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浮生瞬華、貳

看板BB-Love作者 (饞狐)時間11年前 (2013/07/02 08:48), 編輯推噓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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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汛,亦稱桃花汛。   龍霜城當地人越發忙碌,為了應對可能有的水道氾濫,官員派人巡視狀況,這 兒務農灌溉靠的就是這時貯存的水量,雖然很少釀災,但也不是沒有過災情。   秋燦聽鄰近的人說附近有座南津波山,山上的瀑布冬天結冰形成冰穴,到冰雪 融化時,水量大增,景象狀觀,該地的人常常結伙上山觀景。   「冷死了。」秋燦拉攏大氅衣領,嘴裡抱怨,他想南方桃花早就盛開,但這兒 的梅花還在爭相顯露風采,桃花枝頭的花苞怯怯在冷風裡顫動。   以前爹娘說雪融的時候特別冷,秋燦第一次跑這麼北方來,那時景象蕭索乏味, 他也沒心思欣賞風景,這時又冷得他喉嚨拉癢,更覺得北方討厭。   他帶琵琶進龍霜城,臉上罩兩重白紗,穿一身淡紫寬袖的對襟長衫,素白長褲 和藏青色布靴,頭髮高高束在腦後,挽髮的細繩一端垂下漂亮金穗。   龍霜城每年都會宴請地方官以示友好,秋燦認為就不就和拜灶神一樣,讓那些 芝麻小官安份點,而官員們也不想多管那些江湖事,雙方井水不犯河水。至於邊防 駐守的將軍和校尉不得擅離職守,龍霜城亦會送酒食過去慰勞一番。   是故,城裡的白總管請來常駐於酒樓的歌舞藝人,秋燦雖是外地來客,但有些 零散藝人在旅行時會依附在當地藝館、酒樓,靠人仲介,現在他就是混進這票藝人 裡表演。   宴席中抱琵琶的多是女子,四名少女圍著他一個男子演奏竟也不覺突兀,城主 沒有露面,白梧習白總管向官老爺、師爺、補頭等人敬酒,客套表示:「城主年初 遭逢喪弟之痛,如今尚未走出陰霾,望諸位見諒。」   上一刻白梧習還一臉悲切的向賓客致歉,下一刻就讓人接著表演歌舞,臉上已 經掬起待客的笑顏,似乎他對二當家並無特別上心,秋燦見了不由得感慨,究竟有 幾人將已故的二當家放在心上過。   白梧習那張臉滿面紅光,一點皺紋也沒有,但鬢髮微白,用力笑時眼尾的紋路 仍透露著他正步入中年,可舉手投足穩健俐落,氣息綿長,話音宏亮,隱隱有那麼 點武林高手的風範。   若不是白梧習自己講了他是總管,秋燦都要以為這人就是城主。   「真可惜,見不到傳說中的龍霜城城主。」秋燦心中不快,覺得浪費這機緣, 想一探那人真面目就更不容易了。   之前能潛入城見弟弟,是因為弟弟住的地方在城內角落,能捕捉的空隙多,而 且弟弟不懂武功,根本不會察覺有誰接近。   若是想去找城主麻煩,只怕城主身邊的人沒這麼簡單應付。秋燦抱著琵琶聆聽 其他人演奏瑤琴,白梧習親自上場舞劍,客座連聲叫好。   在場的賓客幾乎都是武功白丁,連捕頭恐怕也只是掛名而已,真要出什麼事, 他們還得仰賴龍霜城的幫助,所以看不出白梧習使的每一招,出的每一劍,都暗藏 試探。尤其手腕運轉、提氣變招時的劍勁更是凌厲,鋒芒幾次都像要凌空削下誰的 側耳或畫破眉棱,識武的人早就抵不住本能出手接招。   秋燦視線像是落在前頭少女的肩上,實際上卻把場面看在眼裡,額上泌出細微 汗珠,深怕讓白總管察覺這裡藏了一個懂武功的外來者,招來難解的麻煩。   旁邊一名吹曲笛的男子小聲疑道:「好像有股味兒。鈴兒,妳換了胭脂?」   抱琵琶的少女笑著歪頭否認,回話說:「沒有呀。這不是我的胭脂,可聞不出 是什麼花香。小燦你聞得出麼?」   「不知道。」秋燦雖是這麼答的,卻想起江湖上有個傳聞,據說有種香叫殺人 香,當這種香味出現的時候就是有人要死,沒人知道殺人香是指一個殺手,還是一 個組織。   秋燦還在想這事,白梧習已經把劍舞完,一腳踏虛,併指向天,收劍姿勢相當 漂亮。同時刻,彈奏瑤琴的樂師突然掀翻琴身,琴下飛出雙劍,名叫梁生的琴師手 持雙劍射向官爺,其他人驚呼尖叫,立刻逃竄到幕後。   劍刺進粗壯的木柱裡,夾在官爺臉側,官爺嚇得臉色慘白不敢妄動,連捕頭都 拉著師爺逃命,白梧習罵了聲「放肆」即提劍應敵,梁生便與白梧習打了起來。   「師爺!師師、師爺!」聽到抖得厲害帶了哭腔的叫喊,師爺和捕頭才回頭拉 上司一起開溜,還以為梁生要殺的就是他們,可是梁生卻持雙劍朝白梧習出招,每 招都要命。   劍氣屢屢掃向白梧習的大穴和要害,劍路刁鑽古怪,但白梧習不是初入江湖的 雜魚,仍勉強避開,然而衣袖冠髮仍被敵人畫損,髮髻凌亂有失顏面,為了保命也 顧不得這麼多,白梧習咬牙大吼,重張氣勢提劍反擊。   藝人們被城裡護衛包圍,哪兒都去不得,他們躲在幕後瑟縮發抖,秋燦亦在其 中,他從簾幕縫隙窺見打鬥的景象。   白梧習幾個講求快狠的速攻被輕鬆擋下,心裡肯定有些驚疑,想著此人莫非是 想為取自己性命而來,氣息漸亂,而梁生依然平穩出招,只等白梧習露出致命破綻 再一招結果。   秋燦低頭假裝害怕,卻瞇起眼注視廳裡的情況,他對這幫藝人的事並不太熟悉, 卻也相處過一陣子,這裡沒一個懂武功,就算能打,也是跟地痞流氓打架的程度, 吐息運氣什麼的一概不懂。   梁生照理說是不識武,如此想來手持雙劍的男子就不是梁生,秋燦臉上不安, 心裡卻覺得有趣,沒想到有好戲看,他才不關心陌生人的死活,只是想進來調查有 無嚴樺之死的可疑線索罷了。   「啊。」秋燦想通了什麼,心道:「梁生是殺人香扮的吧。那易容真厲害,竟 沒人看出梁生與平日有什麼不同。」   秋燦分神思忖,聽見白梧習發出一聲驚愕的抽氣聲,廳裡逃得就剩那二人。   寒芒掠過時,假梁生哼出疑惑的鼻音,接著整個人被無形的氣打飛到空中翻了 兩圈摔落,雙劍跟著落下,假梁生噴了一口血後即棄劍而逃。   再看白梧習的頸子橫了一道血痕,額頭也有平行的傷,似乎僅差一瞬就身首分 離了。   「發生什麼事了?」被護住的官爺發出疑問,自大廳後方走道有一名身穿水藍 錦衣的男人徐徐踱出,開口就和賓客致歉,白總管趕緊上前拱手拜謝:「謝城主救 命。」   城主不冷不淡的吩咐總管和其他人說:「先送客人回去,招待不周,日後再備 上薄禮登門道歉。」   嚴泓之是怎樣出手的,沒有人看清楚,秋燦認為就算是白梧習恐怕都沒看到, 那名殺手定是判斷出自己不可能得手,當機立斷逃命去了。   待官爺們離開後,白梧習請示道:「城主,那刺客──」   「不知道對方目的為何,但威脅不到我們,我會再讓人去查,你先辦好眼前事。」 嚴泓之目光掃向藝人們,又交代道:「讓他們也走吧。派一隊護衛去幫忙找出梁生, 問梁生發生何事,興許有什麼線索。」   「是,城主。」   秋燦不覺望著階上的男人,一雙眼挪不開,不覺失神的想著:「這人就是嚴泓 之啊。」   嚴泓之的樣貌出乎秋燦料想,更年輕,豐神俊秀,英氣挺拔,卻不失沉穩冷峻 的威儀,僅是負手而立,已然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白梧習拿手帕貼額,又擦了擦頸,揚手比出一個手勢讓部下有所動作,秋燦則 歛起注視隨同行的人們沿幕後走道魚貫步出,忽地聽到嚴泓之說:「慢著。」   這二字讓秋燦的心掐了下,但這種情況,他又蒙了臉,沒理由讓嚴泓之瞧出端 倪,除非嚴泓之是鬼神,在場二、三十幾人沒道理會往他身上挑毛病才是。   然而秋燦低估嚴泓之的能耐,嚴泓之盯著秋燦的背影說:「抱琵琶的那名男子 留下。」   「咦?」   鈴兒他們不敢抬頭,深怕被捲進什麼麻煩,秋燦站在原地不動,其餘人與之錯 身而過,誰都沒多停留一會兒,只想快點脫身。   嚴泓之來到簾幕後,問秋燦:「為什麼把臉遮了?」   「敝人自幼體弱,皮膚照了光容易發癢,所以外出都是這打扮。」秋燦應答平 順客氣,他想這番話是聽不出有何蹊蹺,只怕嚴城主是個疑心重的人。   「這兒沒什麼日照,你取下面紗吧。」   「唔,不太方便。」秋燦暗叫不好。他原是宵小之徒,幹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時沒被瞧過真面目,加上龍霜城的人幾乎對嚴樺的長相沒啥印象。   秋燦甚至去過幾次嚴樺也去的義塾,似乎誰都不認得他,所以平常他敢露臉, 這回沒有易容再來,委實失算。   就不曉得嚴泓之看到秋燦的臉之後,會不會以為他也是易容成二當家跑來作亂 的賊人。   「不方便?」嚴泓之頗有耐心的問:「怎樣不方便?」   「我……不習慣在人前露臉。我生得不好。」   「無妨,若你皮膚不舒服,我讓白總管帶你去看大夫,就當是賠償。」嚴泓之 一手已經搭在秋燦肩上,秋燦嚇了跳,本能扭肩閃過,這一動便引起嚴泓之出手擒 拿。   秋燦自然不想和這麼莫測高深的人過招,他連方才的殺手都打不贏,自是逃跑 為優先考量。眼下顧不得琵琶,大不了改日再回來偷,秋燦手朝木柱一摸攀往高處, 像壁虎似的三兩下竄到簷上,一手套著的金屬指甲此刻成了他飛簷走壁的工具。   一手搆住簷角飛到外頭樹冠上,另一手五指張開生出一絲絲銀光,本是他用來 換弦的鋼絲,現在就是阻絕追兵的道具。須臾間,秋燦跑過的路線纏了許多藏在日 光裡的細絲線,再以他所知的方向逃遁。   後頭沒有什麼騷動,秋燦心忖嚴泓之沒追上,心裡正鬆了口氣就滑了一跤,人 摔在草地滾了幾圈,裹了泥濘後摔入冰冷水池中。   根本沒有思考的空隙,秋燦不可能踩滑,那瞬間只覺得腰腿好像被點了穴,兩 腳突然使不上力,下一刻他就落水了。   秋燦雖然自幼練武,比常人還受得住北方酷寒,但池水超乎他所想的冰冷,手 腳在水裡划動,覺得池畔近在眼前卻怎麼樣也到不了,很快的四肢麻痺,這不是他 頭一回碰到生死關頭,但意識跟身軀都漂浮著,寧靜的世界裡只聽到水流聲,嗆進 的水令人難受到無法再思考,僅有的一點意識不禁聯想到嚴樺身上。   弟弟落水時,水也是這般冰冷的麼?那時的池水剛融吧?   一定很冷。   要是那晚他也潛進城裡找嚴樺,嚴樺就不會落水,說不定嚴樺不是病死,是被 害死的。 * * *   眼尾一道濕涼的痕跡,這樣的冷天,水珠一風乾就讓人覺得冷涼,有人拿布壓 了壓秋燦的眼尾,秋燦才察覺自己還沒死,而且身上很暖和。   「樺!」秋燦猛地坐起,轉頭即見嚴泓之坐在床邊,還面無表情盯著他,手裡 拿著方才幫他擦淚的手帕。   「發惡夢了?」嚴泓之沒什麼表情起伏,但問話聲卻意外的溫和,就像在跟親 近的人說話那般。   秋燦愣住,呆看著對方好一會兒,發現喉嚨澀澀癢癢的,瞅著人輕咳。嚴泓之 聽他咳嗽就轉身在床頭架裡的矮櫃拿了藥湯,遞了過來並告訴他:「已經不燙口, 這溫度剛好,喝了吧。你落水,恐怕是感染了風寒,一會兒再把不舒服的症狀告訴 我,我寫下讓人去抓藥。」   秋燦順勢捧著藥碗,盯著湯裡自己扭曲的模樣,他微抽了口氣又覷向嚴泓之, 嚴泓之挑眉問他:「怎麼不喝?」   「你……」   「原來是想讓我餵,長這麼大還愛撒嬌呀。嚴樺,有外人在場時可不能耍孩子 脾氣了。」嚴泓之淡笑,接回那碗藥親自舀了一湯匙要餵秋燦。   聽見嚴泓之叫自己嚴樺,秋燦只有一種感覺──這是夢。   對的,是夢裡才可能如此,嚴城主又不是白癡,怎可能認錯人,掌管這地方實 權的城主更不可能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失心瘋。   秋燦不開口喝藥,捏著被緣給自己蓋上,躺下想道:「反正是夢,我再睡一會 兒,睡醒就沒事了。」   嚴泓之見狀失笑,把那匙藥送進自己嘴裡喝掉,又攪了攪藥湯說:「怕苦不肯 喝是不。」   秋燦越來越緊張,難道這不是夢,嚴泓之想拿他怎樣?戲弄他?拿他當消遣? 還是有什麼陰謀不成?   「要不,我讓人拿水糖來。你喝完藥就吃。」   聽見水糖秋燦就忍不住動搖,他痛恨自己的口腹之欲,尤其對甜的東西更缺乏 抵抗力,這點嚴樺和他一樣,從小就愛吃糖,兩個人還常為此爭吵。   但秋燦畢竟已經不是孩子,他睜開眼坐起來,開門見山的問:「嚴城主,你究 竟想如何?」   「嚴樺,誰教你這麼跟我說話的。」嚴泓之板起臉糾正道:「你得喊我哥哥。」   秋燦冷笑,轉頭指著眼尾的小痣說:「你看清楚,這可不是易容點上去的,真 正的嚴樺沒有,我不是嚴樺。」   嚴泓之淡淡掃了眼秋燦所指的地方,反問他:「嚴樺,為了不吃藥,你連自個 兒身份都不認了,也不認哥哥我?」   「哥什麼哥。」秋燦皺眉抿嘴,一臉彆扭反感的樣子,微惱道:「都跟你說我 不是、咳,咳嗯。」   「喝藥吧。」嚴泓之神情緩和下來,那眼神略顯悅色的舀了藥湯過去,一副非 要秋燦喝藥的氣勢。   秋燦瞟了眼瓷白湯匙,心想自己確實病了,要是這人想害他哪用得著下藥這麼 陰險,於是大著膽子啟唇讓人餵了口藥。   「咕呃,好苦!」秋燦整張臉都皺起來,兇惡的瞪著嚴泓之,彷彿藥這麼苦都 是此人所致,嚴泓之眼中的笑意卻越發明顯,俊眸朗朗的盯著秋燦喝藥。   一口、一口,秋燦真想逃開,心知良藥苦口,但他就是討厭吃苦,若不是為了 這免費的藥,再者又不想給嚴泓之笑話,他硬著頭皮喝,才被餵第三口他就覺得嚴 泓之在看好戲,心一橫把碗整個捧過來猛灌。   咕嘟咕嘟把藥全喝完,秋燦抹嘴狠狠看向嚴泓之,那眼神頗有「老子是吃苦長 大的,不怕!」的意味。   嚴泓之起身把碗交給房門口的僕人,房裡傳出秋燦的呼喚:「說好的水糖呢?」   嚴泓之吩咐人拿水糖來,漂亮的琉璃盤裝了幾顆晶瑩剔透的野梅,外面裹的是 水糖,他挾了一顆作勢要餵秋燦,秋燦往後退開。   「我自己會吃。」   「哦,撒嬌完就害臊了?」   「誰害臊啊!我本來就沒要你餵!還有我不是嚴樺,你們不都替嚴樺辦了白事, 這不就向人昭告二當家已經不在的事實麼?」   嚴泓之一臉無所謂的應道:「就說是場烏龍,交代過去就好。」   「我不叫嚴樺,我是──」   「只要你活著就好。」嚴泓之打斷他的話,一雙沉鬱而深邃的眸子望著秋燦講: 「你活著就好。」   秋燦知道事情絕不單純,嚴泓之分明就知道他並非嚴樺,但被那雙眼睛注視, 秋燦只得把話吞回肚裡,他知道不管再怎樣辯駁也沒用,因為嚴泓之根本睜眼說瞎 話,硬是將他套上二當家的身份。   姑且將計就計,看嚴泓之想玩什麼把戲好了。秋燦並不打算徹底配合,但爭論 無用,當下他只想討回自己的東西。   「我的琵琶呢?」   嚴泓之聞言,優雅眨眼然後望向房間一隅,秋燦的紅木琵琶用淺紫的綢緞布裹 好擱在一張黑紅色的高背椅上。   秋燦心道:「就說你別有居心,卻硬是要我當嚴樺。」   嚴泓之起身,轉身負手踱向屏風,背對秋燦說:「你有幸死而復生,便將前塵 事都忘卻了,但仍是這座城的二當家,有什麼事就吩咐外頭的下人去做。晚上再一 塊兒吃飯,你好好歇著,別亂跑知道不?」   「我、我得回家一趟。」   「家?」嚴泓之微微轉頭輕笑道:「這兒就是你的家。」   秋燦咬牙換了講法說:「我要去朋友那兒一趟,給他收拾東西,我有東西擱在 那兒。」   「你把物品列出來,差人去拿──」   「不成。我要親自咳,親自拿!」   嚴泓之似乎不想為這種無聊事多費神,就說:「好,早點回來。」   結果嚴泓之派了十多個護衛跟在秋燦後頭,若只是護衛的話,秋燦思量拿了東 西還能覓得空隙脫逃,路上還算安份,到了巷弄裡,領頭的傢伙緊緊貼在他身後, 秋燦眉頭一擰回身嗆道:「幹什麼?幹什麼?你們煩不煩?跟這麼近還讓不讓我喘 氣!退開!」   護衛隊長身材十分壯碩的男子,能想像出合身的裝束下是虯結的肌肉,被秋燦 斥罵卻一臉憨厚的表示:「城主有令,必定寸步不離保護二當家,以免受賊人所害。」   秋燦瞇眼心想,這是變相監督,說什麼保護那麼好聽,哼。   「我又不會法術,這屋子旁邊臨水,水又冰又冷,你是怕我從水裡逃走不成? 又不是鯉魚精。」   「小人不敢。」   「算了。我只是拿幾樣東西,你們別跟進來,這屋子太小,擠不了幾個大男人。」 秋燦沒好氣掃過他們幾人,用力哼聲把有點破舊的牆門關上,接著匆匆進屋舍再關 起裡頭更單薄的木門。   一入內就聞到有股淡腥味,這氣味淡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是秋燦對此不是太 陌生,一下子提高警覺站在門口環視一周,屋子小難藏人,但不是沒法子躲人。   小屋本就凌亂,之前裴大夫借住時幫忙整理過,裴清和一走又幾乎打回原樣, 但正所謂亂中有序,哪件東西該在哪個位置,秋燦是有印象的,他靜靜走向木桌假 裝無事,給自己倒茶,壺裡早就沒茶水,他咋舌把杯子放好,忽地低頭探向床底。   「唔。」沒人在床底。秋燦吁氣忖道:「多心了不成。」   話才講完,他忽然抬腳把床板踢掀,床的構造是簡單木架上頭嵌著硬木板,上 頭鋪裹了保暖的衣料棉花,這一腳讓床板翻騰飛起,立見一黑衣人黏在床板底下, 因此低頭才沒看到這傢伙。   「你好樣的──」秋燦想順勢在那人胸上補踹幾腳,黑衣蒙面的傢伙卻和床板 一塊摔回地上,他想起那個假梁生,蹲下來問:「你是那個冒牌琴師?」   黑衣人身上的血腥味還很濃,想來是流不少血,秋燦把床板挪開,扶起黑衣人 靠牆坐好,黑衣人勉強睜出一道眼縫覷著秋燦喘氣,秋燦也睜著一雙長回覷。   蒙面客的眉裡有個小小的痣,秋燦想起曾和一人喝酒閒談時,聊到這眉相叫草 裡藏珠,是很好的相,於是脫口問:「你是裴大夫?」   黑衣人沒答話,秋燦逕自認定,畢竟有誰會受傷躲到這種破屋裡,這麼多去處 偏偏躲這兒?秋燦苦笑,也懶得去計較自己是不是受騙,曾同桌共食,裴大夫沒害 過自己,光這點就夠他感激。   「外面全是龍霜城的人,我讓他們別進來,只說要拿幾件東西,所以不能待太 久。你等我一下,我去引開他們。其他的與我無關,你自求多福。」   秋燦一轉身就被黑衣人拍肩,給了一串東西,垂下的是白玉雕琢的精巧玉墜, 染成深藍紫的細線編織串好,玉刻成不知明小花的模樣。   「這什麼?」   「收下。」蒙面又負傷的緣故,殺人香的聲音悶悶的,簡短道:「一命抵三命。 今日欠,來日報。」   秋燦拿了肩上的玉飾,哼笑道:「沒想到殺手也挺講義氣。這樣就讓我討便宜, 你是不是在外頭欠一屁股的人情債?」   不等黑衣人應話,秋燦起身把財物和慣用的東西一股腦兒用布巾包好,走到門 口說:「有多遠走多遠,不管你要殺誰,碰上嚴泓之你是沒勝算的。」   言畢,秋燦跨出門檻走出去,不忘把門帶上。殺人香甚少有失算的時候,自然 就沒什麼機會可以欠下人情債,這次只是倒楣碰上嚴泓之在場。   秋燦對殺人香的事知道不多,那種組織向來神秘,有些事不該好奇,他也不想 探究,顧好自己要緊。   「我收拾好了。」秋燦開門看那些護衛直挺挺站在巷弄裡,那畫面令他反感, 他拍開護衛們的胸膛自己開出一條道走,又講:「我要去買東西。」   「二當家,城主交代不能讓您太過操勞。買東西的事吩咐給我們就好。」   秋燦哼哼兩聲,想拿城主壓他,門兒都沒有,他連應也不應一聲,逕自走出巷 子開始往店鋪多的街道去,這兒走走,那逛逛,識得他臉的商人依然喊他:「秋公 子。」   但是護衛會立刻衝上前宣告:「放肆。此人乃龍霜城二當家,嚴樺!」   秋燦覺得心情被搞砸,沒興致閒晃,隨便買了幾樣點心就回龍霜城當病人。一 回城被人盯著,又服了一帖藥,他苦得抓起糖就想吃,驀地想起殺人香給的玉飾還 在他的錢兜裡,拿出來細細打量。   「真意外。」秋燦凝視刻成小花模樣的玉墜失笑,殺人不眨眼的傢伙,身上竟 帶了這麼一個精巧的飾品。「不過,這花是什麼花呀。」   秋燦一邊帶著疑惑,一邊把它繫到左手腕,舉手讓窗口的陽光照耀,光線柔和 灑在瑩白玉石上,小花栩栩如生彷彿開在手腕,藍紫色的編繩也在光照下變得色彩 鮮明飽滿。   它或許只是拿來繫東西用的飾物,殺人香大概是隨身帶著當某種信物,秋燦卻 把它綁在手上,一般男人覺得娘腔,但他毫不為意,這樣才不容易掉。   「一命抵三命,賺到了。」秋燦咯咯偷笑,聽說委託殺人香的人不是特殊關係 的人士,就是得付出重金雇聘,他只是把龍霜城的人引走,多划算的報酬。   雖然沒有非殺不可的仇家,但秋燦心想來日方長,或許哪天用得上。   他又舉起手看著手腕上的玉飾發笑,餘光就看見門口來了一個人,白梧習。   「二當家,是我,白梧習。奉城主的令給您送特製傷藥來。」   「傷藥?」   「是。日前二當家在草地摔跤,落進池子受寒。」   「噢,進來吧。」   白梧習進門,端的盤裡有一白一紫的小瓶,白瓶是細粉,紫瓶是藥水,藥水先 塗過傷口再上藥粉,再拿紗布裹好,他說完步驟之後看向秋燦,講道:「請二當家 脫了衣褲,我好為您檢查傷勢。」   「不用吧。」秋燦繃著臉說:「沒有傷這麼重,不擦藥也會好。」   「要不,我將藥留下,二當家沐浴後再上藥即可。」   「好。知道了。」   秋燦敷衍完,盯著白梧習,白梧習慢慢直起腰桿微笑看著他,好像在打量什麼, 秋燦瞇眼問他:「你覺得我不是嚴樺?」   「二當家就是二當家。城主說二當家撿回一命,以前的事卻想不起來,個性可 能也有所轉變,但這都改變不了您是二當家的事實。」   「白總管,明人不說暗話,你壓根就覺得我不是。」   白梧習低下頭,彎腰重聲:「敝人不敢。」   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狗,秋燦這會兒又長見識,白梧習一副忠心的模樣, 恐怕嚴泓之讓白梧習去跳糞坑都會照辦不誤吧。   「算了。水燒好沒有?我要洗澡。」   秋燦沒把藥的事放心上,反而還比較記掛殺人香的下落,不曉得殺人香逃走沒 有,那身傷可不輕,嚴泓之出手夠狠夠重,而且快得讓人看不清楚,雖然沒看見當 時情形,但還是讓秋燦對嚴泓之懷有一絲恐懼。   他靠在木桶緣仰首輕嘆:「罷了。隨便你們講,我自己知道我是誰就好。」   說也奇怪,頂了弟弟的名字,秋燦開始不那麼悲傷了。這城裡沒有人因為嚴樺 的死而悲傷,所以他原是替弟弟感到不甘心,即便此刻也很想做些什麼來報復,只 是苦無對象。   怨恨是沒有道理的事情,但他不想讓死去的弟弟背上臭名,嚴樺的名字冠在他 頭上,他就捨不得弄臭了嚴樺的名聲。   「嚴樺……秋樺。」秋燦呢喃弟弟原本的名字,逐漸紅了眼眶。就算人都死了, 若有骨灰,他就能帶弟弟回南方,那時太年幼,也不知道父母葬在何處,只知道家 鄉是鄰近豐姜的一個小村鎮而已。   這些年月裡,秋燦吃了不少苦,每次撐過一道難關,心中懷抱的希望就是能找 到秋樺,帶弟弟一塊兒回南方,沒有確切的地點也無妨,只要還有他們熟悉的店鋪、 畫糖、常走的石橋、愛去的河邊、玩水的秘密地點,那兒就是他們的家鄉。   只要有秋樺在的地方,有一個人盼著自己回去,那裡就是他的家。   可是如今已經沒有這麼一個人,他多年的盼望如同煙火,稍有猶豫就消逝不見, 他想起這裡的孩子常捏雪球,他的夢想也跟雪球一樣單純潔白,可是輕掐就碎落了。   「不能哭。」秋燦提醒自己別輕易落淚,因為他不想接受這樣的結果,如果可 以,他多希望嚴樺還活著。   他整個人泡進水裡,憋氣、憋住悲傷,這水夠溫熱,他覺得自己心臟跳得有些 快,終於把想哭的衝動壓下才冒出水面。   「哇啊!你嚇誰啊!」秋燦怪叫,氣呼呼吼罵站在面前的嚴泓之。   「別泡太久,頭會暈。」嚴泓之依然是那副沉著冷靜的模樣,拿起毛巾催秋燦 起來。   秋燦搶過毛巾罵罵咧咧離開浴桶,邊擦邊繞到屏風後問:「我沒受什麼傷,白 總管拿的傷藥我用不著,你省省吧。」   「傷藥?」嚴泓之像是不記得這事情。   「你忘了就算了。」秋燦從屏風後探頭問:「你過來幹什麼?」   「接你到我那兒。」   「什麼?」   「弟弟又病又傷,而且逃過死劫,我這個當哥哥的有義務好好照顧你。」   「我不是……你不怕我半夜著魔拿刀刺你?」   嚴泓之聞言淺笑道:「那可真危險。」   「哼,怕了吧。」   「我有真氣護體,周身若有殺氣便會本能出招應對,你夜裡想惡作劇無妨,但 近我的身會有危險。」嚴泓之解釋完,秋燦抿嘴吞了下口水,立刻打消那些歪主意。   「慢著,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擠一張床?」   嚴泓之微微點頭,態度溫和而不容違抗。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42.203.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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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倒小狐大人 XDDDD 阿燦~我的愛 >///< 這裡PO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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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 23:09, , 2F
改版過嗎? 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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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沒有哦。[喂#] 啵。(飛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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