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歷史]血相思10

看板BB-Love作者 (二拍)時間10年前 (2013/09/03 15:07), 編輯推噓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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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言 因為雍正去世的緣故,雖不廢祭祀,但是這一年的除夕與年初一、 初二皇宮仍是較往年肅靜,京城裡的人家也不敢太過誇張的慶祝新年, 恐稍有不慎將引禍焚身,家家戶戶都只在門裡喧鬧。京城本是禁燃炮 竹的地方,在一片清寂裡,顯得更為冷清。至正月都過了近半,京城 才漸漸有了新年的喜氣。 正月中,風雪猶烈,卻撲熄不了京城迎接新春而燃起的熱情。 因著守喪期間的規定,乾隆三個月裡都不曾召后妃侍寢。新年雖已 除服,但是卻仍然一再拒絕敬事房總管太監端來的牌子。 繼位以後,即使是乾隆仍是寶親王時已有的妻妾,亦必須依循宮中 后妃侍寢的方式進御。除服後第一次召后妃侍寢,乾隆選了結縭多年 的福晉富察韻清。 雖然對於從父命而娶的正妻始終無法有戀慕之情,但是富察氏出身 名門,儀止端莊,性格溫婉,相貌秀美,善體人意,再加上結縭多年, 乾隆仍是對她有著一份不同於其他妾室的情感,是妻妾中唯一能讓他 願意略言心事之人。 但是當他除去一身的衣物,躺在床上等待敬事房太監將卸除衣飾, 僅以一條被子裹身的富察氏抬到寢室的那夜,在富察氏從床尾於昏暗 間摸索著爬上床之際,他卻突然感到難以言喻的煩悶。 彷彿多年夫妻培養出的幾許情份,在剎那間都消散了。 雖然從雍正時期開始,養心殿已取代乾清宮成為帝王寢居所在之處, 雍正也曾加以翻修,但是比起乾清宮的帝王寢室,養心殿後殿的帝王 寢室規模都顯得相當的小。 養心殿為工字形宮殿,前殿中為正間,左右分為東西兩頭,東頭又 稱東暖閣,東暖閣分前後二室,前室西南上有匾曰「明窗」;後室門 上有「寄所託」三字,後室又分東西間,西室即為東暖閣的稍間,也 就是邊間,靠北牆設有坐炕,對面是龍床,床上有匾曰「隨安室」; 東室則為「寢宮」,是皇帝齋戒的居所。東次間設有寶座、紫檀長條 案。明間西側的西暖閣又分成前後室,前有勤政親賢殿,是皇帝與大 臣秘談之所;後有無倦齋,設有佛堂。 養心殿後殿是皇帝的寢宮,共有五間,中為明間,東西稍間皆有床, 皇帝可隨意居住。 皇帝的寢室比起尋常人家雖不算小,但是亦不算特別寬敞。后妃侍 寢時,敬事房太監將帳幔放下後,就在門口跪安等候。 乾隆是個極愛好風雅的,更相當在意生活情趣。妻妾並非愛侶,床 笫之事更多的是於子嗣的考量,雖不熱衷,卻也總是設法讓這些事不 像是例行公事,但是后妃侍寢的定制卻徹底剝奪了他與侍寢之人的交 流。在敬事房太監就在近得不過數尺,大敞的門邊等待的狀況下,他 甚至連開口的興致都徹底消失。 龍床的帳幔是綢緞夾帳,雖能遮掩床上的情景,但卻也減弱了房裡 的燭光。悶不吭聲的在昏暗裡摸索行事,乾隆心裡本已覺得頗為憋屈, 敬事房太監扯著尖細的嗓子高喊:「皇上,是時候了!」 彷彿讓人在背上打了一記悶棍。 乾隆猛地一把掀起床帳,視線不期然對上敬事房太監陪笑的臉。雍 正時已當差的敬事房太監年過半百,一笑起來,眼尾深陷的紋路,徹 底掩沒了雙眼,襯著太過刻意,而顯得做作的笑容。 像是拿帝王的房事做為笑話取樂。 抑著蹙眉的衝動,乾隆揮手讓太監帶走了富察氏,而後一連數日, 不管是哪個妻妾都不想見。 養心殿入夜後靜得出奇。雖然曾在阿哥所住過一段時日,並非不曾 在皇宮裡生活過,但是阿哥所畢竟居住的人較多,即使努力收斂著, 仍免不了不時有些人聲。 死寂的沉靜不能沉澱乾隆心頭的煩悶,反而更加熾烈。 前所未有的孤絕感,沉甸得令人喘不過氣。 雖然今早才與福彭和數位大臣在養心殿正殿裡議事,但是乾隆此刻 卻非常的想見到福彭。 雍正十一年時,福彭已是軍機處行走,為當日最年輕的軍機大臣, 而後又被任命為定邊大將軍。乾隆一即位,就將福彭召還,並且仍舊 委以舊職,表現出了對於福彭的器重,雖是協辦,但是一班大臣卻莫 不視福彭為首。 將福彭從邊疆召還以後,每每相見,總是在接見一班大臣之時,雖 然福彭回京已數個月,卻是一次也不曾好好談話。 努力想將心思固定在眼前的奏摺上,但是卻無法克制的聽著報時的 更鼓。 再一個時辰就到了就寢的時候了,屆時除非急事,不能召見軍機大 臣。 福彭今日留在軍機值房值夜,軍機值房距離乾隆寢殿所在的養心殿 不過數尺。 近得不過咫尺的距離,除了隨侍的太監,只有兩人在此,在這個養 心殿四面高聳的圍牆所劃出的,一方他人不能任意侵入的空間裡。 空間的隔絕,像是替壓抑在心底的欲望鑿了個出口。 心緒無法控制的浮動。 是按不住的雀躍,也是悶惱。 盯著神遊間於筆尖下悄然暈染在紙上的墨花,彷彿一個冷然的嘲笑。 乾隆忍不住蹙攏眉,放下了強自緊握在手中的筆。 見乾隆擱筆抬頭,隨侍的太監連忙提著茶壺趨前問道:「奴才再為 皇上添茶水?」 短短不到一個時辰裡,乾隆已喚了太監不下十次,不時讓太監添茶 水,或是打發太監去跑腿,給值房送飲食。 乾隆沒有回答,只是拿眼直直瞧著彎曲背脊站在案側的太監,黑得 深幽的眼瞳,不露喜怒。 太監低頭抬著眼皮覷著面前的新皇帝,不同於常板著一張繃得死緊 的臉的先皇,一張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看起來溫文俊秀的臉,微揚 的唇線甚至令人有時時含笑的錯覺,但是這麼讓新皇帝瞧著,卻不知 怎的,份外滲人。 不語的盯著太監片刻,直到在太監的臉上清楚見到藏不住的懼意, 乾隆才收回視線,半掩眸,慢條斯理的說:「傳平郡王來見朕。」 暗出了一身冷汗的太監如獲大赦,趕緊應了聲,打袖作躬後,匆匆 往門外去了。 乾隆目不斜視的盯著暈在紙上的墨花,把握短暫的空檔沉澱方才微 起波瀾的怒意,思忖著福彭進屋後的說話。 雍正的喪期仍未過,朝堂上的暗潮已一刻也不容人喘息的興風作浪。 或許是因為乾隆一向予叔輩溫雅的印象,雍正生前已相當重用,更 在遺詔中授命為顧命大臣的十六弟允祿和十七弟允禮,時而公然議論 乾隆所頒布的聖旨,特別是與雍正時意見相歧的新政策,更屢屢非議, 儼然無視於已成為新君的姪子。 允祿和允禮均在軍機處有著極大的影響力,與同為輔政大臣的張廷 玉、鄂爾泰因久居高位,在朝堂上分別為滿漢官員所趨附,各成一方 勢力,使得剛繼任的乾隆,雖為皇帝,在朝堂上卻反而顯得勢單力薄。 緊急將福彭從邊疆召還不僅是出於情感上的私心,更重要的是乾隆 此刻極需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以抗衡雍正朝遺留給他的政治包袱。 乾隆尚為寶親王之時,雖已在時常被雍正派遣出外辦事,亦偶爾與 大臣有所接觸,對於朝中的情勢雖不是全然一無所知,但是礙於皇子 不能與朝臣過度親密的考量,畢竟都如隔岸觀火。 眼下卻是身處烈焰之中了。 福彭世襲平郡王爵位後,為鑲紅旗主,在八旗貴冑中具有不容小覷 的影響力,又曾得康熙、雍正的先後賞識,若想從宗室取得支持,福 彭的動向對他而言,至關重大。 兩人相識多年,福彭的心性乾隆自是有一定的瞭解。福彭是個欲望 不多的人,對於權力並不特別貪戀,並且相當重視情誼,是可以倚重 之人,在此多事之際將福彭安插到總理辦事處以協理政務,正是出於 這種考量。 他雖能篤定福彭對他有朋友情誼,甚至是今後的君臣之情,但是卻 始終摸不透福彭的心。 這些年在他近乎強求之下維繫著難以釐清的糾葛,福彭雖然沒有抗 拒兩人之間的親暱之舉,卻總是只像逆來順受的容忍他的作為。 他無法克制的想,想著是不是其實自己一直昧著良心利用福彭對他 的性命的維護,迫使福彭不得不忍受他一廂情願的糾纏。 他不想承認卻無法逃避,福彭始終不抗拒,更可能並非只是為了他 的緣故。 若是兩人的這些事傳入雍正的耳中,不僅是他必然遭受嚴厲的懲處, 福彭甚至是福彭的家族恐怕都會一起為此事罹禍。這都可能是福彭不 抗拒的原因。 但是眼下情況已非昔日。 如今雍正已不在了,而他雖然是帝王,卻必須藉重福彭的扶持,才 能與朝堂上來勢洶洶的權臣與宗親抗衡。 他知道自己該做的是讓曾經脫序的關係回到正軌,將往日的種種當 成一場荒唐的夢,徹底忘了,今後需要費盡心思的,只有設法穩固剛 建立的君臣關係。 理智能夠判斷該如何做,卻無法徹底管束心思。 莫說是與福彭單獨以君臣的方式談話,只是想著福彭正在咫尺之處, 就讓他無法平靜。 這個體認,令乾隆感到一陣挫折的悶惱。 「臣參見皇上。」 看了眼在思緒浮想聯翩之際,已悄然隨太監進入,正跪拜在地平之 下不遠處的福彭,乾隆微抬手,示意太監到養心殿外守著,留下他與 福彭單獨談話。 注視著低垂視線,恭謹的屈膝跪在臺前的福彭,初相見的畫面在腦 海裡一晃而過。 那時他只隔著一個院子,注視著站在康熙身畔的福彭。 相距不遠,卻是咫尺天涯。 他突然感到一陣打從心底升起的無力感。 成為萬人之上的君王,看似擁有了天下,卻只是將他想留在身畔的 人推得更遠。 乾隆微抬手,「起身吧。」 「謝皇上。」 福彭的聲音仍是一慣,清清淡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凝視著起身後,仍是低垂著視線站在臺前,一舉一動都相當合乎為 臣的禮節,挑不出絲毫毛病的福彭,乾隆驟起了個念頭。 若是他一直不開口,福彭是否也就這麼一聲不吭的站著? 依著他對福彭的理解,福彭就這麼在案前站到天明,恐怕也是不會 吭半聲的。 真正想說的話不能說出口,他不知道這麼單獨召見福彭究竟有何意 義。 乾隆在心裡嘆了口氣,站起身,下了地平,並不走近彷彿一座木雕 般矗立在案前的福彭,只是慢慢踱著步伐,在相當空闊的養心殿裡緩 緩走著。 鋪著明黃色厚氈毯的地板,隔絕了冰冷的寒氣,卻也徹底消弭了足 音。 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走著,彷彿連存在,也不過是想像罷了。 繞行半晌,待浮動的心緒沉澱後,乾隆才停下步伐,卻仍是沒有看 向福彭,只是半掩眸對著面前的燈柱。 「這幾日你在宮裡當值,一切尚好?」 原是閒談也似的問話,福彭卻當成公事般回答,「莊親王與果親王 雖然對臣協理之事頗有微辭,但是並未為難臣。下個月依例將舉行三 年一次的大計,入劾名單各省已陸續送至……」 乾隆默默聽著福彭流暢的稟報著總理事務處近日的情況,等到福彭 總算說到一個段落,忍不住說:「這些事你今晚都稟報朕了,明早你 打算向朕說些什麼?」 沒料到乾隆如此一問,福彭略怔了怔,才回神道:「臣正在匯整入 劾名單……」 「天亮之後與莊親王、果親王和張廷玉、鄂爾泰等一干大臣商議之 後,就能決定本次將懲處哪些地方官員。」乾隆順勢接下福彭未完的 話,而後說:「這些地方官員不乏有趨附京中大臣者,此次彈劾必然 會引起朝中爭議。屆時果親王與莊親王或是張廷玉若提出異議,你將 如何應對?」 「臣將奏明皇上,一切稟公處理。」 「若是朕不要你稟公處理,你又將如何?」 福彭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忖該如何回答,半晌,才再度開口, 「皇上希望臣怎麼做,臣自當遵行。」 仍是一慣聽不出真實心思的回答。 乾隆不由得有些惱了,不想再如往日般任他含糊帶過,又進一步逼 問:「無論是何種要求皆如此?」 雖然覺得乾隆話中有話,但是臣不能任意揣度君意,除非皇上主動 提起,不好多問,即使心理覺得乾隆的語氣有異,福彭思忖了下,終 究還是只能說:「雖然臣有進諫之責,但是若是皇上已決定如何做, 臣必遵行。」 乾隆頓時陷入沉默。 偌大的養心殿因為乍然的死寂,似乎變得更為空闊。 明明屋裡放了數只火爐,卻冷得令人難捱。 冗長的沉默之後,乾隆以著不自覺的蒼涼語氣,淡淡道:「跪安吧。 」 清楚的感受到乾隆語氣裡掩不住的疲倦,福彭強自低垂視線,屈膝 行跪禮。 臣不得以背向君王,即使是要離開亦必須面君而退數步,再轉身而 行。福彭行禮後,起身欲退出殿中,但是乾隆正站在他的後方,若欲 離開養心殿,不得不先向著乾隆而走。 走至乾隆的身畔,福彭正想轉過身,不意乾隆驟然握住他的手腕。 福彭不得不抬眼看向自走進養心殿後一直不曾注視過的乾隆,「皇 上……」 乾隆沒有看向福彭,依舊兀自盯著晃動不已的燈光。 想緊緊抓住此刻握在掌中的手,但是又不想弄痛他,乾隆不語的握 著福彭的手腕片刻,終於還是緩緩鬆開手。 「是朕逾矩了。」 * * * 地平是養心殿寶座下花梨木製的平臺。 網頁好讀版:http://goldsunakl.pixnet.net/blog/post/50418358 -- 但將一笑對公卿 我是無名百姓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24.27.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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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平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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