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過客,看客、拾柒 過渡期
打從在地府初見就顧惜至今的人,好不容易盼得兩情相悅,現在卻說要投胎,
蕭鴆早有預感,只是接受不了。
「我要投胎了。」
「你敢!」蕭鴆吼了王小虎,他看到王小虎不住的發抖,但又勉強自己站在那
兒迎視他凌厲的目光。
外頭不少鬼遠遠觀望,但都不敢接近,他們兩人沉默了很久,蕭鴆上前將王小
虎拽進辦公室裡,拉上簾子,拿了張椅子要王小虎坐,王小虎仍站在那兒把袖擺都
抓皺了,他跟蕭鴆又說:「打從我跟你在一起,你應該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對前
生罣礙一旦消了,我就該投胎的。」
蕭鴆像沒聽到一樣坐回辦公桌工作,氣氛僵冷可怕,王小虎挪動步伐要離開,
蕭鴆拿起紙鎮摔在桌上說:「我有准你走麼?」
王小虎被兇得心裡也惱了,回頭瞪他說:「我不是馬上投胎,只想珍惜剩下的
日子才來找你,你何苦這麼……」
「珍惜?」蕭鴆挑眉冷笑道:「就這麼當我的鬼不好,偏要投胎?」
「我怎麼可能一直都當鬼,就算是你,一開始也並不是鬼啊。」
「誰說我不是。」蕭鴆吊著個死魚眼回說:「喲,難道我沒告訴過你,我生來
就是做鬼的命?我出生那會兒就夭折了。不是病死的,是給人扔水裡溺死的。」
王小虎真沒聽過這些,實際上連繡湘跟蕭鴆這樣老交情的朋友也不清楚,只知
道蕭鴆死得早。蕭鴆說:「陽間的鬥爭和陰間一樣凶狠,我還沒哭第一聲就被布裹
著,栓著石塊沉進池底。一開始我在水府那兒混得不好,後來學精明了,逮到機會
就向上面的鬼差討到兩份通關文疏,這才得以入地府繼續修煉。
話說,人都是要死的,你又何必投胎再死,一直待在這兒不好?我們處得這樣
好,你捨得?」蕭鴆放輕語調走近王小虎,牽他的手,撫摸臉頰,企圖誘哄、挽留。
王小虎別過頭堅持道:「可我已經不想做鬼了。」
「你說你愛我,那是謊話?」
「不是。」王小虎不知道該怎樣交代,明知道會被埋怨還是硬著頭皮找來,說
穿了他是抱了一絲僥倖,說不定蕭鴆會由著他也不一定。
言語難以言明的事,蕭鴆心裡卻清楚明白,他知道王小虎愛上自己就會有這麼
一天,由愛衍生出憧憬、勇氣、好奇,他扣牢王小虎的手指,幽幽道:「很奇怪不
是?你若不愛,就代表心裡還壓著生前的影子,難以超脫。你愛著我,卻又要去投
胎。那我呢?我可不想等你。」
王小虎的手被握得發疼,他忍耐,蕭鴆露了爪子掐住他的手,將他拉近懷抱裡,
然後雙臂慢慢收攏箍緊,好像真的要將他揉到體內,他們沒有血肉之軀,但蕭鴆這
麼做還是令兩者都不好受,王小虎輕喘道:「你把我逼成這樣,但我不會流汗,也
不會流血。蕭鴆,你說我老是哭,但我從來都流不出眼淚,因為……唔、呃。」
蕭鴆狠狠抱住他,將王小虎的腦袋按在懷裡,王小虎悶悶低語:「因為我是鬼,
我愛你,可我不想再這麼……啊呃。」
蕭鴆仰首發出咆哮,像哀號又像怒吼,地府雷光閃過,繡湘在外頭慌張提醒:
「別再這樣鬧啦!被檢舉就慘啦!」
「王生,你好樣的。」蕭鴆鬆了力氣退開,手一揚搧開了門趕他走。「滾吧。
再讓我見到你,我可不保證會做什麼事。」
「蕭鴆?」王小虎慌了,怕了,蕭鴆從來不稱他王生的,今天他算是徹底將蕭
鴆惹惱了吧。
「還不走?」蕭鴆擺出職場面對勁敵時的虛偽嘴臉,笑得風流瀟灑,邪氣橫生。
「難道還想我找小鬼抬轎請你走,嗯?」
「蕭鴆,我不想讓你難過,只是──」
門外閃進一抹倩影,是繡湘。她笑容可掬闖進來,拐住王小虎的手肘說:
「噯、好,會客時間到了。你就讓蕭大人好好辦公吧,咱們先走,我帶你去隔壁棟
喝茶,那兒也賣茶葉,走走走。」
王小虎被繡湘半強迫帶走,蕭鴆的笑容隨之消失。他本就是鬼魂,此刻又一臉
失魂落魄的樣子,深邃英挺的五官變得更加陰沉恐怖。他和王小虎一樣曾心懷僥倖,
認為王小虎捨不得離開自己,不料事情發展至此,並不是王小虎變得薄情,而是他
太高估了自己。
若是陽間凡人,生離還可能再相遇,死別就要陰陽兩隔。蕭鴆認為王小虎投胎
也是要和他陰陽兩隔,那傢伙竟然捨得,他怎不氣惱傷心?
繡湘帶王小虎走遠,她還真的把人帶到喝茶的餐館,王小虎原就白皙的臉變得
很蒼白,她知道此時不宜多問,拿起菜單跟他隨便介紹點什麼,點了茶跟茶食,一
面岔開話題。
王小虎全副心思卻都還在蕭鴆那兒,什麼話也沒聽進去。與蕭鴆交往至今,他
向來很依順蕭鴆的意思,他想讓蕭鴆高興,雖然不擅長主動找花樣玩兒,但他樂於
追隨。
這件事卻沒辦法聽蕭鴆的,王小虎知道再這樣待在陰間,總有一天他會被黑闇
淹沒吞噬,他會迷失,感情能牽繫許多事物,可不是所有問題都能靠感情解決。
「你今天還是回去吧。」繡湘嘆氣道:「雖然不清楚你吵什麼,蕭大人那兒我
會想辦法安撫的,王生啊,你嚇壞了吧?蕭大人真是的,怎麼對你兇呢。」
「我告訴他,我要投胎了。」
「耶?何時?」
「幾個月後的事。」
繡湘睜大眼看王小虎,內心興奮得幾乎要顫慄,好刺激精彩的八卦,怪不得蕭
鴆那樣失態,第一次見他在工作時情緒失控呢。她趁機問:「那蕭大人一定捨不得
吧。你倆不也才在一起沒多久?」
「不到一年。可我已滿足,大人待我極好,是我無以為報。」
「哦?蕭大人待你是怎麼個好法?」
王小虎察覺她在套話,想起過去種種不禁心裡發酸苦澀,在她面前欲哭無淚的
樣子,低頭說:「我該告辭了。多謝姑娘陪我說話。」
繡湘送他到門口,想起蕭鴆的事有點擔心,多叮囑了句:「我還沒見過他這樣,
他骨子裡瘋得很,也不知會幹出什麼事來。王生,我看你最近先躲著他吧,等他冷
靜點再做打算。」
王生回首,朝繡湘作揖告別,身形一動化作一頭老虎凌空奔遠。
* * *
難得提早結束工作及行程,吳明澈站在櫃檯邊跟許小姐一塊兒盯著電視螢幕看,
以往這時間莊天湛都在看卡通,吳明澈很少留意卡通內容,今天才發現它播的是鬼
太郎。
「許小姐,妳也愛看這齣卡通啊?」
許小姐吃著她先生剛買來的檸檬愛玉,微笑道:「喜歡啊。我是大粉絲。」她
拿起手機秀出眼珠老爹的防塵塞,一臉得意。
「哦……不會做惡夢嗎?」
「完全不會。我巴不得夢到他們,國中的時候,我還妄想認識妖怪,現在講起
來超丟臉,哈哈哈。不過妖怪的故事都很有趣,有恐怖的,可是也有可愛的,還有
帥氣的。啊啊,你知道妖狐吧,那時我超迷這角色,還跟我媽說怎麼不把我生成妖
怪呢,這樣我就能把自己變美啦。」
「許小姐,妳媽如果把妳生成妖怪,你們家都會上電視靈異節目,然後妳會變
成妖女耶。把妳生成仙女不好嗎?為啥想當妖女?」吳明澈臉都窘了,心想看似正
常的許小姐原來是個怪咖。或許人與人都是如此,不認識的時候都正常,認識之後
才知道各自都有奇怪或特別的一面。
「仙女吃素吧。」許小姐一句話蓋括了她不想當仙女而想當妖女的理由。「我
愛吃肉。」
「哈哈哈,說得也是。我怎麼沒想到。可是,妳現在還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嗎?」
「當然有啊。妖魔鬼怪、吸血鬼、殭屍、外星人,我全都相信。」
「咦?」
「政客的政見我都相信了,這還有什麼不能信的。」
「噗!」吳明澈和不遠處的客人同時噴出笑聲。
許小姐擺手笑說:「開玩笑的啦。可是你又沒證據證明沒有,相信這些又沒有
損失,對吧?相信了之後,就會覺得世界很大呢,什──麼東西都有,所以平常遇
到不開心的事也都可以平常心看待啦。我遇到我老公之前的幾任男友啊……」
「嗯嗯,怎樣?」
許小姐把手拱在嘴邊,壓低聲音小聲說:「我懷疑都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吳明澈聽到這裡,表情已經相當淡定了。他點點頭應酬道:「瞭解,瞭解。還
有神秘稻田圈嘛。」
「是麥田圈啦。」許小姐大笑,吳明澈辯解道:「我是故意考妳的。」
托許小姐的福,吳明澈得已專心於正職,閒暇時也被他們夫妻倆愉快溫暖的氣
氛所感染,許小姐的丈夫也是個很妙的人,乍看是正經溫和的老實人,在高中教書,
處事淡然,偶爾卻會冒出一句令人噴飯的話,許小姐說她老公不是憤世嫉俗,而是
根本不把世俗看在眼裡。
偶爾三人都有空閒時,會聚在一起跟衛生紙盒打麻將,三缺一嘛,偶爾衛生紙
盒會被黑貓取代,要不就是睡得比小豬還香的阿瑛。
寂寞到要發狂的十二月、一月告終,邁向二月,迎來農曆新年,吳明澈的工作、
生活及心情都趨於穩定,他認為這是淡忘的徵兆。農曆過年沒什麼人到他們公司跑
業務的範圍看房,日子清閒,排到假期的吳明澈回老家團圓,開車載一伙人去山裡
賞花遊玩,至於店裡的貓及鳥自然是一併帶回來照顧,也隨他們一起出遊。
出發前一晚,吳明澈又夢到久違的莊天湛。
夢裡他們在租書店二樓,吳明澈收拾好旅遊的東西,身前掛了相機對坐在桌邊
的莊天湛說:「咦,都要出發了,你行李呢?」
莊天湛低頭畫畫,看也不看他一眼,說:「我沒有行李。我要在這裡,不走了。」
「遊覽車都要來接人了。你不走嗎?」
莊天湛把畫好的簿子攤開給他看,微笑炫耀說:「你看我畫得好不好。四格漫
畫。之前還畫好幾頁,這篇是你睡到摔下床的糗事,呵。」
吳明澈急得瞪他一眼,拿著行李下樓,邊罵:「我不管你了啦!隨便你啦,不
幫你拍照,哼。」
「明澈。」莊天湛掛在樓梯邊俯視他,眼神有些寂寞,但還是對他露出微笑說:
「你要好好的。再見。」
「……」
「怎麼不回話?捨不得我了嗎?」
「跟我走啊。天湛,跟我走……跟我一起……」
夢只到這裡,吳明澈便哭著醒來,抱著枕頭憋住哭聲。老家隔音差,他不敢發
出聲音來,只能一次又一次抹掉眼淚,然後深呼吸。
睡他房裡的黑貓醒來,跳到床上蹭他手臂,他撫摸貓背說:「乖,我沒事。」
他驚覺自己根本不是將莊天湛淡忘了,而是壓抑住不去想而已。和別人相處,
不管擁有再多歡笑和快樂的時光,但那都無法覆蓋住他和莊天湛的回憶與羈絆。
記憶無法格式化,無法消除、覆蓋、取代,就算回顧它們都在閃閃發亮,可是
莊天湛給他的時光是難得的平淡溫柔,而且特別燦爛。
他終於承認自己不是惑於妖法或詭異的魅力,而是深受莊天湛吸引,比喜歡還
要喜歡。莊天湛道別時,吳明澈想起自己連一句再見都無法好好回應,也沒有挽留,
殘存的卻非空白,而是蒼白,懊悔。
他握住腕上的五色繩,又握住項鍊,重新躺回床上睡覺。黑貓則睡在他肚子上,
令人無奈。
「天湛,你好嗎?我已經不害怕了。」只可惜,他來不及告白。「小黑,你該
減肥了。」
「喵嗚。」牠小小聲鳴叫,彷彿在回應。
天濛濛亮著,路燈還沒滅,吳家四口加上大姑、叔叔兩家人,一共三輛車在吳
家巷口會合,一同出發上山。平地的路由吳明澈的弟弟駕駛,吳明澈在副座睡覺補
眠,媽媽和妹妹在後頭沒睡醒的樣子,吳小弟感覺自己好像載了一個死人兩具活屍
上路。
「要不要聽廣播?」吳小弟問話沒人理,他自行開了晨間廣播聽,一段音樂後
是晨間新聞,播報了幾個近來的政商頭條,物價指數飛漲什麼的,進廣告時有星座
運勢,吳小妹終於打起一點精神說:「哈哈,雙子座今天各方面運勢都很好,這就
叫靈氣逼人啊。我上山會不會遇到英俊狐仙啊?」
吳小弟冷眼看了下照後鏡,吐槽她說:「瞧瞧您的尊容,山東大毛人都不敢造
次,狐仙可能沒有,湖中女神可能有,到時妳記得把大哥扔進湖裡,這樣我們就會
有三個大哥回來。一個本尊,兩個金的銀的。」
「你白癡啊。又不是金角銀角。」
媽媽習慣他們鬥嘴,居然睡熟了,反而是吳明澈閉目養神不成,汗顏出聲說:
「你們兩個是當我死了是不是,兩個欠揍的。誰遇到你們誰倒楣啦!」
「你沒睡著啊。」吳小弟抱怨說:「不是你要開車嗎?結果還是叫我開。」
「上山我再開車啊。輪流才不會疲勞駕駛啦。你開山路的經驗又沒我多,專心
開車啦你。記得看大哥跟叔叔他們有沒有跟上。」
吳小妹疑問道:「其實我們這麼多人,租個小巴也可以,幹什麼自己開車又要
花那個油錢。」
吳小弟替大哥回答:「機動性高,而且沒有恐怖的遊覽車卡啦OK。妳忘記去
年那次旅遊的事嗎?那什麼鬼卡啦OK,搞得我們一家都要被KO了啦。」
說到遊覽車上的唱歌活動,相信不僅僅是吳家的陰影,也是很多人的夢魘。從
挑歌品味乃至唱歌技巧都是落差極大,而且有些熱門歌被人搶先唱過,另一個人為
展歌藝又會再點一次,然後每次必然聽到的曲子就是「快樂的出航」,吳明澈去年
崩潰到在旅遊洗澡前抱怨:「點這首歌的是不是都同一個阿伯大叔啦,都不膩啊!」
再說車內迴音之可怕是耳罩式耳機都抵擋不了的,那之後好幾天吳明澈都覺得
自己常耳鳴,困擾不已。因此今年他們都不想再搭遊覽車,寧可累一點自己開車上
山。
途中在休息站上廁所、買零食土產,進市區吃午飯,然後換吳明澈開車準備上
山前往旅館報到,因為挑的時間是年節剛開始,一堆人還在自家休息,出外走春的
還不算多,路上並沒有塞車,偶爾會看到遊覽車或小巴。
那些專業司機都有呼叫器,彼此通知路況,通常像吳明澈這樣自行開車上山的
會被稱作小烏龜,原因是這類駕駛經驗、技術在山上不足發揮,速度較緩。吳明澈
率先抵達旅館停車場,自以為帥氣的說:「怎樣?我很快吧?」
吳小弟下車走來拍他肩說:「男人怎麼能自己說自己快。傻傻的。」
吳小妹呵呵笑,揶揄道:「哥哥是老烏龜。」
「你們兩個不要再欺負阿澈了啦。」媽媽終於講話了。「事實這樣都夠可憐了,
你們還一直踩他痛處。」
吳明澈滿臉黑線,抓著車鑰匙拉著行李箱不知從何反駁,心中吶喊:「媽!那
不是事實啊!」
繼母看向吳明澈,拍他背說:「發什麼呆,趕緊進去旅館啊。冷死了。」
「噢。」
雖然平地的天氣還算舒適,可是山裡依舊很冷,若是在白天或許能看到遠方山
頭的積雪。吳明澈等他們將東西從車裡取下再上鎖,停車場周圍已經有些花樹在綻
放,往外兩旁是零星店家,有賣吃喝的,也有補給食物、日用品的雜貨店,旅館得
再走段斜坡。
坡道雖然不長,但他們都不擅長爬山坡,加上天氣冷,空氣稀薄,無論身上穿
得再暖,吸進肺裡每一口都是冷氣,理平頭的吳小弟戴了毛帽,吳明澈雖然頭髮多,
可是他一直覺得後頸涼。
「誰打個電話給大姑跟叔叔他們吧。怎麼那麼慢。」母親大人喊話,吳明澈拿
起手機聯絡,起了一陣冷風,樹影搖曳,慘白的路燈照著吳明澈的背,他講電話時
好像看到自己的影子多了許多手,軟軟擺動。
颯……
颯颯……
是樹枝吧。他這麼想,然後握了下腕上的護身符,心裡並不覺得害怕。
吳小弟負責登記,拿了鑰匙就各自找房間,吳家兩男兩女各一間,大廳有人在
唱卡啦OK,可怕的卡啦OK無處不在,吳明澈跟弟弟先留下來等親戚,親戚陸續
抵達,他們住的房間在別區,因此又提了行李走,幸好這回是下坡的路,整排房間
都是自己人,能有個照應。
「等下休息一下,看要洗澡還是怎樣,七點一起到外面的店吃飯。我訂了位。」
吳明澈喊話完,衝回房間說:「我想第一個洗。」
其實沒人跟他搶,大家都在摸索新環境,吳明澈仍急著進浴室,這回訂的房間
是叔叔前年住過的,網路也有不少推荐,所以吳明澈才訂了這兒,房間乾淨又寬敞,
該有的都有,在這樣高的山裡算是難得的好旅館。
如果水壓能再強一點就好了。吳明澈嘆了口氣,這間房的水壓不夠,他得蹲低
才能感覺到水柱的力道,乾脆就坐在浴缸邊洗刷刷,吳小弟敲門要進來上廁所,他
只好放人進來,嘴裡罵:「你怎麼不去隔壁跟叔叔借!馬的有夠噁心,麻煩死了。」
「我怎麼可能去他們房間大便。」
「居然是大便,你出去啦!」
「很急啦。」
吳明澈罵髒話抱怨,吳小弟才不鳥他,他只好站遠一點,吳小弟拉完屎擦了屁
股就走,吳明澈吼道:「你欠揍,居然不沖水。」
他幫弟弟把水沖了,邊碎念:「到底便秘幾天啊,這麼大一條,幹。」
馬桶裡的水漩渦往深處沖捲,但聲音不是嘩嘩,而是很響的轟隆聲,好像夾雜
某種詭異的呻吟。第一天都在趕路,走馬看花,旅館外有搗麻糬的活動,但多數人
累得吃飯完就窩在房間看電視,將電熱毯插上電,泡了旅館提供的茶包或咖啡喝。
吳小妹跟吳小弟都去串門子,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講鬼故事,吳明澈則在房間
餵貓及鳥,陪牠們說話。嚴格講來,是牠們在陪他,牠們本來是由母親大人照顧,
剛才她說要洗澡,所以吳明澈把牠們接過來。
黑虎四處走走,好奇嗅來嗅去,鸚鵡站在貓背上不知是在訓練平衡還是以為自
己在出巡。吳明澈拿出相機幫牠們拍照、錄影,黑貓忽然朝浴室拱背發出嘶叫,鸚
鵡則往回飛到床頭,好像被什麼東西嚇到。
動物的反應越來越古怪,吳明澈喊牠們,牠們並不理睬,注意力都在某件事物
上,但房間除了這兩隻就只有一個人類,黑貓這麼兇的原因教人猜不透。
「小黑,你幹嘛?有蟲是不是?」
黑貓撲到浴室門口,緊接著往後跳,吳明澈走過去要抱牠,牠好像受到驚嚇突
然暴衝,跳得很高並且衝到吳明澈身後。
他苦笑說:「怎樣啦?」
還沒轉身抓貓,他的餘光就看到浴室門口地上有團黑黑霧霧的東西緩慢降下,
然後像滲透到地面,它變得像影子一樣緩緩移動,吳明澈這下頭皮發麻了,那影子
瞬間朝他挪移過來,下一秒吳明澈眼前激出一片熒熒光輝,好像撒落金粉那樣,微
冷的風帶了點騷味往兩旁吹散。
唰,窗子自己打開,無形的東西好像溜到外頭去了。
黑貓像沒事一樣拿貓掌在打行李,因為裡頭有牠的食物,鸚鵡鑽到被子裡,大
概是睡了。吳明澈發現手上戴的護身物在冒煙,似乎剛才起了作用,那東西才沒有
對他做出不好的事情。
「什麼啊。」他心驚,想到這一趟來了不少人,萬一他們遇到意外就不好了,
他取下手鍊跑去敲母親房門,她手拿吹風機來應門,一臉疑惑。
「幹什麼?怎麼慌慌張張的?」
「媽,妳今天睡覺把這個掛在門把上。不然,放在床頭好了。不,還是掛門把。」
她神色不太對勁,拿了那條五色繩織就的手飾說:「幹嘛?」
見吳明澈面有難色不肯講,人生經歷算豐富的吳太太也沒繼續問,點點頭說:
「好。早點睡啊。明天五點多要起來,你跟你弟還得開車。」
吳明澈點點頭,心想房裡兩個小傢伙都睡了,他暫時不太敢回房,不知道弟妹
他們有沒有遇到怪事,來到聚集講鬼故事的房門口,裡面傳出爆笑聲跟嗔罵聲,似
乎玩得很開心,旅館另一頭則傳來活動的聲音,聽說今晚有搗麻糬、跳傳統舞蹈的
活動,自由參加。
來都來了,就該多玩多參與,吳明澈憑這點轉而往這區樓房外走,打算去湊熱
鬧。這兒有幾區,是用甲乙丙等天干與地支來區分,比如他們住的就是甲區,房號
就是普通號碼。建物風格簡單清新,地上高不過兩樓,地下至多一樓,格局不複雜,
好像學生宿舍似的。
窗是滑動式,木框有的漆淺綠有的漆水藍,白牆灰瓦,中西並存的風格,吳明
澈走向主建物,外頭果然有不少大人小孩圍成圈圈,繞著篝火跳舞,中央則是兩名
成年男人在搗麻糬,手法俐落迅速,看起來相當帥氣。
他很自然的被拉進跳舞的圈子裡,跟著大家亂唱亂跳,一個人負責在外圍播音
樂,旁邊有幾個專門打鼓的,這是一場互動性頗高的表演,吳明澈玩得還算盡興,
吃著水滑Q彈的麻糬,沾了滿滿他愛的花生芝麻粉,活動尾聲工作人員說大廳兩旁
有展覽,於是他就順人潮進室內觀賞。
大廳兩側是許多沙發座席,牆壁和天花板果然掛了不少照片跟書法字,照片是
以大自然為主題,與字搭配,例如石頭鑿磨的蓄水器物,水面倒映月亮,旁邊就懸
了一幅字寫「鏡花水月」。
字的落款很好玩,有人印章刻的是霧隱山人,旁邊壓了一個腳印,別幅字同樣
有腳印,還大小不一。最妙的落款是印章旁邊有小小魚拓的……
這是正常可理解的照片,好多照片讓吳明澈咋咋稱奇,比如飛行中的老鷹的背
影,那角度簡直像是緊緊尾隨老鷹拍的。還有狂奔的野豬的側臉,近得像拍攝者是
野豬的同伴,再不然就是以漁獲為題的照片,是從水裡拍網裡的大魚,拍照的人都
不怕被岸邊收網的人踩到?
還有從樹洞往外看出去的視野,註解是「古人以管窺天,吾輩亦然。」吳明澈
挺喜歡的一張作品是從樹的高處俯視低處,旁邊字寫「居高臨下」,底下小字牌標
註:「鐵杉。賓賓的家。」
攝影師真辛苦啊,上山下海的,吳明澈吃著麻糬一面讚賞這些有趣的作品,覺
得那些註解莫名其妙得好笑,賓賓是誰?賓賓住的是樹屋嗎?
好笑之餘,他發現前面一位媽媽牽著的小孩,雖然看似正常,可是那孩子的影
子怎麼回事?
「唔。」這影子竟有尾巴!
「各位客人,我們明天是觀星活動,歡迎參加哦。今天已經有點晚了,各位客
人請早點回房休息,有任何服務請播房內電話,謝謝你們的參與。」
旅館人員的聲音將吳明澈注意力拉走,一眨眼孩子的影子恢復正常,那位媽媽
正在給小孩拍背說:「怎麼這麼不小心摔倒了呢。」
有點不對勁,是眼花?吳明澈說不上哪兒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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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明澈眉頭一皺,認為事情並不單純。
回房裡他就拉肚子了,那麻糬還是酒不乾淨。
上面兩行是胡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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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42.205.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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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大人也會讓小虎哭哭。用大人的方式。(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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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暴走吧?XD
吳家人都損來損去,感情很好。-w-
雖然阿瑛霸佔床,但佔不了整張床,很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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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吃葷的,真希望能認識一下。
不過由此可知許小姐是很認真的想過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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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也好想看這種展覽。妖怪攝影。A////A
他是不想投胎,畢竟在陰間已經是個小霸王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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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為何一閃?XDDD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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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們:不,我們什麼都還沒開始啊。(尷尬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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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能要等久一點點點,先看王蕭的解饞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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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XD 其實我不會寫得很可怕啦。 沒那個功力0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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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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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聽說接觸久了慢慢會被開發。A_A
下一篇讓蕭大人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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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吃葷的仙女不覺得有點獵奇?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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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一下仙女邊嚼肉乾邊招手說:「喲,來修仙還是渡假呀?」
嗯,還真的挺有人味的。
※ 編輯: ZENFOX 來自: 36.239.67.133 (06/06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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