/25 04:58), 編輯推噓3(300)
留言3則, 3人參與, 最新討論串1/1
Prologue   德拉夏爾,努泰爾大陸第一強國梵頓帝國的首都。   作為整個大陸上最出名的城市之一,德拉夏爾的夜晚雖沒有商業之都凱莫奇的多采多 姿、紙醉金迷,卻無疑有著整個大陸上公認最為絢麗迷人的城市夜景──從貫穿都城正中 的法蘭大道經王城前的勝利廣場、再往西延伸到貴族群居的瑪爾汀丘陵一帶,沿道兩旁均 設置了會隨時間變幻色彩的晶石路燈,瑪爾汀區內更是處處點綴著燈火,將那一幢幢各具 特色的華美豪宅映得尤為炫目迷人。   夜燈的設置源於梵頓帝國第五十代君主、八百年前的阿蘭德一世的一紙召令。最初的 目的僅是為了改善首都的夜間治安──這也是晶石路燈會由主幹道往瑪爾汀區延伸的原因 ──卻在不知不覺間淪為了貴族們另一項攀比財富與底蘊的工具、甚至是身分地位的象徵 。而結果,便是夜晚的瑪爾汀區在這數百年間一日繁華過一日,絢麗程度比起實質上的不 夜城凱莫奇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城東隔著勝利廣場與之遙相對望、主要為平民富紳聚居處 的夏帕維區卻總在入夜後便陷入一片漆黑,連自籌資金欲設置晶石路燈都遲遲得不到官方 的許可。   ──直到今日。   大陸曆9873年9月13日。   這是一個注定會被記載在歷史書上的日子。   這一天,隨著太陽沒至地平線下,日晷影沒,溫暖的晶石燈光由法蘭大道往皇城的方 向漸次亮起,卻不再如以往那般、經勝利廣場後便失衡地僅往西側的瑪爾汀區延伸,而是 十分對稱地分往兩側蔓延了開……橫貫了夏帕維區的康德大道兩旁,生意盎然的路樹花壇 與一盞盞精緻卻又不顯突兀的晶石路燈夾道錯落而立,再襯上其間點綴著的無數彩緞,生 生造就了一幅與瑪爾汀區風格迥異卻毫不遜色的絢麗景緻。   而這一切從無到有,卻只不過是區區一夜的光景。   因為一個人。   阿德里安.克蘭西,法系諸派別之中最為罕見的空間系法師,同時也是大陸上現存的 唯一一位半神級強者。   據龍族典籍記載,在如今已形同神話的遠古時代,努泰爾大陸也曾經有過「聖級遍地 走、傳奇處處有」的輝煌。只是諸神之戰後,元素暴亂、傳承佚失,大陸上各族的修練難 度均大幅提升,「傳奇」更成為了一道卡死無數天才的瓶頸,以至於近萬年來、昔日僅能 算中高階的傳奇高手一躍而成了努泰爾大陸上的巔峰戰力;而在此之上的半神甚至神級境 界,卻因久久無人能觸及而成為了僅存於歷史典籍之中的傳說。   ──直到阿德里安.克蘭西在兩百年前的一場戰爭中突破傳奇境界、成功晉升半神為 止。   當時正是獸人的黃金年代,坐擁五位傳奇強者、相當於大陸上近五分之二的巔峰戰力 的他們不甘於安德斯高原的苦寒,遂以一族之力向毗鄰的梵頓帝國發起了侵略。   梵頓雖然是人類第一大國,卻也只有區區兩名傳奇,其中一人又在戰爭剛開始的時候 便在三名獸人傳奇的設伏圍攻下不幸隕落,雙方的實力差異自然益發懸殊。不過兩個月的 功夫,獸人大軍便已攻下了三分之一個梵頓,不日便將兵臨當時的人類第一王都德拉夏爾 城下……在此情況下,阿德里安雖出身與梵頓帝國夙怨極深的海德城邦,卻因考量到整個 人族的安危而主動請纓鎮守德拉夏爾,藉著自身在空間之力上的造詣以禁制抵擋獸人的進 攻,同時協調、傳送其餘人族傳奇在不至於造成後防空洞的情況下輪流前來支援。   這場被稱為德拉夏爾圍城戰的戰役足足延續了四個月之久。在此之間,作為防禦核心 的阿德里安始終未得片刻放鬆,卻也因而得著了突破瓶頸的契機,最終在五名獸人傳奇組 織的又一次強攻中悍然進階,成為了努泰爾大陸上近萬年來的第一位半神。   然後,僅僅一個抬手,便了結了一切。   ──包含那五名獸人傳奇在內,參與圍城的獸人大軍根本連一絲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便在阿德里安出手的瞬間化為了齍粉。   在已然觸及「規則」的半神面前,傳奇強者引以為仗的「領域」根本和紙糊的沒兩樣 ;更何況這位半神掌握的還是空間之力、仍處於傳奇境界時便已是同級高手中相對逆天的 存在?一場本可能曠時日久的戰爭因此變得毫無懸念;而諸族勢力本聚焦在戰爭上的目光 ,也因而移轉到了這位徹底打破了整個努泰爾大陸格局平衡的超級高手身上。   其中又以這萬年來一直被視為努泰爾大陸巔峰強者的傳奇高手尤甚。   這些人多年來位處整個大陸的最頂端,早已習慣了翻雲覆雨、睥睨傲視,如今卻突然 發現自己也成了別人隨便一抬手就能滅去的螻蟻,自然如鯁在喉、十分難過……只是對這 些多年來置身億萬人之上的強者而言,阿德里安的晉階雖讓他們感覺頭上懸了把利劍,卻 也同樣意味著他們本以為已經到頂的修行之路還有再更進一步的可能。考慮到空間系法師 本就以擅長保命聞名、阿德里安又是出了名的學者脾性,他們便也熄了動用某些特殊手段 ──諸如遠古時代遺留下來的神器──埋伏動手的打算,一方面認命接受了現實,一方面 反求諸己、同樣尋找起了進一步突破自身界限的可能。   而那個攪亂了一池春水的始作俑者,也一如那些老對手所預料的那般、在圍城戰後便 不聲不響地回到了自己的法師塔,一如既往地過起了關門作研究、探索世間奧秘的生活。   ──儘管在無數人眼裡,如今的他,便是以「神」稱之亦不為過了。   所以時隔兩百年後,當德拉夏爾的人們得知被稱為梵頓明珠的吉莉安公主將與瑟雷爾 .克蘭西公爵──年僅二十一歲的九級空間法師,同時也是空間半神阿德里安.克蘭西的 唯一傳人──訂婚之時,無疑是極為驚喜、興奮且自豪的。   而這樣的心情,更在見識到了這位半神強者為徒弟準備的其中一份賀禮──夏帕維區 那一盞盞僅一夜便從無到有、自康德大道一路延伸至盡頭克蘭西公爵府的晶石路燈──後 達到了頂點。   克蘭西公爵府之所以會坐落在夏帕維區而非貴族群居的瑪爾汀區,一是因為後者地狹 房稠、沒有符合公爵地位的空置府邸,二是因為年輕的初代克蘭西公爵自認在建築學上頗 有天賦,一心想藉此從無到有、好好「發揮」才華打造出一座完全屬於他的府邸來……以 他的身分,就算不住在瑪爾汀區,也不愁像其他新進貴族那般給上流社會排除在外。所以 這位全努泰爾大陸上背景最為強硬的天之驕子幾乎沒煩惱太久,便選擇了將自己的府邸落 戶在尚有極大發展空間的夏帕維區。   而這,也正是向來寵溺徒弟的阿德里安會以晶石路燈作為賀禮的主要原因。   在已然連貫了東西的晶石光芒映照下,標記著家族徽記的貴族車駕一輛接一輛地自瑪 爾汀區經勝利大道轉往夏帕維區的康德大道;作為目的地的克蘭西公爵府門前車水馬龍, 數十輛馬車櫛比鱗次地停放在一旁的綠地上,陣仗之大,任誰都能瞧出公爵府裡面必然正 進行著一場盛宴。   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十數名大陸頂尖強者和各國王公貴族的見證下,瑟雷爾.克蘭西公爵與梵頓帝國第 一皇女吉莉安.穆德.柯梵恩已於本日下午順利完婚;而今晚,便是這對佳偶的婚宴。由 於女方的皇室身分和男方全大陸只此一家的強大背景,儘管赴宴的傳奇強者大多僅露了個 面、祝了杯酒便託辭離去,這場婚宴的規模和含金量仍足以讓所有參與的人感到值回票價 。   輕緩悅耳的音樂聲中,絢麗耀目的水晶燈下,身著華服的男男女女或者三兩成群應酬 閒話,或者執手進入舞池蹁躚起旋。偌大的宴會廳中歌舞昇平、人聲鼎沸,在炫目迷離的 燈影中交織出了一幅紙醉金迷的浮華光景。   儘管這樣的喧擾、這樣的奢迷所佔據的,亦不過是這偌大公爵府的小小一隅。   離開了燈火輝煌、紛擾喧囂的本館,穿過了同樣敞亮卻人煙稀少的迴廊,籠罩著一門 之隔的公爵府東翼的,是迥異於本館的寂寥。沒有粗心誤入的訪客、也沒有穿梭待命的侍 衛或女僕,僅僅一門之隔,便將那場盛宴所代表的奢迷、浮華與虛偽徹底區隔了開。   ──那份「歡慶」著的氣氛,亦同。   這樣的差距並非出於冷落或忽視,而是源自於全然相反的敬畏與尊重。因為此刻暫居 在東翼的不是別人,正是瑟雷爾.克蘭西公爵的扶養者兼老師,空間半神阿德里安.克蘭 西。   對一個有能力掌握整個德拉夏爾、甚至大半個梵頓動靜的空間系強者而言,這份用心 明顯是形式意義重於實質意義的。但此時、此刻,隔窗遠望著本館宴會廳裡的衣香鬢影、 觥籌交錯,感受著周遭與之迥異的幽寂靜謐,阿德里安心中淡淡暖意與自嘲交互而生,最 終化作了胸口喉間一股揮不去、抹不開的苦澀與複雜。   心暖,是因為那個孩子的貼心與關注;自嘲,卻是因為自己心中到現在都沒能真正放 下的妄念,與因之而起的逃避。   沒有人知道,今天下午,當他看著瑟雷爾和吉莉安在宮殿裡許下誓約、交換戒指、彼 此親吻時,是用了多麼大的意志力才能壓抑下凍結一切將人搶走的衝動、又是花了多麼大 的力氣才能強迫自己帶著笑容以長輩的身分給予二人祝福。   那個傾注了他無數心血、捧在手掌心上呵護著一手帶大的孩子,從這一天起,便與另 一個人有了名分、成了家人……他們能夠名正言順地攜手相伴、互相扶持;而他,縱然仍 有著「老師」的身分,卻也只能默默觀望守護著那個孩子,再也沒有插入其間的餘地。   不……不是「再也」;早從一開始,當他在森林中撿到了那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心血來潮地決定收養對方時,便已註定了結局。   因為,他之於瑟雷爾,是傳道授業的師,亦是沒有血緣牽絆的父。   師父。   直到今日,他都還記得十七年前、當他第一次從還不到他膝蓋高度的粉嫩四歲娃娃口 中聽到這個有些陌生的稱呼時,那種整顆心都軟成一灘水般的喜悅與滿足。他還記得瑟雷 爾是怎麼用軟軟嫩嫩的嗓音解釋為什麼要喊他「師父」而非「老師」、自身又是如何欣喜 於這份獨一無二的。可當昔年軟糯粉嫩的孩童成長為風華正茂、神采飛揚的俊美少年,當 心底本名為「父愛」的疼惜與關愛在朝夕相處中漸漸變了質,這份「獨一無二」便成了枷 鎖,而隨著瑟雷爾每一聲帶著孺慕與敬愛的呼喚,訴說著他的不堪與汙穢。   ──因為名為師、實為父的他,竟對自己從小到大一點一點拉拔長大的孩子……有了 那樣的慾念。   那樣……渴望占有、渴望囚鎖、渴望那孩子能完完全全屬於自己、更永永遠遠只關注 、在乎自己的慾念。   阿德里安不清楚這樣的轉變是從何時開始的。   他也曾有只單單將瑟雷爾當成徒弟、當成兒子看待的日子;也曾想像過瑟雷爾成家立 業的光景、思考過自己是否該像對瑟雷爾那樣將對方的孩子帶在身邊教導……可不知從何 時起,他卻漸漸下意識地迴避著不去觸及這些,只單單沉浸在彼此共度的每一段時光、耽 湎於那雙墨瞳只映著自個兒身影的專注凝望中。   他開始冀盼著這樣的共度、這樣的專注能夠持續到永遠,能夠真正成為他漫長一生裡 的一部分,而不光是千百年後驀然回首的一分感慨。除了對力量、對規則的追求之外,他 還是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想要得到、留存些什麼,卻也在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震愕 得如遭雷擊。   ──那本是一個極其平常的夜晚。   那一晚,他一如往常地窩在起居室裡,背靠著寬敞舒適的單人沙發隨手拿了本閒書打 發起了晚間冥想前的短暫餘暇。模仿傳統火爐搭造而成的晶石暖爐將整個起居室映成了一 片帶著些許曖昧氣息的昏黃,卻也同樣暈染著幾分讓人放鬆的溫暖與閒適。那份讓人舒心 的靜謐讓他很輕易地便沉浸在了掌中的文字間,起居室裡鋪著的絨毛地氈又減少了物體落 地的響聲,故他還是直到一雙手陡然搭上肩頭、一股熱源乍然貼近頰邊,才赫然察覺了對 方的到來。   ──當然,這樣的毫不設防,也是因為他早已習慣了那個孩子的氣息和親近。   『師父在看什麼?』   儘管聲調仍是合於年紀的輕快,十五歲少年剛變聲完的嗓音卻已脫去了昔日的青澀明 亮,蛻變為如夜色般濃稠而惑人的沉醇與磁性。話裡話外都透著的親暱與溫暖的鼻息一同 落在耳畔,讓聽著的長者只覺心尖顫了顫、一股酥意驀地由脊骨向四方蔓延開來,足足費 了好大的力氣才得以一個深呼吸壓抑下這突如其來的異樣,故作平靜地回答了少年的問題 :   『『阿蘭德一世和他的女人』。』   『呃?』   似乎沒想到入耳的會是這麼個聽來與「正經」、「嚴肅」無緣的書名,少年微微噎了 下,隨即收緊臂膀、將腦袋抵在男人肩頭有些促狹地嘿嘿笑道:   『師父也會看這種東西?』   『不過是本打著祕聞野史旗號的時事諷刺小說而已。你想到哪裡去了?』   知道少年那種「男人都懂」的怪笑意味著什麼,阿德里安好氣又好笑地微微偏頭解釋 了句,卻在察覺對方垂落頰側的那縷髮絲仍透著的幾分濕氣後轉為了無奈。當下習慣性地 一個回身劃開空間便打算取來毛巾替老毛病又犯了的徒弟擦乾頭髮,但緊隨著入眼的、少 年隔著椅背趴在自個兒肩頭的面容,卻讓遍歷世事、本該對什麼事都波瀾不驚的長者情不 自禁地怔了怔。   ──大概是剛沐浴完就過來找他的緣故,瑟雷爾仍涔著水氣的半長髮柔順地貼覆在耳 畔,瑩瑩水珠沿漆黑如墨的髮絲滴落至頸間,將那在爐光下微染蜜色的白皙肌膚襯得尤顯 平滑細緻,一時竟顯出了幾分染著情色氣息的豔麗。   起居室裡昏黃的光線本就透著點曖昧,少年一雙彷彿能收攝靈魂的純墨色眼眸又正清 晰地倒映著屬於自個兒的面龐,那種被對方全心關注著的感覺是那麼樣的美好,讓從沒有 一刻像這樣強烈地感受到吸引的長者幾乎是轉瞬便淪陷在了眼前靜謐眩惑的氛圍之中,甚 至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傾前,迎著那雙比夜色更為迷人的眼瞳一點一點貼向了少年微微翕張 著的、濕潤而粉嫩的唇瓣……   『師父……?』   直到那沉醇而醉人的嗓音,用那再熟悉不過的稱謂將他喚醒為止。   意識到此刻於心底萌生的悸動與慾念意味著甚麼,阿德里安面上雖沒流洩出分毫端倪 ,整個人卻已是驚駭欲絕。那一瞬間,伴隨而生的強烈羞愧與自責讓他甚至連繼續面對眼 前墨玉般瑩美燦然的眼眸都無法,只能掩飾地匆匆用手中本就拿著的毛巾覆上少年頭顱、 故作無事地替對方擦了擦那一縷縷半乾的細髮,同時藉此遮住了那雙懾人心魂的墨淵。   『怎麼又沒擦乾頭髮就出來了?』   『懶──反正家裡一年四季都這樣溫暖舒適,又不怕感冒,自然乾就好了。』   沒有察覺身前長者的異樣,少年的聲調是帶著幾分不羈的慵懶舒緩,卻也在無形中流 露著非同尋常的親暱和依賴:   『而且要是用上師父那招,根本就連毛巾都不需要了。』   『不是不需要毛巾,是把師父當成毛巾了吧──我的魔法難道就是用來幫你偷這點懶 的?』   『別這麼小氣嘛……反正這對師父來說比眨眼還簡單、方便不是?』   『那就好好努力、自立自強。』   『……師父,我要自立自強到學會這招,少說還要一兩百年吧?』   驅逐水氣弄乾濕髮,在水系魔法裡或許只是入門的小技巧;但要用空間魔法做到這一 點,卻唯有掌握了「領域」的傳奇才有可能──瑟雷爾雖自認天賦不算太差,卻也不認為 自己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就三級跳到那個境界。畢竟,連師父都是兩百歲才從法聖晉升為傳 奇;近萬年來最年少晉升傳奇的紀錄則是師父好友西法.恩塞德叔叔當年的一百六十七歲 ……以他如今連法聖的邊都沒搆著的實力,說出「一兩百年」都已經算得上是自信過剩了 。如果不是有一個傲視大陸的半神師父,任誰聽到這句話都只會認為他是在作白日夢。   但作為徒弟這般大言不慚的「本錢」,阿德里安卻絲毫不懷疑這句話的可行性、也比 任何人都清楚少年這番話裡所蘊藏的決心──即使面前的腦袋依然給那條蓬鬆柔軟的毛巾 覆蓋著,他也依然能想像出瑟雷爾現在的表情。   ──那張已在少年的秀美中漸漸顯露出幾分英挺硬朗的面龐多半正帶著一臉的無辜, 一雙濃沉猶過夜色的眼瞳中閃爍著幾點如星光般的慧黠靈動,卻又在深處蘊藏著遠過於外 表年歲的篤定、執著和堅毅。   讓他在八年前決意將這個孩子當成傳承者培養的,也正是這一點。   只是在心底萌動已起的此刻,就算僅是單純的回憶設想,也足以構成撩人心弦的火種 ──阿德里安對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是那麼樣的熟悉,熟悉到腦海裡幾乎是轉眼間便又一 個串一個似的浮現了無數回憶光影,讓他原先本就亂了的心房更是躁動不已,一瞬間甚至 起了幾分將人扯到身前收擁入懷、進而在那雙黑瞳的凝注下深深烙吻的衝動。   但他終究沒有、也不容許自己這麼做。   『一兩百年?』   強自壓抑下一切不該有的情緒,阿德里安語帶莞爾地開了口,少年所沒能瞧見的銀灰 色眼眸中帶著的卻是苦澀……『我以為你會更有自信一些。』   『呃、要是再往少了說,那就不叫自信,叫自信過剩了吧?』   『怎麼會?你沒想過要青出於藍嗎?』   『想當然是想過。只是……』   『別忘了,你有一點可是做師父的我當年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   『嗯?』   『一位身為半神的師父。』   『師父──』   雖然清楚長者此話不假,但這種結論在少年看來卻更像是調侃,讓他忍不住拖長了語 調半是嗔惱半是撒嬌地一聲喚……瑟雷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本就有著一股讓人心迷身 酥的力量,再加上言詞態度間無可言說的親暱,卻是每一個字句、每一個音節都不斷輕叩 著心弦,讓阿德里安一雙灰眸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暗了暗,足足過了好一陣才得以平穩了心 緒地替徒弟弄乾了頭髮。   然後,強作安然地逼著自己回過了身,將視線重新拉回手中的書冊上頭、聲調平板地 下了逐客令:   『好了,我要看書。你頭髮乾了就回房間去吧。』   『咦……這本書有這麼好看嗎?師父平常都會願意陪我下下棋聊聊天的,今天卻居然 寧可看書也不理我。』   『師父也有師父的事要做……你有空就去把今天教的東西多複習幾遍。』   『……師父你手上的其實真的是『那種』小說吧?不然怎麼會這麼猴急著要趕我走… …師父你都不愛我了……』   說著,沒意識到自己的那個「愛」字又給長者帶來了多大的衝擊,少年還不死心地撐 起上身想探頭看看書裡是不是有什麼「少兒不宜」的內容──再次拉近的距離讓心神大亂 的空間半神終究沒忍住,一個動念直接將徒弟強行扔回房間,讓起居室重新恢復了原有的 安靜。   可他的心境,卻再也回復不到原先寧靜安適的狀態。   ──這一心亂,就亂了六年。   對一個年近七百歲、且有著無窮壽命的人而言,六年或許只算得上是一眨眼的光景。 但這六年裡,他看著少年一點一點褪去青澀綻放光彩、看著昔日捧在手掌心上的孩子離巢 高飛,那種心境、那種滋味,卻是這數百年來從未曾有的複雜與椎心。   他從沒有這麼深刻地在乎過一個人,更不曾有過這樣欲求而不敢得、不能得的想法。   如果不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如果沒有這樣情同父子的羈絆,他或許還有因那一分 悸動展開追求的可能;可如果不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如果沒有這樣情同父子的羈絆, 以他的性情,又怎會有這麼樣在意一個人、在意到動了情起了慾的可能?是那十幾二十年 的相處讓他將瑟雷爾真正放進了心裡,卻也是這十幾二十年的牽絆遏止了他的妄動與冀求 。因為,不論原先單純的親情有了什麼樣的轉變,不論他看待對方的目光有了什麼樣的不 同,瑟雷爾都是他的孩子,他的傳承者,他的珍寶。   即便已摻了雜質,他以師、以父的身分珍惜、疼愛著瑟雷爾的那分心思,都不會改變 。   所以他終究選擇了壓抑、選擇了隱瞞。   不論心中如何情苦,終此一生,他都只會是瑟雷爾的師、瑟雷爾的父,只會是那孩子 最堅實的靠山與避風港,再不會有其他身分。   所以當瑟雷爾決意外出冒險歷練,他縱然不捨,也僅只一瞬思量便懷著苦澀與感慨地 選擇了放手,讓那個注定擁有光輝未來的雛鷹就此離巢高飛、展翅翱翔。   而瑟雷爾也未曾讓他失望。   挾著過人的運勢與自身的魅力才氣,不過年餘的時間,那個孩子便已在未曾暴露自身 背景的情況下成為了傭兵界最熾手可熱的後起之秀,更在冒險的過程中結識了一干能力、 身分俱十分不凡──儘管比之阿德里安這座大山仍差了不只一籌──的知交好友,初步掌 握了屬於自己的勢力和人脈網絡。   如此舉動令他不可避免地進入了大陸各方勢力的關注名單之中;陰謀算計、拉攏收買 自也隨之而至──但那不過初出茅廬的孩子卻半點未曾因此而迷了眼、亂了心。他只是按 部就班、穩紮穩打地一步步讓自己的實力、氣度與那沉著卻不失銳氣的形象深植人心,直 到一次協助軍部進行的軍事行動中,瑟雷爾越級施法、以一身傷為代價破壞了獸人意圖顛 覆法蘭聯合王國的陰謀,才終於「意外」暴露出了他其實比任何人都來得雄厚的靠山、看 似無心地在最適當的時機洩漏了自身一直隱瞞著的身分。   無須吟遊詩人的潤色誇飾,瑟雷爾.克蘭西出世的經過便已足夠高潮迭起、精彩萬鈞 。他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個決定都是那麼樣的自然卻又環環相扣,以至於當他自成勢力初 步涉入大陸上層勢力的政治博弈時,任誰都不會將他當成只是倚靠師父名頭成事的紈褲, 而是一個實力與背景兼具、且在才智心計上頗為令人忌憚的對手,一頭已經有了相當威嚇 力的年輕雄獅。   待到今日,前後不過六年光景,那孩子便已靠著自己的才能登上了旁人難以觸及的地 位;而身為師父的阿德里安所做的,卻也不過是一如既往地守在法師塔,邊進行研究邊默 默關注著對方的安危而已。   儘管這樣的看顧,很多時候都意味著黯然、意味著自慚形穢的心傷。   ──就像現在。   即便早有覺悟、即便清楚那孩子終將在歲月時光的阻隔下與他越離越遠,卻仍不可免 地在又一次深深體認到這一切的此刻,整個人痛得幾乎難以呼吸。   看著本館內在眾人舉杯祝福下攜手相偕退場的那對佳偶,一頭銀髮的長者身形微晃, 終是再也難以承受地背過了身、提步遠遠離開了窗畔──本繫於落地窗兩側的厚重絨布窗 帘於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下瞬間合攏、徹底隔絕了本館的光影喧囂;而身心俱疲的阿德里 安,便在這一室越發鮮明的幽寂中頹然坐倒在了房內柔軟的墨綠色沙發上。   如秘銀般炫目的細髮披垂散落;鏤刻著歲月痕跡的清臞面龐染滿抑鬱……他就像是斷 了線的木偶般一動也不動地癱坐著,與髮絲同色的銀眸帶著與平時的深邃睿智迥異的迷茫 ,任由那早已成為事實的一切不住縈繞於胸、一刀一刀地於心房刻劃出道道傷痕。   因為本館內此刻即將發生的種種。   ──新婚之夜,一對佳偶辭別賓客回房的目的是什麼,不必費心思量也能猜得出來。   可阿德里安卻寧可自己不知道。   他不是不清楚那個孩子早已在出外歷練的幾年間完成了從一個男孩到男人的轉變;可 一夕的露水情緣,又如何能和眼前即將發生的事情相比?胸口越漸加深的窒息感令半神強 者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掌揪緊了前襟,而終在片刻掙扎後收起了原先覆蓋著整個德拉夏爾的 感知,由空間中取出了珍藏多年的、那瓶號稱足以灌醉巨龍的矮人珍釀,拔開瓶塞仰頭狠 狠灌了一口。   ──這一刻,比起無所不知的半神,他更希望自己只是個無知無覺的平凡老人,能不 去留心、不去揣測、不去感受那必會令他傷上加傷的種種。   隨著長者難得顯得粗魯的舉動,口感灼燙的烈酒如刀割般自咽喉順食道而下直劃過胸 口,讓向來不習慣這些的年長法師只覺整個人疼得好像要燒起來一般,卻不僅沒就此罷手 ,反倒還像是上了癮般自虐地又是一大口灌了下。清臞蒼白的面容之上幾許酡紅因而漫開 ,神智亦帶上了幾分近似被施加負向狀態的渾沌迷離,而讓今日一直靠自制力撐著才不至 於失態的阿德里安終是情難自已的雙唇微張、低低喚出了那無時無刻不牽引著他心緒、縈 繞於他心頭的名:   「瑟雷爾……瑟雷爾……」   脫口的嗓音,低回、纏綿卻又苦澀。   他將那名一遍又一遍地反覆咀嚼於唇齒舌間,像是想藉此傾訴那無法見光的情思,又 像是在哀求挽留那其實早已離己而去的孩子……低沉嘶啞的嗓音綿綿密密地將那名織就得 彷若咒文,牢牢纏縛住的卻不是那心心念念的身影,而是骯髒可悲、卻仍深陷泥沼不可自 拔的自己……   ──直到一道沉醇悅耳卻略帶諷意的語聲、乍然插入了那彷彿永無窮盡的喚聲中為止 :   「何必擺出這副樣子?」   聽得那再熟悉不過的嗓音,長者渾身一震,原先迷離失焦的銀眸瞬間凝起,而在瞧清 身前那怎麼說都沒理由出現在此的修長身影後、難抑失色驚亂地猛然坐直了身:   「瑟雷爾……?你不是……怎麼……」   「不是該陪著吉莉安?如果您是想這麼問的話……當然。但在陪她之前,我還有必須 完成的事。」   說著,來人──不知何時由本館來到了此處的黑髮黑眸的青年已然緩步走到了師父面 前,俊美靡麗的面龐因半籠罩在陰影之中而有幾分難辨的晦暗,卻依舊掩不住那份令人一 瞧便給牢牢牽引住心神的意態風流:   「況且……我要是沒過來,豈不就看不到師父如此『精彩』的表演了?」   「瑟雷爾?」   儘管意識仍有幾分恍惚迷離,可徒弟明顯異於平時的言詞態度卻讓令聽著的阿德里安 在不安之餘更添了幾分困惑與關切:   「怎麼回事?你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為什麼?」   「這句話,應該換我問師父才對吧。」   「嗯?」   「作為得意門生的我成家立業,當師父的不是應該與有榮焉、大感欣慰嗎?可是看師 父現在的表情……怎麼也不像開心的樣子。」   「……怎麼會,我當然十分開心了。下午我不也笑著祝褔你們了麼?」   「但『十分開心』的您,現在卻一個人關在房裡喝得爛醉?不要告訴我這是在慶祝… …師父這副樣子,分明就是不樂意見到眼下的情況。」   「瑟──」   「讓我猜猜……您不樂意見到的,是我的婚禮?還是我已經獲得足夠的勢力脫離您掌 控的事實?喔!或許兩者都有吧……畢竟,不論是哪一點,都讓您那份齷齪心思越發沒了 實現的可能──平日總是一派道貌岸然的人變成這副模樣,真是難看極了。」   伴隨著紅唇幾度張闔,悅耳的音色自青年喉中流瀉,串聯而成的,卻是聽著的人從未 想見過的尖銳言詞,毫不留情地揭開了長者多年來竭力隱瞞的陰私與瘡疤、字字句句如刀 刃般狠狠地插向了本就受創滲血的心口。   ──阿德里安從沒想過,自己竟會有從向來疼愛珍視的徒弟口中聽到如此話語的一天 。   不論是那明顯帶著鄙夷和厭惡的態度、又或是那言詞間隱隱諭示著的意涵,都讓年長 法師的背脊幾乎不受控制的一陣冰寒──他不是沒察覺到瑟雷爾此刻的反常,可徒弟話中 隱藏的真意卻讓他沒了繼續探究的勇氣。心底隱隱存著的某種預感令長者一句「你累了、 早點回去休息吧」脫口便想結束話題強行送客離去,可卻在得以真正動手前、因緊接著傳 入耳中的話語徹底僵住了身子──   「只要一想到師父是存著什麼心思把我養大、平時又是怎樣意淫我的,我就噁心到不 行。」   「不、我──」   聽到那讓人瞬間如墜深淵的言詞,阿德里安本能地一句辯駁就要脫口,卻還沒來得及 繼續,便給黑髮黑眸的青年已先一步冷笑著打斷了話頭:   「您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嗎?」   瑟雷爾詢問的聲調,是帶著某種報復似的快意與不屑的冰寒透骨……「您以為我當初 為什麼突然決定離開法師塔出外歷練?還不是因為受不了您那樣的眼神……只要一想到師 父竟對我有著那樣骯髒的心思,說不定哪天就會憋不住爆發出來,我就寢食難安,怎麼樣 也沒法在法師塔繼續待下去。」   「不、不會的……我怎會捨得傷害你,瑟雷爾?不論師父對你的感情有什麼樣的轉變 ,你都是師父最重要的珍寶,師父又怎麼會捨得──」   「那也不過是您的一面之詞而已。」   見長者面露焦色有些急切地仍試圖解釋些什麼,青年眼瞳之中一道幾不可查的紅芒閃 現,卻隨即又恢復成了帶著嗤笑與不屑的墨冷,繼續道:   「說到底,會對等同自己孩子的人產生這種想法,您就不覺得自己噁心嗎?您以為我 這些年來為什麼拚了命地想取得、建立些什麼?因為我受夠了那種膽戰心驚、害怕著自己 所有的一切隨時可能被您奪去的日子。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地位。因為唯有用自己的手掌 握住這些,我才有本錢真正擺脫那種隨時可能淪為您玩物的狀態啊……『師父』。」   「……原來在你心裡,師父竟是那麼不堪、那麼不值得信任的人嗎?」   阿德里安從沒想過,他自以為掩藏得極好的情思其實早已暴露;更從沒想過……在自 己一心呵護、珍視著的孩子眼裡,他竟是那麼樣骯髒卑劣、需要人時時提防警戒著的存在 。   他從沒想過,那個離巢的鷹心中真正所求的並非青出於藍、展翅高飛,而是為了擺脫 那本應是其避風港的法師塔、為了逃離自以為是對方靠山的自己……   『師父。』   『師……父?』   『嗯!阿德里安不只是我的老師,更像我的爸爸一樣,所以我要叫你師父!就是既是 老師也是父親的意思!』   『好、好……就叫師父。以後這就是你獨一無二的稱呼囉!』   『嗯!師父!』   心神紊亂間、不知不覺於腦海中浮現的,是十七年前那個本封閉著自己的孩子第一次 接納他為親人時的童言稚語。那本是他此生最最珍視的回憶之一,卻在眼前現實的對照下 變得那麼樣可笑、諷刺與悲哀。   ──他曾以為今日午後看著瑟雷爾和吉莉安互換誓言時所感受到的心痛便已是極致, 但卻直到此刻,才終於理解到了什麼叫撕心裂肺、什麼叫痛徹心扉。   但阿德里安卻已無力、也沒有心情再去解釋或掩飾些什麼了。   他只是有些狼狽地退了一步,迎著青年寫滿了厭惡的目光露出了一抹痛極而老態盡顯 的笑,語帶自嘲地又問道:   「那你現在又在這裡做什麼?新婚之夜,不正該遠離我這骯髒卑猥之人,讓吉莉安好 好安慰、陪伴你?」   「不、師父、我──」   似乎是被長者的表現所懾,瑟雷爾俊美的面容瞬間閃過了一抹與先前的尖銳冷厲極不 相襯的失措和空白──明顯反常的表現讓阿德里安瞧得一怔,可卻還沒來得及進一步釐清 ,便已因身前青年猛然轉為狠戾的神色與緊隨著狠狠撞入自個兒懷中的舉動被迫中了斷。   ──一股他已許多年不曾感受過的、肉體遭受重創的疼痛與氣力流失感,亦隨之由腹 部往四肢蔓延了開。   「因為我需要自由,師父。」   他聽見瑟雷爾將頭附在他耳邊喃喃說道,像在宣示些什麼,聲調卻死板得有如煉金生 物一般、聽不出一絲一毫的起伏和情感……「而以您的強大,我要想真正得到自由,就只 有一個方法……」   「瑟……雷爾……」   這一刻,感受著自身生命力大量流失,終於明白了眼前事態的阿德里安唇角苦笑勾起 ,卻沒有用僅存的氣力推開身前做出弒師之舉的逆徒,而是一面釋放領域抵抗自腹部傷處 傳來的、那意欲連他靈魂一併吞噬的恐怖吸力,一面張開原先垂落身側的雙臂、將那個仍 緊緊靠在他懷裡的青年輕輕環了住。   ──不知何時,黑髮青年本帶著濃濃防備、敵意與抗拒的軀體已然氣鬆力卸,卻並非 單純的放鬆,而是轉為了某種慌亂無措的驚顫;俊美面容之上的鄙夷跟不屑更已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卻是深入眼底的驚慌、無措與憂切……不久前幾度吐露出傷人言詞的紅唇幾 度張合,卻連一句話都沒能脫口,最後只能顫抖著凝聚出破碎的幾個字:   「師父……我……」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瑟雷爾……」   感覺到青年顫抖著鬆開了原先持刃的手,邊徒勞地按著傷口周邊試圖止血、邊小心翼 翼地扶抱住了自己越漸脫力的身軀,阿德里安面上苦笑愈深,卻終究沒有阻止抗拒,只是 抬掌輕拍了拍青年背脊,微微張唇低聲安慰道;   「你只是著了『他』的道,被『他』用精神魔法影響了心神才會這麼做……我知道的 ,瑟雷爾。師父不怪你。」   「是師父不好。是師父不該有了那樣骯髒的心思,不該讓你因此心生疑慮、擔心受怕 ,結果因此有了空隙,成了『他』利用來對付師父的棋子……」   「別說了……先別說了,師父……您的傷……明明刀還卡在裡面,為什麼血一直── 」   掌下不斷滲出的溫熱濡濕讓青年的聲音在無措中更添了幾分哽咽,慌亂無助地彷若稚 兒,卻哪裡還看得出半點「克蘭西公爵」平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您一定有辦法的,對嗎 ?您可是半神,擁有無盡生命的半神,一定不會因為這點小傷就──」   「若半神不會殞落,現在的努泰爾大陸上就不會只有師父一個半神了……更何況這把 刀還是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神器?當初還以為『他』也是真心待你才會將這把凶兵送你防身 ,沒想到卻是為了今日的陰謀鋪路,為了得到我的力量……連你都算計了進去……」   本以為自己會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裡日日夜夜懷抱著沒有結果的情思獨自舔舐傷口, 卻沒想到理應離他極遠的死亡,竟會來得這樣突然而輕易……望著懷中早已淚流滿面、一 雙墨玉般的眸子更已因悔恨而充血通紅的青年,阿德里安眸光轉柔,輕聲道:   「但你知道嗎?瑟雷爾……比起西法的陰謀,比起『摯友』的背叛,更讓我痛苦的… …是你認為我會傷害你。」   「不、不是的!師父!那不是──」   「那是的……除了那一刀是你在『他』的控制下完成的之外,其餘的話語和情緒…… 都不過是本來就存在於你內心深處的念頭,只是被西法的精神術法誘發放大了而已。如果 你心底對此從來沒有半點疑慮陰影,就算是西法,也沒法憑空讓你說出那些……真正足以 撼動我防備的話語。」   「不是的……不是的……師父……」   儘管現在說什麼都已太遲,可聽著入耳的字字句句、看著視如親父的長者因失血而越 漸疲黯的面龐,瑟雷爾縱然清楚這樣的言詞否認委實太過蒼白無力,卻仍忍不住邊搖頭邊 收緊了扶著師父身軀的臂膀,甚或一個低首、將帶淚的面龐深深埋到了長者頸側,試圖用 行動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證明方才的那些傷人言詞都不過是仇敵操弄下的結果,證明他 對師父沒有分毫排拒防備厭惡,而仍然是當年那個對師父滿心仰慕親近的小徒弟。   可面對這往日必會令他既欣喜又煎熬的舉動,銀髮長者卻只是微微苦笑了下,心底再 沒有一絲曾經的波瀾與悸動。   就算起了某些骯髒不堪的情思,在他內心深處,卻畢竟仍是將眼前人當成自己的傳承 者、孩子看待的,又怎會捨得因一己之私慾而讓對方痛苦?就像現在,即使被瑟雷爾先前 的話語傷得那麼樣深、即使心底不可免地有了幾分因被誤解而起的怨氣,可看到瑟雷爾這 樣難過的表情,他卻再也沒法將原先近於發洩的話語延續下去,而終只得輕輕揉了揉青年 埋在自個兒頸間的腦袋,虛弱卻依舊掩不住寵溺疼惜地一聲低嘆。   「我怎麼會捨得傷害你呢?我的孩子。」   「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你都是我一手呵護長大的小徒弟,是我認定的傳承者、也是我 所擁有過最最珍貴的寶物……」   說著,心下已然有所決斷的阿德里安邊抵抗著由傷口兵刃處傳來的吸力邊回應般地收 緊了臂膀,卻在同時暗中分出了一股精神力牽引著自身不住滴落的血珠、一道一道於地氈 上悄悄佈劃成了法陣……   那是他對瑟雷爾的祝福、餽贈……以及告別。   「對不起……瑟雷爾。」   他輕聲道,帶著感慨、帶著苦澀,卻更多是對於分別的不捨,和對懷中青年的惦念… …   「如果可以,師父也很想只做你的師父,只將你當成最寶貝最珍愛的孩子,而沒有這 樣骯髒不堪的念想……」   ──若沒有這樣骯髒不堪的念想,瑟雷爾就不會因有所察覺而試圖避開自己,不會落 入「他」的算計裡,更不會成為「他」用來對付自己的棋子、不會因此落入失去靠山與陰 謀陷害的困境之中……   可不論再怎麼自責懊悔,阿德里安如今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那麼一件事情而已。   望著懷裡仍舊緊緊倚靠著他的黑髮青年、感受著空氣中因地氈上血陣的完成而掀起的 元素波動,長者不再猶疑,當下精神力一引啟動法陣、熒熒光芒隨之亮起,轉瞬便已將青 年的身軀完全籠罩限制住、竟是有若實質一般地一點一點將其拖離了沙發上長者已再無一 絲氣力的身軀──   「怎麼……!師父!停下來!」   熟悉的空間異動讓瑟雷爾幾乎是剛看到魔法陣的光芒就明白了師父的用意,忍不住劇 烈地掙扎起來,手腳擺動著試圖脫離陣法的牽引:   「停下來……求求您,師父……師父不髒……骯髒的是我、汙穢的是我。是我太愚蠢 、是我的心思太過陰暗不堪,所以才會……求求您,師父,是我錯了,是我不好,所以不 要離開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可這一回,向來溺愛徒弟的長者卻沒有理會青年的哀求。   ──因為他已沒有辦法繼續看顧、守護那個孩子了。   「從今以後,你就是法師塔的主人了……不論西法還有什麼手段,你都要好好地活下 去,瑟雷爾。」   眼見連接著自個兒法師塔的空間門已在青年身後開啟,如此一句罷,有些貪婪地看了 那孩子最後一眼後,阿德里安終是狠下心來加大了精神力輸出,將那個他最最珍視的孩子 一把推進門內、就此送回了虛空裡漂流著的法師塔中。   ──然後,在空間門關閉、魔法陣也隨之消失的那一刻,本還帶著幾分溫情的銀眸瞬 間轉為肅冷,略帶幾分譏諷地垂首睨向了那把通體墨紫、正牢牢釘在他腹部瘋狂吸取他生 命的匕首。   被已經認主、主人還是一位傳奇的上古神器「屠神匕」刺中,即使是身為半神的他, 結局也不會比一個普通人好到那兒去……可就算已落入了對方的陷阱之中、就算死亡已是 必然的結局,他也絕不會讓那個人如願。   「想靠這樣取代我成為半神嗎……可惜你算錯了一件事,西法。」   從傳奇到半神的階位之所以難以跨過,是因為這之間所需要的不光只是力量的積累和 運用,還有心境的提升與對世界、對規則的觸碰和體悟……想來「那個人」之所以選擇借 屠神匕出手,就是為了利用屠神匕的特殊能力將他的靈魂囚禁以作為自身領悟規則的捷徑 。   可不論那個人能否藉此突破階位,阿德里安都不會讓自己成為敵人壯大的餌糧──伴 隨著一陣強烈的空間波動,密密麻麻的陣紋與次元裂隙瞬間出現在銀髮長者的領域之中; 下一刻,長者的身軀已如消了氣的皮球般迅速癟了下來,如秘銀般閃耀著光華的長髮隨之 變得乾枯;而那雙帶有著太多滄桑的銀眸,亦在經歷了無數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後一點一 點地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及至失了焦點的眼瞳全然渙散,再也映不入任何事物……   ──待到陣紋消失、原先牢牢釘在長者腹部的匕首「噹」地落了地,長者的身軀已然 徹底化作了齏粉、於四周無數的次元裂隙之中徹底消散,再沒有一絲蹤跡……   大陸曆9873年9月13日,空間半神阿德里安.克蘭西亡於愛徒瑟雷爾.克蘭西之手, 享年六百九十七歲。 ==== 我:我在JJ開了專欄喔! 友人:那PTT呢? 我:=口=太久沒上B,忘了.... 所以....我又趁著悲傷的卡肉時光來貼文了。 這篇目前實體書的進度最快,鮮網次之,再來是懶得更很久的blog, 然後就是我才剛貼的這裡了。 不記得上次在絕愛連載文是民國幾年的事了== 不過既然貼了,我會努力日更到結束的! 網路版一律都會把糟糕場景剪片,所以歡迎大家來買實體書喔~(毆) 書籍介紹: http://crasia.pixnet.net/blog/post/32372139 鮮網專欄: http://www.myfreshnet.com/BIG5/literature/plugin/indextext.asp?free=100274353 噗浪: http://www.plurk.com/crasialeau JJ專欄(求推廣求打分><)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975672 希望版上還有人看到ID....可以認得出我是誰QQ (看到時光的眼淚的意味) 咦?我沒介紹這篇文? 就是個師父愛上徒弟徒弟又愛上師父,養成與反養成的歡樂故事嘛! 我只寫HE的那還用說嘛>V< by卡肉卡到瘋了的冷小音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137.67.51

12/25 07:19, , 1F
推冷音
12/25 07:19, 1F

12/25 14:00, , 2F
哇喔是冷音大!期待這篇文!
12/25 14:00, 2F

12/29 08:05, , 3F
推冷音大!
12/29 08:05, 3F
文章代碼(AID): #1IkVLPEV (BB-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