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浮生瞬華、拾陸
「給我鏤身吧。」秋燦這麼要求。
裴清和本想勸他別犯傻,這事一旦做了就沒得後悔,秋燦卻說:「可你背後不
也有整片火鳳紋麼。」
「你怎麼曉得?」裴清和打趣的說:「原來你偷看我洗澡。」
「我去你的!那背上橘金到豔紅多刺眼,瞎子才會同住屋簷下還沒見過。」
裴清和失笑,其實就算同住屋簷不見得就能和他這般親近,但秋燦是特例。秋
燦想鏤身的理由很多,他告訴裴清和反正現在手疼得要死,就算拿針刺他,他也覺
得沒什麼,搞不好還能轉移注意。
本來為了嚇秋燦,裴清和特地趁船停靠港口時拿來各種長針,秋燦眼睛眨也不
眨坐在榻上把背對著他,他用火燒炙針頭消毒,一面問:「想我給你刺什麼?」
「卯花跟桂花。」
裴清和長眸浮掠笑意,拿放涼的針隔著衣料輕描過秋燦的背,興味道:「哦,
要刻花相當費時的,你不怕?我背上的鳳凰是藍師叔代我爹給的,我也沒給誰做過
這個,但你曉得我習性,慢工出細活……」
秋燦打了一個呵欠回應道:「就因為慢工出細活才找你,不然接著還有好幾天
路程,也沒什麼可消磨時間。跟他們要書看,他們就給我醫書,要不就是如何給人
解體的書,我沒事幹什麼看那些,亂恐怖的。」
「我給你鏤身你就不無聊?」
「我們可以聊天啊。我疼可以藉故罵你。」
「……唉。」裴清和哭笑不得,兩手繞過秋燦的腰,秋燦有點緊張的轉頭覷他,
他好笑道:「不脫衣服怎麼開始?」
「噢,對。那你開始。」秋燦不覺紅了頸子,有點不好意思的僵坐著,裴清和
解了他外袍繫帶幫他把上衫脫掉,不知怎的他覺得有點曖昧,大概是因為裴清和的
舉動太溫和,輕慢得不像是接著要拿針扎他。
裴清和看似動作輕慢,但每一針都紮實,沒一會兒秋燦已經滿身汗,拭布上都
是血汗,他稍停一會兒去打水清洗,回來時秋燦已經趴在榻上閉目養神。
「你倒悠閒。」
秋燦哼了聲笑說:「要不你也學我。沒人讓你正襟危坐。」
「師叔他們見了有失體統。」裴清和講是這樣講,卻走去對少年們交代幾句再
把門關好,而後踱到榻旁一手撐著自身重量,傾身趴靠在秋燦背脊上慢慢刻畫。
「你意外的能忍。」裴清和語帶笑意。
「當然,男子漢大丈呼。」秋燦疼得口誤,背上傳來輕哼,是裴清和在笑他,
這下就連耳根也紅了。
痛的感覺開始變化,由最初的劇烈、侵略,轉而執著並漫延周身,針鋒宛如寒
冷的細雨綿綿,許多感觸也由此清晰、模糊,最後蒼白。
「今天就這樣吧。」過程裡他們沒什麼交談,卻各自想了許多,裴清和覺得秋
燦還得再多療養,決定罷手。
「你刺了什麼?」
「一隻麻雀。」
「麻雀?我要花,你、你給我麻雀?」
裴清和一邊收拾長針、清洗血布,一邊噙笑道:「嗯,我是鳳凰,你就是麻雀。
啾啾。」
「啾你馬個狗屁!」
裴清和哈哈笑,把一張絹布鋪到秋燦背上,讓傷處滲出的血印到上面,然後拿
給秋燦瞧。布上印的是鮮紅的細枝小花簇,雖然僅能窺其一隅,卻想像得出構圖清
新素雅,並不浮誇俗氣。
出乎秋燦意料的好看,他本是想讓裴清和給自己留個紀念,說實話他都不知道
自己怎會有這種怪異的念頭,他對裴清和的事並沒有多想,只是每次念起這人都感
到胸口發暖,很安心。
「不是麻雀就好。」
「就算是麻雀,也是我精心之作。」裴清和還不肯結束玩笑,秋燦懶得理他,
逕自睡著了。
汗濕又有血污的背讓裴清和細心照料清理過,裴清和怕他趴著睡不夠舒坦,特
地去找了較軟的枕頭,這段期間吃喝拉撒靠的全是裴清和,連藍大夫、魏大夫及葉
雲隱也不管,他們說:「因為秋燦是裴清和的業。」
過著如同廢物般的生活,秋燦並不覺得羞恥,裴清和態度大方,他也沒必要覺
得不好意思,只是有些情況還是感到些微的害臊。
比如解手的時候,那話兒老是歪一旁,裴清和扶著他的腰幫他把那團肉挪好位
置,瞄準夜壺,這種時候秋燦心裡無限感激裴清和,他感激這人沒有趁機取笑或講
些討人厭的話,而且裴大夫竟是徒手幫他大忙,雖然結束後裴清和都會說:「我去
洗手。」
但是不洗手的裴清和才是冒牌貨吧!
是故,秋燦對裴清和不僅感激,更是訝異,那個一向愛乾淨的大夫,連幫他屁
眼上藥都要隔著布的傢伙,現在慈悲的扶好他胯間小弟,恐怕是顧及他的尊嚴而不
戴手套,他表面上只是言謝,心裡可是感動淚流。
其他事就不必裴清和這麼犧牲,只是秋燦仍有所逃避,其中一件事最令裴清和
無奈。
「今天靠岸改走陸路,不走水路,你可以不暈船了。」裴清和幫秋燦收拾東西,
帶上琵琶扶著人,順勢問他:「師弟找好下榻的旅店,今晚一塊兒沐浴吧。」
聽到沐浴兩字秋燦就面有難色,他想之前解手就夠難堪的,何況是沐浴,他訕
笑道:「我看還是等到回豐姜……」
「你身上都有味兒了。你受得了,但我跟其他人受不了。」
秋燦垮著臉發牢騷:「哼,就你愛乾淨,你師叔們跟師弟愛乾淨,你們殺人香
最愛乾淨,我最髒。」
「總之,你逃不掉的。今晚非得把你刷掉一層皮。你若不從,我便讓師弟來幫
忙。」
秋燦惱恨不已,斜眼瞪人。罷了,只讓一人見識他無能的蠢樣,而且他確實是
發臭,不就洗澡麼?忍一忍就過了!
「洗吧洗吧,愛怎麼洗怎麼洗。」秋燦眼角餘光瞥見了裴清和唇角微微揚起,
帶出一個優雅漂亮的笑痕。唉,他暗嘆。
自己沒洗澡多熏人秋燦也曉得,他們到了一座大都,進旅店後秋燦理所當然和
裴清和同一間房,他有點不安的問:「這裡住不少顯貴富賈,不會被發現我們的行
蹤麼?」
「所以才讓你戴帽子上岸來。其實不必太緊張,正所謂藏木於林。」裴清和一
邊講一邊把東西卸下,再把臉上的假鬍鬚拿掉,回頭笑道:「何況已經離京城夠遠,
就算這兒有他們的爪牙,也奈何不了我們。」
秋燦歪頭思忖,又想繼續追問:「那天你跟商杪杪是怎麼遇上嚴──」
「我去請店家燒水過來,你待在這兒別亂跑。」
裴清和往外走,秋燦心裡的疑問只好先吞回去,葉雲隱拿了兩、三瓶東西過來,
說是裴清和跟他要的,接著藍大夫也出現給他號了脈,要他好好休息,拿了一小盒
當地買的糖給他,告訴他:「聽說你愛吃糖,這給你。」
藍大夫走後魏大夫又來,不僅什麼也沒帶,還拿了秋燦的糖吃,而且對秋燦說:
「你吃這麼多糖小心牙壞。」
秋燦咯咯怪笑道:「不怕不怕,我習慣不差,吃完這些都會好好清理牙齒。」
魏大夫走近秋燦拉他兩耳,面無表情說:「不知何故,每次看你得意就覺得這
樣不行。」
「噯、呃,魏大夫住手,你欺負我手不能用,我、我踢!」
魏大夫輕鬆閃開,哼了聲說:「你現在手也廢了,沒一項長處,連踢人都缺乏
平衡。還好臉皮夠厚。」
「你是存心找我碴麼?」
「嗯。那我走啦,臭死了。」
秋燦傻眼,魏大夫對他的態度就是這麼惡劣,他一見裴清和回來就開始抱怨,
才起了個開頭說「你那個魏師叔啊」,裴清和立刻就猜到可能的情況,笑著安慰道:
「秋燦,你就別怪魏師叔了。對他來說,不甘心才是活著跟上進的最大動力,他其
實是想來鼓勵你的。」
「……完全無法體會到他這份心思。」秋燦像老狗咳嗽似的,乾笑聲頓了頓,
無言以對。
裴清和把乾淨的毛巾、衣物放一旁,等店裡的人把屏風後浴桶的水倒滿,然後
加了葉雲隱拿來的東西,像油水似的,甫倒進水裡就溢出濃郁的花草香氣。
「嫌我太臭拿這種東西薰回來?」
「是啊。」裴清和笑了笑,告訴他:「也算是一種藥浴。過來吧。」
秋燦乖乖蹭過去把雙手舉高,讓裴清和替自己寬衣解帶,然後望著上頭屋樑發
呆。
「真不方便,手包成這樣,什麼都不能做。你魏師叔還說我手廢了。萬一真的
廢了,我……」
「不會廢。」裴清和抬眸凝望,認真道:「我保證。你的手會好起來,不會有
萬一。」
秋燦苦笑,裴清和以為他痛得受不了,又說:「得痛好一陣子,直到你骨肉生
好為止。夜裡我會替你按穴道紓解,你還是疼就只管告訴我,別自己強忍。」
須臾,兩人都脫了個精光,秋燦覺得背上涼嗖嗖,刺刺麻麻的,小聲而模糊的
道謝,裴清和輕拍他額頭說:「謝什麼,都這麼熟了。你把命給我,還跟我客氣?」
說完就把秋燦長髮解下並橫抱起來,兩人一同泡進溫熱水裡,秋燦掙扎了下,
裴清和便停下來問他:「水太燙?」
「沒有啊。」秋燦雖然被魏大夫取笑是厚臉皮,但有些時候仍愛面子。裴清和
拿了水瓢要幫他洗髮,他發現怎麼擺手都奇怪,乾脆高舉兩手,惹得裴清和發笑。
「手就隨便放,不要沾濕就好。」
「噢。」秋燦覺得自己像隻白足的花貓,渾身傷得精彩,只有手被包成白色。
他拿前臂蹭頭皮,裴清和看了微笑攏眉,舀水把他長髮沖濕。
秋燦從來沒讓人這麼伺候,起初還很緊張,可是裴清和開始搓揉他頭皮跟頭髮
之後,他才發現意外的舒服享受,低低哼出笑聲。
「怎麼笑得這麼古怪。」
「真舒服。」秋燦愉快道。
「要不把頭浸一下,然後幫你抹臉。」
秋燦往水裡蹲下,泡了會兒才浮出來,裴清和拿了一條乾淨的小毛巾擦他臉,
連耳朵都仔仔細細掏過,這距離著實親暱,近得好像快要被聽到不太平穩的心跳聲。
「別躲。」裴清和發現秋燦默默把頭移開,理所當然將他臉扳正,兩手心隔著
毛巾捧住秋燦以一個男人而言算秀氣的小臉。
「看什麼?」秋燦這下不曉得目光往哪兒。
「光看這雙眼睛的地方,真難分辨是男是女。還有這淚痣……」
秋燦用手肘夾了下裴清和的腦袋,冷眼催促他:「快點洗啦。我泡太久會頭昏。」
「這麼嬌弱。」
「囉嗦!我受傷,重傷!」
「我也是傷者……」
「所以我們不要泡這麼久,要不等下水都涼啦。」
裴清和點頭輕笑,不再跟他鬥嘴,拿了絲瓜絡開始刷秋燦身體,才在胸前抹了
幾下就聽到對方誇張失控的笑聲。
「哇哈哈哈──」
「笑什麼?嚇我一跳。」
「好癢!」
裴清和點頭繼續動作,並說:「忍一會兒。」
「噗哈哈哈、啊哈哈哈、呃呵呵哈哈,呵呼呼、呼……笑死我,這麼笑太累,
你刷、刷不癢的地方。」
裴清和被笑聲感染,跟著輕笑起來,問他:「你哪兒不怕癢?」
秋燦喘了喘靠在桶緣休息,用前臂輕敲自己腦袋說:「頭不癢。」
「哼。」裴清和冷哼,一手將秋燦壓制好開始刷洗身軀,秋燦身前被刷出好幾
道紅痕,他料想秋燦也不至於踢人,接著才讓秋燦轉身刷背。背怕癢的人不多,秋
燦這下才安份不少,兩手掛在外頭晃來晃去,像是被硬捉來洗澡的貓。
「啊、噯,輕點啊!」秋燦罵了幾句,背上還有最近的刺青傷口,裴清和動作
已經很輕,他只是故意罵人發洩剛才的不滿。
忽然間,裴清和的手刀刷過秋燦臀縫,秋燦整個人扭了下彈跳起來,濺出一些
水花,他錯愕回頭瞪視道:「幹什麼?」
「那裡也得洗吧。」
「不、不用這麼仔細啦。我大完你不是都有好好幫我擦了嘛!」
裴清和偏頭瞅他,揚起一抹惡作劇般的笑對他說:「你該不會是害羞,如果我
是女人就不傷自尊?」
秋燦撇頭嘀咕:「你不嫌髒就洗啊。我才沒你想的這麼無聊婆媽。」
說罷,裴清和的手不僅刷過秋燦股間,還往溝壑小穴磨擦幾下,那動作分不清
是真的在清洗還是戲弄秋燦,秋燦腦袋也刷成空白,等回過神時裴清和的手已經來
到前面胯間搓他性器。
「裴、裴大夫……」
「順便洗。」
「你整我吧。」
裴清和並沒有回應,這樣的沉默讓秋燦覺得氣氛太曖昧,不知該如何是好,兩
人臉頰都泛起微微紅暈,裴清和的動作像是從後方摟著秋燦。
由於裴清和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秋燦嚇了跳,私密處洗完前秋燦都不曉得時間是
怎樣流逝的,一度放空想起嘴饞想吃的東西,後來轉身靠著浴桶讓對方幫忙洗腳。
「你又發呆。」裴清和淡笑,自己隨意抹了抹就先到外頭拿毛巾裹下身,再把
秋燦抱出來擦乾淨,秋燦恍惚望著他,他才有些擔心的拍拍秋燦臉頰說:「嚇傻啦。」
秋燦有滿腔的疑惑,但還無法化作言語,除了嚴泓之以外沒有人這麼碰他身體,
他還以為自己只能忍受嚴泓之這麼一個男人,沒想到裴清和這麼捉弄他,他竟然沒
有感到反感,只覺得癢癢的。
身體癢……心裡也癢……
「你幫別人這樣洗過澡麼?」秋燦被穿好單衣,裴清和正在壓乾他濕淋淋的頭
髮,兩個人走到矮榻坐,他問完發現裴清和一臉不解的回覷,又說:「比如玄草堂
隔壁的旺財啊。」
「那是老狗,他們家的人自己會幫牠洗。目前還沒出現過我有義務要這麼照料
的人,你是特例。」
秋燦不覺露出得意的笑臉,隨即收歛表情又說:「以後裴大夫的夫人一定會很
幸福。」
裴清和只給了他一個耐人尋味的淺笑,不予回應。
「就是啊。連我這樣的人你都照顧得這麼好,說真的剛才你幫我洗頭,我才知
道原來有人伺候會這──麼舒服。」
「呵哼,真誇張。」
「是真的!」
「往後我幫你洗吧。」裴清和執起秋燦兩團白饅頭似的手說:「把傷養好,將
來就用這雙手彈曲給我聽。」
「趁這機會,我就不做盜賊了。」秋燦笑嘆:「還好遇上你,跟你有這樣的緣
份,不然我兩手這麼一廢,肯定要餓死街頭的,你也知道乞丐有當乞丐的規矩,我
這樣到哪兒都很難混。」
尚未感慨完,秋燦就被裴清和抱住。兩人髮絲餘留濕氣,沐浴完的體溫將事先
加進水裡的花草香蒸散,鼻尖都是那樣複雜的味道,與此刻兩人的心情一般。
「若非遇到我,你的手根本不會有事。」
秋燦釋然吁氣,靠在裴清和身上微笑道:「你的話原封不動還你。這又不盡然
是你的錯,何況我根本不這麼想。能與你結識,恐怕是我這輩子最慶幸的事。」
「秋燦……」
「遇到你之前我還有個弟弟,還有很多夢。後來弟弟死了,夢也破滅,其實我
什麼都沒有,也不敢有,成天尋思要到哪兒做案,卻不知為何而活。茫茫渺渺……
以為會這樣到老死,或是哪天橫死外頭。可是現在我有你跟玄草堂,往後跟著你混,
哈哈,你可得傷腦筋了。」
說話間,秋燦覺得渾身都是暖流,裴清和度了真氣給他,這段時日裴清和常這
麼做,也不顧自身內傷未癒。
「我不冷。」秋燦退開裴清和懷抱,平靜笑說:「你把傷養好,等回了豐姜好
娶媳婦兒,不然到時被人家笑你是病秧子,教我這個當兄弟的臉往哪兒擺。唉,本
來想在你喜宴上彈奏琵琶,好好作樂一番的。」
「杪杪會安排。」
「只能靠他,太可憐了吧。他連笑都不笑。」
「呵,笑著招呼人的事,由你負責。」
「哈哈哈,交給我,我最會。」秋燦說著轉身靠在裴清和身上,瞇眼閒聊:
「往後夫妻要恩愛,可是別冷落我啊。我孤家寡人,雖然替你高興,可是暗地會寂
寞的。所以你少欺負我。」
說著說著,秋燦打了幾個呵欠,就這樣靠在裴清和身上睡著,被裴清和抱到床
上。
裴清和隨意壓乾自己頭髮,倒了杯茶喝乾,然後回到床邊脫鞋,熄燈躺在外側
守著秋燦,他轉身側臥,感受秋燦比之前都要平穩的吐息和心跳,一手輕輕勾著秋
燦手腕,確定這人活生生的在自己身邊。
打從和秋燦相遇,裴清和就隱隱有種奇異的感覺,常為了秋燦困擾,但還不討
厭,反而覺得和這人相處很有趣,哪怕兩人膩在一塊兒什麼都不做,心裡也是自在
的。
他是殺手,也是大夫,身份和成長環境本有許多矛盾,遇上秋燦之後矛盾更多,
但現在他面對秋燦的心情已經逐漸明朗,既然這隻燕子在找個能落角的屋簷,那麼
他何不收留……就算秋燦不感興趣,他也希望秋燦這麼待下。
裴清和知道自己想挽留的,是秋燦一直飄泊的心,這個人和他有點相像,卻截
然不同。他們都需要一份羈絆,一個歸屬,卻又不是誰都可以。
正因為擁有的不多,所以交心時小心翼翼,戒慎恐懼,但再多的試探也不及內
心的渴望。
「忘了那人吧。」裴清和摸摸秋燦的頭,低醇微啞的嗓音細細呢喃,宛如祈求。
忘了嚴泓之,然後就這麼待在他身邊。
夢為執念而生,墮落太深就會迷失。裴清和無法給秋燦任何美夢,但他想給的,
會是現實裡安穩的小日子,聽起來大概吸引不了見慣金銀財寶的盜賊,可他相信秋
燦會懂。
「會癢啊。」秋燦還在夢囈,裴清和伸食指點他唇間,淡然一笑。
後來他們回到豐姜,絳草堂的人順勢找了客棧住下,打算來日參與裴清和的喜
事,商杪杪和幾個生面孔的男女帶了不少包裝精巧的禮物,搬到玄草堂時沒有多交
代什麼,秋燦兩手不能使,只出一張嘴指揮他們放東西。
門戶貼了雙喜剪紙,來訪的人變多,越來越有辦喜事的氣氛,裴大夫則一如平
常給人看診、出診、抓藥、煎熬湯藥,還得照顧秋燦。
秋燦再厚顏無恥還是覺得過意不去,便對裴清和提議道:「要不我去住紫月樓,
麻煩商杪杪好了。」
豈料裴清和聽到這話臉色有點青,沉著臉不准他去,秋燦不懂他生什麼氣,商
杪杪知道後也即刻回絕,卻不是秋燦料想中的嫌棄他,而是為難不已的小聲告訴秋
燦:「要是我沒照顧好你,裴哥會記恨我。你或許不知他雖然脾氣好,一旦把一個
人看成黑的,那是十幾年都洗不白。這風險我擔不起,恩公你見諒。」
聽到那聲恩公,秋燦差點被自己口水給嗆到,商杪杪見他咳嗽就面色詫異,奔
逃如飛。
裴清和不在的時候,多是由絳草堂的人來看著,葉雲隱沒講什麼,但對裴清和
這麼呵護秋燦也是一臉納悶,藍大夫則自有解釋,他猜測道:「清和從小就沒手足,
怕是將你當成小弟,畢竟你也是個活寶。」
魏大夫一貫的惡毒無情,認為裴清和是把秋燦當寵物,上門替秋燦溫灸時還會
說「狗仗人勢」這類的話,好像是看在裴清和面子才過來,要不哪會無償關照秋燦,
但魏大夫往往比其他人早到玄草堂,也會默默幫秋燦看著門戶,風大了就替人關窗
掩門,若說秋燦嘴壞,魏大夫就是嘴毒。
秋燦常常想,魏大夫身邊的人都是菩薩來著,魏大夫的夫人必然也是佛祖般的
人物。
然而事態發展有點超乎秋燦意外,他以為裴清和時常外出是要和未過門的娘子
培養感情,屋裡的禮也是要拉攏關係用的,但裴清和從不跟他多聊這些。
有天絳草堂一行五人過來向玄草堂道別,秋燦賴床睡得晚,醒來時碰巧聽到裴
清和在門口送他們走,秋燦跟在裴清和屁股後頭追問:「他們不吃你喜酒啦?就這
樣走啦?」
裴清和又是老話一句,讓他好好養傷別亂想,背著醫箱逃跑似的外出看診了。
後來商杪杪帶了新進的糖跟甜食,還有簇新的蜜餞要給秋燦嘗,自從秋燦捨身
救他們之後,商杪杪對秋燦明顯改觀,來玄草堂的頻率也高,秋燦才逮到機會問清
原由。
「什麼?裴哥一字也沒跟你提?」商杪杪給的回應著實把秋燦嚇傻。「他退婚
啦。嚴格說來是他被退婚,但在我看來是差不多的。」
「退婚是何故,為何……」
「問裴哥吧。像是有難言之隱,連長輩們也不曉得。」商杪杪聳肩攤手,把糖
盒打開問:「你先試這個,我覺得你會喜歡的。」
秋燦錯愕得嘴巴微張,商杪杪像餵小孩那樣拿了食物塞到他嘴裡,還幫忙頂了
頂下巴說:「嚼一嚼呀,傻瓜。」
「杪杪,那日你們碰上嚴泓之是什麼情況,裴大夫跟你聯手也打不過他?」
商杪杪像是想起什麼,告訴他:「不是的。我是後來才趕到,當時裴哥就受傷
了。我不曉得那人跟裴哥說什麼,好像提到你。姓嚴的說你跟他在一塊兒,裴哥一
時氣亂心浮就著了他的道。可能以為你要跟那人走,心裡捨不得。」
秋燦心虛得不得了,別人大概不會想到這些,但他卻開始覺得裴清和的態度分
明就是……心裡有鬼。唉,有鬼的是他自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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