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ST] 浮生若夢(Quasi Una Fantasia)

看板BB-Love作者 (白軟圓甜的麻薯)時間11年前 (2013/08/06 03:03), 編輯推噓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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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夢(Quasi Una Fantasia) Quasi Una Fantasia為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第十四首 直譯成英語的話是Almost a Fantasy; 更通俗的名字:月光奏鳴曲。 作者:Anna Amuse 大家可以找來聽聽,很符合本文的基調。 原文鏈接:http://www.ksarchive.com/viewstory.php?sid=1106&chapter=1 譯者:Khamul(Enigma) 中文:http://www.mtslash.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9502 宇宙:TOS/AU(假如Kirk或者其他人沒有加入Starfleet,他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呢?) 配對:Spock/Kirk 等級:R級。暴力,血腥,黑暗。沒有H,R級分類來自前面所提的三項。 偽雙結局的單結局。 一記兇狠的右鉤拳擊中了他的下巴。他的嘴唇破了,牙齒咬上了舌頭。鮮血順著喘息湧進 喉嚨,留下一股子帶著甜味的鐵腥氣,熟悉得令人厭倦。這一回的對頭相當厲害,他都沒 有看見對方出手。 沒時間處理傷口了。他閃開第二拳,開始還擊。謠言也許是真的,也許這傢伙真有一半 Klingon的血統。況且他還吸了dust,這可讓他的危險度提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吸dust是違法的。也就是說,吸dust在其它任何地方都是違法的。但是在這兒,在Malex IV最臭名昭著的夜總會的地下室裡,沒人關心這個。這正是每週進行的拳賽利潤驚人的原 因;這也是為什麼半個行政區的人都會不顧聯邦的禁令和警察的干擾,情願出高價來觀看 比賽的原因。 拳賽沒有規則。 贏比賽不一定非得殺掉對手不可。然而如果這種事情碰巧發生的話,也沒人會在乎。場地 的所有者們自有辦法擺平種種權利機構。再說,據傳連Nica總督本人都頻頻光顧那些頂極 的拳賽。當然了,他得事先喬裝打扮一下。 星期五的晚上專為最令人期待的比賽預留。任何人都可以向現任的冠軍挑戰,但不是每個 人都有機會上場。星期五晚上的挑戰者必須是最特別的。 夜總會自然也提供其它的消遣。樓上,在會所合法的那一部分裡有酒,有男女娼妓,還有 演出。星期五晚上的節目是一位樂手的獨奏表演。要知道,男人們並不是獨自來看比賽的 ,而他們的女伴們喜歡這個吉他手。事實上,她們對他的喜愛不亞于男人們對拳賽的癡迷 。為此俱樂部的老闆已經用完了罵人的詞兒;假如他能收取這位音樂家的過夜費的話,他 老早就發大財了。問題是吉他手不肯和客人睡覺。這簡直太浪費資源了,因為對那傢伙感 興趣的女人——偶爾還有男的——排起隊來都望不到頭。 眼前的這個半Klingon人——或者管他是個什麼東西——速度相當快。大家對他的出場已 經期待了很久,而在這場拳賽上所押的賭注即便是在這種地方也算高得驚人。因為現任的 拳王有著不敗的傳說。 Jim Kirk的一輩子都是在打架裡度過的。這絕對不是他的計劃;他也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可是命運就像是在有意考驗他的意志力似的,老是讓他別無選擇,只有應戰一條路可走。 在Tarsus上他先是為了食物而戰;再後來是為了他哥哥的生命。他輸了那場戰鬥,發誓這 將是他此生輸掉的最後一場。可是緊接其後的那場紛爭裡他又輸了,這一回是在監獄裡。 那個時候聯邦還沒有現在這麼多的改造殖民地。監獄就是監獄,囚犯就是囚犯。人人都想 來分一杯羹。 不過監獄自有其規則。不許殺人,不許留下虐待的痕跡,不能單獨行動。最後一條上他做 得不太好。“雇”個私人“保鏢”是有條件的,而他不能接受那個條件。事後他為自己的 傲慢付出了代價。再後來他又在監獄裡打了不少場架。再後來,當他刑滿出獄,被安排到 新建立的殖民地上工作的時候,需要用到拳頭的地方就更多了。 他生在愛荷華,在農場上長大。他想他也許可以就此安定下來。Kirk已經沒什麼在世的親 人了;就算有,他們也不會承認和一個惹人嫌的罪犯沾親帶故。一個在酒吧裡殺了人的罪 犯。至於那個死了的傢伙是不是曾經試圖強暴一個女孩,而且還召來了六七個幫手助威, 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了。女孩子本人聲稱一切都是一場誤會,而Jim Kirk當時的警方紀 錄已經和他自己一樣長了。大家都說他狡猾至極,下手太重,絕對不可能是誤殺。沒人願 意聽他解釋。 行星是個農業殖民地。殖民地的頭頭急等著年輕力壯的勞動力來給他幹活,為此寧願對他 們可疑的過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足足六個月的時間,Kirk伐木開石,爬高上低,到處 給建築物搭建屋頂。可是那位頭領忽然發現,自己的女兒挑男人的眼光實在是差得可以, 而Kirk的前科也就自然而然地變得不可原諒起來。頭領把他的合同撕成碎片,叫他滾蛋。 Kirk原本正在為自己未來的家庭蓋一座房子,現在這房子連招呼都沒和他打一聲就突然成 了別人的財產。過去整整一年裡的頭一遭,他喝得酩酊大醉,在無知無覺的狀態下被人從 酒吧裡扔了出去,直到被踢出星球的時候都沒有醒過來。 Orion人對於薪水並不吝嗇。他是作為奴隸被他們逮住的,可是他的主人太喜歡他了,捨 不得讓他幹活。後來他用一場紙牌贏得了自己的自由。假如他當時玩輸了,付出的將會是 自己的生命。Kirk想辦法搞到了一張飛行執照,在Orion上幹起了走私的行當。當地人給 的傭金很豐厚,而他需要錢。可惜那些Orion人隨後發現,他在幫助他們的俘虜逃跑,於 是他丟了他的飛船,成了被追捕的對象。Orion人直到現在還在到處抓他。不過他們得先 找到他再說。 半Klingon人的一記重拳擊中了他的太陽神經叢,Kirk跪倒在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品 味著痛楚。能體會到這樣的劇痛是件好事。打從他一出生起,人們就不斷告訴他,他是個 只配被人揍的廢物。他現在開始覺得他們的觀點有一定的道理了。 從眼角餘光中他看見Zenkur正用口型對他比劃著什麼。哦,對了,他叫他輸掉這場比賽, 不然就得去死。早上的時候Zenkur和他那兩個長得好像大猩猩一樣的保鏢攔住了Kirk。放 棄比賽,不然操他媽的死路一條。他們在他對手身上下的賭注太大了,他們輸不起。 可惜Kirk從來不懂得認輸。 那夥人走掉以後Uhura出現了,還給他帶來了晚飯。Uhura是個兼職的調酒師,有時候也在 俱樂部的合唱團裡唱唱和聲。就算在她吸毒吸得帶勁的時候她也不怎麼欣賞Kirk;在她頭 腦清醒的時候就更加不待見他了。他也不太喜歡她。對他來說,喜歡一個人意味著需要他 /她,而他並不想要Uhura。他也不曉得為什麼。她長得不錯,從來不會形單影隻地離開 酒吧。可她那些男伴裡沒有一個真把她當回事。 這一點Kirk是知道的。他花了無數個夜晚找遍整座該死的城市,察看每一個肮髒的角落, 搜索每一條水溝,鑽進每一處非法的毒品窩點——這樣的地方往往不歡迎他,所幸出現在 那裡的人一般都不會有足夠清醒的神志來關心這點小事——最後他總是能找到Uhura。她 或者喝得爛醉,或者毒癮正酣,或者被人揍過,強姦過,滿口胡言亂語,嘴裡卻嚷著還要 。有時候她會和他打起來;有一次她咬了他。還有一次,當他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沒了氣 。他給她做人工呼吸做到臉色發紫,她醒過來以後立刻吐了他一腳。他扶著她的腦袋好讓 她不被自己嗆死,把她打理乾淨,然後拖回了家。回她的家,就在酒吧附近一間髒兮兮的 旅館裡。他沒有自己的住處,雖然他來這裡已經快一年了。 Kirk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照顧她。他蠻喜歡聽她唱歌的,但也沒那麼喜歡。她也曾經向 他傾訴過自己的經歷。她提到了父母的虐待,還有一次流產;他的回答只是一個聳肩。他 對她的故事不感興趣。這種地方的每個人都有一段過往,包括那位樂師。 今天Uhura來找Kirk的時候樂師也在場,正在給他的吉他上弦,準備晚上的演出。 “你可要想明白了,他們真會要你的命的,”Uhura說道,沖著Zenkur的背影揚了揚頭。 “他想讓你從這個星球上滾蛋,說你毀了他的生意。”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Kirk漫不經心地問道。他本來就不想在這星球上多待。他留在這 兒純粹是為了賺錢,賺夠買飛船的錢。他太渴望一艘船了。雖說即使有了船他也未必能把 它開到空港,但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Jen和他一個D街的朋友睡了覺。她聽說的。” Kirk嚼著牛排皺了皺眉。“Jen?” “你上周才和她睡過。怎麼,難道你以為她會在意?” “我還以為那是Mag呢。” “其實她的名字是Jim。”酒保Gabriel插了進來,給Kirk添上咖啡。“不記得了嗎?你當 時還嚷嚷著說從來沒跟和自己同名的人搞過哩。” Kirk聳了聳肩,還是不怎麼上心。“我會記得頭一晚上睡過的人的名字?” “行了吧,Jim,現在講這些廢話有個屁用?”Uhura厭惡地打斷了他:“關鍵是Zenkur想 讓你走人,這事兒已經定下來了。你得輸了這場比賽,不然他就要殺你。” Kirk白了她一眼。“我不會故意輸比賽,Ny。他想贏的話就要比我強,沒有二話。” “再說,你輸了的話我會把你扔出去的。”Gabriel接過話頭:“吃點東西,然後睡一小 覺。別跟人胡來,你得把那點力氣留到晚上。噢,還有,Kirk,”他邊說邊狠狠地瞪了 那個吉他手一眼。“過去叫他彈點別的,行不?那些Gamma樂隊的鬼調子都快讓我睡著了 。” “你很清楚他從來不聽別人使喚。” “沒錯。但是你要他停止他還是會聽的。所以快去吧。”Gabriel惡毒地拖長了調子。“ 他是給我掙了不少錢。但是我發誓,有時候我真想擰斷他那條瘦精精的脖子。” “我還以為你是想先和他睡一次呢。” “他是想。”Uhura說。“但那是不可能的事。聽著,Jim——” “該死的,Ny,假如你不能讓我安靜地吃會兒東西的話,還給我帶飯來幹嗎?”Kirk問道 ,不耐煩地站了起來。 他向光線幽暗的舞臺走去,在近處停下來觀察那位樂師。Kirk本人並不曾迷上他,但是他 很能理解為什麼有些人會為他傾倒。吉他手那簡練流暢的動作中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 在他面容的沉鬱裡亦存在著某種極至的吸引力。更不消說人們都喜歡破解難題,而這傢伙 就是一個終極的難解之迷。 “喂,Spock。”Kirk輕聲喚道。 Vulcan人沒對他的話做什麼表示,他甚至沒有顯示出任何知道Kirk在場的跡象。但是Kirk 明白,對方心裡其實是清楚的。他對他的這種態度一點也不奇怪。首先,Kirk已經習慣了 ;其次,Spock從來沒有開口說過話。一次也沒有。 Kirk拖出一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你知道月光奏鳴曲嗎?”他沖著那低垂著的頭顱發問。 Uhura輕輕笑了起來。平生頭一次,她在和Kirk說話的時候語調裡沒有夾著譏諷。 “天哪,Kirk,你可真荒唐。人人都聽說過月光奏鳴曲。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也會知道 。” “喂,我又不是生來就是個混蛋的。”他回答道。讓他驚訝的是,他自己的話裡也沒有帶 刺。 “我才不信呢。” Kirk歎了口氣。Spock繼續在給他的吉他定音,對周圍的一切不聞不問。 “他是不會為我彈這首曲子的,是嗎?” “他不會的。”她說。“他從來不為別人演奏。他彈琴只是因為兩隻手沒其它事可做。” “那他是怎麼……我的意思是,他怎麼能記住該彈什麼調子呢?天曉得,他總得知道哪根 弦對什麼音吧。” 她聳了聳肩,咬住了嘴唇。 “說不定他確實記得。說不定他一直都在心裡編寫全宇宙最偉大的曲集呢。你知道,我們 談的可是Spock啊。誰又能說得准呢。” “是啊。”Kirk點點頭,凝視著骨骼勻稱的手指輕柔地彈撥著琴弦。那些手指專注得就好 像世界上其它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是啊,我懂的。” Spock的情況時好時壞。在他狀態不錯的日子裡,他能夠實實在在地看著跟他說話的人; 而在那些他不太對勁的時候,他的一舉一動都表明,世界在他的眼中顯然和正常人眼裡看 到的那個有很大的區別。所以Gabriel才不能炒Uhura的魷魚,儘管她吸毒成癮,酗酒無度 。當Spock處於自我封閉狀態中的時候只有Uhura能和他溝通。其實那壓根就算不上什麼“ 溝通”,不過是確保讓他完成別人吩咐的事罷了。其內容無外乎保證Spock會穿著合適的 衣服,漂漂亮亮地坐在臺上,彈他那把該死的吉他。 Kirk搖了搖頭。Spock又彈起了一曲節奏緩慢的弗拉明戈。最近Vulcan人精神好的時候越 來越多了,但偶爾他還是會陷入到那種“家中無人,請稍後再播”的狀態裡去,隔斷一切 與外界之間的聯繫。 Spock的經歷倒是個Kirk真心想聽的故事,可惜在剛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這都是不可能 的。雖然他暗地裡覺得自己不該如此在意,好奇心卻像條野狗一樣不可約束;更何況在有 些比賽之後他因為要養傷,不得不無所事事地混上好幾天才能參加下一場。最後還是 Uhura告訴了他,在Kirk又一次從一片混亂中把她救出來之後。有時候Kirk沒顧得上去城 裡尋找Uhura,這種情況下Spock就會去找她。而這一次他倆恰好碰上了。 “知道嗎,他曾經是星聯艦隊裡的。”Uhura在第二天早上對他說。他們剛剛度過了一個 極其可怕的夜晚。Kirk整個晚上都在應付聞訊而來的警察,同時還得確保她不會淹死在自 己的馬桶裡。 “不是吧。”Kirk震驚極了,還覺得有點兒噁心。 他恨星聯艦隊。那全是一幫子厚腦殼的蠢貨和偽君子,從來不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從 來不會。Kodos屠殺無辜群眾的時候星聯在哪兒?Sam被那些人渣們殺害的時候星聯在哪兒 ?Carol乘坐的飛行器陷在離子風暴裡的時候他們又在哪兒?沒人——沒他媽的一個人來 幫過他們。他後來得知她死的時候已經懷孕了。操,一群狗屎。他恨他們。 “他確實是的。”Uhura點著頭說道。她笑了笑,又向另一根大麻卷伸出手去。 Kirk一把把它奪了過來,這次根本沒問裡邊卷著的是什麼。 “喂!” “接著講。後來他怎麼了?” “好像是有次出什麼任務,”她說,盯著大麻卷噘了噘嘴。“他和他的上司沒能回去。大 家都以為他們死了,就停止了搜索。你能想像嗎?他們居然就這樣把他丟下了。” “操。” “是啊。總之,最後是Romulan人找到了他們。” “天啊。” “嗯。” “他怎麼活下來的?” “我也不知道。他的上司一星期之後死了。至於Spock,他……操,我真不好說,Jim。聽 說Romulan人有一種能對付人精神的東西,懂嗎?當他們折磨你的時候他們不光——” “我知道。我也聽說過的。” “總之,那些都是真的。他打那以後就再沒開過口。估計是留下了什麼腦部損傷。他們後 來把他留在了一顆採礦行星上,充作買雙鋰晶體的費用。你想想那種情形吧。” “我不認為我真想知道。可是既然他連話都不會說,你又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再講,他 又為什麼這麼照顧你?我是說,我知道你沒和他睡過覺。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把目光移開了。他一時間簡直要大笑起來:在她這樣一個女人身上,這種突如其來的矜 持根本就是匪夷所思。可是事實如此,此時的她真的面帶慚色。片刻之後他聽到了答案。 “我……曾經幫過他一點忙,”她說,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你知道,他當時都快死了 ……我救了他。然後他,嗯,他用了那種精神上的玩意兒,我就看見了這些。從那時候起 我也算是瞭解他了吧。他其實和表面上看起來的很不一樣。可是在這種鬼地方沒人會他媽 的在意這個。” Kirk搖搖頭。“那他還待在這裡幹嗎?他沒有家嗎?” 她蹙了蹙眉。“大概沒有吧。我是三年前在Toriam上遇見他的。來這裡以前我們一直都在 表演雙人節目,他彈我唱。沒人來找過他。我估摸著他自己也不想回去。假如經歷過那些 事的人是我,我大概也不會想回家了。把煙捲還給我。” Kirk熟練地把它丟進了垃圾桶。“我可不想讓你的腦子也受損傷。” 這場談話過去一周之後,有天Kirk提前到了俱樂部。夜總會還沒開門,只有些員工在進進 出出。他看見Spock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正在擺弄著一塊智力拼圖。Kirk走上前去好看得 更仔細些。那是一塊相當簡單的拼圖,只需要基本的幾何知識就能完成。Kirk記得自己小 時候也有過這麼一塊,但是他只玩了三次就膩煩了。太容易了。 Vulcan人全神貫注地盯著拼圖。Kirk以前從來沒在他臉上看到過任何表情,但此刻的他卻 雙眉緊鎖,微微咬著嘴唇。他伸手揀起了一塊拼板,卻不是正確的那塊。半途中他意識到 自己的錯誤,把拼板放了回去,眉頭擰得更緊了。他又拿起了另一塊,可惜依然是錯的。 那幅景象令人心生憐憫,只見Vulcan人嘗試了一次又一次,卻解不開一個三歲孩童都能在 一分鐘之內破解的迷題。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臉上現出了一種苦悶憂愁的神情,就好像忘 記拼圖的解法會讓他感到肉體上的痛楚一樣。他再一次將手伸向一塊新的拼板,然後突然 放棄了。他閉上眼睛,兩隻手都落在了桌面上。 Kirk這才想起,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Vulcan人在沒有節目的時候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只 是他以往從來沒有留意過。很顯然,過去的幾周裡Spock一直在試圖完成這塊拼圖。他不 清楚解題的竅門,只知道倔強地試個不停。 Kirk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他從來不是那種心地善良或者樂於助人的人;假如有人 這樣評價他,他一準會樂得前仰後合。他曾經把別人的鼻子揍扁,就因為他們看他的目光 不對勁;就因為他高興;就因為這種做法能讓他感到某種轉瞬即逝的快意。有時候他的對 手也會還擊,這可讓他再開心不過了:他們能讓他感到疼痛,而疼痛是他現在唯一能體會 的感覺,唯一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的感覺。疼痛等於生存。他只知道這一種生活方式。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但他更不會費勁去分析自己的狗屁動機。他徑直走到桌 前,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Vulcan人猛然睜開眼睛,警覺地望著他,手上立刻開始收拾 桌子準備離開。Kirk抓住他的手,用另一隻手示意他仔細看自己的動作。 他並沒有直接解開迷題,而是努力用手勢闡明瞭解題的規則。整個過程中對方都目不轉睛 地注視著他的動作,直到他“講”到一半的時候Spock用同樣不聲不響的方式打斷了他。 Spock緊緊地盯著拼圖,最後終於挑出了一塊——正確的那一塊——並且把它放進了正確 的位置。他抬起頭望著他意料之外的助手,似乎在尋求某種肯定。Kirk微笑著沖他點了點 頭。他看著Spock帶著逐漸增長的信心完成拼圖剩下的部分,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 樣志得意滿過。 然而整個事件最古怪的部分在於,當拼圖終於完成的時候,Spock的臉上突然又變得毫無 表情了。他猛地站了起來,在Kirk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打亂了拼好的圖形,隨即猝然離去 ,就好像身後有鬼追著一樣。Kirk第二天壓根沒有見到他。不過這也沒什麼奇怪,因為第 二天是他比賽後的那天,而頭一晚的比賽恰好殘酷至極。整整一天他都半昏半醒地躺在 Gabriel地窖的空餘儲藏室裡,一邊呻吟一邊等待著斷裂的肋骨癒合。 又過了一天,Gabriel的一位朋友過來替他包紮。這位朋友過去是個不錯的外科醫生,後 來因為亂開處方藥被吊銷了行醫執照。一切完成之後,儘管Kirk依然感覺很糟,他還是決 定離開。讓他不大高興的是,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被Spock攔住了。 “你想幹嗎?”Kirk粗魯地問道。他現在只想離開這個地方,找個陰暗的角落縮成一團, 喝到爛醉如泥為止。他可沒有打啞謎的心情。 Vulcan人碰了碰他的手,示意Kirk跟著他。Kirk罵了一句,但還是跟了上去,不過他一路 上毫不掩飾自己的的疲憊和滿腹牢騷。當他們走進舉行拳賽的房間的時候,Kirk忍不住低 低地吼了一聲。他不喜歡這間屋子,自己鮮血的味道還沒有從這裡散盡呢。 Spock把他領到牆上的一面屏幕前,按下了回播鍵。Kirk惱火地發現,屏幕開始放映他頭 天晚上差點輸掉的那場比賽的錄像,而且畫面還停在了他的Andorian對手出其不意地一拳 把他放倒的地方。Kirk對於重溫自己的恥辱毫無興趣;他第一次就已經受夠了。 可是Spock再次攔住了他。他指了指屏幕上定格的Andorian人,又指了指Kirk,最後指向 了自己。Kirk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由得大笑了起來。 “你是在開玩笑吧,”他好容易才止住笑,打量著Vulcan人堅定的面容。“你讓我和你打 ?靠,發什麼神經。我喘口氣都怕把你吹倒了,難道還要跟你動手不成。” 但Spock很堅持。他堅決不讓Kirk離開房間,並且不斷地來回指著屏幕和他們倆。最後 Kirk妥協了。 “好,行,我答應。不過待會兒你可別哭爹喊娘的。” 他粗略地模仿了昨晚對手的招數,半心半意地向Vulcan人擊出一拳。片刻之間——他還沒 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就已經呻吟著躺倒在了地板上,捂著身上那些剛剛癒合的傷口。 Vulcan人不為所動地看著這一切,耐心地等著他罵完一連串的髒話。Kirk從地上爬起來, 瞪著對方,根本不願意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麼。 “再來一次。”他說。Vulcan人點了點頭。 在第三次被摞倒之後,Kirk爬起來,笑了。 “不錯啊,”他冷笑著說:“指導一下吧。” Spock是個稱職的老師,而Kirk學起打架招式來一向很快。他們第二次練習的時候,被放 倒在地的就換成了Vulcan人。 “真酷。”Kirk說。“你還有其它什麼要教我的嗎?” 怪事又一次發生了。Spock的臉變得比以往更加面無表情,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 間。Kirk聳了聳肩,又在腦子裡回憶了一遍剛才學到的那招。看來對白癡們客氣一些還是 有好處的。 同樣的事情第二次發生的時候,他終於摸出了一點規律。這一次,在鍥而不捨地搜索了四 天之後,是他先找到了Uhura。她當時的情況可不大妙:一劑提煉不純的毒品讓她傷口感 染了。Kirk帶她回旅館房間的時候正巧碰上了Spock。Spock自己看上去也很糟。不同於平 日裡那種“落難王子”般的形象,他現在看起來更像具僵屍。Kirk覺得Gabriel對此肯定 不會太高興。 Spock一言不發地從Kirk手裡接過Uhura,連點個頭或者打個招呼都沒有,就在他面前合上 了門。Kirk當時已經累得沒力氣大喊大叫,也就只好由他們去了。但他心裡頗有些光火, 因為這樣一來他就沒地方過夜了。他原本是打算在Uhura的地毯上湊合一晚的。 管他呢,靠。他才不需要別人的施捨。而且還是來自一個Vulcan弱智和一個蕩婦,這兩個 對他當晚的處境漠不關心的人的施捨。不過話說回來,從來就沒人關心過他的處境。自打 他不再是那個頂著一頭金色卷髮,幫著母親料理農場的可愛男孩時起,就再也沒有過了。 離開旅館三十步之內,他就找到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有間陋室。他在床墊上狠狠地操她, 而她壓根沒注意到他正怒氣衝天。不過即使她注意到,她也不會在意;在這座受詛咒的城 市裡不會有一個人在意。這不是個好地方;這裡的人都不是好人。 Uhura重返俱樂部舞臺的第二天,Spock又給Kirk上了一堂課。這次Kirk沒問原因。他學到 了不是一招,而是三招極其有用的動作,三招即使在Kirk大打小打不斷的生涯裡也從來沒 有見到過的招式。這次Kirk想明白了:Spock在用這種方式說“謝謝你”。他問自己,為 什麼一個能被兒童智力拼圖難倒的Vulcan竟然會是個秘密的武術大師?他這麼問過自己一 回,然後聳了聳肩膀,不了了之。 Spock能持之以恆。每次當他沒能找到Uhura而Kirk找到了她的時候,他都會給Kirk上一課 。還有一次是在Gabriel試圖“勸”Spock陪一位客人過夜之後。那次Gabriel做得有點出 格了,於是Kirk橫插了一腳。他一把抓住Spock的胳膊把他拖開:“滾吧,Gab,他有主了 。” 然後扔下了自己當晚掙到的獎金,但他不在乎。他和Spock度過了一個他私底下認為 是自己半輩子裡最愚蠢的夜晚。他們邊喝咖啡(Spock沒碰他的咖啡,但誰還在乎這個) 邊聊天:也就是說,Spock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而Kirk講個沒完沒了。 他沒有醉;但他感覺像是醉了。咖啡是除去暴力之外唯一讓他上癮的東西。他談著零零散 散出現在他腦海裡的一切:他的過去,他的現在,還有他的童年——就像是其他人的故事 ,因為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童年。他不知道Spock到底在不在聽;那傢伙幾 乎連眼睛也不眨一下,更別指望他會對Kirk的話有什麼反應了。 但是整個晚上他都坐在那裡,默默注視著面前這個人類。當Kirk終於無話可說了之後,他 們倆一起來到滿地玻璃渣的髒兮兮的後院,Spock接著向他示範了一整套出拳和防守的套 路。Kirk的臉和院子裡每一寸的地面都做了親密的接觸,每一面牆壁都被他的身體撞上過 。但是他一點也不介意,因為當Spock“炫耀”完畢之後,他把用過的一招一式都教給了 Kirk,直到確認他徹底掌握之後才離開。 兩個月以後,Kirk殺了一個人。那場比賽的殘酷蓋過了他之前參加過的所有拳賽,到最後 只留下殺人和被殺兩個選擇。他差一點點就輸了。當他終於解決掉對手的時候,他連思考 的力氣也沒有了。即使是在監獄裡,Kirk也從來沒被揍得這麼慘,這麼徹底。他根本走不 了路;他的視力直到四天之後才恢復。他有七處骨折和扭傷,每吸一口氣都痛得直喘。最 後這一項始終沒能完全根治,他後來一直都有點氣喘。只有一點點,可是足夠明顯。 Gabriel一面應付著謀殺起訴,一面告誡他在接下來的一兩個月之內不要露面。Kirk考慮 過,慎重地考慮過就此洗手不幹;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回去。他仍然需要錢。再說,他不願 做那種吃了虧就夾著尾巴跑路的人。 他回來了。他發現Uhura居然堅持完成了一個戒毒療程。他勸她這麼做已經有好幾個月了 ,但是她以前一直不聽。他又參加了一場拳賽,而且贏了。所有的事情好像又都回到了原 先的軌道。然後Spock來找他,提出要給他上課。 “可我什麼也沒做呀,Spock。”他爭辯道,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多此一舉。他沒有告訴 過Spock,他會去做任何一件事都僅僅是因為他想這樣做,而不是為了回報。因為即使在 發生了那麼多之後,他還是沒有學會明哲保身。因為雖然他當年在酒吧裡為一個女孩子出 頭而進了監獄,如果事情重來一遍他可能還是會那麼做。因為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從來沒 有對Spock說起過這些。雖然Kirk是個冒尖兒的拳擊手,他還是不願失去任何一個多學幾 招的機會,而Spock在這方面的知識好像取之不盡。可是這一次,他不知為何卻想開口反 對。 “我沒有‘掙’到這堂課。”他說。“你不必如此。” Spock凝視了他一會兒。然後他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向Kirk伸出了手,在將觸卻未觸到他身 體的地方堪堪頓住。那只手在Kirk的鎖骨上方停留了片刻——他骨折的七處地方之一—— 隨後一個接一個地拂過胳膊,側腰,下頜。Kirk一動不動地站著,緊緊地盯著對方。 Spock沒去看過那場比賽,他從來不去任何一場拳賽的現場。哪一種錄像都絕對提供不了 這麼全面的信息。然而Spock卻以驚人的準確度指出了他每一處創傷,每一截被扭曲的肢 體,每一塊深印的淤痕。 Spock垂下手,接著又向他打了一個手勢。Kirk知道它的意思是“跟我來”。於是他聳聳 肩跟了上去。既然Spock這樣慷慨大度,他又何苦攔著他呢?只是在課程結束的時候,他 終究沒忍住又問了他一次。 “為什麼這麼做,Spock?你到底圖個什麼?” Spock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那是一種Kirk所無法理解的目光,帶著穿透人心的探尋意味 。最後Spock只是搖了搖頭,比了個簡潔的手勢,其含義是眾所周知的:什麼也不用。不 用回報。 Kirk點點頭,他明白Spock的意思。但他還是不願就此放棄:“可是如果……”他努力尋 找合適的詞句。“如果我想報答你呢?” Spock的嘴唇微微彎起了一個弧度。這是他最接近於微笑的表情——事實上,這是Kirk在 他臉上看見的第一個可以稱之為“表情”的表情。Vulcan人再一次更加堅決地搖了搖頭, 轉身離開了。有那麼一瞬間,站在那裡的Kirk只感覺到麻木。 自打他滿十三歲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不求回報地為他做了一件事。 是啊,這個人也許是個腦子有問題的白癡,一個可能連小學一年級的數學題都解不開的傻 瓜,但那又怎麼樣呢……他仍然覺得,Spock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從他那顛倒錯亂的大 腦裡確確實實產生了這樣一種意志,希望一個叫做Kirk的個體可以平安無事。至少相對而 言平安無事。這念頭很奇怪,這念頭讓Kirk很不習慣。這個念頭簡直是他媽的在發瘋。但 Kirk還是發現自己在心裡不停地問著一個愚蠢的問題:他會一直這麼做下去嗎? 只是,我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他凝視著對手那雙瞳孔擴散,毫無理智可言的眼睛時這 樣想到。 跟服用了dust的人打架的唯一好處,就是當藥效最終過去的時候服用者會變得特別虛弱, 神志不清。如果Kirk可以等到那個時候,如果他能堅持在對方藥效消失以前不被打倒的話 ,他也許就有一線生機。 他把血從眼睛裡擦掉,對準半Klingon人的體側狠狠擊出一記左直拳。根據對方發出的吼 聲來判斷,他打中了腎臟。Kirk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他正在進入體力過度消耗的最 後階段。很快,即便是再劇烈的疼痛也將無法讓他保持清醒。他的神經末梢已經超載太久 ,快要停止向大腦傳送信息了。當它們徹底罷工的時候,就是他由於缺乏外界刺激而昏迷 的時候。 他得堅持住。他用眼角余光掃視人群的時候看見了Uhura,這讓他略微有點驚訝。 就在他 用新學的一招擊飛對手的時候,他還看見了Zenkur。他並沒有打算出這一招,是他的身體 自動替他這麼做了。讓招式變成本能動作通常需要好幾年的練習。有那麼半秒鐘的時間, Kirk模模糊糊地猜測,也許Spock所做的不僅僅是教他招式,也許他還用什麼別的方法把 這些動作直接刻印在了Kirk的腦海裡。 比賽結束的時候Kirk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忽然之間觀眾們開始喝彩,他低下頭看見半 Klingon人正一動不動地躺在簡陋的拳擊場中央。他自己則是四肢著地,好不容易才勉強 爬起來,故作輕蔑地宣告勝利。這一次他沒在人群中看見任何熟悉的面孔。 散場後觀眾們很快就走光了。這是這種地方的規矩,沒人願意逗留在此地,讓警察們拿到 把柄。Kirk從一面掛在肮髒水槽上方的鏡子中打量著自己。他試圖清理傷口,可是他的手 抖個不停,總也擦不到臉上。他知道屋子裡又來了其他的人,但他無所謂。一隻手落到了 他的肩膀上,微微施力,他覺得自己應該順從它。那只手把他領到一張窄窄的床鋪邊,讓 他靠牆坐了下來。直到這時他才抬起頭。 是Uhura。她站在那裡,默默地看著他,目光裡有厭惡,可是還有一些其它的東西,一些 他所無法分辨的東西。她給他打了一針,估計是鎮痛劑一類的藥物。他想告訴她別費心了 ,卻沒有說話的力氣。他閉上眼,依稀感覺到她正在為他處理傷口。她把血跡洗乾淨,又 往創口上塗抹抗生素。 Kirk的頭腦漸漸清明起來。他意識到她給他打的那一針裡不僅有止疼藥,還有某種興奮劑 一類的藥物。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來。除非是傷重昏迷,需要別人來把他抬走,他在比賽 之後一向是自己照顧自己。他從來都是一個人過完剩下的大半夜,獨自舔舐著傷口。 等他重新注意到的時候,Uhura手上的動作已經停止很久了。她現在僅僅是在注視著他。 她的眼睛停留在他的胸口和上身,嘴唇微微顫抖。Kirk知道自己看起來絕不會賞心悅目, 他的身體經歷了那麼多年的折磨,全身上下加起來也數不出十根從來沒被折斷過的骨頭。 他知道皮膚上那些青紫的痕跡大多數會漸漸淡去,可是也有一些太古老的淤血永遠都不會 完全消失。還有傷痕:老傷,更老的傷,以及全新的傷口。一些處理不當而沒有癒合好的 疤痕。每一處都訴說著一段可怕的過往。 真醜陋。 他粗暴地握住她的雙肩,想把她推開,想結束這種恥辱的審視。但在他還沒來得及這麼做 的時候,她抬起頭對上了他的雙眼,他看見她在哭泣。不是痛哭,而是默默地流淚。為他 流淚。連他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未見得有過這麼做的機會呢。 Uhura猛然轉過身,擦了擦眼睛。她拾起他在比賽前脫下的上衣遞過來,沒有再看他。 Kirk穿上了襯衫,笨拙地把下擺圍在腰上,因為他的手指仍然不太靈光。她幫著他從下往 上地系好扣子。突然間兩個人都頓住了。 樓上,Spock仍然在演奏著吉他,雖然他的聽眾們已經離開很久了。只是,這回他選擇的 曲子非常奇怪。不是早些時候那首Andorian樂曲激昂的旋律,他正在彈的是貝多芬的月光 奏鳴曲。 從聽到第一個音符的時刻起,Kirk就明白了。從Uhura臉上極度的驚恐看來,她也猜到了 這意味著什麼。他一把推開了她。 “趕快離開這裡。快點。跑吧。” 她跌跌撞撞地向黑暗中逃去,Kirk只希望她能趕在Zenkur的手下進來之前跑掉。他對自己 的命運並不樂觀。在經歷了剛才的這頓毒打之後,他所能指望的最好表現就是在他們動手 的時候還能夠站立不倒。不知為什麼,這一點對他來說似乎很重要。 他們來了,沉默著,目的很明確。兩人中的一個向Kirk靠近,另外一個在一旁觀望。能量 槍械在這裡是被禁止的,但是這兩個傢伙顯然不需要額外的武器。即使到了這個地步, Kirk仍然在想,他在倒下以前至少也要來次還擊。 第一個人的手伸向Kirk的喉嚨。Kirk的反應不是本能地去擋那只手,而是伸出雙手掐住對 方的喉嚨,用力握緊,開始擠壓。他知道自己這次贏不了了,但他下定決心要盡最後的努 力。突然間,某種激烈的動作闖進了他的視野。緊接著一聲尖叫,他喉嚨上的壓力忽然消 失了。Kirk愕然地愣了片刻,這才意識到Uhura剛剛從背後襲擊了他的對手,她的長指甲 深深地摳進他的眼睛,鮮血順著他的臉汩汩而下,那人痛得大叫起來。 他的同夥沖上來幫忙,可他被Kirk用盡全力擊出的一拳擋住了。尖叫聲和咆哮聲從Kirk的 身後傳來,但他已經無瑕旁顧。第二個人再次向他沖來,狠狠地把他甩在牆上。同一個晚 上的第十次,Kirk看見眼前金星飛舞。他知道自己抵擋不住對方的下一次進攻了,他的體 力恢復不了那麼快。 事實證明,他並不需要擔心。一隻蒼白的,五指修長的手無聲地落在了他對手的脖子上, 像掰樹枝一樣把它擰成了兩截。Kirk立刻本能地感覺到,那人當場就已經死透了。當他望 進Spock漆黑的雙眸中時,他意識到仍在演奏著的月光奏鳴曲其實來自他自己的腦海深處 ;曲子的音調奇特,一半旋律是Spock的吉他,另一半是他母親的鋼琴。 他們一起向第一個打手走去。那人終於擺脫了Uhura的糾纏,正在盲目地到處亂抓,想逮 住她。Kirk捉住他的胳膊,把他下個動作的方向轉移到最近的牆壁。片刻後骨頭碎裂的聲 音說明事情已經瞭解。Spock扶起Uhura,有那麼一會兒功夫他們三個人只是呆呆地站著, 試圖消化剛才發生的一切。 “你們倆有誰要收拾行李嗎?”Kirk啞著嗓子問。 兩個人都睜大眼睛望著他,一齊搖了搖頭。 “那我們就趕緊閃人吧。” 他們從後門離開,迅速消失在了Malex星的夜色裡。方向是Kirk選的,其他兩人緊緊跟著 他,沒有多問一句廢話。他帶領著他們穿行在那座他了如指掌的,由狹窄街道和小巷組成 的城市迷宮裡,直到他們站在了太空港的私人特別入口前。 “我們到這兒來幹什麼?”Uhura嘶嘶地低聲問道,害怕極了。“我們不能偷船!他們會 殺了咱們的。” “我們必須離開星球。”Kirk厲聲說道。“你別忘了,Zenkur剛才還派人來殺我呢。讓他 拿艘船作補償並不過分吧。” “他的遊艇是停在這兒。”Uhura低聲道。“可是我們怎麼進去呢?” “我還沒想好。”Kirk承認。“在私人財物方面他不太信任自己的手下,他設置的安全系 統都是全自動的。假如我們能想辦法把系統關掉……”他喃喃說道,仔細地檢查著門鎖上 的電腦終端。“我在Orion上倒是學過一招,但那十有八九會觸動警報,所以待會兒咱們 可得抓緊時間行動。” 他向門鎖伸出手去,可是有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Kirk吃了一驚,轉向Spock,這次他毫 不費力地讀懂了Vulcan人臉上的表情。 ‘讓我來。’ “說句不怕得罪你的話,Spock,你連基礎微積分都不會呢。”Kirk搖了搖頭。“我成功 的可能性還要大一點……” Spock沉默地把他從門前拽開。Kirk突然間覺得一陣疲憊,不想再和他爭執了——他原本 就沒以為自己能成功。既然肯定失敗,那事情壞在誰的手上還不都是一樣? 但他還是屏住了呼吸,因為Spock鑽研門鎖的態度裡有著某種絕對的自信。在其他兩人的 注視下,他開始以快得令人無法分辨的速度向電腦終端輸入命令。Kirk和Uhura交換了一 個難以置信的眼神。 “我操,”Kirk冒出這麼一句,看著一道接一道的防禦關卡先後亮起綠燈。“他怎麼可能 ……他是怎麼……” Uhura只知道搖頭,她的眼睛裡激動和恐懼交相輝映。片刻後,機庫的大門打開了。一個 柔和的女聲向他們致敬。 “晚上好,Zenkur大人。請問您想運行Zoliya上的起飛預備程序嗎?” Kirk震驚而慌亂地意識到這是Zenkur的遊艇在問話。可是只要他一開口,電腦豈非立刻就 能分辨出他不是Zenkur?他疑惑地望著Spock,Vulcan人向他肯定地一點頭。 “呃,沒錯。”Kirk說,緊張得無以復加。“當然了,運行程序吧。” 他做好了發生任何事情的準備——從天而降的能量場,一整隊保安,或者就是簡簡單單的 一發相位槍的能量彈。然而,電腦卻非常愉快地繼續了下去。 “起飛預備程序已經啟動。轉移至二號起飛平臺。” Kirk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既不是一個由dust引發的夢境,也不是他那終於被揍得失去理智 的大腦所產生的幻覺。他向著二號平臺沖去,其他兩人緊隨其後。 他們進入飛船的時候沒遇到任何麻煩。這是一艘很漂亮的遊艇。Kirk在它降落的時候曾經 瞄到過一眼,當時就被它那優雅修長的身影給迷住了。通常情況下這船要五六個人才能開 ,可是既然他們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Kirk是不會叫這點小困難難住的。他啟動了操作控 制面板,一點兒也不奇怪地發現Spock坐在了他身側副駕駛的位子上。 當他感到這艘美麗的飛船開始響應他的指令時,沒有什麼詞句能夠形容此刻Kirk心中湧現 的喜悅。機庫大門在電腦控制下升起,他駕駛著遊艇飛了出去。這個時候Zenkur大概已經 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使他們馬上就被從軌道上打下來,Kirk覺得自 己也不會介意。他又在飛了,他自由了。隨著地面上的燈火越來越遠,他的心情也越來越 高漲。這突然降臨的自由感幾乎讓他沉醉。 他甚至記不起Uhura最後是怎麼說服行星軌道指揮給他們放行的。好像是關於“一次非常 重要的會議”,而Zenkur“太累了,請體諒”,外加一大堆保證。她戲演得如此逼真,連 Kirk自己都有一半相信了,直到她轉過身來沖他擠了擠眼。 “她全歸你了,Jim。” 他笑了。 “沒錯。你們倆可要找個地方扶穩。” 他們足足飛離了Malex IV三個星系才停下。Kirk讓這艘美麗的飛船懶洋洋地漂流了幾分鐘 ,他輕輕地笑出了聲。 “我們應該選個目的地。”他說著轉向其他兩個人。“雖然現在看起來我們還沒有被追捕 的跡象,但他們遲早會派人來的。” “我覺得我這一輩子已經看夠了星聯。”Uhura說。她的雙眼仍然由於先前的行動而閃閃 發亮。“這麼大的宇宙裡一定有比它更好的地方。” “我同意。”Kirk點點頭。“再者,假如他們要派星聯艦隊來追我們的話,我們可不能讓 他們贏得太容易了。” Vulcan人只是簡潔地點了一下頭。 “好極了。”Kirk咧嘴一笑:“Beta區,Delta區,還是Gamma?” “你決定吧,Jim。”Uhura笑了笑。“我敢肯定無論在哪兒,我們都能惹上一堆麻煩。” “謝天謝地,你不是Cassandra[注1]。”他哼了一聲。“不知道我們的最大航速是多少 ?我真想帶這寶貝兒好好溜溜。” “是……是曲……曲速十,船長。” Kirk的反應速度從來沒有這麼慢過。有一小會兒他甚至奇怪電腦為什麼突然變結巴了,然 後才想起電腦是個女聲,而剛才說話的聲音顯然不是。直到聽見Uhura倒抽一口冷氣,他 才醒悟過來。 “Spock……” 他們倆目瞪口呆地看著Vulcan人。 “Spock,你……” “……你說話了。” “天哪,Ny——” “Jim,他——” “是的,我能……能夠講……講話了。”Spock說,看看這個人,又看看那一個,似乎和 他們一樣感到難以置信。然後他微笑了,極淺極淡的笑容,但卻實實在在。 “哎喲我的天哪!”Uhura高興得大笑出聲。 她沖出座位向他撲去,擁抱著他。她一直一直地笑,簡直停不下來。片刻後Kirk加入了他 們,他也在呵呵大笑,張開雙臂抱住他們兩個人。很笨拙,也很猶豫地,Spock伸手回抱 住了他們。 這是盡善盡美的一刻。Kirk閉上眼睛,努力品嘗著每一滴的快樂。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 學校操場,和他的哥哥追逐嬉戲;他再一次站在了Talian上,在雨中吻著Monique;他也 回到了Iowa,回到了他的家中,著迷般地望著母親為他彈奏著鋼琴。 他睜開眼睛。他正坐在Malex IV星上Gabriel夜總會的地下室裡,看著Zenkur的兩個手下 走下臺階。Uhura不在他的身邊。頭頂上的通氣孔中隱約傳來了月光奏鳴曲的音調,Spock 的演奏永遠是那麼準確,那麼感性。那麼的漫不經心。 Kirk合上了眼睛。那一瞬間,兩種現實交織在了他的眼前。他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也不知道哪一個值得努力堅持,哪一個應該放棄。他問自己,在生死之間的一刹那,哪 種結局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渴望? 睜開雙眼,他注視著,也認出了他的現實。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而這就足夠了。 Fin. ------------------------------------- 注1:Cassandra是希臘神話中特洛伊國王的女兒,具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其預言卻不被人 所相信。 注2:謹以此文向therru的<de profundis>致敬。難得的優秀中文ST原創。我看完以後就 在想:NND,看我不找一篇比你更虐的出來(開玩笑的)。 -- 這是一篇真的非常感傷的優美文章,尤其是結尾雙結局交織之下的兩種現實更令人心顫。 發授權一個月都沒收到回覆我幾乎要放棄了,沒想到今天竟然就收到了譯者的轉載同意, 於是速速轉來與大家分享,希望大家喜歡! -- ﹒ . . ───────────────────────── ▆ ● ●| │ │ | ───▄───────icekiss─── = ● ◆ N N ● ● = ──icekiss─────────── | │ │ | ▂◤▁▃▄▅▅▄▄▅▆▆▇█▇▆▅▆▇█▇▆▅▆▅▄▂│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60.247.130 ※ 編輯: icekiss 來自: 1.160.247.130 (08/06 03:06)

08/06 15:31, , 1F
這篇太痛了...痛到不敢看第二遍QAQ
08/06 15:31, 1F

08/06 22:50, , 2F
這篇好痛,但又好美。很高興的是,他們都還好好的在星聯QQ
08/06 22:50, 2F

08/06 23:15, , 3F
好痛的文章,真的慶幸他們實際上擁有的美好~
08/06 23:15, 3F

08/07 08:02, , 4F
很棒的文章... 感謝轉載
08/07 08:02, 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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