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浮生瞬華、捌

看板BB-Love作者 (饞狐)時間11年前 (2013/07/07 09:53), 編輯推噓3(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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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盛夏,繁花遍野,龍霜城裡外的花樹也蓬勃盛放,每個人都按例行事,即 使少了二當家,跑了白總管,城內事務仍然有人管理,再加上來了一位新的女主人 許荷。   短短一個月以來許荷就接手所有嚴樺和白梧習的工作,讓那些以為她只是有個 好家世和漂亮皮相的人刮目相看,成為嚴泓之名符其實的賢內助。   這些日子沒人再提及白梧習和嚴樺,就算私下想聊也無話可講,因為他們知道 的並不多,只知道二當家有天忽然失蹤,城主親自去尋找,但帶回來的卻是二當家 的骨灰。   年初才給嚴樺辦過白事,這次就不再辦,只是讓望月川畔的僧人把骨灰接去安 置,嚴泓之沒有交代任何事,只說白梧習是叛徒,還是殺害二當家的兇手。   盂蘭節將至,外頭傳來白梧習喪命的消息,嚴泓之顯然不意外也漠不關心,只 有見到許荷才會多少露出常人應有的表情跟情緒,其他時候都是面無表情,冷冰冰 的。   嚴樺居處外的石板道,守著兩名少年齊聲喊:「夫人。」   「城主在裡面?」   「是。」   「我自己進去吧。」許荷態度親切的朝他們微笑,讓身後的女僕在外頭候著, 逕自到屋裡找嚴泓之。   門裡擺設不變,窗櫺上連一點灰塵也摸不到,有人定期進屋裡打掃,她上樓的 時候看到嚴泓之就坐在環廊上的坐台,對面擺了一把琵琶。   嚴泓之轉頭睞向許荷,朝她伸手。許荷莞爾走向嚴泓之,順勢靠在他懷裡,畫 面看起來就像新婚的恩愛夫妻,前者沒說什麼,只把頭枕在許荷肩上像在聞髮香, 許荷輕撫嚴泓之側顏,仰首輕笑。   「我會癢。」   嚴泓之興味的問她:「是皮癢還是心癢?」   「討厭。」   「妳不討厭。」嚴泓之握住她的手掩住自己口鼻,好像在尋求撫慰,半晌問道: 「怎麼有空過來?」   「怕你傷心太久。」   「騙人。」   許荷淺笑道:「我吃醋行不行?」   「呵呵,妳呀妳。」嚴泓之牽起她,想把人往樓下帶,許荷回頭看了眼琵琶, 他告訴她:「別看了。我以後不會再來,這裡也不讓人來。」   「咦?」   「明日就找人把這兒全都封起來。」   「可是會荒廢的。」   「主人不在留著也沒用。還是妳覺得一把火燒了好?」嚴泓之回頭看她,噙笑 反問。   許荷無奈抿笑,覺得這話聽來像在試探什麼,偏著頭說:「我沒意見的。二當 家的事我何嘗不傷心,但你比我更容易觸景傷情,睹物思人。不管你決定如何,我 都支持。」   「賢妻。」嚴泓之似笑非笑的看她,轉身走下樓,背對她的瞬間沒有笑容,又 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他和許荷一直相敬如賓,別人以為他為了嚴樺的死傷心,卻不曉得他是迷惑、 懊悔大過於悲傷,最痛苦的時候,有個叫秋燦的人出現轉移他的注意,但秋燦走了, 就剩下那把琵琶。   那日秋燦講的話像夢魘般纏著嚴泓之,秋燦說骨灰就只是骨灰,不是嚴樺,這 番話像一千根針不斷扎到嚴泓之心裡,讓他再度墜落到地獄。   「你太貪了。」那時的秋燦講了跟嚴樺一樣的話,嚴樺也說他貪。   嚴泓之忽然在樹林小道間停步,轉頭問許荷:「妳覺得我貪心麼?」   「你自己覺得呢?」她聽他問得沒頭沒尾,不好回應,於是將問題拋回去。   「我不知道才問妳。」   「你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麼清楚呢。我只知道奢侈的人往往貪心,但貪 心的人是不是容易揮霍就不得而知。人都害怕一無所有不是?」   嚴泓之想了下,回憶道:「有人說我太貪。」   她臉上笑意更甚,心想這男人雖是一城之主,私下卻有這麼單純無垢的一面, 便柔聲說:「人都是有貪念的,遇上渴望的事物,貪念方興。貪心的人往往自招惡 果,那是因為迷失方向,只要知道為何而貪,也許會有所不同。」   嚴泓之失笑道:「妳胡扯。似是而非的話,留著跟小孩說吧。」   「小孩?」   「妳不是請了大夫來看診,聽出了喜脈?」   許荷別開臉輕笑道:「唉呀,還以為你不在意此事,本想看你何時才會發現。」   「我知道的事可多了。」嚴泓之執起她的手輕拍手背,溫柔低語:「妳的事我 全都曉得,哪怕是妳刻意不說。沒有什麼瞞得了我……」   該是濃情蜜意的話語,許荷的笑容卻逐漸僵凝,打從心裡生出一絲寒意,她知 道這話可能是種暗示和提醒,而她確實有些心虛,為了藏起不安的情緒,她低頭佯 裝嬌羞。   「許荷。」   「夫君?」   「我一向不計較一個人的過去,但我不接受將來有人背叛我,就像白梧習那樣, 無論他原本是怎樣的人,只要他忠心於我,我都會保障他一切安好,只是他真傻, 跟我作對。」   許荷嘆了口氣,無奈笑道:「我們別說這些了。陪我去走走好麼?」   「自然是好。」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男人對自己十分呵護照顧,她提出的要求,嚴泓之都會 做到,他對她極好,乍看好像兩人相處毫無問題,但總是覺得少了什麼。   原來對嚴泓之而言,她和白梧習根本是差不多的地位,只有他自己是最重要的, 因為他支撐著龍霜城的一切,其他都能夠被取代。   話說到從嚴泓之身旁逃離的青年秋燦,人正在絳草堂裡幫忙做事。那日秋燦在 橋下遇到一名叫葉雲隱的高大男人,葉雲隱見到他腕上帶的玉飾就帶人回當地醫館, 葉雲隱是個藥師,絳草堂裡還有兩名大夫,四名學徒,建物前頭是醫館,走過長廊 後頭就是住人的合院。   絳草堂的人不像毫無防心,可是就讓秋燦住下幫忙,直到裴清和出現證明他身 份為止,也不怕秋燦是什麼偷拐搶騙都幹過的歹人。   秋燦觀察過醫館裡的人,從身形和平日舉止看來,僅有兩名學徒是不識武的, 而那兩名學徒都是住在外頭自己的家裡,其餘則同住在合院內。   以他揣測,這些人不是沒防著他,而是根本不把他看在眼裡罷了。   秋燦由葉雲隱看管著,他也不用到外頭賣假藥,葉雲隱教他認藥材,幫忙處理 藥材之餘就是做雜工,他覺得這些事新鮮有趣,並不抱怨,甚至樂得躲在這兒,避 開外頭有人追殺。   他問過葉雲隱:「你們跟裴清和都是一樣的麼?」   葉雲隱沒正面回答,只是簡短敷衍道:「等你見到他再問清楚。」   秋燦感覺得出這兒的人都深藏不露,也不敢造次,在這裡白天很熱,可是夜裡 的微風涼爽,他常常和學徒在外頭納涼,一個學徒向人借了琵琶給他彈,那和他原 先的琵琶長得不太一樣,還得拿撥子撥弦,但這難不倒他,試著演奏幾首熟練的曲 子。   院子裡弦樂飄飄,少年們坐看滿天星辰,樓上兩個大夫不約而同聞聲開窗,一 個拈鬚拋了一個眼色,另一個挑眉哼聲把窗子闔上,躲在房裡聽曲。   秋燦垂眸聽見樓上的動靜,不覺勾起嘴角,跟他們一塊兒享受片刻愜意。院裡 種了茉莉、梔子等香花,還有一堆可以入藥的草木,不同時節吹什麼風,就會飄送 不同的味道,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哪棵草木在什麼位置,連自己的存在都要被隱沒其 中。   夜色裡只有花草氣味,事物矇矓,許多事被黑暗籠罩,反而有種安心感。秋燦 彈奏了一曲復一曲,真希望這樣的寧靜不要消逝。   忽地那個關窗的大夫打開窗,朝外頭喊道:「別彈啦。吵死了,讓不讓人睡。 你們倆也快去睡,不睡長不大!」   少年們吐舌嘻笑跑進房間,秋燦獨自收拾椅子,再抱著有點陌生的琵琶回屋裡, 他想這兒到底不是他該待的地方,只等裴清和來,然後呢?   聽說裴清和是玄草堂的人,玄草堂在南方豐姜,但裴清和有事北上,近日就會 抵達絳草堂。秋燦覺得裴清和神秘,他有點好奇,但也知道太好奇沒好事,所以安 份的待著當雜工。   還以為要住上一陣子,沒想到彈完琵琶的隔日一早,少年們就闖進屋裡吵秋燦, 拉著他的手喊:「阿秋、阿秋,裴大哥來啦。」   秋燦聽見立刻清醒,想出去打水洗臉好見人,就發現人已經站在門口打量他。   和記憶裡一樣,清淡平凡到讓人記不住的長相,但多看幾眼就覺得溫雅恬淡, 確實符合一個大夫懸壺濟世的印象。   「你找我?」   秋燦扯開嘴角失笑道:「其實,我是被葉雲隱給逮回來的。」   「哦。他最痛恨有人賣假藥了。還好他不算衝動,要不你就被分筋錯骨了。」   「有這麼嚴重?」   「呵呵。」裴清和皮笑肉不笑的哼聲,讓少年們去前頭做事,自己則進到秋燦 房裡倒茶喝,秋燦抓著一頭長髮到外面打水進來洗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曾經同住一個屋簷下,兩人見面都各自做各自的事,自然又 自在,直到秋燦洗完臉到裴清和對面坐下,講了句:「又見面了。有件事我想拜託 你,當日你講過一命抵三命,不會食言吧。」   「你講吧。要殺誰?」裴清和擱下空杯,一派輕鬆的睞向秋燦,態度乾脆。   「這個嘛……我看還是先跟你交代一下那陣子發生的事。」   「有這必要麼?」裴清和雙手抱胸,挑眉吁氣,好像對他人經歷毫無興趣。   「嗯。你聽我講啦。」   裴清和起身說:「晚點再講,我想去沐浴。」   「啊?」   「我幾天沒洗澡了。受不了。」   「是麼。」秋燦不由得吸一大口氣,竟不覺得這人臭,莫非裴大夫有潔癖,這 種程度都受不了,那他四天沒洗澡豈不是薰死人。如此想著,秋燦莫名介意的轉頭 偷嗅自己,雖然聞不出什麼,又怕是自己薰臭別人,表情有點為難。   「你幹什麼?」   秋燦赧顏,揪緊眉心慎重問:「裴大夫,你覺得我臭不臭?」   「你?」   「嗯。」   裴清和並不直言,而是瞇眼將人由頭到腳掃視一遍,抿嘴露出無奈的笑,曖昧 道:「還好。」   說完人就自己跑去洗澡,留下一臉尷尬的秋燦拼命聞自己體味,喃喃自語: 「還好是臭還是不臭?我聞不出來啊。」   秋燦決定等下也去洗個澡,免得讓人笑話。   兩人一起燒水到浴室,室裡有個相當大的木造池,這讓秋燦覺得醫館的人很懂 得享受,其大小就算拿它藏四、五具屍體也不成問題。   他們各自在池畔脫了衣物入水,裴清和長長吁了口氣,靠在池邊放鬆,兩人一 時無語。水氣氤氳,視野矇矓,但裴清和的身材出乎意料的精壯勁瘦,那張臉長得 很文弱,像是什麼活都做不來的人,但體魄精實儼然就是個男子漢。   因為裴清和閉目養神,秋燦就恣意打量,前者一睜眼就對上秋燦的視線,他歪 頭回覷,隨口問:「幹嘛?不是要講什麼前因後果?講吧。」   「說來話長,我就盡量長話短說。其實我到龍霜城是為了我弟,我跟他是雙生 子,幼年因故失散,當時外域傳入一種有毒的蟲草……」   秋燦避重就輕的交代原委,只道嚴泓之為了誘出居心叵測的人,強行扣下他扮 演二當家的角色,而他則想拿回弟弟骨灰,後來嚴泓之大喜之夜白梧習露出馬腳, 他趁亂偷取嚴樺骨灰,又簡短講了後來的發展,包括被裏界的暗影們誤會而追殺的 事。   「怪不得那時你意志消沉,落魄得很。」裴清和的語調平淡,聽不出有無同情 之意,只是很單純描述當時觀察到的情況。   秋燦淺淺一笑,吐氣說道:「好在我比嚴泓之想得開。我要的從來就不是死人 骨灰,既然我弟弟已經走了,我就該看開的。逝者已矣。」   「你知道我到這兒之前去忙什麼麼?」   秋燦不解的瞅著他問:「啥?」   「我去殺白梧習。他不單是龍霜城的狗,更是朝廷的鷹犬。」   「噫?」   「白梧習潛入龍霜城,長年監督他們,你曉得古代氏族中有一族就姓龍霜麼? 他們一直在北方有龐大勢力,後來出於各種原因,固守於北方不爭天下,也較少涉 入江湖之事。但天子仍忌憚他們,所以想盡辦法掌握他們的動向,除了白梧習之外, 或許還有別的手段。嚴泓之或許對此睜隻眼閉隻眼,反正天子管不到那麼遠,變不 出把戲,殊不知白梧習除了兩面細作之外還幹了別的事,招來殺機。」   說到這裡,裴清和拿絲絡抹身,邊洗邊講:「惡事做盡,死也活該。」   秋燦不覺嚥下口水問:「他做什麼了?」他覺得裴清和有時那種似笑非笑的表 情讓人緊張、生怯,這和嚴泓之那種冷峻是不同的,若說嚴泓之像寒冬,裴清和這 人就像初春,乍暖還寒。   「他出賣龍霜城就罷,還出賣軍機,邊防佈署圖、三大水師的兵力配置、造船 圖都賣給外族。」裴清和搓搓洗洗,這話就像閒話家常一樣講了出來。   秋燦瞠目結舌,半晌才低呼:「你曉得自己剛才用很普通的語氣講了很不得了 的事麼?」   「他有什麼不得了,若非我那日負傷未癒,也不至於讓他拖延時間等嚴泓之出 手。」   「看來殺人香也打不贏嚴城主。」   裴清和動作頓住,淡淡瞟了秋燦一眼,秋燦抿嘴裝傻,看來裴清和還是很有自 尊心,聽這話顯然不太高興,可是當時敗陣重傷是事實。   「原來那時你就受傷啦?」秋燦來了句馬後炮。   「廢話。」   「那你功夫很厲害,我完全不覺得你受傷,沒受傷的話搞不好就打得贏嚴泓之。」   裴清和皮笑肉不笑的說:「拍馬屁對我沒用。是了,你剛才想讓我殺誰?」   秋燦一樣洗洗刷刷身子,還沒開口回答,裴清和就湊過來盯著他,執起他的手 低頭不語。   「裴、你幹什麼?」   「身上的傷疤太多了。」裴清和指腹磨過秋燦手指說:「以前我就納悶,一個 樂師怎麼沒好好的保護雙手,瞧你指背的舊傷,多少年了還這樣。」   秋燦右手背起碼有三根指頭是有舊傷,那是童年留下的痕跡,忘了怎麼受的傷, 如今只有幾道不太明顯的淡色肉疤浮起,一般人根本不會察覺。裴清和說著又伸手 搭秋燦肩頭,一手掌心貼住秋燦胸口問:「你到底怎麼活的,把自己搞得這樣慘。」   「你還不是一樣。」秋燦戳了戳裴清和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說:「你的也不少。」   「這都是我自己弄出來的,沒有人能在我身上留傷口。」   「臭屁,嚴泓之打的傷在哪兒?」   「那是內傷,不算數。」裴清和歪頭研究秋燦肩頸跟其他部位的傷口,提了一 堆問題,秋燦不習慣被人這樣碰觸,終於忍不住撥開他的手擺出臭臉。   「夠了吧你。」   「抱歉,一時忍不住。」裴清和微笑道:「我是大夫嘛。難得有機會看到這麼 有趣的身子。」   「呃。莫非你在外頭對別人也是這樣沒禮貌?」   「我不跟別人共浴,誰曉得有什麼病。」   秋燦立刻反駁:「我就不是別人?」   「我們住過,我知道你沒問題,而且……」裴清和移開目光想了下,喃道: 「不知道。對呀,為什麼你泡進來,我沒趕你走?」   秋燦快要翻白眼,他發現自己認清裴清和另一個身份後,裴清和就懶得在他面 前維持之前溫和有禮的形象,而且隨時陷入自己的思緒裡不聽他講話。   「喂。」   「對了。」裴清和拉開嘴角,用大夫面對病患的笑顏說:「我那兒有淡疤的藥 膏,等會兒給你一些,雖然不是全部都能消除痕跡,但多少可以讓它們不那麼明顯。」   「……先謝了。」   「回歸正題,你要我殺誰?」   秋燦正色道:「不是殺誰,是救人。」   「哦?」   「就是我。」   裴清和挑起眉頭看了他一會兒,有點要笑不笑的表情,告訴他:「我是殺手, 只懂殺人。就算是救人的大夫,也只會治病療傷。你讓我救你,可是你不是得亡命 天涯?」   「所以讓你想辦法救我啊。」秋燦有點激動的拉高嗓門。「就算讓你把想殺我 的人做掉,我暗敵更暗,根本找不著目標。你有沒有法子?」   裴清和沉吟了會兒,模糊回應:「你讓我想想。先在這兒住下吧。」   「你不會趁機溜走不想認帳了吧。」   「我又不是你。」   「嘖!」   後來秋燦被大夫們和葉藥師逮去幹活兒,是夜裴清和敲他門,兩人進秋燦房裡 談,裴清和說:「我講過一命抵三命,但沒言明是殺還是救,白日你的要求我自然 得答應,但是要我一輩子就護著你是不太可能,所以我來是想告訴你兩件事。」   秋燦替人倒茶,客氣堆起笑臉說:「裴大夫請講。」   「第一,我想到一個辦法能解除大部分暗影對你的追殺,這事得花點時間,我 自會辦妥。第二,雖然不是你親手做那些事,但你的營生之道幾乎給砸鍋,往後乾 脆就納入我們旗下吧。如此一來,算是有個靠山,外面的人想動你也不好下手了。」   秋燦笑容依舊,眉頭卻慢慢揪起,一頭霧水的問:「您講得很明白,可我怎麼 不是很瞭解這番話的意思。第一點我就不多問,反正你都說你有辦法,可是第二點 的意思是要我當殺手?」   聞言,裴清和歛眸失笑,端起杯子淺啜了口,給他解釋說:「憑你,早就死一 千萬遍啦。我們是殺人香沒錯,但那是百年前的主業,現在大夥兒都改行行醫採藥 了。」   「咦,可你不是也殺人的麼。」   「像白梧習那種通敵賣國者自然該死,我們有人滲透各方勢力,只要不是危及 家國存亡的事,殺人香是不會貿然出手的,所以將你納入的意思,就是讓你為我們 做事,像這些日子你做的一樣,沒有要你去殺人。你想太多啦。」   又是一口茶,裴清和乾杯,起身走到門口說:「第二點接不接受隨便你,我要 回去準備,明天去辦第一件事情。」   秋燦還是有點想不通,追上前問:「第一件事你打算怎麼辦?會殺很多人麼?」   「就一個月。」裴清和莞爾睇他,只給了一個期限。   「一個月?」   「嗯。你等我一個月,到時你若接受第二項,我再帶你回玄草堂,到時你可以 回南方家鄉看看。」   話談完,裴清和逕自上樓,秋燦倚在門邊發愣,只因為裴清和還記得他提過南 方家鄉的事。從小到大,誰都不關心他是哪裡人、往哪裡去,可是他覺得裴清和不 是一般的講義氣。   一命抵三命的承諾已經太過便宜秋燦,不僅願意解決秋燦的困難,連秋燦將來 的出路都一併想了。   秋燦知道即使和這些人在一起,日子同樣不輕鬆,但他更明白人生在世,沒有 哪條路是好走的,想要什麼都得付出代價,因此他也不怕裴清和是騙他想把他賣了。   秋燦後來向葉雲隱套話,葉雲隱還是那副懶得理睬他的態度,只道:「你不會 等一個月後親自問清楚?真囉嗦,大男人要做就做,說那麼多有啥用。你還不快點 過來幫忙篩藥粉!」   而脾氣較難應付的魏大夫同樣沒給秋燦好臉色,秋燦不敢招惹,跑去請教另一 位藍大夫,藍大夫並未正面回應,只告訴他:「你就安心待下,知根知柢的不敢來 鬧,其餘便讓少年們打發即可。」   藍大夫說的是實在話,醫館裡的學徒年紀雖輕,可功夫底子已經足夠在江湖闖 出名號,卻還是甘願在這種地方當個小學徒讓人使喚。   秋燦知道問不出什麼也就不再多想,過著沒有打殺冒險、陰謀算計的日子,每 天都在幫忙應付病患傷者、做各種繁瑣的活兒,起初不太適應,後來竟習慣這樣的 生活,好像自己是個真正的平凡人。   有一晚秋燦回到房裡,想起床鋪、衣櫃、桌椅底下各角落藏的防身道具,於是 一樣樣拿出來擦拭,他還算是個有耐性的人,但整理它們的時候,竟覺得沒來由的 生厭。   「對不起,沒有你們的話我大概沒法子活到這時,但我現在覺得比起你們,那 些藥跟器材更順眼。」秋燦自嘲幾句,並不敢妄想,只是這種好日子有多少他就想 過多少,不刻意去思考何時是盡頭。   就好像他讓裴清和救自己,裴清和只能保護他到死前,會不會是考慮到這層緣 故,所以裴清和才建議秋燦跟著他們殺人香,如此一來就算裴清和以後執行任務時 掛了,別人也能罩著他。   「呵。」秋燦忍不住笑了聲。「若真是如此,我該佩服裴大夫思慮周詳,還要 感動一番呢。」   他不是不願相信裴清和會替人著想到這種地步,而是根本不敢想,他們只是兩 個萍水相逢的江湖浪子,哪有誰甘願為了誰付出這麼多的道理。   「這才是真的想太多。」秋燦搖頭哼了聲,把東西重新收拾,藏回原本配置的 地方,然後脫鞋襪上床睡覺。   直到很久以後,秋燦才體悟到世間有太多事沒道理可循,就像日升日落、花開 花謝,就像風起何時,來自何方。   到了盂蘭節,各家各戶設食祭祀,絳草堂同樣準備許多東西供養祖先香火,捐 出不少藥和米糧,市集紛紛賣紙糊器物,還能聽到不遠處廟宇辦的法會傳來頌經聲。 這天熱鬧得不像鬼節,秋燦忙得一身汗,葉雲隱一樣被曬得滿臉通紅,夜裡少年們 邀秋燦去放水燈,醫館的人就一起到定星川。   聽說定星川的川水會匯到另一條大河川,然後一同流向海洋,定星川往鎮外有 個灣,不少人打赤膊拖著紙船在水裡往外跑,秋燦看了感興趣的問少年之一:「阿 杞,他們在忙什麼啊?」   「哦,出那個灣的船才能入海,鬼節鎮上都要放大船,有錢的還會自己訂做一 些奇奇怪怪的紙船,聽說漂得出海能度越多孤魂野鬼,將來能得很多福報。所以大 家都努力把船拖到灣外,前頭還有幾個人在船上,以船拉船呢。哈哈。」   另一個少年捧著小紙船過來,拉秋燦說:「阿秋,我把三色旗弄好,我們來寫 名字放水燈吧。」   「好。」秋燦左顧右盼,問他們:「魏大夫、藍大夫還有葉雲隱呢?」   「魏大夫去義弟家吃飯,藍大夫到鄰村找娘子,葉雲隱在那兒。」一個少年指 著黑壓壓的河灣,沙渚上有幾個男子在拖船,其中一個特別高大,旁邊燈火照耀下 看出那身厚實的肌肉,是葉雲隱沒錯。   「他湊什麼熱鬧,哈。」秋燦笑著跟少年們找了茶棚坐下,在水燈上寫好姓名 跟祝福的話,秋燦理所當然寫了不少對弟弟充滿感情的話語,祈求冥福,兩個少年 旁觀忍不住說:「阿秋你對弟弟這麼好呀。」   「就是,你弟弟在天上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秋燦淺笑,和他們一起到河邊把水燈放了。燈火遠離眼前,慢慢漂入點點星芒 裡,分不清誰是誰的,他好像真正的卸下心裡的不捨和執念,因為嚴樺一定已經獲 得自由,真正解脫了。   雖說是鬼節,但鬼是人變的,或許也是和故人在夢裡相逢的節日,秋燦真希望 能在夢裡再見弟弟一面,如此想來鬼節還真是溫馨的節日。   秋燦茫然凝望河川,回神的時候少年並不在附近,大概自個兒跑去玩,因為他 們都不是瘦弱憨傻的孩子,他並不擔心。   河邊有人賣花供鬼神,他付了幾文把花放在神壇上,轉身就要回醫館,驀地回 首,好像有那麼一剎那,他覺得自己看到嚴泓之。   「啊,怎麼可能。」秋燦揉眼,逕自好笑,那嚴泓之又不是鬼,怎麼可能撞見。 真要講,那就是他自己心裡有鬼吧。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42.205.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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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大夫,難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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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ω。) 嘿嘿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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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兩回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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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繼續。\=w=/ ※ 編輯: ZENFOX 來自: 36.239.125.186 (07/07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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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兩回好棒!!!(浮起來偷推文)~看到阿燦放下了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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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8 07:26, , 4F
所以說完坑再貼實在太好啦! 謝推。: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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