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過客，看客、貳 竹子花(微限)
不管怎樣，雖然只是稍微描述，還是防爆一下。
過客，看客、貳 竹子花
王生在別人眼中是個謙和有禮的人，但不會有人想將女兒嫁給他，因為他是個
缺乏野心的男人。自從阿霜出現在他生命中，有些事就變得不同了，王生開始在意
自己的外表，他希望阿霜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他也開始積極的打聽一份正經又
穩定的差事，有個賣花的大嬸她兒子在衙門當差，大嬸熱心又熱情的給王生講了份
活兒幹。
王生的上進是因為有阿霜，他想多攢點錢，跟阿霜過得好一點，他為人客氣和
善，衙門的人起初會欺負他，阿霜每天中午都給他送飯，這件事情也被拿來取笑，
但王生做事認真，也不將這些事情擱在心上。上頭的人見他可靠便給他職位，走在
路上回頭多瞧他一眼的人也多了，有男有女，王生淡薄的形象似乎因此而加深。
夜裡，阿霜抱著王生在那軟綿濕滑的小穴進出，用低柔磁啞的嗓音跟王生講說：
「王生，你可越來越有出息了。」
「啊……霜、嗯嗯，輕點啊。」王生無力軟在枕邊的手被阿霜手指扣住，阿霜
親他的嘴，這妖物渾身上下的溫度比尋常人還低一些，唯獨那件事物燙得要命，王
生噙淚承歡，阿霜放緩的動作疼愛他，一雙眼直勾勾盯著王生說：「王生，你想要
什麼？我幫你實現吧。」
「阿霜。」王生握牢阿霜的手低喘呻吟，他雙腿搆著阿霜的身軀，試圖夾住阿
霜的腰，他想要什麼都可以，阿霜如此允諾，於是他說：「我什麼都……想要。」
什麼都想要，全部，全部都想要。
王生話音柔軟，未竟之詞被含在阿霜嘴裡，阿霜凝視他的眼中盈滿笑意。其實
王生也曉得自己變得有些不一樣，他知道旁人會多加留意自己的事，走在路上，曾
經他瞧著便歡喜的人，如今都反過來用視線追尋他。
錢，權勢，地位，在屈指可數的十年內王生都有了。阿霜就在王生的身邊，好
像什麼都沒做，但又好像全拜其所賜，王生娶了一房媳婦兒，和官場座師結了親家，
阿霜從不吃醋，也不鬧性子，而且還住在那棟竹舍裡頭。
王生希望阿霜搬去京裡同住，阿霜卻說：「我想在這裡。這個地方你知道，你
想要什麼就寫在竹葉上，丑時三刻把竹葉往東南方扔到風裡，我自會知曉。」
對於王生的要求，阿霜幾乎有求必應，因此王生並不在乎阿霜是什麼，只知道
阿霜真的待他非常好，他倆無論分開多遠，三個月內必會再相見，有時是阿霜去找
王生，有時是王生耐不住寂寞回竹林找阿霜。
某年春夏之交，王生找了藉口離京，在竹林裡與阿霜耳鬢廝磨，王生此時已不
是少年時青澀文弱的模樣，比起十八、九歲時容貌更陽剛了些，身體也不再那麼柔
軟無骨，但阿霜抱他的熱情好像依舊喜歡得緊，疼愛如骨，每次久別重逢都要將人
融了似的。
王生覺著自己的聲音沒有以前好聽，不那麼喜歡發出聲音，情事過後他問阿霜
說：「你不願來京裡，都不會想念我麼？」
阿霜沒有正面回答，只道：「你想起我的時候，我都會上京去不是？」
「那不一樣。」
「兩情若是長久，又豈在朝朝暮暮。」
「可我如今有家室，也有自己的事業，時常公務在身，實在不便顧及你，倘若
你能來……」
「王生。」阿霜捧起王生的臉，望進他雙眼發問道：「你還喜歡我？」
「喜歡。」
「多喜歡？」
「我想時時刻刻都和你在一塊兒。」
「呵呵嗯。」
「笑什麼？」
「你隨時可以過來，我喜歡你，王生，哪怕你什麼都沒有，或什麼都有，我都
是喜歡你的。但正如你所言，我需要修煉，你瞧，過了這些年，我都沒老。」
「沒老才好。」王生有些激動的握住他的手說：「你一直這個樣子不知道多好。
我近幾年覺得自己好像老了不少，如今與你、嗯，也是有些力不從心。雖然娶了媳
婦兒，卻遲遲沒能傳下香火。」
「你想要孩子？」
王生腆著臉，實在不好意思跟阿霜講這些，阿霜按倒他，他看著阿霜衣衫間豎
起的東西興致勃勃的湊來，突然生起一絲厭煩，以他身份地位卻還得受妖物欺壓麼？
這念頭一閃而逝，阿霜身子一挺又進到他體內，他痛哼了聲，以為阿霜不喜歡
他談子嗣之事而故意污辱他，沒想到阿霜卻附在他耳邊喃道：「你想要孩兒，便讓
你有吧。王生，等你四十以後就來找我，我們往後天天在一塊兒好不好？我只要你
十年，就十年……」
「唔嗯、呃，不，阿霜，啊──」
王生開始對阿霜心懷恐懼，再不尋常的妖物都還是會有一點欲求的，然而阿霜
對他的付出可以說是不求回報，那麼阿霜要的是什麼？他的性命？
有人說，人會遇上妖魔鬼怪有兩種情況，一是運途差的時候，一個病弱的時候，
而這兩種情況都會令人精神意志低落，妖魔便可趁虛而入。
或許阿霜要的就是脆弱的精神，王生不由得胡思亂想，那次之後他就沒有再去
竹林找過阿霜，回去不久他的妻子懷了孩子，他在官場一帆風順，體力卻大不如前。
日子一天天過去，王生身邊的人已經不記得偶爾會有個叫阿霜的人來作客，王
生也從不提起阿霜，但他內心深處還記得這些事情，直到它們久遠得像一場夢境。
王生就這樣過了五十歲、六十歲，在他七十歲辭官還鄉那年，他拄著拐杖獨自
上山坡找尋年輕時與妖異邂逅的竹林。他記憶裡那片綠竹是青翠漂亮的，微風梳過
的聲音愜意悅耳，像阿霜跟他絮語。
然而王生上山後再沒有看過那樣漂亮的竹林，因為整片竹林都枯死了。
後來問了山下的人，有人說約莫三十年前那整片竹林都在開花，而傳聞裡竹子
開完花就會枯死，有的八十年開花，有的據說四十年開花，所以很多人活一輩子還
沒見識過竹子開花這種事。
王生也沒見過，而他和阿霜曾經住過的竹舍，好像從來都不存在。後來王生的
晚輩擔心他，一定陪著他上山找，卻不知王生在找什麼，他老得直不起腰，以前很
怕阿霜將這一切都收回，還怕阿雙要他的命，但如今阿霜杳無音訊了，他卻覺得很
難受，彎身抓著自己不中用的膝蓋開始哭了起來。
「爺爺。別哭了。」
這回不管他再怎麼哭，阿霜都不會再出現哄他了。
阿霜是個可怕的妖物，他喜歡脆弱的人心，喜歡將目標寵溺得無法無天，無力
反抗。王生知道此生就這麼惦記阿霜，直到氣絕那刻都無法終止，他埋怨過阿霜，
也因其貪婪過，他的茁壯和衰弱都是因為阿霜，他的魅力也全是來自阿霜。
阿霜說，魅力這個詞很有意思，那是鬼的力量，運用得宜能招來好東西，氾濫
則會成災。王生以為自己教會阿霜許多世間事，但阿霜才是教他東西的人。
王生哭得快沒法兒呼吸，孝順的晚輩背他下山，那年秋天降霜的一個深夜裡，
王生坐在院裡安靜長眠了。老人家手裡抓著一疊竹葉，面向東南，不知用意為何。
＊ ＊ ＊
那日清早，王生離開的背影和以前都不同，而且很快就被煙嵐吞噬，阿霜知道
王生再也不會回首，而他與凡人的戀情就宛如竹子開花，一生一回。
當然，不是用他的一生，而是用王生的一生。
阿霜站在屋外望著王生離開的方向，他原本就是無形無相的存在，其實他也會
吃人心，但不是吃實體，而是吃精神。當然，阿霜認為自己是喜歡王生的，因為那
是獲取食物的代價，他得先喜歡上王生，才能讓王生交出自己的心來。
以前做過不少次這樣的事情，哪個不是對他死心塌地？那些人發現他能給的好
處，都變得越來越貪婪，一雙眼睛越變越濁，不少人對他要求權勢地位、長生或不
老，當然，長生他是不能給的，畢竟那是明顯逆天之事，容易給自己惹麻煩，但是
不老他給得起。
只有王生特別了些，雖然也討了權勢地位錢財，卻非常安份，只討自己承擔得
起的，王生就是一個這樣小心謹慎又自律的人，王生很膽小，敢要的並不多。
阿霜真心覺得王生可愛，但王生太膽小了，所以他們還是不能相守一世。嚴格
來說，是阿霜沒辦法陪王生到老。
「太脆弱了。凡人啊。」阿霜是妖物，也是靈物，他不是由花草鳥獸變成的，
而是凝聚天地間的氣所生成的妖靈。
不知過了多久，來了兩個修行僧拿著金剛杵及佛經對阿霜斥喝道：「妖孽，膽
敢在此害人！」
「害人？」阿霜歪頭看向他們，平聲道：「雖然不必吃實物，但是人身上最好
吃的地方除了心，就是肝了。」
「今天得替天行道了！」
「你們知道我是誰麼？」
兩名僧人只感覺到很強大的力量，所以才過來察看，沒想到這個妖怪已有人形，
而且說話有其條理，可能已經吃過人，吃過人的妖怪特別棘手。
阿霜想到王生離開，第一次覺得很不開心，他戲耍了兩個僧人，吃光了他們帶
在身上的經文，讓僧人長出長髮，故意迷惑他們，讓他們差點對彼此做了破戒之事。
阿霜心裡有點悶，他讓竹林開滿了花，將整片竹林的靈氣吸乾後離開。有時會
從遠方飛來金色的小蜘蛛，停在他指尖報告各種消息，於是多年以後他也得知了王
生的死訊。
蜘蛛說，王生仍對阿霜念念不忘。阿霜卻發現自己已經不那麼在乎這件事，被
惦在心上反而感到不好，於是他走過山間融洞下了趟地府，遠遠看了眼王生。
一個老人有些恍惚的走過奈何橋，卻不下橋，老人站在橋邊像在等什麼，然後
被其他鬼魂推擠，摔倒了被踩在地上，那是王生，嘴裡還念著阿霜的名字。
「阿霜，我好後悔啊。好想見你。阿霜──」
阿霜站在一棵樹下觀望，樹的另一頭有個男人開口說：「可憐啊。那人要是一
直惦著阿霜，恐怕會投不了胎呢。」
阿霜沒去看樹的彼端是誰，但聽了這話就起了念頭，他走到奈何橋頭對王生喊
了聲，王生一見是記憶裡清秀俊朗的青年，當即開心的爬了過去，王生開心不已的
喊：「阿霜，終於見到你了，又見到你了。我好想你，好後悔，我應該選你的，我
只想要你啊，阿霜！」
青年卻平靜而淡漠的退開一步，告訴王生說：「可我不想和你這麼一個糟老頭
兒在一起。」
王生錯愕，立刻羞愧低頭，用兩袖摀臉，怯赧低喚：「阿霜，我、我知道我配
不上你，能再見你一眼就好了。」
「我一直在吃你的心。要是你貪婪一些，討得更多，我本來能吃到更多的。可
王生你不中用，所以我的修煉遲遲未有進展，頂多填飽肚子而已。」
「阿、阿霜……對不起。」
「你都七老八十了。」
「嗚。」王生坐在橋上蜷縮起來。
「去投胎吧。我看了你便一陣心煩。」
「要是我四十歲那年回頭找你的話、要是……」
「王生，你對我的是依賴，不是愛。什麼都不是。」
王生埋首哭泣，哭了會兒放下兩手緩緩起身，那老態好像有點變化，變得稍微
年輕了點，他踉蹌站起，垂手低頭問：「你懂麼？」
「嗯？」
「你說我什麼也不是，那麼，你就懂了？你懂喜怒哀樂？懂悲歡離合？懂人間
情愛？」王生抬頭，臉上兩行清淚控訴著：「你一個妖物懂什麼！你吃了我的心還
來取笑我！要不是你的話，要是沒遇見你的話，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王生的樣子一直變化，臉上皺紋消失，也不再駝背，他咆哮完就調頭跑向橋的
另一端，遠離阿霜的身影越來越小，變成一個少年，然後被陣陣青煙包裹住。
這次阿霜確定王生再不會回首了。他覺得感情之事挺麻煩，往後吃人心還得再
考慮，還是換個口味，吃肝吧。只是靈識層次高的臟器吃下去，業會擔得較重，阿
霜站在陰曹發了好一會兒呆，滿腦子都在思量修煉和食物的事情，但沒多久就化作
吐息。
「走了？」
阿霜回頭看那棵樹下，站著一個穿紅袍的男人，頭戴烏帽，似乎是地府的官差。
那人好像在旁邊看了齣好戲，見阿霜並非鬼魂亦非鬼差都沒講什麼，看完就走了。
「奇怪的傢伙。」阿霜淡淡講了句，變出一根細軟雪白的羽毛，乘坐在飛羽上
離開陰間。
「永別啊。」王生，永別了。阿霜覺得自己也古怪，因為他第一次為了凡人來
到陰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
他是漂泊不定的妖，他喜歡過王生，所以也吃王生的人心，他知道王生喜歡和
討厭的事，瞭解王生是個怎樣的人，可他還是不懂何謂人之常情。
常情是什麼？阿霜只曉得人為了欲望，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什麼情緒都可能衍
生。也許他是妖，人的感情他始終不懂吧。
比如，王生說自己常思慕著他，但他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想見王生，只不過以
前的他能吃很多人，現在只吃一個就滿足。王生的滋味特別可口，阿霜很喜歡，但
還不到念念不忘的地步。
然而，此後千百年，阿霜發現再也遇不上像王生那樣令他感到舒服自在的對象，
不管嘗過多少人的心和肝，和王生的滋味都天差地遠。
阿霜放棄找尋了。即使是王生轉世，味道也一定不同了。隨便吃吃吧，湊和著
就好。阿霜這麼想著，繼續在人間睡睡醒醒，繼續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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