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神經質鄰居(1) 靠靠

看板BB-Love作者 (留守番工作室)時間11年前 (2013/07/06 18:40), 編輯推噓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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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方澄是個瘋狂的小孩,蒼白、體弱、愛哭、神經質、惹人討厭。 今年夏天他爸媽帶他回南島過暑假。南島是他們的老家,一個小海島 ,十幾個天然形成的美麗海灣,月牙一樣細細彎彎,遠遠看去海面像 一面藍色的鏡子,美得令人窒息。 每天春夏都有許多人到南島消磨時光,把這個小島擠得熱鬧至極 。暑假第一天,這裡蜂擁而至大量帶著小孩出遊的父母,都是從不遠 的外縣市自己開車過來的。輪渡排起長長的車隊,等著輪船載他們到 一個在他們想像中遠離塵囂的寧靜小島。這畢竟只是想像而已,長長 的車隊、喧嘩的人群以及炙熱的海風已經把這寧靜破壞掉一半了。 方澄同父母一起被困在車隊中半個多小時了,壞脾氣的他耐心盡 失,氣得全身發抖。此前他只到過南島兩三次,陪他奶奶回來過年, 住個兩三天就匆匆回去。冬日凜冽的海風使他縮在屋裡,對這個小島 毫無認識。自從他奶奶過世,他甚至遺忘了這個小島。直到今年,他 父母不知怎麼興致突起,非要回南島過夏天。他媽媽以極大的熱情說 服他來南島度假,並竭力使他相信這是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好地方。 她說這裡沒有城市裡令人厭煩的噪音,沒有柏油路吸收太陽的狂熱, 這裡只有寧靜,只有清涼的海風,只有溫柔的藍色海浪,在這裡他不 用像在城裡那樣整天把自己關在冷颼颼的空調房,他可以打開窗戶呼 吸新鮮潮濕的空氣,那對他的健康十分有幫助…… 總之她把一切說得天花亂墜。方澄心想那地方總不至於太差,就 答應了。 可現在他在這裡,困在這個小島的入口,無法動彈。等得不耐煩 的人們此起彼伏按著汽車喇叭,聲音吵得方澄神經快要斷裂。司機下 車去打聽情況,車門一打開,熱浪兜頭把方澄捲了進去,他花了很大 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尖叫。 他的心情糟糕到極點。 他爸媽並沒發覺,自顧自談著南島的旅遊形勢,討論著是不是該 回來投資。他們每次都這樣,是的,方澄根本不相信他們是為了讓他 呼吸海邊的新鮮空氣才來南島的。 過了一小會,方澄媽媽終於發覺兒子臉色鐵青,就問他怎麼了。 方澄渾身不舒服,懶得開口說話。他媽媽又問了一聲,方澄不耐煩地 打斷她的關心,短促而惡劣地說:「沒什麼!」這種沒禮貌、傷人的 語氣使得他媽媽有些不高興。她轉過頭,冷冰冰地,不再詢問方澄。 方澄注意到了他媽媽的情緒變化,明明態度惡劣的是他,但這一 忽兒,這種冷冰冰又使他覺得有些受到傷害。 這時候司機回來了。原來是今年的第一個颱風要來了,輪船公司 接到上面的通知,為了安全起見,正在勸遊客回去。但有些遊客不相 信天氣預報,不想白跑一趟,執意要去南島,堵在前面不走,起了爭 執。 「出門前要先查清楚天氣預報嘛!」方澄媽媽說。 「說剛形成的,正朝這邊過來,也許會在這裡登陸。」司機說。 三個大人談論了一會颱風,前面的車隊終於開始漸漸移動,許多 人調頭走了。方澄他們緩緩往前,有人過來問他們,他們說明自己是 南島居民,那人便讓開了。他們終於上了輪船。 海浪推著輪船搖搖晃晃,方澄頭暈得厲害,又覺得噁心。半個多 小時後,他們靠岸了。車子又開了一會,到達鎮上的海景別墅區。 這個區是整個南島最豪華的居住區,全是一座座新蓋的漂亮小別 墅,帶著花園,從客廳的大陽臺、房間的落地窗戶都可以望見廣闊美 麗的大海。這個別墅區裡南島本地居民不多,有將近一半的房子其實 都是租給來度假的遊客的。因為颱風的緣故,此刻這裡顯得有些冷清 。 車子停在一棟白色房子前,司機按了按喇叭。很快有個身影從房 子裡跑出來,黑色雕花大門打開了,一個少年站在大門旁,笑嘻嘻衝 他們喊道:「來了啊!」 「這是誰?」方澄爸爸問。 「請來煮飯的陳婆的孫子阿森,來幫忙打掃房子的。」司機回答 ,這些事都是他安排的。他也是南島人,由親戚介紹到方家當司機。 「他媽生他時難產死了,他爸出海捕魚遇上風暴又沒了,靠著他奶奶 把他拉扯大,挺不容易。」 司機把車開進院子,大家下了車搬行李,阿森也過來幫忙。他的 淒涼身世喚起方澄媽媽的同情,她親熱地同他說了幾句話,問了他的 年紀、學校,阿森一一答了。他年紀跟方澄一樣,下學期都是初三生 ;但他比方澄高,比方澄黑,比方澄結實多了;頭髮極俐落,像針一 樣,短短粗粗直立著;不像方澄,軟塌塌的。十幾歲正是瘋長的時候 ,吃什麼進去都像沒了,肉也沒多一點,就是個子蹭蹭地拔高,細細 瘦瘦的,但骨子裡都是力氣,一彎腰就搬起車後廂的大件行李,毫不 費力。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方澄被突如其來的熱浪撲得差點暈倒。一絲 風也沒有,天氣熱得很不尋常。搬行李的時候他踉蹌了一下,差點摔 倒,行李太重了。他爸爸在車裡打電話,他媽媽在一旁跟別人說話, 司機已經搬了行李進屋,沒人注意到他。他的耐心終於全部用完,他 把行李扔在地上,只提著他的寶貝筆記型電腦,獨自怒氣沖沖地進了 屋子。 他媽媽在身後喊:「方澄!又怎麼了?這又是在發什麼脾氣?」 他毫不理會,逕自上樓找到往年自己住的房間,踢開門,把筆電 扔到床上,開始生悶氣。 過了一會阿森扛著他的行李進來了,問他:「放在地上行嗎?」 方澄翻了翻眼皮瞧阿森,「嗯」了一聲。 黑,真黑。 海邊就是這樣,怎麼可能涼快。 方澄覺得自己熱得快要窒息了,他拉了拉衣領。 放下行李的阿森瞧見方澄的動作,走過去拉開陽臺的玻璃門,一 絲風也沒有。他看看天,「颱風來之前總是悶一點,下了雨就好了。 」說著他笑了笑,典型在海邊生長的少年,連笑容都像海風。 可方澄覺得他笑得有點令人厭煩。他幹嘛還不走?方澄正這麼想 著,阿森就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說:「沒事我先下去了,你有 事就叫我,南島我熟。晚上颱風要來,你記得關好門窗。」 方澄點點頭,阿森走後他立刻就從床上跳起來,把玻璃門密密地 關上,打開冷氣。 這晚上方澄睡得很不安穩。他夢見自己在樹木遮天蔽日的熱帶雨 林裡,拖著一個笨重的大箱子,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前行。雨季的森 林極度潮濕,冷風夾雜著雨水打在他身上。他穿著一件貂皮大衣,但 是不頂用,冷得直發抖,好似在北極。他明明記得自己要去南島的, 怎麼會在這裡?箱子重得要死,他想把它扔掉,可拉桿黏在了他手上 ,甩也甩不掉。過了一會,他的手麻掉了。 然後他醒了。 他一隻手壓在身側,麻得沒有知覺了。他把它抽出來,甩了甩。 窗外狂風大作,一切都似乎在搖動,樹啊,天空啊,房子啊。他能聽 見窗框吱吱呀呀的,好像隨時要解體。一陣冷風夾著雨水強勁地掃在 他身上,他摸摸床鋪被子,全濕了,難怪他冷。他記得自己門窗都關 好了的啊,關好了他才開冷氣的。他又冷又睏,怒火中燒,跳下床要 去關好那該死的門。不料一落地腳板就一陣鑽心的疼,他又跌回床上 。 藉著窗外路燈透進的微光,他瞧見地板上一片狼藉,全是碎玻璃 。陽臺的玻璃門竟然破掉了,狂風夾雨,肆無忌憚掃進他的房裡,一 團混亂。這颱風,這破掉的門,這濕透的床鋪被子睡衣,全讓他氣得 發抖。才這麼一小會,他的臉上全是雨水,頭髮也濕了,眼睛被風吹 得睜不開。他離開床邊,想去找個新房間,可腳疼,走不動。他抬起 腳一看,腳底板在流血。 這一整天他真是受夠了,白天他熱得差點中暑,晚上他冷得直發 抖,全身濕透,房間亂七八糟,腳底還在流血。這是什麼鬼地方?什 麼南島,什麼海邊,統統見鬼去吧!他只想睡個好覺! 方澄在黑暗的房間內四顧搜尋,本想找手機打電話給他爸媽,可 一想起他媽媽看到這滿房間的混亂會表現出的驚慌失措他就覺得心煩 。他只想睡覺,睡完覺就離開這個鬼地方! 過了一會他發現了一個好地方。他艱難地挪到床鋪的另一邊,粗 魯地扯掉濕透的睡衣,光溜溜地鑽進連著牆壁的整體衣櫃裡。他拉上 衣櫃門,外面的風雨全都隔絕了,衣櫃裡又溫暖又安靜。他把裡頭的 衣服扯到身下,給自己鋪得舒舒服服的,很快他便睡著了。 第二天方澄是在他媽媽的尖叫聲中醒來的。他聽見有女人在尖叫 ,有許多人在走動,接著有人拉開衣櫃門,陽光刺眼,他瞇起眼睛, 看見阿森驚訝的臉。阿森彎下腰,竟然把手伸到他鼻子底下,像要試 探他還有沒有呼吸似的。方澄不悅地推開他,瞪了他一眼。 「阿姨,他在這裡!」阿森很快站起來喊道。 許多人衝了過來。方澄瞧見他爸媽、司機、陳婆,最後還有阿森 ,全都一臉詭異的表情望著他。他突然想起自己光溜溜的沒穿衣服, 喊了一聲:「看什麼!」然後惱怒地把衣櫃門重重拉上。 衣櫃裡一片黑暗,方澄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上衣褲子,剛套好褲 子,衣櫃門又被拉開了。 「幹嘛?有病啊!」方澄狂怒,伸手要去拉上櫃門。 阿森阻止他,說:「他們都出去了。」 方澄怒氣依舊未消,臭著一張臉。阿森遲疑地問:「你哪裡受傷 了?地上好多血。」 方澄一邊扣釦子一邊抬頭看,果然地板上一排血跡,從床邊到衣 櫃,好似命案現場。他都差點忘了自己腳底板扎了玻璃。他低下頭, 兩手捧著腳細看。傷口已經凝固了,他不確定裡頭是不是有碎玻璃。 阿森蹲下來看了看,問:「扎了玻璃?」 「嗯。」 方澄心想,這不是明擺著? 「站得起來嗎?」阿森伸出手。 方澄想推開他的手,但他站起來的時候,腳底一陣鑽心的疼,一 個不穩,差點摔倒,還是阿森眼疾手快扶住他。方澄感覺自己手臂好 像被一支鐵鉗緊緊夾住。 「很疼?」阿森問,「裡頭大概有碎玻璃,一定要去看醫生。」 「我知道。」方澄嘟噥,「我先刷牙洗臉。」 阿森笑了,「那你小心點,別沾到水。」說完出了房間。那笑容 讓方澄很火大,他覺得阿森在笑他的傷口。他總是莫名地懷疑別人在 注意他、嘲笑他,不知道為什麼。而阿森其實只是覺得好玩,方澄把 房間搞得像凶案現場,碎玻璃、扯掉釦子的睡衣、血跡,他還光溜溜 地躺在衣櫃裡,像一具屍體,實際上他只是腳扎了玻璃。 一點點小事而已。 方澄媽媽知道方澄腳扎了碎玻璃,果然又著急又慌亂,早飯都不 讓他吃就把他趕出門讓他去看醫生。司機在後院整理颱風過後的混亂 ,阿森說診所不遠,他騎車帶方澄過去就行。方澄還沒開口拒絕,他 媽媽就點頭答應了。 跟一個陌生人一起做一件事,這真是要了方澄的命。而且他昨天 半夜就做了決定,今天一早醒來就馬上回城裡去,不多留一秒鐘。 方澄正想跟他媽媽說他可以回城裡再看醫生,可他媽媽看他拖著 不走,誤以為他的彆扭脾氣又來了,怒喝:「不樂意也得去!快快快 !別讓人等著!你看看你!」 方澄還真看了看自己,弄不清楚自己怎麼了。他心裡認定他媽媽 是無理的,但他不說出來,他懶得同他媽媽大聲吵嚷。而起床走了一 會,他的腳底確實開始疼了。他決定先讓醫生取出碎玻璃再說。 阿森騎著一輛老舊自行車,早在院子裡等著了。方澄一瘸一拐的 ,拒絕他媽媽伸過來的手,煩躁地說:「別拉我。」他還在生他媽媽 的氣,她總是無端朝他怒吼。 阿森看著他,揚揚下巴讓他上後座。 方澄腳疼得厲害,最後是單腳跳著到了車旁。阿森的自行車不知 道是多少年前的老東西,車後座厚厚一層鐵銹,方澄伸手一摸,手指 竟然變成鐵紅色,他臉都黑了。阿森回過頭瞧見他動作,哈哈笑著說 :「昨晚淋了雨,馬上就生銹了。你褲子顏色那麼深,不要緊啦,快 坐上來。」 方澄沒說話,阿森又問了一遍坐好了沒。方澄覺得他囉嗦,死命 瞪他後背,深仇大恨似地。 前頭的阿森看不見,只專心踩他的腳踏車。 「坐穩了!」 他揚聲說著,像啟動馬達一樣用力踩著踏板。這破舊的、看起來 隨時要解體的老自行車竟然像一陣風一樣,飛了出去。 他們在南島四通八達的小巷子裡穿梭,快極了。風在方澄耳朵邊 呼呼地響,像巨大海螺裡的嗡嗡聲。 那是海的聲音。 方澄頭昏眼花,他已經忘記來時的路。他有些懷疑阿森記得這些 拐來拐去的路嗎?阿森看上去極像隨意地、沒有目的地地閒晃。 清晨的南島十分寂靜,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颱風剛過,遊客稀少 。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沒有原因,南島向來就是這麼安靜。每 一條小巷子都是那麼安寧,偶爾有人從小院子裡推開門出來,散散步 ,買早點。有個老人提著小水桶在澆門前的一叢綠植,阿森經過的時 候叫了他一聲,「阿伯,澆花?!」老人家眨眨眼、擺擺手算是同阿森 打了個招呼,笑呵呵地。 但此時的方澄並沒發現南島的好,他還沉浸在昨天的煩悶燥熱中 ,心不在焉地。夜裡沒睡好,發睏,腳疼,生氣——這些讓他疲累不 堪。他坐在自行車後,打起了瞌睡。 阿森發覺了,喊:「別睡著!就快到了!」 他的聲音隨風吹來,十分響亮。方澄迷迷糊糊瞪著眼前的背影: 挺直、精神、沒有一絲疲累的影子。 「嘰——」 阿森停下自行車,單腳撐地,回過頭笑著說:「這樣也能睡著, 你真是……」接下來的話他沒說,方澄下了車,診所已經到了。 診所的門面小小的,但是很乾淨。只有一扇玻璃門,一個微微發 黃的白色招牌,上面寫著「來平診所」。 他們推開小玻璃門走進去,老醫生坐在桌子後面,帶著老花鏡, 正在讀晨報。阿森走上前去:「醫生伯,他腳扎了玻璃。」說著把方 澄輕輕推到醫生面前。老醫生透過厚厚的鏡片直直盯著方澄,方澄被 他看得背後發毛。阿森在一旁說道:「他是方家的小孩啦。」得到答 案的醫生露出滿意的表情,朝阿森揮揮手,很嚴肅地說:「還不扶著 他坐下。」 阿森急忙過去要扶方澄,但方澄對他把自己說成小孩很不滿,瞥 了他一眼,冷冷地說:「我才不是什麼小孩。」 阿森對他的反對不以為意。 取出玻璃的過程一點也不愉快。醫生先用小刀在方澄的腳底板劃 開一道小傷口,再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取出碎玻璃。方澄全身都是冷汗 ,抓著阿森的手,痛得一抽一抽地,眼眶裡充滿淚水。取完玻璃後, 方澄已經快虛脫了,而阿森的手腕也出現了一道道張牙舞爪的紅印。 老醫生看了看說:「去年阿森在南灣游水,腳扎了啤酒瓶,這麼大一 塊——」他比了比大小,「——都是血,也沒像你這樣,年輕人啊, 沒點忍耐力怎麼行……」 因為疼痛而不受控制的淚水已經讓方澄覺得很羞愧了,老醫生的 話無疑是火上加油,讓他惱怒。接下去從包紮到離開,他一句話都沒 說,臭著一張臉。阿森大概是察覺到他的壞脾氣,回去的時候也沒跟 他搭話,只在到家下車的時候扶了他一把。 方澄一進門就跟他媽媽說:「我要回城裡。」 他媽媽給他盛了一碗粥,又塞給他一顆雞蛋,隨口問:「腳底的 傷口怎麼樣了?玻璃都取出來了?」 「我要回城裡。」方澄又說了一遍。 他媽皺了皺眉頭,「別說些無聊的話。」 然後他們爆發了爭吵,到後面吵得十分厲害,誰也不知道怎麼突 然變成了這樣。方澄堅持他要回城裡去,他媽媽說他一個人待在城裡 怎麼照顧自己,他連開水都不會燒。方澄說有保姆在,他媽媽嘲諷他 五穀不分、四肢不勤,離了保姆他會餓死,他不會燒水、不會煮飯、 不會洗衣,什麼都不會。 方澄氣得全身發抖,他最恨他媽媽以那種嘲諷的語氣跟他說話, 像一個旁觀者似的,盡情嘲笑他。他衝她喊:「這有什麼要緊!有錢 就能吃到飯,有錢就能請人燒水煮飯洗衣服!」他說這句話是很下意 識的,他從小生活在一個衣食不缺的富裕家庭,對他來說,錢就跟空 氣一樣,從來不缺。 他媽媽也許是被他紈?公子般的態度給惹惱了,突然尖銳地喊叫道 :「錢!錢!那是你爸爸跟我掙來的!你有錢嗎?讓你一個人出去生 活,你活得了嗎?工作?你能工作嗎?你這樣的脾氣,跟誰都處不來 ,一天生一百次氣!沒有錢你怎麼辦?沒有錢你怎麼辦……」 他媽媽一直重複著怎麼辦,最後筋疲力盡跌坐在沙發裡,神色黯 淡。方澄被她嚇了一跳,同時自尊心深受傷害。他跑回樓上房間,望 著滿地的碎玻璃發呆。 過了一會,阿森拿著掃把、拖把跟水桶過來敲門,他是來清掃房 間的。方澄想一個人獨處,但他媽媽還在樓下,他爸爸在隔壁書房, 見到他肯定又要說教一番。他煩得很,於是留在自己房間裡,拉了把 椅子坐在陽臺,默默望著窗外的大海發呆。 如果駕駛著一艘小船,裝滿清水跟乾糧,從這裡一直出發,朝前 一直一直走,會到哪裡去?會不會有一座無人的安靜小島,上面長滿 了水果樹,他可以吃水果,可以抓魚,沒人打擾他,沒人煩他,沒人 貶低他。 這是一個十四歲少年的狂想,它最後是被阿森打斷的。 「你不該跟你媽吵架。」阿森拿著掃把站在一邊,房間裡乾乾淨 淨,碎玻璃跟血跡都不見了。「她很難過。」 方澄不敢相信,他跟他毫不相識,他居然來跟他說這些話。他不 理阿森。 阿森繼續說:「我有話就說,你別在意。你從昨天到南島開始, 就一直在生氣,誰都看得出來。你怎麼有這麼多氣可以生?」 阿森語法混亂的句子讓方澄感到很可笑。 「你媽早上還高高興興的,讓我奶奶買了一大袋土雞蛋,說你喜 歡吃蒸蛋。你想想就知道不該跟她這麼吵架。」 阿森的眼睛真像書本上說的,宇宙裡的黑洞,引力大到無法想像 ,把一切都吸了進去。方澄看著他的眼睛,掉進後悔的深淵,急速下 降,但他還想掙扎一下。就算他是錯的,難道他媽媽沒錯嗎?這又關 阿森什麼事,他憑什麼來跟他說這些大道理,好像他很成熟似地。他 不過是個跟他一樣,不能獨立自主的小屁孩。 「關你什麼事!說得好像你沒跟你媽吵過架一樣!」 阿森愣了一下,隨即溫和地笑了笑,說:「確實沒有。」 方澄過了一會才想起司機說過阿森的媽媽生他的時候就難產去世 了,甚至他的爸爸也不在了,他跟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他當然沒跟 他媽媽吵過架,因為沒有機會。 那一瞬間,方澄覺得又愧疚又窘迫,他不是故意的。阿森看上去 不以為意,他安安靜靜打掃完房間就出去了。留下方澄一個人,心情 糟透了。 -- Rusuban Studio 留守番工作室 Website: http://rusuban.weebly.com/ Plurk: http://www.plurk.com/rusuban Weibo: http://weibo.com/u/3073973935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8.180.134 ※ 編輯: rusuban 來自: 118.168.180.134 (07/06 18:45)

07/07 00:44, , 1F
感謝~跑去晉江看完了~真心覺得方澄配不上阿森
07/07 00:44, 1F

07/07 18:42, , 2F
容易生氣也是很累的耶
07/07 18:42, 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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