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BBC Sherlock] Gravity 1-2
標題:Gravity
作者:WendyBird
翻譯:elbereth
地址: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532628
配對:WH
摘要:
夏洛克去世三周年的時候,約翰發現公寓裏有點不同尋常。他不該為終於快瘋了
而感到興奮。但他興奮麼?Oh god, yes。
作者筆記:
這篇文是由手創樂團的名為《科學與信仰》的專輯啟發而來,這顯然可以指向夏
洛克和約翰不是嗎?這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songfic,不過每一個章節的題目都取自這
個專輯中一首歌的名字。第一章是閃回。其他都是後萊辛巴赫內容。
第一章:序曲:只如初見
我們微笑但淚盈於睫 We're smiling but we're close to tears
直到多年之後的今天 Even after all these years
我們還有這樣的感覺 We just now get the feeling
一切正如當年的初見 That we're meeting for the first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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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約翰
我是個高功能反社會者,做做功課去。
約翰一直自以為是開明貨色,但夏洛克的話還是讓他一愣。他對這個辭彙相當熟
悉,雖說大腦相關毛病一直不是他的那杯茶。但是他從大學殘存至今的模糊記憶甚至
稱不上是個醫學診斷,所以他聽從了安德森絕對不會聽從的建議,做了功課。人總得
瞭解自己的室友啊不是嗎?
迷人。控制欲強。確認無疑。表現出明顯的情感疏離。好吧,沒錯。可這些他在
看到夏洛克幾個小時後就知道了啊。這個該死的男人把他扔在了一個穿了半個城的犯
罪現場,都沒說一句拜拜您呐來這是您回家一半的打車錢。
強迫性對興奮和冒險的需求,需要永遠在懸崖峭壁上過活。這點其實挺有趣,直
到約翰為了阻止這個瘦高個兒瘋子把自己交代給一個自殺遊戲而不得不射殺了一個人。
只在能達到他們目的的時候才會表現出愛、歡樂和喜愛之情。對真正的情感聯繫
完全不具備能力。這話在一段時間內聽起來也是真的。約翰一直自我防備著這一點,
不讓夏洛克有機會撒謊。當夏洛克以朋友的名義介紹他的時候,約翰糾正道:「是同
事。」
因為約翰很早就意識到了──早在夏洛克用穿越半個倫敦的瘋跑治癒了他的瘸腿
之後──他已經和這個瘋子綁定了,是好是壞已經輪不上他做主。但他不會讓這關係
變得名不副實,變成不可能成為的東西。夏洛克不是他的朋友,並不真是。約翰到頭
來不過是一個工具。他不清楚這「頭」究竟何在,但夏洛克用了「反社會」這個詞,
而且如果這詞不準確的話他絕不會用的。
約翰思維鬆動過幾次,覺得自己幾乎快把夏洛克想成個人類了。但是夏洛克自己
很快現身說法糾正了他:「英雄並不存在,約翰,真存在的話我也不會是英雄。」
所以當他們站在游泳池邊上,約翰身上裹滿了能讓一個街區炸飛的爆炸物的時候,
他根本沒想到夏洛克會在意。吉姆,就是這個莫里亞蒂,比十二個夏洛克加一口袋猴
子還要瘋,這個綁架了他、給他全身綁上塞姆汀炸藥、還在他心臟位置穩穩投射著一
個鐳射點的人,他就是已經和他同住了幾個月的同一個人。莫里亞蒂和夏洛克,就是
一枚硬幣的兩面;雙方都在用約翰.華生取樂。
「我會把你的心燒出來。」莫里亞蒂說,然後約翰默默地翻了個白眼。他腦海中
浮現了夏洛克裹著睡袍一臉不耐地栽在沙發上的樣子。這倆還真是一對。
「可靠訊息源告訴我,我根本沒有心。」夏洛克冷淡地答道。老天爺,這男人把
冰塊都比下去了。想到約翰.華生醫生散成一億片碎片散落在黑暗的游泳池四周這個
想法只帶來了薄薄的一層恐懼,更多潛藏其下的還是他對這種誇張拿腔拿調的不耐。
莫里亞蒂歎了一口氣,「但我們倆都知道,這話並不怎麼對。」
也許是這個瘋子的語氣,或者是夏洛克向約翰投來的閃爍目光──這目光近乎不
可覺察,短暫得讓約翰幾乎不敢肯定是不是他過度緊張的神經在和他耍花招。也許就
在此時,他看見了──還是他以為自己看見了?──那雙灰色眼睛深處的哀憫與失落。
無論如何,在堅信這個男人是純靠電力、茶和神經能運轉著的有機電腦長達數月之後,
約翰看見了他埋藏深處的那個人類。也許這不是真的,但是如果夏洛克連這個都是裝
出來的話,他可以立刻放棄偵探工作趕緊去贏一個BAFTA回來。
他的腦子不能同時處理這麼多資訊,但是過了些日子,當他在腦內重播這個夜晚
發生的事情時,約翰想起了偵探從他身上剝下滿是爆炸物的背心時語聲中的驚惶,記
得他為約翰再次試圖救他一命而笨手笨腳裝模作樣地致謝。約翰復習了他之前做好的
功課,卻不能把所有一切拼接起來,那一夜裏他看見的夏洛克,和一個無力形成情感
連接的反社會者。
約翰想,夏洛克並非無懈可擊。他對哈利的猜測至少有那麼點錯,不是麼。也許,
約翰想,只是也許,夏洛克對自己的估計也有那麼點錯。
***
「我們倆不是一對。」約翰說這話的次數實在太多,用了太多說法,搞得他自己
現在都開始懷疑他到底是想說服誰了。
艾德勒回答得既快且居高臨下:「你們就是一對。」她紅豔豔的嘴唇邊緣微微翹
起,一半是矜持的微笑,一半是失望的不滿。這顯然就是反駁她的好證據。他如果不
直,為什麼還對那雙唇移不開眼去?
誠然,她是個專業人士。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曾事先精心策劃過,計畫好了。量
身定做。她就是個活廣告,設計出來就是讓人看,讓人有欲望的。想到夏洛克得知她
沒死的時候會是什麼反應,約翰的心小小地擰了一下。這不公平,她還在這裏調情。
約翰不清楚夏洛克和性有過什麼交道,甚至打沒打過交道都不知道,但他清楚這個女
人並不愛他。並不是他覺得他嫉妒他朋友的豔遇,但是……
約翰的腳趾頭都能告訴他夏洛克知道所有一切關於性和愛和所有相關微小應用細
節的實用學術性知識。但是還有一點事實,夏洛克有個體積龐大的自我,但他同時又
極度沒有安全感。這是很少幾處他的智力沒法幫忙的區域,可夏洛克值得擁有一個不
會因此占他便宜的人。
或者僅僅是因為,除了她人所共知的肉體優勢之外,他並不十分喜歡這個名叫艾
德勒的女人。
「請把我的話記錄在案,」他近乎咬牙切齒了,「如果真有人在乎的話,我事實
上不是同性戀。」
回應他的是艾德勒挑起的那精心修過的眉毛。「那麼,我可是個同性戀。」
她扔出這句話之後只停了極短的一刻,但這點空白如蜘蛛絲一般在他們之間舒展
開來,精細且危險。約翰不清楚他的臉看來如何。希望它聽話地保持空白。他腦子裏
不斷運轉著她的言外之意,完全無法分心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她對他微微一笑,帶著一份既讓他氣惱又讓他不安的理解神色。「看看咱倆。」
***
從此以後他不再否認了。不是說這話是真的,因為它顯然不是真的。但是否認這
件事本身成了浪費口水和對他們倆的冒犯。
他們倆確實不是一對。但他們倆也絕不僅僅是朋友。好吧,約翰可真沒法說夏洛
克在想什麼,他平時神游狀態時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連約翰在不在公寓裏都不知道。
但約翰知道夏洛克對他來說不止是朋友這麼簡單。這輩子還沒有過讓他這麼勞心費神
的友情。
夏洛克就是個小孩兒,需要時時有人照看著。約翰在確保他吃飯睡覺並不呆在被
子彈軌跡上就已經快把自己累死了。夏洛克大光其火,然後約翰來消散火藥味;夏洛
克傷盡別人的自尊,讓約翰一個個安撫過來;夏洛克專踩別人的痛腳,而約翰得幫忙
包紮傷口。夏洛克看東西的方式在世上獨一無二,看到事件的本源、背後、底下和所
有周圍相關的一切。這種目不暇接的經驗約翰永遠也不會厭倦,永遠不會介意站在一
邊看著,並覺得自己蠢得要命。夏洛克永遠不嫌自己話多但他永遠渴望另一個人的稱
賞;約翰早已感覺到這一點,他第一次脫口而出的激賞讓夏洛克整個人都轉了過來就
像一朵花接到第一縷陽光的照耀。
夏洛克讓人受不了、討人厭、奇妙且讓人喪氣,但他的一切都讓約翰覺得更像自
己。這怎麼可能讓人厭倦呢?
所以人們假設他們倆是一對的時候並不能說完全錯了。只是這世上還沒有發明出
一個詞,來概括所有夏洛克.福爾摩斯和約翰.華生之間這種充盈其中、環繞其表,
無時無刻不在一起的所有狀態。
這也是他現在完全不吃驚的原因,雖然他剛剛麻利且極不明智地卻該死地精彩地
從員警拘禁中逃了出來,手和他最好的朋友銬在一起,而且他同樣不吃驚的是:夏洛
克伸出手命令道:「握住我的手。」
他沒有猶豫。內心裏一個聲音在開玩笑,對於他為何能如此輕易地信任並服從這
個男人的原因,他寧可搞搞笑也不願意直面誠實的內心。
他告訴自己他快速的呼吸只是由於奔跑。在夏洛克的手環住他的手時那迅速升高
的血壓不過是出於體內突來的一波腎上腺素,推著他向前奔跑。一切都完全自然且正
常根本不該嚇著他。
但是當他們閃進一條巷子暫停喘口氣的時候,約翰還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改握住了
夏洛克的袖子。而夏洛克似乎沒有發現這點變化。
約翰強迫自己深呼吸。到現在為止,他今天揍了一個人,被拘捕了,還成了逃犯。
他覺得他這晚上真是精彩之極,還沒有加上尚未浮出水面的性向危機。
無論如何,夏洛克已經繼續往前跑了,約翰如夢初醒似地跟在後面,拉扯著他的
不止是手銬,像是一艘船被海水的漩渦拉扯入內。這太基本了,他們倆之間的這東西,
約翰不能抵抗它就像他不能抵抗萬有引力:夏洛克很簡單地就是約翰的星系中最大的
物體,約翰唯一的選擇就是繞著他旋轉,能轉多久轉多久,直到引力最終把他拉下軌
道,坍塌。
***
序曲:夏洛克
「我剛碰到了你的一個朋友。」
「朋友?」夏洛克完全無法掩飾住自己的驚訝。
「一個敵人。」
「哦。」好,這就說得通了。「哪個?」
醫生微微笑了。「你的宿敵,他說。」
那就是邁克羅夫特。夏洛克好容易忍住了沒有歎氣。他真得找些更富娛樂性的敵
人了。邁克羅夫特和他嗡嗡作響的情報大軍實在太無趣。
「哦。」他只回了這麼一句。「他給你錢讓你來監視我了麼?」
「對。」
夏洛克在問出下一個問題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答案,不過最好還是問了吧。這個醫
生是個軍人,而在夏洛克的經驗中,軍人們比起直覺更推崇服從,比起自由思想更推
崇軍階和履歷。他懷疑這個醫生會不會被邁克羅夫特唬住,但在他老大哥明顯的權威
面前,他顯然會讓步。這不是所有士兵的第一課嗎?直覺和邏輯告訴他遠離爆炸在即
的大樓,從槍林彈雨跑開,只有長官的命令和責任意識會讓他繼續留在前線。
夏洛克刻意讓自己的聲音漠不關心,絲毫沒有失望感。「你接受了?」
醫生停了一下,看著他。然後說:「沒有。」
有那麼一會兒,夏洛克覺得他可能在說謊。但沒有──保持視線接觸,身體語言
沒有退縮,沒有徵兆顯示上升的脈搏和體溫──這醫生說的是實話。
夏洛克整整花了三秒鐘時間大致刪除了他到現在為止對約翰.華生醫生全部知識
的百分之二十三,並瘋狂並愉悅地開始重新裝修思維宮殿中屬於這個男人的房間。
現在,他真的需要房間了,夏洛克確信這一點:他思維宮殿的房間,以及這套公
寓中的房間。夏洛克並不確認到底哪樣更讓他興奮,是醫生放棄了他哥哥而選擇了他,
還是這個人背棄了一切瑣碎細節,竟然能成功地讓他大吃一驚。夏洛克.福爾摩斯吃
驚這種事情可不常見。
他再一次保持漠然的聲線,為了掩飾住愉悅的心情特意加了點冷凝劑。「真可
惜。」他說。「這錢我們可以平分的。下次好好想想。」
***
「他們剛從牆裏挖出來的子彈是從手槍裏射出來的。」看起來是0.40口徑的。也
許是0.357,仔細觀察之前不好說。執法者常用,但是用途太廣,難以準確細分。
「一擊必殺,從這麼遠的距離,用這種武器──所以你要找的是一個神槍手。」
不是什麼簡單的神槍手。子彈從我身邊幾英寸擦過──如果不是開槍的人不在乎誤傷,
就是他確信自己絕不會失手。
「他的手一點都沒有發抖,必然習慣暴力。」絕非業餘人士,甚至並非普通的執
法者,不是那種履歷表的人能幹出來的。軍人,也許。
「他直到我有即時危險時才出手,所以顯然他道德感相當強。」這種組合相當罕
見:並非暴力人格,但有暴力能力。
夏洛克雙眼掃視著人群,一邊對雷斯垂德說著:「你要找的是有軍隊服役史的人,
意志堅強如鋼……」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臉無辜站在一輛巡邏車邊上的約翰。醫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點了一下頭。
哦。哦。
夏洛克強迫自己的目光轉移,他肯定旁人已經能看出他毫不鬆動的表情是努力裝
出來的了。「對了,」他說,衝雷斯垂德露出一個算不上笑容的笑容。「別聽我說的
這些。」
約翰。老天爺,他怎麼沒看到這點?
他微弱地感到雷斯垂德在不滿地抗議。「全忘了,」夏洛克重複了一遍。「受了
驚嚇後的胡言亂語而已。」他把覆在肩上的橙色毯子掀起一角,邁出大步,走向約翰,
受他的吸引就像他永遠被謎題吸引一樣,走向好奇,走向某種獨一無二。
並非暴力人格,但有暴力能力。約翰。你還真是一點都不無聊。
夏洛克走近的時候醫生抬起頭來。他嘟囔了幾句關於案子的話,但夏洛克沒聽,
他在觀察這個男人手上細微可見的火藥燒傷,他的手背在身後。他肩膀的角度幾乎完
全掩蓋住他外套下鼓起的一塊,就在襯衫和牛仔褲交界的地方。
聰明。沒我聰明,當然沒有,不過確實聰明。
「好槍法,」他對醫生說。
「沒錯。」約翰眨著眼,他睜大了眼睛,而且眼神過於純良,根本不可能發自真
心。「沒錯,肯定是,從那扇窗打過來的嘛。」
夏洛克最好現在就把他弄走──這男人的騙人工夫可不怎麼樣。如果雷斯垂德的
人想到來質詢他,約翰一定會像把折疊椅一樣一碰就垮下來的。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
如此冷靜地殺人卻不會說謊掩飾?怎樣的人才會救了你的命卻不告訴你?約翰可能是
怕被抓住才如此猶疑──但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但如果他真怕,他為什麼還在這
裏呆著?嚇壞的人,內疚的人都會逃走。但約翰一樣都不是。
強烈的道德感,夏洛克想起來了。約翰並非指望著他的回報才為他殺人的。約翰
殺了人因為他認為這件事是正確的。
夏洛克笑了。他真喜歡這個人。
***
好幾個星期以後,約翰第一次當著他的面離開了家門。夏洛克發火了,因為約翰,
這個尋常的白癡約翰說他無知。而且是無知得驚世駭俗。就因為他從前不知道太陽繞
著地球轉……呃,等等,錯了。地球繞著太陽轉,這下對了。蒼天哪。
當夏洛克試圖辯解說這資訊一點都不重要的時候,約翰嘲笑他。他倒沒有大張旗
鼓地嘲笑,那笑聲與其說是殘忍不如說是出於不可思議,可說真的,他以為夏洛克會
怎麼反應?當偵探將他的睡袍如吸血鬼的斗篷一樣旋轉著裹在身上後撲倒在沙發上─
─他滿打算約翰會道歉的──然後他就可以原諒他,當然要等一會兒,以他寬宏大量
的氣度。
可約翰沒有,他出門了。「你去哪兒?」夏洛克因為他無法從語氣中人工排除的
驚惶語氣而震恐不已。
「出去,」回答很簡潔。
夏洛克早已習慣人們離開他了。他所不習慣的那人生中唯二的經歷,其實卻是想
讓某人留下。
第一次他有這個願望的時候才兩歲:花園圍牆底部生長著一棵小橡樹,構成了一
個天然的完美後桅。福爾摩斯船長以前從來沒有爬過這根桅杆,但船員中有人在竊竊
私語著兵變,如果要讓他們閉嘴,就必須要他們時時記在腦海:和任何他的手下相比,
他都是一個毫不遜色的出色水手,在要求他們奮不顧身的同時他也願意獻出自己的生
命。
他只下墜了四英尺,受傷最嚴重的與其說是身體毋寧說是他的自尊──邁克羅夫
特發現了他這點尤其傷自尊──他蜷縮在母親的懷抱裏,一路充滿感情地號泣,不時
抽噎著。但晚上有一個宴會,媽媽不能一直抱著他──很快他就被交給了科迪莉亞,
這個可怕的保姆既不會讀長單詞也不會舞劍,那她有什麼用處?他在她能看到他之前
止住了哭泣。
第二次他想留住某人的時候,他二十二歲。穿著大衣的維克多看起來油光水滑,
他在門廊處繞開了夏洛克的時候眼睛裏幾乎點上了火。「你真想知道原因?」他咆哮
著,夏洛克當然想知道;他什麼都想知道。「因為,」維克多告訴他,「你太過了。」
夏洛克向他伸出手去,但中途停住了,就像維克多結結實實打了他一巴掌一樣退
了回去。他躊躇著,想保持憤怒狀態,因為他感到了腳下正在形成的空洞。一根隱形
的線將他和維克多的身體連接在一起,維克多遠離的每一步都將他拉得離那深淵越來
越近。
「太過?」他重複道,覺得有點發傻。他眯縫起眼睛。「顯然我對你來說還遠遠
不夠,如果你還需要一年級一半的人的話。」
維克多甚至連臉紅的工夫都沒停。他直接沖進了雨裏,看起來美麗且冷漠且殘酷。
「祝你好運,夏洛克.福爾摩斯。祝你有幸能找到隨便什麼人能……」他舉起手示意
著夏洛克全身上下,「忍受這個。」
此後,夏洛克在極長的時光中確信他再也不需要某人了。所以當他衝到窗前看著
約翰消失在夜色中的時候,他胸腔中發生的一切令他出離了警惕。哈德森太太出現給
了他一個極好的理由上演無聊透頂的戲碼,直到街對面的公寓爆炸,才給了他分心之
物,從這些倒楣的感受裏脫身。
實際上當約翰第二天早上出現的時候,他幾乎已成功說服自己他感受不到。而再
一次,他的心臟在胸腔裏耍了個雜技,而他必須迫使自己靜靜地呆著,不讓任何人注
意到他有多想站起來擁抱約翰。相反他注意到了醫生揉皺的衣服和僵硬的脖子,並因
此略嫌粗魯地詢問他氣墊床睡起來如何。這個可憐的人肯定很沮喪;好幾個星期了,
莎拉還是不肯跟他分享她的床。
「沙發,夏洛克。是沙發。」邁克羅夫特說。這個混蛋──不過,啊,夏洛克已
經觀察到了,約翰臉頰皮膚上的紅斑是壓在人造革上留下的。這不是氣墊床會用的料
子。
「對,沒錯,」他說,約翰不可思議的神情所產生的滿足感幾乎壓倒了他不得不
同意他哥哥而產生的噁心感。他頑童一般地撥弄著他的小提琴弦。
「你和他變成哥們兒以後生意似乎越發紅火了。」邁克羅夫特對約翰說。夏洛克
假裝沒有在聽。「和他一起住感覺如何?在我想像中一定宛若地獄。」
夏洛克絕不會看他,他不敢看他。他的心沉入了冰水,一半因他哥哥完全瞭解該
撥哪根弦而惱怒不已,一半又因約翰將要脫口的回答而畏懼。
他看見醫生在回答之前瞟了他一眼。
約翰看向邁克羅夫特時已然平靜無波。極為審慎。「我從不會感到無聊。」他說。
簡單。直接。誠實的同時又沒有說出真相。不會讓我覺得他不爽,但更重要的是,
沒有給邁克羅夫特任何可資利用對付我的資訊。老天保佑你,約翰。
直到這個蛋糕狂人滾出家門,夏洛克又在約翰.華生的檔案上添加了一點數據。
如果夏洛克推進一步,約翰會推回來。如果夏洛克太得寸進尺,他可能會離開。
但忠誠心是存在的,而且還有點別的什麼,建立在爭吵和窘迫之上,還有夏洛克對別
人的需求上,因為他不斷需要有人幫他從他的行為中過濾出他的意圖。
因為這一切事情,這些只存在於他倆之間的發現,夏洛克明白──他幾乎可以肯
定──即使約翰離開了,他也永遠會回來。
第二章:虛無
我發誓如果我現在前去 I'm swearing if I go there now
我能改變你的心意,讓它整個翻轉 I can change your mind, turn it all around
我要的是言語而我聽見的是虛無 I wanted words but all I heard was no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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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第一次注意到頭骨是星期三的事情。如果他願意承認的話,他在公寓裏遊蕩
的狀態就像個鬼魂一樣。夏洛克會說──算了吧,想這個一點好處都沒有。問題實質
在於,他並不是時時注意四周的那種人。看見卻不觀察早就成了他的生活狀態,自從
……好吧,自從。
無論如何,他有相當的理由確信星期二晚上的時候那頭骨還不在那裏。他完全確
定它星期一時沒在那裏:他按字母順序排列書架上的醫學期刊的時候沒這東西礙手礙
腳。但它現在就坐在《風濕性疾病年刊》和《兒童疾病檔案》中間,一臉嘲諷地齜牙
笑著。
他顫巍巍地緩緩籲出一口氣,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屏息許久。他想伸手摸一摸,
但最終決定他還是想保持自己的神智。非常感謝,為了保持他神經上的裂縫不再擴大,
他或許不該碰觸一樣不該在那裏的東西。
他給自己沏了一杯茶,打開電視,並一整晚拒絕再向書架瞟一眼。
***
「你過得怎麼樣?」
「不錯。對,我挺好。」
「約翰。」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他的眼睛藍得幽深,近乎黑色。她問的問題都是她事先知道
答案的。他相信這是她的工作──但心理治療師也不該做得這麼明顯吧。他下頜上一
塊肌肉抽搐著,他意識到自己正對她想聽的那些話咬牙切齒。
「昨天是三周年。」她說。她擰上了鋼筆筆蓋。有那麼片刻,約翰思索著怎麼把
她給解剖了。他希望能看清她,就像夏──嗯,他希望能真正看透她。她心裏埋著什
麼傷疤?他能扯開什麼舊傷口,倒進毒液再一針針縫起來?如果她的個人悲劇如同去
年耶誕節的禮物一樣散落得一屋子都是,絕不收起來卻早已不能引起一點興趣,她會
怎麼想?無聊。
相反,他清了清喉嚨。「是嗎?我現在已經不記日子了。」他的笑容禮貌且討人
喜歡,一點都不會讓人想到逼入絕境的獵豹面對敵人露出的利齒。
「你明明知道。」
他該不該跟她說說頭骨的事?
「好吧,那麼。三年了。看起來是想想其他事情的時間了不是麼。」
其他事情,就像那些未曾離棄過他的東西,那些沒有留下大片空洞的東西──不。
不,約翰,你可不敢用這種方法看問題。天可憐見,他有瑪麗,而且她棒極了,他有
工作,他有時晚上和雷斯垂德一起在酒吧喝酒,一切之上還有個有趣事件,就是那個
幽靈般出現的頭骨──
不,約翰。別、別、別。那條路的盡頭是深淵。
她依然盯著他,等著他所不能出口的一切,直到諮詢時間結束。
***
星期四晚上他和瑪麗在她肯辛頓的公寓裏吃晚飯。他做義大利燉飯,她隨意地聊
天。在一起八個月了,他們早已不用嘗試融入彼此的空間──一切就自然而然地發生
了。她在廚房裏圍著他活動,拿盤子,倒酒,他們之間的空間並不尷尬,卻隨性,且
舒適。
他在忽略瑪麗的偷瞥,對她微笑時一直在告誡自己。她知道昨天,知道它的重要
性,但她不知自己該不該問。約翰能看出她在腦中權衡各個選項。她比他的心理治療
師易讀多了。他每發出一次聲音她都會做出反應,她看著他每一個動作。他感到他能
聽到她所有思維,如同寫在她的眼睛和身上的線條裏。
他喝酒的速度太快,她的嘴角就緊一下:約翰,你是在借酒澆愁麼?她說了一個
笑話,他大笑,她的肩膀微微放鬆:你如果能笑成這樣,那你一定沒事。他告訴她昨
天的一個病人是怎麼向他解釋自己因為和別人共用吸管而感染上生殖器皰疹的,碰碰
嘴,又碰碰陰莖。她笑聲明朗但眼色黯沉:昨天,約翰,你想談談昨天麼?你應該談
一談。
晚飯後他們坐在沙發上。瑪麗倚在他身上,他胳膊環繞著她,手舒適地置於她右
乳房附近。他正在考慮縮小一點距離,讓自己沉醉於她身上。她能讓他忘了廉價書架
上的死蠢頭骨的幻象。
「約翰,我知道你在盡力避免談這件事。」
他僵住了。
「悶在心裏不好。」她說。她的聲音異常柔軟,她溫柔的手放在他的腿上,感受
他的回應,並保證著她的在場。他需要她的溫柔,她的照顧。他不知道他能說多少並
將她留在身邊。
這不該是事情發展的正確方向,他肯定這一點。他配不上她。但他需要她,迄今
為止這就是一切。
「我,嗯──」他咳了兩聲。「你看,這對我不太容易。」
她仰視著他。她的眼睛是褐色的。不是他公寓裏那乾燥枯萎的褐色,而是陽光浸
潤的溫暖褐色。
「我知道。」她的手指在他的腿上收緊了。「你去公墓了麼?」
約翰眨了幾下眼最終還是合上了,他用鼻子長出了一口氣:「沒有。」
瑪麗坐直了身體,眉毛擰在了一起。「為什麼不去?我以為你──」
「我就是──我覺得也許──該往前走了,嗯?」
她臉上的情緒變幻不定。她眼角的緊張顯示了關注,揚起的眉毛表示出哀傷和驚
奇,但微微張開的雙唇上寫著──希望。
「真的嗎,約翰?」她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急切了,於是調整著自己的語
調,重新說:「我是說,你覺得你該這麼做嗎?你覺得──你覺得你能行麼?他對你
來說那麼重要……」
約翰完全不信任此時自己能做出的回答,於是僅僅點了點頭。他為什麼會讓所有
他關心的人失望呢?放手就是讓夏洛克失望,但執著於過去只能讓瑪麗失望。他不知
道過剩的負罪感會不會讓人幻視。不然為什麼偏偏是星期三的時候,這個頭骨出現了?
夏洛克的忌日,首次約翰沒有去掃墓的忌日。這就是該做的事情:向前看。可為什麼
這嘗起來就像背叛呢?在喉嚨深處,尖利且苦澀?
瑪麗看著他的臉,滿是同情。她吻了他,開始輕柔,慢慢加重。她爬到他的膝上,
手撫過他的胳膊,他就任由她帶著沉入別的世界。
***
星期五,當他從診所走路回家的時候,一輛鋥亮的黑色轎車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邁克羅夫特手下的一個特工受傷了,需要約翰處理一下。約翰花了整整八個小時從一
個猙獰張著大口的腹部創口裏把柏油刮出來,然後又把各種器官放回它們該在的位置,
並重新縫合起來。最終,手術臺上的一片狼藉終於看起來又像個體面的人類了。
約翰被扔回公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六點半了。他累得快死了,腿和肩膀都
在疼,他的肚子空得簡直可以裏外翻個面。
簡言之,他快樂地活著。
他半炒半煎了四個雞蛋,用一杯黑咖啡沖了下去,又栽回床上。
直到他當天下午三點醒過來時才注意到牆上掛著的黑色牛頭骨,就在他電視上方
的牆上,角上荒謬地憩著一個耳機。
***
約翰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雙手在膝上捧著茶,緊緊地盯著牛頭骨。他迅速眨著
眼,他知道這很蠢。他已經考慮過所有可能性了:幻視,可能的原因選項並不多。他
不吸毒也沒用什麼精神類藥物,所以排除。單子上最輕微的選項是睡眠不足。他大多
數晚上都深受噩夢困擾,睡不踏實。他和瑪麗一起度過的那些晚上會好些;他依然會
做夢,但當他醒來,滿目是人行道上流淌的鮮血時,他會看見身旁的她,然後他會回
到現實,並再次睡去。邁克羅夫特找上他的那些晚上,那些充滿了鮮血、汗水和生死
存亡瞬間的夜晚,之後他會睡得跟個嬰兒似的。這些夜晚多得足夠他過下去。
但如果這不是睡眠不足的話,剩下的選項就一個比一個更恐怖了。癲癇。腦部腫
瘤。精神分裂。約翰深吸一口氣並強迫自己啜了一口茶。他覺得自己沒瘋。不過瘋起
來感覺是什麼樣的?他可能現在已經瘋得跟只三月兔似的了,但他也無從得知啊?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將茶杯放在身邊的桌上。說不定他根本沒瘋。無論如何,他
邏輯上是熟悉這些東西的,這些不屬於這裏的裝飾品。書架上的人頭骨,牆上的牛頭
骨,這些東西屬於貝克街,屬於那個病態十足的特藝七彩馬戲團,而不是這個實用且
小得讓人傷心的公寓,滿是褐色牆壁、褐色的床和偽木頭傢俱。
【注:特藝七彩指的是一種很老的拍攝彩色電影的技術,色彩層次分明,飽和度
高,近乎超現實,多用於對顏色要求較高的電影如歌舞片和動畫片中。】
約翰伸出手摸了摸頭骨。他汗濕的手指之下頭骨的表面非常光滑。光滑涼爽而且
非常、非常真實。幻觸?有這個東西麼?他完全記不得了。
完全沒有轉折鋪墊地,這一秒約翰.華生還靜靜地撫摸著不該出現在他牆上的牛
頭骨,刹那間他就沿著同一堵牆坍塌下來,在破碎不堪的呼吸裏泣不成聲。此刻他是
一個人,轉瞬他就成了另一個。
***
「約翰!能再聽到你的聲音真是太好了,親愛的。」
「對,我也是。對不起好久沒聯繫了。」
他太瞭解哈德森太太了,他都能從電話裏聽出她悲傷的微笑來。
「沒關係,親愛的。我知道這對你很難──」
「你有沒有……」他不想打斷她說話的,但她說得越久,談話就會越轉向他不想
討論的方向去。「你有沒有來過這裏?我是說,上周你來過嗎?」
「什麼?什麼意思,這裏?」
「我是說,我的公寓。」
「天哪約翰,當然沒有。我為什麼要過去?」
「我知道,對不起。我知道很蠢,我就是看到了點……」不,不能讓哈德森太太
擔心。「我收到了花。」他改口說道,「沒有贈言卡,然後我就想可能……可能是你
送的。」
「哦。哎呀,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親愛的。說不定你有個秘密愛慕者呢?」
他希望他的笑聲聽起來還算真實。「是啊,說不準呢。肯定是什麼類似的事情。
我可不覺得瑪麗會高興。」
她大笑起來。「肯定不會的。星期三之後你還好嗎?我以為我能在公墓碰到你的,
但我肯定是錯過了──」
「嗯,抱歉,哈德森太太,有人敲門。我之後再打給你。」
約翰在聲音背叛自己之前掛上了電話。牆上的頭骨威脅地瞪著他。書架上的頭骨
只是露齒微笑。
他給雷斯垂德打了個電話,因為他是最後一個打電話的候選人了。而且因為如果
他想說點奇怪的事情,什麼和夏洛克有關的謎題的話,和認識他的人交談會比較有助
益,尤其是至少還勉強算尊敬他的人。
「約翰?」
「今晚喝一杯?」
「哎喲連聲好都不問啊?老天,約翰這都好幾個星期了。」
「抱歉,你好。今晚喝一杯?」
「你還真是鍥而不捨,好吧我就聽你一回。出了什麼事?」
「你為什麼會覺得出了事?」
「說實在的,約翰,無論夏洛克說了什麼,我總能指望你現在知道我其實不是個
白癡吧。」
約翰大笑起來。這笑聲大半是真誠的。
雷斯垂德說:「你八百年不打一個電話──」
「實在對不起──」
「──而你現在說話又急成這個樣子,連基本的電話禮節都碎成渣了。有話快
說。」
「說實在的,我寧可當面談。你今晚上能不能見我?」
「哦,那好。我一個小時後可以到天鵝酒吧。」
「到時候見。」
「謝了──」
約翰掛上電話才意識到他忘了說再見。
***
酒吧裏平常並沒有這麼擁擠,但今天是週六晚上。約翰在酒吧裏找到了葛列格。
他坐在他邊上的高腳凳上,點了一品脫啤酒,雙手捧著,不知該怎麼開口。
「瑪麗怎麼樣?」葛列格問。
「嗯?哦,很好。她好極了,謝謝。」
葛列格翻了翻眼睛。「好吧,那麼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週三發生了點事。」
「哦。」葛列格雙目圓睜。「你去了──」
「沒有,」約翰打斷了他。「是在我公寓裏發生的。」
「你沒去──」
「我說了我沒去。」
「好吧。」探長在座位上移動了一下。「那是什麼事?」
約翰深吸了一口氣。「你記得夏洛克以前那個頭骨麼?」
雷斯垂德笑了。「記得。老天。你真得看看他碰到你之前是什麼樣子。整天拎著
那東西轉悠,不騙你。不是每時每刻都帶著,但是時不時你到了一個犯罪現場,他就
這麼捧著頭骨杵在那兒。就像個該死的哈姆雷特。」
約翰想像著那個人,手裏托著一個頭骨,大衣戲劇性地在身周旋轉。這一定很荒
唐。這就是很荒唐。但這也讓人心碎欲裂地像夏洛克的風格,一種悲喜交集的情緒襲
來,他不得不把幾欲脫口而出的悲鳴吞下去。
他衝葛列格笑了一下,笑容裏滿是痛苦,但是是真心的。
「那頭骨怎麼了?」探長問道。
「週三我下班回家的時候,它就放在我書架上。」約翰懷疑說出口是不是就承認
了自己真的腦子混亂了。
「等等,你是說是很相似的一個嗎?誰給你弄來的?」
「不,我的意思是,就是那個頭骨。同一個。真的人類頭骨,不是假貨。」
「老天。」
「至於是誰放在那裏的……我至今未有定論。」
「瑪麗有你公寓的鑰匙?」
「我去,葛列格。不可能是她。她對我和夏洛克在一起的生活細節根本沒那麼瞭
解。而且她──她就是不會做這種事。」
「抱歉。我不是這意思──我們一般都從愛你的人開始考慮,僅此而已。不太可
能是個陌生人突然跳出來用陳年往事戳你,不是嗎?」
「我不知道。我真真切切地不知道。我還沒有排除它是我幻想出來的可能性。」
「好吧──你是在幻想麼?」
「不止這個。」
「老天。」
「我受邁克羅夫特的委託整整出去了一晚上。清早上才回來,一直睡到下午。我
醒來的時候,那個該死的醜怪的牛頭骨就安在我牆上。」
「牛頭骨?」
「221B起居室裏那個。」
如果他們不是在討論如此荒謬絕倫的事情的話,他也許會覺得雷斯垂德的鬼臉很
有趣的。「那個頭戴耳機的?不過見了鬼的那貨到底是什麼意思?」
「鬼才知道。」約翰喝了一口。「問題實質不在這裏。問題是,我如果不是精神
出了問題或者腦子裏長了瘤,所以在幻想裏把自己的公寓用夏洛克的東西裝扮起來,
那就是……」
「那就是什麼?」
約翰隨意地揮了揮手。「那就是有人真的把那些東西放過來了。」
葛列格呼出一口氣,看起來就和約翰一樣一頭霧水。「老天。」他說。他離一個
白癡的標準差得還非常遠,但這個人可以考慮擴充一下自己的辭彙量了。
他們把酒喝光了。
***
這回他手裏的玻璃杯倒滿了蘇格蘭威士卡。雙份的。他知道他不該喝這麼多,但
他明天不用上班。和雷斯垂德共飲的一杯啤酒完全不能讓他徹底昏頭,還得多喝點才
夠處理現在的狀況。
他不能永遠逃避顯而易見的問題。他可以下周再在醫院預約一下,看看他的腦部
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嚴重毛病。但他首先必須排除那些相對無趣的選項:有什麼他認
識的、又認識夏洛克的人會對他做出這種事情?
他好幾周沒和哈利聯繫過了。這也完全不像是她的風格。而且,她從來沒進過221B
。她怎麼可能知道這些頭骨呢?他可能提到過那個頭骨,他接替了它的工作之前它就
是夏洛克的共鳴板,但是那個牛頭骨呢?他和夏洛克甚至互相之間都很少提到它。
邁克羅夫特?他足夠聰明,也足夠殘忍,做得出這種事。但是為什麼?把約翰.
華生逼瘋對他有什麼好處?約翰看不出什麼邏輯。
安德森?約翰幾乎笑出聲來了。安德森和多諾萬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有足夠的智力
執行這事,門都沒有。他們的惡意大多都是直接衝夏洛克去的。他們對約翰.華生唯
一顯露的感情就是憐憫。他的胃凍結住了。
那還有什麼?如果他相信鬼的存在……
啊沒錯,他的意識輕聲低語。他會做這件事。其實這就是他的風格。既天真又狠
毒。不露聲色、算計精明、且完全不替別人著想。甚至堪稱反社會人格。
約翰盯著牛頭骨,牛頭骨也回瞪著他。他腦海中的聲音像巧克力一樣黝黑,像天
鵝絨一樣光滑。你當然沒有忘了我吧,約翰?你現在成了邁克羅夫特的跑腿小弟,可
你還記得你首先是我的約翰吧?
玻璃杯砸在牆上,粉身碎骨,然後約翰才意識到自己把它砸了出去。他眨了眨眼。
他的手顫抖著。他的腿上竄起了一股疼痛。他的瘸腿從來沒有復發過,或者說從來沒
有復發到需要那該死的拐杖的程度,但疼痛總是來了又去。
「那麼是你麼?」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公寓裏聽起來過於響亮。愚蠢,約翰。這
裏當然空蕩蕩的。空蕩蕩的,而你是一個人。
「你這個自私的混蛋,如果是你做的你會告訴我嗎?你會麼,夏洛──」他哽住
了,這個沒說完的名字溶解在他顫抖的呼吸裏。
***
星期天早晨,約翰在他的扶手椅中醒來。他做了點吐司,煮了咖啡,洗了碗碟,
然後才開始清理他砸碎的威士忌酒杯,把碎片倒進垃圾桶裏。他遲疑了半晌,然後迅
速而堅定地穿過房間,從書架上抓起頭骨,也扔進了垃圾桶。牛頭骨其實只掛在一根
釘子上,所以從牆上把它取下來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困難。他用耳機線纏繞著頭骨牢牢
紮了起來並把這堆破爛極不雅觀地塞進了塑膠袋裏,到時候和其他垃圾一起扔出去。
他欣賞著自己的作品,自我慶賀沒有讓這微不足道的變化破壞他保持正常的努力。
正在這時他聽見了門口傳來的輕微聲響。
他倚在房間角落,看見一張紙躺在他的地板上,就像有人剛從他的門縫下面塞了
進來。他該吃驚麼?他並不覺得吃驚。他什麼都感覺不到。
但當他伸手拾起那張紙的時候,他發覺這並不完全確切。他胸腔之中有海洋那麼
深廣的虛無,但是和所有海洋一樣,它是有底的。而底面上充滿了生機,林林總總難
以名狀的情緒在此處混戰。興奮與憤怒與恐懼與寂寞還有我的天哪希望。如此明亮又
脆弱的希望,他不敢呼吸,只怕它會因此粉身碎骨,自毀,也毀了他。
他的手指在紙上收緊了。讀完紙條,他開始懷疑自己很早就知道上面寫著什麼了。
他確實以為自己之前就知道,但是每次當魔術師揭示自己的手腕時,你永遠會想像自
己老早就看清一切了。馬後炮永遠是對的,但也永遠只是個謊言。
他仍然站在那裏,盯著手裏的紙條,而此時第二張紙從門縫下塞了進來。他幾乎
笑開了,因為顯然會有第二張紙條。他撿了起來,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完全沒有顫抖,
令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蜘蛛一樣的手書在他的視線裏清晰起來,這個房間裏其他
的一切都模糊、淡去、不再現實。他讀著這兩張並置著的字條,死者寄來的信件。
貝克街。方便即來。
不便亦來。
約翰擰開了門。外面的走廊空無一人。有一個漸漸消逝的聲音,就像那長到不合
理的腿一步跨過幾級臺階時候的聲音。他的門外縈繞著的氣味,是昂貴的洗髮水、潮
濕的羊毛製品和煙草。
混蛋。約翰不該在此時格格發笑。他的指甲不應該深深地摳進掌心,用力得幾乎
能掐出血來。他低頭看那些紙張,已經在拳頭中揉皺且汗濕。他終於喪失了神智而他
不該如此歡欣雀躍。
可他真的如此興奮麼?他抓過外套,心中問著自己:他是不是真的欣喜若狂了,
真的完全徹底失態到高興得可以義無反顧一頭紮向瘋狂嗎?他感到心中積聚起來的怒
氣,真是他想要深入探究的東西嗎?
而他的答案是他唯一知道的那一個。
Oh god, yes.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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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akiratotti 來自: 111.249.77.193 (10/14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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