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浮生瞬華、拾柒

看板BB-Love作者 (饞狐)時間11年前 (2013/07/12 11:42),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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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初一,清早冷的讓人不願離開被窩,一天裡最貪戀午後的陽光。這點秋燦 也一樣,上午商杪杪來照料他,被餵飽之後裴清和才回來,只關心了句:「吃飽沒 有?」   見秋燦點頭,裴清和就往外頭走,後院有個人家丟的大水缸,裴清和拿它養金 魚,上頭有一堆浮水植物,基本上看不太到完整的魚身,只有牠們聽到腳步聲才會 在葉子底下露出眼睛偷覷,等人丟飼料。   裴清和拿了飼料往水裡丟,秋燦走到他身後問:「退婚是怎麼回事兒?」   「啊,就是人家不嫁我的意思。」裴清和轉頭笑容無邪的解釋。   「廢話。」   「那你想聽什麼?」   秋燦瞇眼睨著裴清和,心忖這人根本沒有要成家的意思,一般人被退婚的反應 絕非這般輕鬆愜意,他狐疑的問:「其他人都沒說什麼?」   「有的懶得說,有的氣得不想說,有的不知道怎麼說。」   秋燦走到他身邊擔心的問:「你是怎麼跟自己人還有對方交代的,這種事是大 事啊。還有你這傢伙怎麼一個字也沒跟我提,我手是廢了可是腦袋還能使,一人計 短兩人計長,搞不好──」   「你的手不會廢。」裴清和拍了拍秋燦的肩溫和強調道:「別再這麼說,你的 手不會廢的。這陣子已經不太疼了不是?」   「是沒錯。慢著,別轉開我的話,現在是講你。你怎麼跟他們說的?人家怎麼 會退你婚,是嫌你哪點不好,要是看你不夠有錢,我把我攢的錢借你充門面,噢, 還有,玄草堂房間不夠是不是,我會找地方搬走,畢竟那房間將來得當喜房,這些 你不必怕我亂想,只管告訴我。」   裴清和看秋燦緊張得講了一大堆話,失笑問他:「口不渴啊?」他進屋給秋燦 倒茶,秋燦瞟他一眼還是把茶水喝乾,然後兩人大眼瞪小眼。   「真拗不過你。我只是跟對方說我不行而已。」   「吭?不行什麼?」   「床事不行。我對她不能盡道那樣的責任,總之,我向對方說把女兒嫁給我, 她恐怕會守活寡。」   「呃……咦、噫……」秋燦驚訝、是驚嚇的睜大眼注視裴清和,然後不由自主 的把視線往下拉,印象裡裴大夫那兒長得很正常,雖然沒有仔細打量過,但偷偷瞄 幾眼並沒什麼特別。   「你的反應跟對方一樣。哈哈。」   秋燦皺眉道:「裴大夫,你何必開這種玩笑。」他鬆了口氣,又莫名失落,一 方面慶幸裴清和不是因為他才壞了姻緣,一方面又有說不出的悵惘。   「嗯……你覺得是玩笑啊……」   秋燦吞了下口水,深吸口氣說:「是先天缺陷還是心理陰影啊。」   其實他曾聽商杪杪簡短提過裴清和的過去,商杪杪說了裴清和爹娘的事,又道 裴清和殺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的生母,因此他猜想會不會是這層緣故,讓裴清和有 了陰影。   「都無所謂吧。反正婚事是不成的了。」   秋燦見他微笑像是鬆了口氣,自己跟著吐氣,無奈道:「罷了,既然如此都不 能強求。裴大夫,說出來才是真正的男子漢,不會誤了人家姑娘的終生幸福。」   「沒這麼偉大。」裴清和拿著空杯踱回屋裡,秋燦默默跟在他後頭,他心裡著 實放鬆,這事總算向秋燦交代過去。   「所以你不必想著搬走,安心住下。那些事我自己會看著辦。」   秋燦兩手擱在小桌上伸直,下巴靠著桌面像隻懶洋洋的貓兒,長髮也沒有紮起 來而隨意披散,因為這時沒病患上門,裴清和就沒趕他進屋裡,兩個人一時無語。   「裴大夫,你要是有什麼事一定得告訴我。」   裴清和坐在書案前寫字,貌似專注,半晌回問:「為何?」   「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會擔心啊。」   「你擔心我?」   「當然。」   「族裡管著我的一位長輩要過來一趟。大概後天會到這兒,是我叔公,為了這 次的婚事要來見我。」   「哦、那我、我該做什麼?」   裴清和抬眸笑睇,接著提筆寫字,回道:「你什麼都不必做。」   秋燦一臉無趣,裴清和感受到他埋怨的目光,便收拾筆墨,走到他面前說: 「我們回房吧。」   「幹什麼?」   「鏤身。還差一點兒,這兩天就能做完了。然後再幫你把手上的布拆下,接著 是另一種煎熬了,你得開始逼自己動手才行。」   「可是我光兩手晃呀晃都會疼的!」   裴清和沉下臉,目光森冷並嚴肅的告訴他:「你不肯動,那手鐵定是要廢了。」   秋燦低頭不敢看他,打算裝傻。兩人回房裡,裴清和燒了炕火讓屋裡暖和,燃 了薰香,秋燦仰躺在床上打瞌睡,已經很習慣裴清和做那些準備。   曾遍是傷痕的軀體,現在逐漸以另一種形式重生,不僅背脊,還有胸前和腹部, 秋燦雖然怕癢,但針扎進皮肉的疼痛讓他忘了這些,清晰的不是屋裡的溫度和香氣, 還有裴大夫跟自己的呼吸心跳,還有肌膚之親的感觸。   秋燦覺得床鋪一邊陷下,是裴清和上了床,並跨在他身上慢慢欺近,他的下半 身只蓋了原本的衣衫和薄被,裴清和拿針雕著他新舊傷疤,從之前的胸口到現在的 腹部。   「你這兒太久沒活動,都長肉了。」   秋燦閉眼失笑,回嘴道:「沒辦法呀。你們一個一個都讓我吃,我呢,動作太 大晃到手就痛,自然長肉。」   裴清和下針熟稔並沒有什麼猶豫,好像完全不必思考構圖,秋燦不信他沒給別 人做過這種事,一問之下才知道以前裴清和拿豬皮練習,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或 許是想逗他而已。   「我想我還是……找個地方搬、出去。」   裴清和輕輕壓乾滲出肌膚的血,凝視血液染過的肌理,淡然問道:「為什麼堅 持?」   「那你想跟我同……呼,同睡一床到、老死麼,笨……笨蛋。」   「醫者父母心,我就當做好事啊。」   「屁呀。」   「秋燦,嘴別這麼臭。」   「我老早就想問,你該不會呀,呃。」秋燦疼得滿身汗,但還是想講話。「該 不會是對我有意、噫……是不是下手重啦?」   「安靜點。」裴清和略帶威脅的輕吟:「你一直講話,我不能專心。」   為了自身著想,秋燦乖乖閉嘴,閉目養神。他感覺到蔽體的衣被微微的往下拉, 下腹是格外怕癢又敏感的地帶,撓過那兒的不是裴清和的針,而是帶了薄繭的指腹。   「那裡不用吧,又沒傷。」秋燦有點慌,裴清和拿開手,睜開眼時看到裴清和 拿了一根長針對他微笑,然後開始雕他的肩頭。   「這兒肉少,會特別痛。」裴清和低聲告知,秋燦別開臉忍耐,兩人的吐息就 要纏在一塊兒,他們互望了一眼,又立刻錯開視線,曖昧油然而生。   傷痕化作花木,秋燦知道往後見著它便能想起此時的香氣和溫度,所有刺痛、 癢麻和溫柔的碰觸,還有裴清和這個人。   他和他都開始投入心神於此,動搖和慌亂只是漣漪,誰都沒想過要停止。不知 是誰先意識到這種事,每當裴清和的針刺進秋燦的肌膚,冷鋒與熱血相對,如此的 侵入彷彿比交媾更為親密。   千頭萬緒,最後仍會沉澱,裴清和挪不開眼,秋燦也不作逃避。   「今天就這樣吧。明天再繼續,然後就是最後了。」裴清和說完,拿了沾濕的 毛巾替秋燦抹身,讓他躺著休息,自己則離開房間。   秋燦躺著冥想,偶然浮現一些疑問和片段對話,葉雲隱說過殺人香是不幫外人 鏤身的,因為這在他們組織裡象徵的意義是傳承,只有師徒、父子、手足間才可能 做這事,交付彼此的信賴,傳承他們認為值得延續的事物與信念。   裴清和接受秋燦的要求,是那樣隨和的態度,以至於秋燦根本沒想到這事在其 他人看來會這麼嚴重。知情的並不會講出去,葉雲隱也不希望秋燦和裴清和為此受 殺人香其他人批判,但還是嚴詞訓斥了秋燦幾句。   「你雖然救過裴師兄兩次,可你以為自己是他什麼人?」   商杪杪也曉得此事,但並沒有葉雲隱這麼嚴厲,或許是並不在意這些。每個人 一生裡都會有一、兩個特別在乎、特別看重的人。   而這樣特別的存在,很多時候以單一的關係介定不來,所以商杪杪才覺得沒什 麼好大驚小怪,也讓秋燦稍微安心,看來殺人香裡的人不全是和葉雲隱一樣,也有 像商杪杪這麼看待事物的。   他不是怕自己惹麻煩,而是不希望裴清和被自己連累。   日暮時分,裴清和端了飯菜進房裡,秋燦一臉懵懵的坐起來,一副剛睡醒的模 樣。   「裴大夫。」   「嘗這肉吧。特地做了不同的醬汁滷的。」   秋燦張口咬,邊嚼邊說:「將來我要是死了,別火化我。你留的這一身手藝燒 了可惜,把我找塊風景好的地方葬,我會開很多花木還你。」   裴清和順口回了句:「誰先死還不曉得,吃飯吧。」   秋燦吞下食物,對著迎來的湯匙問:「你想,有誰當朋友像我們這般要好的麼?」   「不知道。」   「會不會太要好啦?」   「那又怎麼了?」   「我怕呀。」   裴清和擱下湯匙笑覷他,接腔道:「怕?」   「這回你的婚事是不成了。將來也可能有別的,對你而言更重要的人出現。我 怕到時候,你我形同陌路啊。我長這麼大,除了爹娘跟我弟,就沒人再對我這麼好 了。」秋燦自嘲一笑,說:「講了也不怕你笑話。其實我真的是沒用,要是接受誰 對我的好意,我就會得意忘形、得寸進尺,然後把自己好的壞的都攤出來,以前就 這樣嚇跑過兩個姑娘,後來我就覺得這樣不行。你對我太好,要是將來不能一直好 下去,我說不定會埋怨你,總而言之我就是這種人,很差勁對不。」   裴清和拿湯匙在碗裡舀起羹湯,吹涼送到秋燦嘴巴前,回應道:「多心了。這 不過人之常情。我對你好,往後就不可能對你壞。」   見到秋燦抿嘴一臉不安的模樣,裴清和接著講:「行了。我會一直對你這麼好, 你沒機會埋怨我了。」   秋燦立刻綻笑,張口把湯匙含進嘴裡。他還不想費神思考和裴清和之間是什麼 感覺,現在感到快樂滿足就好,有個人能全心信賴,對方也信賴自己,這是從前他 想也不敢想的好事。   「你對我真是好。」   裴清和臉上有藏不住的笑意,答道:「你現在才曉得。」   隔兩日裴清和去送藥,秋燦坐在屋頂看外頭不遠處的街頭賣藝,瞥見有人走近 玄草堂,便像隻燕子一樣躍下來,跑到前頭招呼來客。   「看大夫還是抓藥?近來太忙不採藥,抓藥恐怕得到藥鋪,至於看病就要等裴 大夫回來再……」秋燦邊跑邊喊,那人跨過門檻進堂裡,他這一眼望去就發懵了。   他長這麼大還沒看過誰如天人或神像一樣端麗英俊,不染半點塵俗之氣,除了 嚴泓之以外,就是眼前這人。柳眉長眸,五官清秀,就像一尊白玉菩薩,乍看溫文 爾雅,但又給人不容冒犯的威儀。   秋燦就這麼呆愣著,一雙眼盯住對方,從頭到尾掃過一遍,容貌細緻不說,一 絲不茍挽起的髻露出修長的頸子,這人像仙鶴一樣優雅漂亮,也難怪他無法再往前 一步,心底覺得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那名男子把玄草堂緩緩瀏覽過一周,卻不看秋燦一眼,而是逕自走到裴清和平 日開藥方的案旁打量,拿了一張隨意寫的字帖看了眼,問:「裴清和幾時回來?」   出乎秋燦的意料,他想這個人的聲音大概跟裴清和一樣溫雅悅耳,如風梳竹林, 但一開口就是相當低沉有力的重音,要是這個人使上內力再大聲講話,說不定都能 傳幾里遠了。   「可能再一柱香、呃不,盞茶片刻,您要不稍坐一會兒?」   男子徐緩地眨動眼睫,每一幕都如同繡畫,連轉動頸子都教人移不開目光,他 看向秋燦啟齒問:「你就是那隻小溝鼠?」   「溝鼠?」   「杪杪說你是溝鼠。地方上的名號是夢魔,藍苡浱說你是飛燕。」那人不冷不 熱的客套了一句:「久聞大名。」   「叔公!」門外同時傳來裴清和的叫喚。   秋燦差點沒摔碎下巴,瞠目結舌盯著他們倆,驚嚇不已。因為這人跟裴清和一 樣年輕,還比裴清和俊美許多,竟是裴大夫的叔公裴素炘?   秋燦對走來的裴清和啞聲比畫道:「不是說你叔公五十好幾了麼?」   裴清和將人擋在身後朝裴素炘躬身施禮,裴素炘坐到裴清和書案後的椅子上說: 「看來你過得不錯,氣色也好。」   裴清和訕笑道:「託叔公的福。叔公,這位是秋燦,我在信裡向您提過的人。」 秋燦聽了又是一個莫名其妙,自己何時被寫進信裡還不曉得。   「你要我幫他?」裴素炘這會兒恣意打量秋燦,由頭到腳,再由腳到頭,爽快 答應道:「可以。」   「謝叔公!」   「可是你得把事情給我交代清楚,要不有你好受的。」裴素炘語氣平順溫和, 卻有一股讓人不可逼視的壓迫感,連裴清和都收起既往悠閒到稍嫌輕浮的嘴臉。   「你跟我來。」裴素炘示意秋燦跟著他走,就這麼出了玄草堂一路往西南,裴 清和並未跟上,裴素炘對秋燦說:「我來的時候覺得這條道的風景不錯,還有間環 境清幽的小廟,就去向他們借一間膳房打坐好了。」   「您說打坐是……」   裴素炘並沒回答秋燦的疑問,自顧自的欣賞夾道冬椿盛開及遠處枯木林的風景, 聊道:「自我成年後便舉家遷往他鄉,已經有五代了吧,祖宗祠堂被毀,本家與分 家各自帶了一份族譜逃難。遠古氏族還能光明正大留存於世的,就只有龍霜氏而已。 至於殺人香則有兩大古氏族,其中一個便是我們裴氏,以前則是鳳京氏。」   「啊、真沒想到。」秋燦詫異的瞄了眼裴素炘的背影,這些古姓氏在現代幾乎 跟傳說沒兩樣,留有記載的書又多是晦澀艱深的古文,殘章斷簡盡數藏於皇宮,散 佚的就更難判定真實性,因此知道的人不多。   如果不是因為他長年盜竊,對一些古玩收藏也頗有研究心得,為的是要判別物 品真偽,要不然他也不會接觸到這些,那時還以為古氏族都絕種了。原來是改名換 姓,悄悄在世上生存下來。   「裴前輩,您講這些,不怕我四處跟人說麼?」   裴素炘好笑的低哼兩聲,回應道:「愛講去講,只怕沒人知道,更沒人相信。 那些威脅我們的傢伙,就算不在裏界的角力下示微,早也自己宗室相殘而亡了。」   他們進到一間廟裡,借了間膳房休息,裴素炘讓秋燦坐著,食指和中指搭在他 腕上號脈,話題一轉就說:「你這人習慣忍耐,人若在某方面壓抑,就會在另一處 放縱,就算清和給你調理過也不見得有什麼用。撇開你習慣差不說,以前又練了一 堆旁門功夫,不自量力學了龍霜城的心法,加上後來受的傷……真氣濁亂,長年心 事鬱結。我問你,你現在還想活麼?」   秋燦被說得滿臉燙紅,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狀況差,但沒想到會這麼誇張,怪 不得成天提不起勁,被問到想不想活,他當然點頭。   「活著你還快樂麼?」   秋燦覺得這位前輩真奇怪,問這什麼問題,他又點頭回答:「不全都是好事。 可是我不想死。」   說完便覺得一股暖流自裴素炘掌心流入體內,那股氣溫熱平和,而且十分強大, 好像源源不絕的灌注進來,秋燦感到整個人像泡在溫泉裡,不說也知道前輩正在幫 他把濁氣糅合化解,打通鬱滯氣脈。   一般人要度真氣予他人,做到像這地步皆會滿身是汗,不一會兒就略顯疲態, 但裴素炘神態自若握秋燦手腕,悠哉得很,反而是秋燦額上已經慢慢覆了一層細汗。   「前輩。」   「安靜。」   秋燦噤聲不語瞅著裴素炘,兩人坐在榻上,之間隔著小几,膳房裡安靜無聲, 外面只有風聲刮過窗紙和枝葉草叢的沙沙聲。   表面寧靜無波,但秋燦漸感吃力,快承受不住宛如洪流的真氣捲入,就在腦袋 開始一陣陣暈眩時,無法擺脫的壓迫感頓然散開,裴素炘不知何時已鬆手看他,這 一刻秋燦只覺身子輕得彷彿能飄在空中。   「擦擦汗吧。」裴素炘拿了條疊成方塊的手帕給秋燦,起身踱到窗口聊道: 「我不僅是清和的叔公,也算他的師父,你從商杪杪那兒知道清何的過去,我也是 在那女人背叛清和和他爹之後,開始收養清和,傳他武藝。」   秋燦擦完汗有些渴,倒了杯水喝,心想裴前輩大概想對晚輩講古,他就安份聽 著好了。只是裴素炘生得太好看,走到哪兒都是一幅畫。   「那樣的女人讓她逍遙,便是損了鳳京氏的顏面,清和恨之入骨,終於追她到 了一個小漁村,把她殺了餵海神。」   秋燦聽到這兒暗暗抽了口氣,狐疑道:「莫非他弒母是你教的?」   「怎麼會。」裴素炘轉頭一笑,否認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干涉他 的意志。不過他就算不這麼做,那個女人一樣會消失,只是清和不會曉得就是了。 他對敵人與生人一向冷血無情,可是一旦對誰留了心就不同了。不知秋君有沒有發 現,清和他只跟別人談必要的事情,就連在殺人香裡也很少會和誰多談,算來能跟 他熟的就是商杪杪那孩子了。」   秋燦望著空杯底回想,經裴素炘一提似乎真是如此,只是裴清和對他的態度很 自然大方,他便覺得裴清和對他人也是這樣子。原來裴清和待人接物上有這麼大的 落差,只是掩飾得太好,應對得體不易察覺罷了。   「清和不是個容易對人放感情的孩子,他太小心謹慎,但就算是這樣,還是有 例外。比如你。」裴素炘拈起窗邊一片凋萎枯葉,揉在手心讓它碎成粉塵,轉身噙 笑道:「我看他退婚的原因,九成九是你。」   「我?」秋燦莫名緊張,他直覺這人笑裡藏刀,話裡有話,很多事沒講清楚, 卻來意不善。裴素炘對他不必懷有敵意,殺死他只怕像吹走手裡的沙一樣容易。   「我想這不能全歸咎於你,到底還是清和的問題,晚點我再去同他講清楚。只 是有一事想提醒你,我和清和雖然多年不見生疏了,但他仍是我後輩,容不得他人 欺負。聽說你想金盆洗手,也是好事一樁。」   「裴前輩,你說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   「只是講了方才想講的事,因為不希望清和難堪,所以帶你來這兒。我們早點 回去,免得他擔心。」   「多謝前輩以真氣相助。晚輩感激不盡。」   「小事一樁,算不得什麼。這只是順便而為,我來主要是看清和的傷,他兩次 被龍霜城的人打傷,寒氣侵入肺腑久久未能根治,想來也是太過操勞的緣故。」   秋燦無言以對,本來感激這人出現相救,但他發現裴素炘表面客氣,暗地裡卻 夾槍帶棍的刺激他,說白了就是瞧不起他是盜賊,又嫌棄他賴在玄草堂不走,成天 給裴清和找麻煩。   「你希望我離開裴大夫是麼?」快要轉進玄草堂的那條巷口,秋燦忽然在冷清 無人的街上發問。他本來敬重此人,卻討厭那些拐彎抹角的方式,相較起來他更欣 賞魏大夫那樣有話直講,雖然都是些難聽話,起碼還能回嘴。   裴素炘停下腳步回頭掃了他一眼,有些輕蔑而無奈的哼了口氣,收起笑顏冷漠 的說:「既然你聽不懂,我只好再講得白一點。鳳京氏的人一向潔身自愛,清和結 交你,或許你有其可取之處,但在我看來只是連串的巧合、偶然。你只是隻運氣不 錯的野燕,為了一個男人退婚,別人不知情就算了,我卻看不過去。」   「裴大夫怎麼會是因為我,他明明就是……」秋燦其實也不確定那是裴清和打 發他的理由,還是有別的原因,只要一想到裴清和,他的心思都像纏繞成一團的棉 絮,白茫而蓬亂。   「哼,這話你也信,從前在昆陽一帶,你不是風月老手麼。」   秋燦面色尷尬,沒想到舊事也被調查了一清二楚,當下難以回嘴,裴素炘往回 踱了一步指著他左腕的卯花玉墜說:「他隨時能把信物收回來,但他沒有,商杪杪 說他給你鏤身,只怕清和不單是把你視作知己。卯花墜子之間藏有玄機,裡頭藏藥, 一是解毒續命的藥丹,一是見血封喉的藥,將來你若負他就自己吞了。省得我費神。」   裴素炘從頭至尾的語氣都像在閒談,講完就爬上斜坡,秋燦垂手立於原處良久 才跟上,進門就見裴清和與裴素炘兩人有說有笑的坐在堂內喝茶,裴清和見到秋燦 就迎上來,一手搭著秋燦的肩一手相握,關切道:「叔公說給你看過傷勢,覺得如 何?」   「嗯,好很多。」秋燦揚起明朗愉快的笑容,整個人比之前還精神許多,裴清 和歪頭又打量一番才鬆了口氣。   秋燦臉上滿是溫暖笑容,殊不知心裡微微生寒,他知道裴素炘這樣的高手幫他 並不難,但殺他就易如反掌,這就叫先禮後兵麼?   傍晚商杪杪過來接秋燦去紫月樓,說是要讓裴素炘專心為裴清和療傷,秋燦睡 在紫月樓客室,當晚只覺得心神不寧,虛掩的窗能見到月兒邊緣透出的微光,驀地 被一道身影蓋住。   秋燦並不驚嚇,只是訝異,那身法與氣息分明是裴清和,他躺在床上發聲問: 「奇怪,你不是在家療傷?跟叔公吵架啦?」   裴清和坐在窗口答道:「改口叫你秋鐵口好了。」   「那我再給你算算,他是不是說你諸事不順、行刺又連番失風、喜事告吹,皆 是起因於我?」   裴清和沒有應聲,秋燦笑說:「默認了。你抱什麼來?」   「琴。」裴清和告訴他:「你彈不了琵琶,今晚換我彈琴陪你。」   「說真的,你是不是對我有那個意思?」   「你在講什麼?」   「沒有嗎?」秋燦自己問了都好笑,真是荒唐,可也不是全無可能。就這樣問 出口,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冒險,或許心裡有點看開了。   「不管別人說什麼,我都會這般信賴你,你不也如此?」   秋燦失笑道:「是、是。彈琴吧,沒聽過呢。」   「你聽過。」   秋燦聞言愣住,忽然想起自己確實聽過,當時的裴清和扮成琴師混入龍霜城, 而他則抱著琵琶坐在不遠處,與之同席。   「那不算,那是彈來騙人的。」秋燦莞爾道:「今晚就只彈給我聽。」   裴清和撫過琴弦,紓發滿腔情懷,哄秋燦入眠。秋燦不經意的想起方璟嫣,那 時他哄她睡,不知她是不是覺得體貼,但他此刻聽裴大夫的琴音,覺得很安穩,他 知道這個人會守在這兒,其他事就這麼算了。   「誰在那間房裡彈琴?」紫月樓一名伙計問道,另一人搖頭聳肩,打算上去查 看,商杪杪走來攔下兩人吩咐道:「沒有問過我,誰也不得進這間房。你們忘了是 不?」   「不敢、不敢。」   打發閒人的商杪杪望著走廊一端的客房半晌,默默到外頭巡視。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36.239.18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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