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誓言之劍(廿四)

看板BB-Love作者 (紫羅蘭蜜餞)時間11年前 (2013/04/12 20:02), 編輯推噓5(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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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個沒完。道堤下馬時靴子陷進了泥裡,泥水意外的深,但還不至於跌倒。他馬上 轉頭看向兒子,艾利瑟的馬似乎比較聰明,沒有踏進水窪,但公爵仍舊伸手想扶孩子一把 。   道堤公爵的長子下馬時沒有露出一絲需要人扶持的跡象,他抹開前額上濕透的銀髮, 「我們似乎遲到了,父親,叔叔會生氣嗎?」   「不會,他不會對你生氣。」他攬著兒子的手臂,「但在別人面前要叫他國王陛下, 別忘記。」   他們快步穿過中庭,走向國王所在的會議廳,艾利瑟是對的,他們在營地檢閱部隊的 時候花了太多時間,軍事會議已經開始了。   帶著十一歲的男孩參加這樣的會議似乎不妥,但道堤剛說出口就得到了伊賽斯的同意 ──或許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時間仔細思考吧。就像當道堤堅持要隨他南下時,奧塞國王也 只草率地回絕了一次,第二次便任由道堤自己做出決定。他們只有一天的時間準備,離開 卡西雅斯之前一切都很忙亂慌張,但道堤仍舊堅持著將他帶來奧塞的親信貴族與衛隊組織 起來加入軍隊。   不論是公爵本人隨軍還是帶上獨子,兩件事都沒有得到海莉雅的同意。她反對後者甚 於前者。『我不會任由我唯一剩下的兄弟帶著一支他無法親自駕馭的軍隊投身到戰爭中。 』道堤告訴妻子,『至於艾利瑟,如果他只是公爵的兒子,我永遠不會把他從妳懷中帶走 ,親愛的。但他很快就會成為王儲了,而且他不會永遠十一歲。』   偌大的廳堂裡擺著十來個小火爐,讓石牆之內溫暖而乾燥,卻又不顯得太過悶熱。一 進入大廳之後立刻有僕人端來小杯的熱酒讓人驅逐濕氣與寒氣,道堤很快喝了他那杯,然 後走向國王。   伊賽斯坐在巨型長桌的主位上,十指交叉,閉目思考。分坐桌子兩側的臣僚顯然已經 經過一場爭執,公爵進門時現場正維持著某種令人焦躁的靜默。道堤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了,國王總會給部下們發表意見的機會,而現在他們在等待他的裁決。   他的位置在伊賽斯左手邊,道堤安靜地坐下,和其他人一樣注視著國王。   離開卡西雅斯之後伊賽斯明顯地消瘦許多,眼圈下的灰黑也逐日加深。而且他一日比 一日更容易暴躁急怒,無時無刻不眉頭深鎖。道堤上一次與他輕鬆地交談已是十日之前的 事,他們收到亞菈妮絲公主的來信。她已經回到海羅家,而且還在途經綠玉河時攔住一艘 小船,救了一名傷患。她覺得那很有趣,於是親自處理了那個人的傷口,還用馬車拖回海 羅家。就像她平常照顧小貓小狗那樣。『她以為自己撿了隻小狗,但或許是老虎也不一定 。』伊賽斯做出了這樣的評論,道堤看著他神色和緩地寫了簡短的回信,但在那之後再也 沒有一件事能讓他表現出那樣的平靜。   「布爾曼,」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國王用很輕的音量問道:「再告訴我一次我們有柏 克爾家族的哪些人質。」   隔著食指河,柏克爾家的雨山城正等著他們攻陷。王軍所在的這座城堡幾乎沒有防禦 工事,是為了新建造的渡口而修整的幾座塔樓,僅用一圈矮牆圍起,當國王的斥侯到來時 ,此地的守衛連稍事威脅都沒有便立刻渡河回家,道堤不懷疑現在雨山城已經準備好了滾 油、箭矢與一切守城所需要的東西。   國王的事務官翻開手上那本用柔軟皮革作成書背的厚重記事本,規矩地唸出資料:「 菲利‧柏克爾,九歲男童,埃斯蒙‧柏克爾伯爵的么子。」這是他們最重要的人質,道堤 心想。「艾爾賓‧柏克爾,十一歲男童,埃斯蒙‧柏克爾伯爵的姪子,父親是埃羅爾爵士 ,雨山城守衛隊長。他的姐姐艾琳妮雅十五歲,成年後加入了水神神殿。奧希、崔斯登與 弗列蒙,泰瑞克‧邁爾爵士之子,不超過十二歲,柏克爾夫人的外甥。薛蒙、貝隆,昆西 ‧忒丹爵士之弟,十七歲與十四歲……」   他們耐心聽著資料齊全的事務官絮絮叨叨地說著名字與關係。柏克爾家族族史久遠, 是賽文德森最重要的屬臣之一,親屬關係錯綜複雜,國王帶來的有關係的人質就有十幾人 。但其中大部分都沒用,因為都是孩子。道堤不耐煩地想著。有男孩也有女孩,最初都是 以亞菈妮絲的女伴、侍衛與未婚夫的遴選名義拉到卡西雅斯,而國王離開時又把他們像趕 羊載豬一樣的帶了出來。他實在不知道這些孩子有什麼用處。   國王喊停時他的將領們已經快要沒有耐性,但伊賽斯隨後的話卻帶來一陣讓人驚慄的 靜默。   「普萊瑟伯爵,作為我的使節,一個鐘時後舉著談判的旗幟單騎過河,到雨山城會見 埃斯蒙伯爵。如果你有這勇氣的話。」   普萊瑟家主非常年輕,也正有那種年輕人才有的勇猛無畏,他立刻單膝跪下,激動地 接受了這個榮譽的任務。道堤知道伊賽斯為什麼選擇他,普萊瑟是王家直屬的屬臣,地位 足夠,但此人沒有軍隊、沒有部屬,雖然在攻下杏葉堡與短橋堡時證明了他的武勇,但即 便在這次談判中犧牲也不算什麼特別的損失。   「去告訴埃斯蒙大人……我要他投降。只要他投降,在我面前跪下,宣誓背棄那些愚 蠢的叛徒、瀆神的罪人,重新向我效忠……我便不會傷害他珍愛的一切。」國王說得輕柔 而緩慢,彷彿一字一字斟酌著不要太過嚴厲,「黑木堡向我投降之後保有了一切,我保證 他也能這樣做。而如果他不投降,告訴他我手上有十六名人質……不,十二名。我要剔除 四名,布爾曼,已獻身給神殿者除外,將他們標注起來。十二名人質……他一天不投降, 我便砍下一個人的頭顱,用投石機送給他。不,這樣不對。他們沒犯罪,不應該砍頭。我 會把他們擱在籠子裡,放上投石機,活生生的還給他。告訴埃斯蒙,我給他一個晚上考慮 。不,我給他兩個鐘時。拒不投降,黃昏之前他就會收到第一份禮物。之後我每吃一頓飯 就送一次,送到他的塔樓牆上、他的玻璃窗前、廚房屋頂,還有城內聖堂的屋樑。告訴埃 斯蒙,我還有他懷孕的姪女,他幼弟唯一的血脈。我會把她和她的孩子同時送還。但出於 仁慈,這個女孩和菲利會留到最後……快一點的話,就是三天之後。也許還會更快,我無 意在這裡停留太久。而在我沒有人質之後,我會用攻城錘擊垮他父親、祖父與所有祖先傳 承下來的城堡。等戰爭結束,我還會把雨山城夷為平地,灑上酸液、石灰、鹽巴和黑色顏 料,到那時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任何柏克爾活著。一百年後,除了歷史教授以外沒有人會 記得雨山城存在過。當然,別忘了告訴伯爵,城破之日,他所有女兒都會被連鞋子也沒有 的農民與馬夫輪暴,直到尖叫著死去,他所有子姪都會被吊死在城牆上……不論年齡。而 他本人,我會讓他活著看到這一切,直到他看到眼睛流血,徒勞無功地用光一切他所知的 詛咒言語。然後我才會砍他的頭。告訴他,穆拉泰爾言出必踐,他可以選擇做第一個不相 信我的人……或者選擇服從。兩者的結局天壤之別,告訴他仔細考慮。」   伊賽斯停頓了一兩次呼吸的時間,重新開口時語氣和方才一樣平靜。「就是這樣,我 想我沒有遺漏掉什麼。記清楚了就去做準備。如果你害怕這些話會讓伯爵把你的頭砍下來 還給我的話,現在退縮我也不會責怪你,大人,你仍舊可以在戰鬥中追尋榮譽。」   「我會完成您的使命,陛下。」普萊瑟鎮定地行禮後立刻離開。   冰冷的沉默持續著。國王並未帶來全部的議會成員,而此刻在現場的貴族沒有一人擁 有足夠的勇氣反對現在的國王陛下。道堤注視著伊賽斯,他要說的話必須私下談論,他不 想在旁人面前反駁一國之君的決定。   伊賽斯彷彿陷入了遙遠的恍惚,片刻後才帶著一絲困惑說道:「會議結束了,你們還 在等什麼?」   他們幾乎像夾著尾巴一樣逃跑。道堤想著。就連最驍勇善戰的領主都被國王施給柏克 爾家族的承諾震驚得緘默不語。   「你也一樣,道堤。我現在不需要你了。」   公爵轉頭吩咐兒子,「回去房間,艾利瑟。」   伊賽斯彷彿根本沒發現男孩行禮後離開這件事,道堤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你變了很 多,弟弟。」讓他無所適從的改變。他注意到伊賽斯的綠眸經常迷惘而恐懼,那讓眼睛下 的灰黑顯得更加嚴重與病態。還有他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離開卡西雅斯之後國王才戴 上它,就在剛才,他說出那些可怕的承諾時,它幾乎像是鼓動的心臟一樣發出隱約而有節 奏的亮光。   「你想說什麼?」   「你不能做出自己無法實現的威脅。」   「古石伯爵的投石機三天前已經拉到了,你沒發現嗎?現在在我們這一側河岸邊淋著 雨的木頭支架,透過這扇窗就能看見。」   「我知道,」渡過拇指河前伊賽斯已經寫信到雷光島上要古石伯爵全力支援王軍掃蕩 ,短橋堡的陷落與黑木堡的投降都在計畫之中,所以古石伯爵一開始便將軍艦駛進食指河 ,溯河而上帶來了許多早已打造完成的攻城器具,而且僅花半天時間便組合完畢,效率高 得驚人。「但你不會真的犧牲那些孩子,他們是無辜的。做出自己無法實踐的承諾並不明 智。」   「我會,也有可能不會。一個鐘時之後自然會有答案。」伊賽斯疲憊地用掌心按了按 額頭,「我很累,過一會我們再談。現在就這樣。」   他讓道堤別無選擇。當公爵離開之後國王才吩咐事務官:「去找來羅諾德祭司。然後 我便不需要你了,普萊瑟大人覆命時再來我房間稟告。」   伊賽斯獨坐在迴響著雨聲的空曠大廳裡,覺得四周似乎比剛才更加潮濕陰冷了。   當年邁的祭司不顧儀態奔向他心愛的孩子時,伊賽斯擱在扶手上的手臂終於找到一點 力氣緊抓住他的袖子,「我站不起來了,扶我一把。」他竭力維持冷靜,卻無法掩蓋虛弱 。   羅諾德攙扶著他避開僕人的耳目回到房間,伊賽斯不想睡床,那會讓他睡得再也不想 醒來,所以指示老人將自己扶到躺椅上。「我需要綠衣祭司的話自己會傳喚,我想休息一 下。讓狼矛守門。」   但他還是睡不著。現在也不是睡覺的時候。因為一進入睡眠伊賽斯便無法阻止自己去 搜尋雷亞特的夢境……確認他還活著。他無法阻止自己這樣做,但那實在太過耗費精力, 特別是在他的神力已經大不如前的時候……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現在不要,母親。我沒力氣。   希琳王后不顧他的阻止,斜倚在躺椅邊繼續輕聲耳語:『你會犧牲掉你唯一剩下的東 西。』   這是唯一的方法。沒有別的方法了。   『你的純真……』她柔聲說:『那是你唯一能在諸神面前保持靈魂價值的東西。失去 它,你將再也沒有光明。靈魂墮入幽冥,在虛無之中,在永恆的陰苦之地徘徊,這就是你 要的嗎?』   我不能失去他。   『還有你的清醒。你正在扼殺你清醒的神智。』她告訴他:『你怎麼確定你還沒有瘋 狂呢?記得彌利勒斯吊死那些賽文德森時寫下了什麼?』   「這是唯一的方法……」他聽見自己說。伊賽斯記得太清楚了,彌利勒斯在日誌上寫 下的痛苦的字句……他相信那是唯一的方法,正如我現在所堅信的一樣。「或許正是如此 ,」他發出虛弱的呢喃,「彌利勒斯和我……但瘋狂與否並非我現在在乎的事情。」   伊賽斯隨即閉上眼睛聆聽雨聲,竭力想像母親因惱怒而緘默的模樣。竭力讓她不再多 說一個字,不再去說那些他早已開始害怕的真相。   他似乎是睡著了,因為布爾曼與狼矛很快就來喚醒他,歐洛爾‧普萊瑟跪在躺椅前覆 命,道堤公爵則跟在後面,一臉慍怒。   普萊瑟將國王的旨意一字不漏地轉達給埃斯蒙‧柏克爾伯爵,得到的答案是不、不、 不,還有下地獄吧,黑血之王。普萊瑟確信唯一阻止柏克爾拔劍的是他事先安排的三十名 十字弓手,他們兩方都在各自弓手的射程之內。   狼矛與布爾曼都被那個詛咒的稱謂給惹惱了,但伊賽斯無暇顧及祭司們的情緒。「去 準備投石機,告訴奈爾大人,我要第一個孩子擊中主塔,讓他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沒有 把握擊中的話可以先射幾發石頭測試。」   「不,」道堤聽起來從未如此惱怒與慌張,「你不能那麼做,那只是些無辜的孩子, 甚至還沒有成年!」   所有人看向公爵,伊賽斯輕聲說:「感謝您的諫言,大人。但我做決定不需要經過您 的同意,道堤公爵。」   「我懇求你仔細想一想,陛下,」道堤向前幾步,單膝跪下,「孩子會在戰爭中喪命 ,這我承認。但死於戰火之下與活生生被投石機扔到城堡上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這樣的 殘酷不應該成為你統治的污點,伊賽斯,我懇求你慎重地考慮,一旦你對這些孩子懷有一 絲同情就不會如此殘忍。」   伊賽斯表情複雜地看向表兄:「你說得對。我的思慮不周。」他轉頭向普萊瑟指示: 「要奈爾大人先勒死他們,在那之前務必確保祭司給予臨終懺悔與與祈禱。」   道堤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國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兩刻鐘後一切準備就緒。伊賽斯推開了玻璃窗,看見細雨飄飛的中庭與河岸邊立滿火 炬。投石機發射了三次巨大的火球,最後一次將沉默的屍體準確地送到主塔牆上。   伊賽斯強迫自己看完,然後跪在窗下慢慢哭了起來。他無法克制自己,幾乎疼痛得無 法忍受。如果我把真相告訴道堤,他立刻就會原諒我的。而且他會同意這是唯一的方法。 那麼或許這可怕的痛苦能夠稍微減輕一些,他知道。但他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絕不會把弱 點展示給任何人。   哭完之後,國王又下了新的指令。在半里外三層包圍雨山城以阻止突圍,射下所有信 鳥,還有整晚發射火球,清晨時再送上第二具屍體。   柏克爾沒有屈服。   隔天開始放晴,明媚的陽光宣示了晚春的終結,預告初夏即將來臨。   三天後所有人質消耗殆盡,只有幾名國王預估其親屬關係未來仍能派上用場的人質活 了下來,然後他們用攻城鎚撞開城門。戰鬥在半天之內便宣告結束,因為兩天內毫不停歇 的火球攻擊在城內引發數次火災,連護城河的河水都來不及挽救傷亡,不斷送入城內的屍 體則重擊士氣,當埃斯蒙‧柏克爾伯爵死於普萊瑟家主的劍下之後,他的夫人代替他投降 。   即便如此,國王也沒有阻止那些強暴與謀殺。戰後他接收了新的人質與軍隊,將雨山 城的外牆與內牆全部打碎,填上護城河,只留下幾座塔樓,然後繼續南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36.239.18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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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比為了愛憤怒與瘋狂的國王更可怕的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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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lotusilent29 來自: 36.239.189.37 (04/12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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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遺傳-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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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人質本來就是這個用途,不過這用法真是有新意啊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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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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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質是這用途沒錯,不過用的手法還是有差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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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話我心情好沉重啊,伊賽斯再次失去了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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