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茵】
森林應當是美麗的。陽光穿林，灑在青苔和泥地上，夏季特有的、
微黏但柔和的風，籠罩著一切。
龐大的樹幹陰影處，有個緩緩起伏的身影。
如茵背著用枝條編成的籃子，疑惑地靠近。
趴臥在那裡的人看起來悽慘不堪。衣物零亂破碎沾滿血跡，手中握
著的桃木劍也只剩殘破的劍柄。
但還有呼吸。
蹲下翻過對方的身子，有點沉。躺在那裡的男人面貌俊朗，但緊閉
的雙眼泛黑、嘴唇發紫，髮髻散亂呼吸微弱。
他的胸口有三道長長的爪痕，深及見骨。要不是他撲倒在地時，那
些柔軟的青苔堵住了血液的橫流，可能這個男人早就血盡而亡。
這裡是森林的深處，男人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如茵抬頭，大樹的
枝葉有折斷的痕跡，估計是御劍脫逃時，氣力用盡才掉下來的吧。
嘆了口氣，如茵拿布巾擦擦男人臉上的血跡，然後蹲下身有些吃力
地背起男人，緩步離開。
＊
一片黑暗。
聞聿覺得全身上下都很痛，幾乎動彈不得。
自己在哪？勉強挪動手指撫摸到的是柔軟的棉被。他被救了嗎？
腦海中最後的記憶是人首鷹身的妖怪放肆的笑，然後一片空白。呼
吸之間可以感覺到胸口傷痕淺淺拉扯造成的疼，可是又有一股清涼的力
量包裹著，緩和他的疼痛。
救了他的人，似乎還仔細地幫他上了藥。
茫然地眨眨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聞聿有些慌，掙扎著想起身。
「你別動。」
當聞聿掙扎著想摸索四周時，一陣清淡的香風拂過了他的臉，接著
和緩的嗓音響起。
「妄動身子，傷口會裂的。」
如茵輕輕按著對方的肩膀，讓他躺下。他坐在床側，細細地用溫水
擦拭對方裸露的上半身。
「你…你救了我？」聞聿握住了對方的手，骨節分明，皮膚細膩。
他一愣，一時間無法分辨這隻手到底是男是女，所以慌忙又放開，怕輕
薄了對方。
「嗯，身上的傷應該過一陣子就會好，比較麻煩的是…」溫熱的布
巾按上了他的眼角，順著眼眶慢慢擦拭著。「你的眼睛，好像被淬入了
什麼毒，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好。」如茵和緩地告知聞聿他的情況，
然後等待對方的反應。
「是嗎…」聞聿看起來有些氣餒，但還算平靜地接受了。「勞煩你
了，恩人。在下天師門聞聿，不知您該怎麼稱呼？」
「如茵。」他看著一臉沉穩的男人，輕輕微笑。
聞聿看不到的是，如茵微笑時，窗外的樹影嘩然，透著無比的翠綠。
＊
眼盲之後的其他知覺都比較敏銳，但聞聿還是無法得知自己究竟是
在哪座山裡。如茵淡淡地告訴他，這兒是華胥山。聞聿聽後一驚，反射
性地要抓腰間的桃木劍，但忘了他的劍早碎了，只能抓到如茵準備給他
的拐杖。
華胥山是道門裡最惡名昭彰的一座山。其實並不是一座，而是附近
的山群都被通稱為華胥山。這座山是一隻修練千年的黑虎妖的地盤，以
往到華胥山收妖的道友總是一去不返，即便回來，也只剩一堆殘破的血
衣。
傳說黑虎妖力大無比，爪可裂石，牙能斷鋼，最痛恨的就是道士。
聞聿臉色一白，急急地對如茵說明。
如茵一點兒都不緊張，安撫著聞聿：「你放心，我在這兒採了十幾
年的藥材了，山裡的精怪我都認得，他們好歹也會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妄
動的。」
「我不能害你，黑虎妖最痛恨的就是道士，」聞聿掙扎著要起身：
「你被拖累了該怎麼辦？不能害你也被吃了，你讓我出去吧。」
「你受著傷，眼睛又看不到。出去了掉進山溝裡怎麼辦？」如茵按
著他的身子，嘆笑著：「當真不會有事的。聞聿。」他安撫著：「華胥
山有這麼多山頭，這兒離黑虎妖住的地方還遠著。他是千年大妖忙得很，
怎麼會有空管到這裡呢？」
如茵一再勸說，聞聿才稍稍打消念頭。但還是一再叮嚀對方，若黑
虎妖真的尋來，那就把他交出去吧。
「反正這命是你救的，再還給你我也不會有怨言的。」
聞聿握著如茵的手，好一會兒才放開。對方只是笑笑，恬靜地拍拍
聞聿的手。
聞聿本是修道之人，筋骨和心性都比常人來的強健，尤其又是天師
門的菁英弟子，身上的傷經過如茵細心調養之後，恢復地十分迅速。大
約一個月左右，他就能抓著如茵給他的拐杖揮動探路，自行到後院的小
藥草園那兒透透氣了。那枝拐杖十分稱手，木質細膩堅硬，還有淡淡的
清香，聞聿問過這拐杖是那兒來的，如茵只輕描淡寫地說，林子裡樹木
多嘛，隨便截個一枝便成了。
「你用的順手就好，」如茵淡淡地幫聞聿的眼睛按上清涼的藥草糊：
「我還怕用不慣，或損了你天師的威名呢。」他輕笑。
「什麼威名不威名的…」聞聿苦笑：「救死扶傷、斬惡除妖本是職
責，我只是依著這條信念做罷了。」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間，半笑半埋怨
地說：「照顧我太無聊了，所以你挖苦我來著？」
「誰挖苦你了？窄心腸。」如茵笑了，拍拍聞聿的手：「躺好，過
一會兒我再來幫你針灸。」他收拾著小藥碗和聞聿中午用過的碗盤，疊
成一疊帶了出去。
香風從窗縫中送入，午後的氣息是如此閒適慵懶，聞聿躺在床上，
忍不住細細思考著過往的事情。自從五歲被送入天師門之後，好像再也
沒有如此輕鬆的時刻了。天師門重「勤」字，午寐什麼的都只是懶散的
代稱。而身受重傷之後，他才發現原來有時候只是靜靜地、什麼都不做
地躺著，也可以帶給自己相當大的安慰與喜悅。
他也發現如茵很擅長休憩，當他可以靠著自己的雙腿移動之後，會
忍不住走到屋前的空地，輕輕揮舞雙手和雙腿，在腦中演練過往學會的
招式，以免這幾個月的療傷真讓他的武功荒廢了，在練習的過程中他會
聽見如茵的腳步聲，那腳步聲都會停在不遠處，然後是衣襬的沙沙響。
他問過如茵，他坐在哪兒看他練招式不無聊嗎？如茵只是輕輕地回
答說，有時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
這樣挺好的。他在腦中想像如茵坐在樹下的涼蔭中，睜著一雙漂亮
的眼，倚著樹慢慢睡去的模樣，忍不住耳根一熱，滿臉通紅。
聞聿嘆了口氣，自責著腦中放肆的想法，而腳步聲又響起。如茵的
步伐總是穩重緩慢的，一步一步踏的紮實，像規律敲擊上好的實心木板
那樣。
「嘆什麼氣呢？」如茵進來，坐在床側：「在屋外就聽見你嘆氣了，
嘆的是天下蒼生還是遠方的美麗佳人？」他拭淨聞聿眼上的藥草糊，然
後捧著聞聿的臉，輕輕下針。
「聞某孑然一身，方才只是…感嘆自己心緒不定，如此而已。」聞
聿不敢多提，生怕自己在如茵面前失態。
「你的眼睛…」如茵手指靈巧地將金針扎入眼窩旁的穴道：「我也
只能盡我所能，抱歉。」
「不，你將我救起我已十分感激，如茵。」聞聿微笑著，坦然說道：
「大恩大德聞某必盡力報答，至於雙眼，就看天意了。」
如茵看著聞聿的笑，靜靜地下了最後一針，接著手指微微順著他的
臉，滑到上揚的唇角，點了點，然後又迅速收回。
「我會讓你的眼好起來的。」如茵站起身：「它如果好起來，一定
很好看。我想看看。」
「如茵…」聞聿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好好休息，過一會兒我再來拔針。」他輕聲交代。外頭的風又吹
進來了，這次帶了點水氣：「可能快下雨了，我先去做飯，以免火生不
起來。」
聞聿點點頭，如茵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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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攻受不明(雖然我設定是道士攻。)、非傳統HE、結局還沒決定好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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