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三分鐘(19)~(21)完 禕潯
19
陳辰再次見到蘇東的時候是在研究所裡。
蘇東是踏著陳辰回家的點去的，在研究所門口等了一會，就見到小蓮送陳辰出
來往停車場走去，蘇東連忙上前喊住了他們。
陳辰看見蘇東向自己跑過來，心裡倒沒有感到驚訝。他現在已經很難產生驚訝
的情緒，畢竟每天都要無數次的發現面前站著不認識的人在跟自己說話，這麼久
下來適應力已經非常好了。
趙華早已告知小蓮蘇東會來，小蓮把陳辰交給蘇東，自己就立刻溜了，給兩人
獨處的空間。
陳辰還沒來得及表態就被小蓮遞交給了蘇東，不過他也習慣了聽從他人指揮，
所以乖乖地跟著蘇東走了。兩人上了車，陳辰看見車上的時鐘，便問：「你下班
了？才5點呢。」
「我溜了，下午也沒什麼事。」
「你老闆不管你嗎？」
「我從工地上溜的，他又不知道。」蘇東說完看見陳辰迷茫的眼神，反應了過
來。「我換職位了，算變相升職吧，現在管工程管得比較多。」
陳辰拿出自己的本子翻了一通，嘟囔道：「什麼時候的事？我這上面沒寫啊。
」
「因為我還沒來得及跟你提，你本子上面當然沒有。」蘇東笑著要拿陳辰的本
子，陳辰卻躲開把本子收了起來。蘇東動作頓了一下，最後順勢收了手放回到方
向盤上。
陳辰繼續翻看本子，沒有放棄這個話題，而是接著追問：「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
聽了這問題蘇東一時啞然失笑，他想說他們分開這麼久了，陳辰當然不知道自
己的事情。可眼下這情景，陳辰肯定是以為兩人一直都生活在一起，他此時開口
，說不定會引來意外的問題。思考半天，他順水推舟地說到：「我是準備今天告
訴你的，順便去慶祝一番。」
「慶祝？去哪慶祝？」
「你想去哪吃飯嗎？」
陳辰倒是沒猶豫地搖了搖頭，說要回家吃。蘇東又試圖問了一句，說去明月軒
。陳辰聽見餐廳名字愣了一下，但還是拒絕了。蘇東沒辦法，只好開車上了回陳
辰父母家的路。
路上兩人依然沉默，蘇東是一時不知道該和陳辰說什麼。因為無論問什麼也沒
有用，陳辰只會回答記不住。
直到路程走了一半，陳辰突然開口問到：「你去哪了？」
蘇東聽到問題一時沒明白，還以為陳辰是問自己早上去哪了。便回答：「我剛
剛下班回來。」
陳辰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突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側著頭想了好一會兒，又說
：「不，我是問你之前去哪了……你出差了？還是出城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
有這個想法，不過我總覺得你不應該在這裡。提前回來了？」
蘇東沒想到陳辰會這樣說，原來自己離開的事情已經在陳辰心中留下了烙印。
他順著陳辰的話往下說：「是啊，我外派到外省工作了兩年多。」
陳辰有些驚訝，原來蘇東離開了這麼久，可是自己的反應卻讓陳辰自己也有些
迷惑。
「我……我是不是應該很激動？又或者是給你個大擁抱什麼的？你今天剛回來
嗎？」陳辰笑著問到，以前每次兩人小別之後總是要溫熱一番。現在自己聽到蘇
東離開回來，心裡倒沒什麼特別感覺。蘇東也笑了起來，陳辰的狀態似乎比他預
想的好很多。他把車開進社區，說：「一個擁抱怎麼夠？」
聽到這句話，陳辰卻突然沒了笑容，尷尬地說：「我就說說笑……」
「怎麼了？」蘇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還以為陳辰已經稍微習慣了自己。
「沒……就是覺得……」陳辰想了半天，車子剛好也到了陳辰父母家門口。陳
辰猶豫了一下，說：「要不我們還是先別見面了吧？我總覺得怪怪的。」他慌慌
忙忙地打開車門，卻被蘇東一把拽住。
「你有什麼想法能跟我說一下嗎？別躲著我。」蘇東把陳辰拉回座位上，兩手
按住他的肩膀讓他看著自己。「你覺得哪裡怪怪的？還是我哪裡沒做好，或者是
說錯了什麼？」
「你幹什麼呢？」陳辰掙扎著要蘇東放手，「不放手我生氣了啊！」
「你先說哪裡有問題！」蘇東不肯放手，他死死地盯著陳辰，見對方越來越戒
備的神情，只好漸漸放鬆了手，聲音緩緩低了下來，「有什麼問題告訴我好不好
？」
陳辰皺著眉看向蘇東，說實話他的確也不知道問題在哪裡，只是他此刻對蘇東
的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並不是對蘇東沒有感覺了，只是沒辦法像自己記憶裡
那般安心。他並不是不想改變這個狀況，只是如今他自知自己得了病，對外界更
加敏感了起來，現在這種情況只會讓他想逃離。
蘇東接著說：「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有些不適應我……我們慢慢來好嗎？只要你
漸漸重新習慣我在你身邊，我們一定能回到以前那樣的。」
「不。」陳辰推開蘇東，他低頭擺弄起手上的手環，「我不可能回到從前那樣
的，」他抬起頭，把戴著手環的手抬起來給蘇東看，「我已經沒能力做任何判斷
了，因為我根本記不住任何事情，所以我只能跟著自己的本能走……我知道這聽
起來很荒謬。我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讓我產生了對你的不安，也可能什麼都沒
發生。但是我什麼都記不住了……」
陳辰看著蘇東的雙眼，對方臨近崩潰的神情還是會觸動他心弦。畢竟不管如何
，他曾經和蘇東那麼多年的感情依舊深深地刻在他的記憶中，那是他為數不多的
能留在腦海裡的片段。只是如今，就連這段記憶也要無法肯定了。
「我只想要平靜的生活，對不起，你還是回去吧，明早也別來了。」
陳辰說完就打開了車門，逃離般地離開了車子。。剩下蘇東一人僵硬在原處寂
靜地坐在車裡，久久不能回神。
他想著陳辰大概只是和自己生疏了，只要他慢慢重新培養起兩人的感情，陳辰
就能回到他的身邊。可是他卻忘了，在新的環境下，陳辰也會產生新的生活方式
。他不僅生疏了蘇東，還對蘇東產生了不信任感。當陳辰再沒法根據記憶判斷他
人時，只能依靠接近本能的判斷方式，而正是他對蘇東的這點點不信任，卻能徹
底毀掉兩個人的關係。因為陳辰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再慢慢地試探，逐漸相信
。他只能徹底地保護起自己，將沒法相信的人隔離起來。
而蘇東，曾經住在陳辰心裡的人，如今卻被推向了保護線的另一邊。
這便是治療的後遺症，就算蘇東曾經做了多少的心理準備，想像過多少次陳辰
面對他時的反應。當血淋淋的現實呈現在他眼前時，所有的幻想都化成了塵埃。
陳辰逃回家中，在門口就遇到了正朝著外面張望的爸爸。
「蘇東送你回來的？」陳辰爸爸接到趙華的電話，告訴他蘇東接走了陳辰。本
以為要到晚上才能到家，沒想到陳辰竟然就回來了。
「嗯……」陳辰點了點頭，隨著爸爸的視線看了眼門外，回過頭說：「跟你說
一聲，我怕我之後忘了……」他停頓了一下，「我讓蘇東別再來找我了。」
陳辰爸爸這下是大吃一驚，連忙問道：「你跟他說分手了？」
陳辰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
「爸……我和蘇東之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嘛……」陳辰爸爸突然猶豫了起來。
他為了兒子的健康，其實是有些不願再讓兒子見到蘇東的，但是蘇東和自己兒
子的感情卻也無法讓他忽略。三年前蘇東離開的時候他雖然暗示過蘇東徹底離開
陳辰，但是當他再次見到蘇東的時候，他明白，蘇東是不會放棄陳辰的。
和陳辰媽媽商量了幾晚上後，兩人決定不再插手兩人的感情。只要兒子是健康
的，他們就不會再阻止蘇東。
但陳辰主動和蘇東分手，他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你怎麼和他說的？」陳辰爸爸把兒子領進客廳，趁兒子還記得的時候連忙搞
清楚狀況。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在他身邊沒以前安心了，總是有些焦慮
。所以……我跟他說他讓我緊張，然後我讓他別再來找我了……」陳辰現在仔細
想一想，突然開始心慌，「爸，我是不是漏了什麼事，我怎麼覺得有問題？我是
不是想錯了？」
「別急別急，」陳辰爸爸一看兒子開始著急，連忙讓他先放鬆下來。他把陳辰
拉到沙發上坐下，又讓他喝了點水鎮定下下來。
「唉……這事……你先別急，聽我說完後慢慢想。」他看著陳辰，陳辰點點頭
，喝了點水慢慢地平靜下來。
陳辰爸爸開始緩緩簡單地講述陳辰手術後的事情，陳辰越聽越心驚，直到爸爸
講到蘇東回來後第一次見到自己時，陳辰一下子拉住了爸爸的手。陳辰爸爸連忙
扶住兒子，生怕他被刺激了。陳辰搖搖頭，死死抓著爸爸的手說：
「爸，完了，我把蘇東弄丟了。」
陳辰爸爸聽了連忙抱住兒子，陳辰緊閉雙眼，身體卻漸漸失去了力氣。陳辰爸
爸害怕地連忙說：「沒事沒事，我給蘇東打個電話給他說清楚就好，他不會怪你
的。」
他正要起來去拿電話，陳辰卻拽住他搖頭。
「不……爸，就這樣吧……」他聲音輕微地顫抖了起來，堅持不讓爸爸去打電
話。
「怎麼了？」陳辰爸爸拍著他的背部，「放心，蘇東會明白的，我讓他現在馬
上過來，再給你寫紙上，你可以自己給他說的。」
「不……就這樣吧，」陳辰看向爸爸，他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感情，生怕爸爸
太過於擔心。「就這樣吧……說了又怎樣，誰知道我會不會回頭就忘了，再繼續
傷他一回？」
「不會的，等你再適應他在身邊之後就……」
「但他太可憐了。」陳辰拼命搖頭，看著已然是灰髮卻為了自己無時無刻不擔
憂著的爸爸，一時眼眶紅了起來。
「爸，對不起……對不起……」
陳辰爸爸聽著兒子開始帶著哭腔的話語，連忙將他抱入懷中道：「傻孩子，你
倆都這麼多年了，蘇東是……」
陳辰還是依然死命搖頭，陳辰爸爸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他把兒子扶進房間，
安撫他躺下休息就出去了。
陳辰躺在床上，等爸爸出去後，下了床，在褲子口袋裡摸索出紀錄本，在本子
上匆匆寫下幾句話，再放好東西躺了回去。
21
把陳辰安頓好之後，陳辰爸爸就馬上給趙華打了電話，跟他講了事情經過。趙
華也大吃一驚，事情走向的確出乎了他們意料之外。
接下來的幾天，所有人都緊張兮兮地照顧著陳辰。趙華沒告訴其他人發生了什
麼事，但也讓他們知道了陳辰出了點事，也許會出現情緒失控。
不過情緒失控倒是沒發生，但陳辰也明顯地心思低落了下來。只是他自己已全
然忘記了發生了什麼事，別人想問也沒法問，只能在他身邊好好地照顧他。
以前陳辰在家不是看電視，就是和父母一起聊天，雖然說不上幾句，但他也會
在一旁聽著。可如今當他沒事時，就是坐在角落翻看著自己的紀錄本。陳辰媽媽
試圖詢問過兒子原因，可無論何時何地怎樣問，陳辰都死活不肯說，他們也不好
繼續問下去。
陳辰爸爸無奈之下只好諮詢趙華，趙華聽了之後沉默半天，最後說：「要不你
再跟他提一下蘇東吧，我想他和蘇東說分手的事情還是影響了他。現在這麼久他
也沒有任何不良反應，他對蘇東的過度依賴應該是沒事了。剩下感情的事情都是
正常的，無需害怕和他談論蘇東。」
陳辰爸爸想起那天兒子的痛苦狀，雖然有些擔憂，但覺得一再避開也不是辦法
，只好找了個空檔，又和兒子提起了蘇東。
他倒沒提起那日陳辰和蘇東說分手的事情，只是和陳辰說，蘇東工作回來了，
準備來接陳辰回家。
陳辰聽了沉默半天，翻動著手裡的紀錄本，許久才開口道：「爸，你又騙我。
」
陳辰爸爸一時大驚，探過頭去看看紀錄本上到底寫了什麼。他還沒動起來，陳
辰又接著說：「爸，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你跟我媽了。」陳辰低著頭，說：
「我都這麼大的人了，竟然還要你們照顧我。別說盡孝了，我連不拖累你們都做
不到。」
「傻孩子，這又不能怪你，我們……」陳辰爸爸立刻說道，但還沒說完，陳辰
就打斷了他的話。
「可不管怎樣，我永遠都能記得你們是我爸媽，我愛你們一輩子，血緣關係是
斷不了的。可蘇東不一樣……」
陳辰停頓了一會，低頭一直盯著自己的手中的紀錄本。
「我這輩子第二對不起的就是蘇東，他對我的好我都記得，我愛他我也記得，
記得清清楚楚的，但是我沒辦法保證我能永遠不傷害他，我也沒辦法保證我永遠
不會忘記我和他的感情。甚至我連自己傷沒傷過他都記不住……我不會給他道歉
，我沒法給他補償，這樣下去，蘇東早晚會恨我的。與其如此，還不如趁早分開
。「
「可也許蘇東要的不是這些啊。」陳辰爸爸著急地看著自己兒子，知道兒子鑽
牛角尖了，但是兒子說的卻是所有人都知道不可避免的事實。
陳辰搖搖頭，翻開紀錄本其中一頁，舉起來給爸爸看。
「可是我什麼也給不了他……爸，這些話也許我再過幾分鐘我就全忘了，但我
希望你能幫我記得。如果有一天，你們覺得辛苦了，就把我送去研究所吧。雖然
我什麼也做不了，但給研究所當個課題還是行的……這樣你們也無需擔心我了。
」陳辰扯扯嘴角，笑了一下。
陳辰爸爸著急地看著兒子在紀錄本上寫下的內容，心疼得緊緊抓著兒子的手，
不停地念叨「傻孩子……傻兒子……」
「我沒辦法照顧你們已經是罪大惡極了，只能盡我最大的能力不拖累你們。」
「小混蛋！」陳辰爸爸終於忍不住低吼了一聲，「你跟我們哪有拖累這個說法
？！」他握著兒子的手，說：「就算是蘇東，他願意照顧你一輩子那也是他心甘
情願的事。你又不是自願落得這樣的，當初手術不也是他讓你做的嗎？你沒有對
不起他的。」
陳辰看著一臉不忿的爸爸，無奈地笑了笑。他想著父親的話，明白自己想法偏
激了，但這卻也是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爸……」他埋下頭，把自己的臉埋入掌中。
「我好想蘇東……」
那日陳辰爸爸和陳辰聊完之後，陳辰爸爸猶豫了好一段時間，也無法決定是否
應該找蘇東談一談。可當他還在猶豫的時候，一個月未見的蘇東卻主動出現在了
陳辰父母家門口。
蘇東出現的時候是大早上，陳辰正準備去研究所。一開大門，就看見蘇東站在
門外，滿臉溫柔笑容。
「早上好，我送你去研究所吧。」
陳辰一陣恍惚，剛要倒進那笑容裡時，就突然醒了過來。
蘇東那天神遊般地回到家後，在沙發裡一直呆坐到第二日天亮。回神過來時腳
邊落了一地的煙灰煙頭，蘇東自嘲地笑笑，這半包煙算是終於消耗完了。
不過抽了半宿的煙，蘇東卻突然想通了，其實陳辰怎麼想並不重要，自己不放
棄就好了。陳辰躲一次，他就再去追一次，陳辰拒絕兩次，他就去第三次。
陳辰忘了他沒關係，他再追一次就好了。
陳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人呆滯幾秒，向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撞到了剛走過來
站自己身後的爸爸。
陳辰回頭看看爸爸，爸爸正要開口，陳辰卻搖頭阻止他說：「沒事，我跟他去
外面。」
陳辰爸爸雖然有些擔憂，但還是讓兒子去了。
蘇東跟著陳辰出了花園，看陳辰拿出紀錄本翻了幾頁，心裡有些不安。但他還
是按下內心的躁動，儘量用輕鬆的語氣說：「我送你去研究所吧，下午再去接你
。」
聽起來就像是他每天都這麼做。
陳辰卻皺著眉不肯上前，厭惡地盯著蘇東道：「你到底要怎樣才肯不來煩我？
」
蘇東愣在原地，拼命深吸了一口氣，才能盡力用溫柔的語氣繼續說道：「怎麼
是煩你呢？本來也是我每天送你的。現在我回來了，當然是要繼續……」
「謝謝，我自己能去。」陳辰眼睛都不眨一下，回頭就向院子大門走去。他害
怕再面對蘇東近似悲痛的眼神，自己沒法再裝下去。
「陳辰！……」蘇東連忙上前拽住陳辰，又立刻鬆開了手，「你到底……怎樣
才肯給我一個機會？」
他盯著陳辰毫無情感的雙眼，希望自己能從裡面看出一些什麼。
無論是什麼，厭惡傷感同情悲傷快樂……無論是什麼都好，這一刻只希望陳辰
還能對他剩下最後一點點的觸動，就算是負面的，他也無所謂了。只要陳辰還能
記得他，就算是深藏在記憶力毫不起色的一個小碎片也好。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
思念，也能支撐他繼續堅持下去。
陳辰扭頭躲開蘇東視線，咬咬牙說：「我說了，我不想再見到你，請不要再來
找我。」
「我不信！」蘇東雙手扭過他的腦袋讓他直視自己，「你看你連看都不敢看我
，你一定是騙人的……你只是現在氣我離開你那麼久罷了，我給你道歉，你過幾
天氣消了就……」
「夠了！」陳辰一把甩開蘇東，「如果我真的只是一時賭氣，我怎麼可能現在
都還記得要跟你分手呢？」他見蘇東神色已經是藏不住的慌亂，「你到底要怎麼
才能相信我真的是要跟你分手？」
陳辰咬著牙怒視蘇東，過了一會突然摸出了自己的紀錄本。
「這樣你總信了吧。」
陳辰抽出筆，翻開紀錄本的扉頁，用力地寫上一排大字。
我。跟。蘇。東。已。分。手。
七個字，一筆一筆的寫在紙上，一個字一個字的刻進蘇東的雙眸裡。猶如鋒利
的匕首，劃出血，割開肉，再撒上毒藥，永世不能癒合。
這一刻，無論什麼勇氣什麼藉口都燃成了灰燼。
「你當真……」蘇東用盡全力問出了最後一句，卻連說完的餘力都沒了，聲音
空洞嘶啞得不像人聲。
「我當真。」
陳辰收回舉在陳辰眼前的本子，頭也不回地進了家門。關上門看著站在玄關一
臉憂慮地看著自己的父母，終於撐不住地抱住媽媽全身顫抖了起來。
陳辰父母連忙害怕地抱住他，陳辰卻說：「沒事，我沒事……我累了，今天不
去研究所了。」
他們點頭答應，把他送回房間休息，本想留下來陪他，陳辰卻說想自己靜一靜
。最後不得已還是出了房間讓他自己一人待著，陳辰爸爸去幫他跟研究所請假。
陳辰躺在床上看著關上的房門，又立刻起來跑到窗邊看向院子大門處，那裡已
人去樓空。
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看見蘇東了吧。
陳辰閉上雙眼，努力回想剛剛看見的蘇東的樣貌。腦中畫面卻無法控制地逐漸
泛白模糊，融化成一片，消失在黑暗中。
你看，我連你的悲傷都留不住。
厚重的窗簾阻隔了光線，黑暗中徒留淚跡斑駁。
22
就像很多故事最後的結局一般，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休息了一週後，陳辰又重新每天按時出現在了研究所裡。趙華緊張地又給他做
了全套檢查，觀察了大半個月。可這次他甚至連情緒低落都沒有，和以前一樣，
就像是蘇東從來沒有出現過。
趙華最後只能認為他是真的把蘇東放下了。
陳辰依舊每天傻樂著跟所有陌生人打招呼，來的時候說你好，走的時候說再見
。訓練的效率比以往更加明顯，研究的進程也越來越樂觀。
只是他依然偶爾走丟一下，阿芳和小蓮接人已經接得習慣了。陳辰每次拿著紀
錄本乖乖地跟著他們回來，跟趙華打句招呼就忘了自己幹了什麼。
過了兩個月，陳辰父母見了一次蘇東。是蘇東約的，沒告訴陳辰，趁陳辰在研
究所的時候在陳辰父母家見的面。
三人一時相對無言，最後陳辰媽媽忍不住安慰蘇東了一句。
蘇東聽完她的話，沉默著一直不開口。陳辰爸爸剛準備勸一句的時候，他突然
出了聲。
「爸，媽」蘇東叫完微微一笑，「……以後大概就沒辦法這麼叫你們了吧。」
陳辰父母兩人同時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蘇東說他準備回到外省的那個分公司工作，如無意外，除了過年回來看父母，
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次是來向他們道別的。
「我知道我沒資格對你們這麼說……但還是麻煩你們照顧陳辰了……」
蘇東說完便又沉默了下來，陳辰爸爸看著他明顯比以前憔悴的面容，猶豫了一
下還是說：「其實陳辰他……他還是想著你的，只是……」
「我知道，爸，其實我都懂。」蘇東打斷陳辰爸爸的話，「我也認識陳辰這麼
多年了，他想什麼我其實都明白。」
「那你也知道他……」
蘇東搖搖頭，抬頭看著陳辰爸爸。
「那本紀錄本還是我給他買的，當時我為了讓他有印象，每天都跟他說，最重
要的、不能忘記的事情一定要寫上去。」他笑了笑，「想必他是真的記住了。」
陳辰爸爸默然，明白了蘇東的意思，便不好再勸。
蘇東也沒繼續說了，又和陳辰媽媽寒暄了兩句，說了點搬家和工作的事就離開
了，臨走前說過兩天再去和趙華見個面就走了。
晚上陳辰回家後，陳辰父母看著一臉笑容的兒子真是哭笑不得。雖然心裡知道
以後陳辰大概也不會遇到什麼問題了，但一想起蘇東，還是忍不住歎氣。陳辰媽
媽更是多愁善感了起來，最後吃飯時，忍不住跟兒子說了句蘇東要離開的事情，
說完自己又嚇了一跳，緊張地看著陳辰，生怕陳辰又開始難過。
陳辰倒是沉默了一下之後，便笑著聊起了其他話題。
陳辰父母見兒子並無大異，就決定再也不提蘇東了。
過了兩天，趙華卻一大早在自己辦公室門口見到蘇東。
驚詫之餘，打開了辦公室請蘇東坐下。
蘇東阻止趙華倒茶，說自己只是來道別的，為了避免等下碰到陳辰，他馬上就
走。他告訴趙華以後除非有其他事，他應該不會再和趙華聯絡了。意思也就是說
，不會再詢問關於陳辰的任何事了。
趙華是知道事情始末的，可陳辰和陳辰爸爸都交代了他，他便不好說什麼。畢
竟到頭來陳辰才是他的病人，他有保密義務。
想了半天，最後也只能勸了幾句讓蘇東別想太多。
蘇東笑了笑，又聊了兩句，起身準備走人。
這時阿芳和小蓮卻突然進來了，看見趙華就說：「趙醫師，借個車，我們去接
陳辰。」
一邊的蘇東聽了卻一愣，問說：「陳辰怎麼了？」
這時阿芳和小蓮才看見站在後面側邊的蘇東，她倆進來太快都沒看見他。
「陳辰又自己跑丟了呀，明月軒的人給我打電話了，我們去接他。」阿芳回答
道，多接幾次後明月軒的人也跟她熟了，都是直接打她的手機，省得醫院還要轉
接。
蘇東卻被明月軒三個字震住了。
「你是說……陳辰自己跑去明月軒了？」
「對啊，」小蓮笑嘻嘻地回答，她以為蘇東知道這事，「陳叔叔經常自己跑丟
了去明月軒呢，我們跟明月軒的人都可熟了。」
「經常？他總是去嗎？」
「嗯，阿芳姐也知道的，陳叔叔基本上走丟的地方都是明月軒……也已經不能
叫走丟了吧。有時候他也不是去吃飯，就是去那裡坐著，他很喜歡那裡嗎？」小
蓮好奇地問蘇東，「前段時間他倒沒去了，不過今天就又接到電話，說陳辰一個
人去那裡坐了好久，他們見他也不打算吃飯，就給我們打電話讓我們去接人了。
」
蘇東站在原地，腦海裡卻是想起以前他和陳辰的一段話。
那時兩人也是坐在明月軒裡吃晚飯。陳辰夾了塊松子魚，突然抬頭問蘇東：「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來這裡吃飯嗎？」
蘇東笑著看他，用筷子指了指他手中的魚說：「不是因為你喜歡吃這裡的松子
魚嗎？」
陳辰搖搖頭，又點點頭，說：「我是喜歡吃這裡的魚，但也沒至於吃了這麼多
年都還不膩，你喜歡喝鐵觀音不也喝了幾年改喝普洱了嗎？」
「那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你向我告白的地方啊。」陳辰燦爛一笑，夾著筷子把魚肉送進了
嘴裡。
蘇東聽了一愣，然後笑了。
「我當初選這裡告白，也是因為看你喜歡吃這裡的菜……」
等回過神來時，蘇東已經在去明月軒的路上了，他拋下一句「我去接他」就匆
匆跑出了研究所。
阿芳和小蓮愣在原地，好一會才回頭看看趙華，問他要不要跟上去。
趙華一挑眉，笑著讓她們別去了。
回頭看一眼窗外，陽光明媚燦爛。
蘇東進了明月軒，和接待說了聲找朋友，就直接走向了他總是和陳辰坐的沙發
卡座。在角落，很隱蔽，適合兩人不時偷個吻。
陳辰背對著門口，坐在長沙發裡，低頭看著手上的紀錄本，眼睛看似發紅。
蘇東站在後面看了他兩秒，發現他還是沒感覺到自己，就一下子坐到了陳辰身
邊。
陳辰嚇了一大跳，驚得差點丟了手中的紀錄本。他抬頭看見是蘇東，一時身子
想向後躲，只可惜卡座是靠著牆，蘇東一攔，就把他堵在角落裡，圈進了自己的
懷抱。
蘇東俯視縮在角落的陳辰，目光如炬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陳辰吃了似的。
陳辰一下子轉不過彎來，掙扎了半天，低頭看見手中的紀錄本，便打開扉頁，
把那幾個大字端到了蘇東眼前。
看見那幾個把自己傷得七零八落的字，蘇東卻淡然微笑，一手搶過紀錄本，「
滋啦」一聲把那頁紙給撕了，幾下撕成了碎片，揉了揉團成一團丟進桌子上的水
杯裡。
「喂！你幹嘛？！」陳辰反應過來，立刻跳起來要搶回紀錄本。
蘇東一手拿著紀錄本躲避陳辰，一手把陳辰撈進懷裡緊緊地抱住。
「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這本子是給你記重要事情的，不是給你寫小說用的。
」
「我寫什麼小說了？！」陳辰此時也沒了剛剛獨自一人時的難過情緒，瞪著眼
看著蘇東翻看著自己的紀錄本。
「不要拖累蘇東，跟蘇東說分手，告訴他自己對他沒感情了。」蘇東翻到自己
想找的一頁，讀一個字就氣得磨一下牙，「你這不是寫小說是寫什麼，小說也沒
你這麼胡扯。」
又是「滋啦」一聲，那一頁也被揉成一團丟進了水杯裡。
「把本子還給我！」
「不行，你先跟我說實話，我再把這本子還給你。」蘇東咬牙切齒，「這本子
還是我給你的，沒想到竟然被你拿來欺負我。」他扯著嘴角看向滿臉緊張，卻明
顯眼角柔和了起來的陳辰，「這帳咱們回頭慢慢算。」
陳辰雖記不得，但聽到蘇東念的那幾句話也明白了蘇東說的是什麼事情。一想
起自己的那些心思，又漸漸地難過了起來。
「我……我怕我有一天會徹底忘了你……」他喃喃自語，但把他抱在懷中的蘇
東還是聽見了。
「怎麼可能？」蘇東捏捏他的臉，自己還在氣頭上，若不是這是在外面，早就
一口咬上去了。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狀況的……」陳辰眼圈又開始泛紅，「這樣下去，也許
有一天我任何事情都記不住，甚至就連以前的記憶我都會忘掉……到那時，可能
你就會永遠的消失在我的世界裡。還有我爸媽，還有朋友同事，小蓮他們一家，
我什麼都留不住……」
「傻瓜，」蘇東雙手緊緊地把陳辰揉進自己懷裡，靠在他耳邊低聲說：「到那
時我就無時無刻不陪在你身邊，讓你一睜眼就看見我，到時候你想忘也忘不了我
。」
「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
陳辰嘴上說著，身子卻漸漸軟下來不再掙扎。發紅的眼眶聚起了水汽，可他嘴
角卻是慢慢翹了起來。
「就是這麼回事。」蘇東放開陳辰，又拿起紀錄本翻到剛剛看到的一頁。「你
呢，也別麻煩咱爸媽了。以後是我照顧你，用不著他們。他們啊，享清福就好了
。」他翻開的正是陳辰給他爸爸看的那一頁，寫著是自己對自己以後去向的一些
囑咐。「你沒把這頁給你爸媽看吧？」他看向陳辰，陳辰一臉迷茫，肯定是不記
得了。「唉，你爸媽要是看到這頁不得被你氣死。」
再來「滋啦」一聲，又撕了一頁。
這下陳辰是真的急了，一把搶過紀錄本，大喊：「再撕我真不要你了！」
蘇東一聽，不動了，滿臉笑容地看向陳辰，眼中的溫柔能溢出來。
「真的？」
陳辰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是什麼意思，立刻支支吾吾了起來，猶豫了半天，最後
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只可惜蘇東沒打算放過他，陳辰不表態，蘇東就一直緊緊地盯著他。兩人身邊
來來回回好幾個服務生，蘇東也不理會，最後也沒人敢來打擾他們了。
硬著脖子僵持了半天，陳辰最後還是軟下身子，緩緩地點了點頭。
蘇東終於忍不住，側頭親吻上了陳辰的雙唇。
兩人纏綿溫存，闊別三年的愛人，終究還是回到了身邊。
畢竟還是公共場所，蘇東依依不捨放開陳辰，打算稍後再繼續。
陳辰睜開眼睛，眼神茫然，看看蘇東又看看周圍，一時不知道自己為何身處此
地。
蘇東了然，握起他的手。
「回家吧。」
陳辰恍惚了一陣，看進蘇東雙眸，眼神慢慢地逐漸清明起來。
他微然一笑，點頭。
禕潯《三分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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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封面搶先看：「記憶的皺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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