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天涯明月刀] 歸來 01

看板BB-Love作者 (冬眠)時間11年前 (2013/03/21 23:07), 編輯推噓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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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上來貼過這篇的初稿 後來嫌寫得太粗糙撤掉了 這是修改過文意稍微順一點 劇情也比較無BUG的二稿 ^^ *** 大雪原一望無際終年冰雪,看來無害的雪粉刮在臉上只有刺痛。人在這種放眼望去只有茫 茫灰白,連一片枯葉都找不到環境裡,很容易興起「天地何其不仁」的消極想法。一股股 捲起雪丘的狂風吹起的時候不要說舉步艱難,就連立定當地或是持續呼吸都考驗人的意志 力。 小屋的主人在這裡已經住了一年多, 作息規律得像是從小習慣了在極寒之地生活的冰人 一樣。 無論晴雪,他每天一定在屋後站得比直,不斷練習拔刀一萬二千次,一次也不能 短少,無論多強勁的風雪電不能讓他手中的刀偏歪半分。像是他身後永遠有嚴厲的眼光在 審核著他,隨時會有不滿意的鞭子抽在他背上。他每天睡前也一定在木板床上打坐一個時 辰,把成年後才強行硬練的大悲賦心法融會貫通,內習在穴脈間隨心所欲的流通數周天以 後方才就寢。 他已經沒有仇人,連認識的人都大多不在了。他對武道的執著似乎出於習慣,卻又似乎出 於某些其它原因。他偶爾到離雪原最近的市集用自己獵到的雪狐皮換取必須物品的時候, 總是辦完事就轉身回頭,像是對人聲熱鬧毫無興趣,像是街邊老王攤子上一籠籠冒著蒸氣 的雪白胖包子對他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他回到小屋的步伐永遠那麼慢, 採在雪上的腳步 從來沒有急著回到可以遮蔽風雪地方的焦急感。 因為那裡沒有一個人在等他, 那不是一個家。他曾經有等著落在他身上鞭子的家,也曾 經有緊跟在他背後,怎麼加快腳步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傅紅雪,你等著,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不過那些都已經是曾經了。 所以他只需要慢慢的走。 今天他的小屋外多了個陌生人。 「請問有人在嗎?」 出聲的人問了三次,在沒有聽到回應後卻沒有直接進屋。聲量雖然不大卻中氣十足,應該 是個練家子。他本來不應不理,在風中聽到什麼以後卻起身打開了門。 站在門外,穿著 斗蓬的人看到佩著刀的他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向他笑笑。 「打擾尊駕了。 陳某只需討些熱水借宿一宿,願意貼補花費。」 他面無表情的轉身回屋,對方也不客氣的跟著他。 他在屋中火爐裡多加了幾根乾柴,又 在爐上煮滾了半鍋雪水。 姓陳的陌生人直到屋裡暖了起來才把身上斗篷脫下,懷中果然 托著個襁褓中的嬰兒。那嬰孩裹在層層襖布裡,臉色紅撲撲得甚是可愛,偶爾幼貓似的啼 哭兩聲,聽起來卻有些虛弱。那姓陳的把隨身帶著的乳白塊狀溶在熱水裡,調成羊奶一口 一口的餵了嬰孩,這才呼了一口氣鬆懈下來。 「這是我恩公夫婦的遺孤,從出生就帶了症。 我帶著她到這一方面是躲著仇家趕盡殺絕 ,一方面也是為了找尋可以補先天氣的絕雪人嵾。」 傅紅雪沒有接話,也沒有興趣知道原委。江湖仇殺一向血腥殘忍,老幼婦孺也不能身免其 害。女娃身上的症狀也許是先天,也可能是其母在躲避追殺的途中太損心神傷了胎。他們 引來殺身之禍的原因也許是世代深仇,也許是為了義氣恩怨,也搞不好是為了因愛生恨的 風流債,就連眼前知恩圖報的義士都不一定手上沒有沾血。前武林盟主身前恩澤多少俠客 ,他身後除了座體面點的墓,可有多少人對孤兒寡婦伸出援手? 那天晚上他似乎睡得很熟, 睡到二更時卻翻身起來,看也不看睡守在火堆和娃娃邊的人 往外走。等到白天客人起身的時候,屋外已多了一隻被圈在柱邊的狼,腹邊還窩著兩隻哺 乳中的幼狼崽。那陳姓客人一見大喜,深深向他行了一禮。 「這麼一來只要餵飽這母狼,孩子便不愁沒奶喝了。」 他只點了點頭沒有回禮,也不補睡個回籠覺,逕自走到屋後開始練習拔刀。 那姓陳的倒 也知情識趣不多道謝,自去取了狼乳餵食嬰孩,更謹守著江湖規矩離他遠遠的,他練刀時 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他回屋開始料理吃食時抱著娃娃離開了小屋一陣子,不知道去了哪裡 。 那天下午刮起強風來,在屋裡聽起來像是地獄來的冤魂呼嘯,陣陣催命。傅紅雪著意在爐 裡添了些乾柴,暖流隨著啪啪聲環著室內,顯得這簡單小屋像天堂一般。 那姓陳的等到 晚飯後取出一壺酒來在爐上熱了,倒自己先乾了一杯。 「江湖雖大,能遇上仁兄這等人物卻極難得。陳某身上恩怨太多怕牽累別人,不敢跟尊駕 互通姓名,但是能喝杯水酒,做過一日酒友也是好的。」 他似乎聽不懂對方對他身份的刺探,只默默坐下跟著喝了起來。酒液入口往下流動的途中 在他體內燒灼出一道熟悉的痕跡。 姓陳的酒到杯乾,很是豪氣爽快,幾杯過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江湖情冷,雪地寒霜 ,幸好有燒酒和朋友溫暖人心。」 『你問我的名字,我做你的朋友,這樣總可以了吧?』那時候這樣問他的人態度一副理所 當然,話音卻像受盡委屈的小媳婦。 他突然開口,「你會教她武功,讓她長大以後為父母報仇嗎?」 他對面的人咬了咬牙,過了好一會才回答。「嬰孩無辜,我現在只求她能平安長大。可惜 我本事太過不濟,只能帶著她一路躲過追殺,卻怎麼也看不出敵人的身份。幸好我行前已 經托了我師兄把我所知道的一切線索轉告葉開葉大俠,他一定能幫我恩公查出事情原委, 還我們一個公道。」 「你跟他非親非故,為什麼他要幫你?」 姓陳的精神一震。「小李飛刀葉大俠雖然有浪子之名,仁義之心卻比任何名門正派要可靠 。我恩公一家在江湖中安分守己,只不過保錯了一趟標,就因為懷寶其罪,被人一路追殺 ,就連他身懷六甲的夫人都不放過。這種天人共憤的冤情,我相信他一定不會置之不理。 」 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的血海深仇,居然能憑一份信心寄託在別人身上。葉開這些年在武林 中都做了些什麼,可以讓人提起他來,像是再難的事都有了希望? 酒又過了幾旬,姓陳的舌頭都大了起來。傅紅雪出江湖以來,還只看過一個人酒量更差。 幸好他酒量雖淺,酒品還是有的,只叨叨絮絮的纏著他說話,並不借酒裝瘋。 「......說到這個,兄弟又是怎麼到這落腳的?」 當初他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最後一場大戰以後他飄蕩天涯,看過黃沙大漠的落日孤煙,也踩過滿山滿谷的柔軟楓紅。 他在往海外孤島的船迷航時試過七天七夜滴水不進,也連續七七四十九日在華山高岳的瀑 布下借力練刀。他無牽無絆,隨心所欲,任由機緣決定去向。 可偏偏在江南,在那山水皆綠,最溫柔多情的煙雨江南,他正巧撞見了葉開。 江湖人都知道他和葉開是用性命相交的好兄弟,也都以為他們自從分手以後就再也沒有碰 過面,其實不是的。 那次他明明已經看見了葉開,身邊還掛著個嬌甜可人的南宮翎。他正想上前招呼,卻看見 葉開從街邊小販的手上接過一串糖葫蘆,笑著低頭哄著身邊還嘟著嘴的人。說了兩句話以 後捏了捏南宮翎的耳朵,趁她張嘴呼痛抗議的時候快手快腳的扔了一顆糖葫蘆在她嘴裡, 終於在她嘴角惹出一點笑意。他從頭到尾看在眼裡,不知道為什麼,那一步便再也跨不出 去。 那天他在城外林裡吹了一晚上的葉笛,直吹到他的舊疾發作,連片葉子都拿不穩,心裡卻 還是多了一塊什麼。隔天他離開江南,正好撞上黑山三煞的老大在富豪之家做案後還殺人 滅口,他便自然而然的追了下去。 一路追到北疆一刀了結對方以後,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那胸口印著十字的屍體,直看到 一場茫茫大雪把地上血跡完全覆蓋,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然後他開始又往北走,一直 到了這裡。 要是明月心還在,一定會就他的行為幫他解剖些他自己都不清楚的道理出來。她是聰慧的 女中諸葛 ,一向比他知道他自己。 「我不喜歡紅色的雪。」 姓陳的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附和。「江湖血腥,也只有大雪原能維持終年常白。要不是真 有感觸,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敬你!」 他喝著喝著,隨意聽著姓陳的說著這些年的江湖見聞,過了一會突然冒出一句。 「這屋子以後你住著,雪嵾產地離這裡不遠,以你的武功定時打些雪狐到市集裡去換,夠 娃娃吃的了。」 「那怎麼好意思?」 他搖了搖頭。「我該回去了。」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驚訝。他一向在天涯四處飄蕩,何來回去之說。再說,他又有哪裡可以 回去? 「既然如此,陳某卻之不恭。希望不是因為在下把江湖雜事帶到這裡,擾得你想起未了心 事才好。」姓陳的一臉歉意,他卻只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那陳某給你說些近年發生過的大事,在江湖中行走,多知道一些總是方便一些。」 *** 他還是先回到了無間地獄。 「少主!」 花白鳳花了二十餘年心血,在無間地獄外種植的毒草和安排的機關一切如舊。冰姨見他回 來,臉上的欣喜也和從前一樣。她一如往常的在短時間內備好了熱水,盆邊整整整整的掛 著乾淨巾子和長衣。等到他掀開簾子走出裡間,小桌上已經擺好四五道家常小菜。 「冰姨,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 冰姨是貼身服侍魔教公主幾十年的老人了,武功不弱見識又廣,到了江湖上也是能獨當一 面的人物。他從小雖然尊重冰姨,但她在無間地獄裡始終只是個侍女,魔教規矩主僕有分 ,冰姨在他或花白鳳進食的時候也只能在站在一旁伺候,從來沒有像家人一樣跟他們同桌 共食過。傅紅雪一直到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才漸漸明白比起花白鳳對他的栽培磨練,其 實冰姨多年來為他做的更接近一般娘親對孩兒的照顧。 「這都什麼時候了,我早就吃過了。少主快吃吧。」冰姨行動如常,聽到他破天荒的要求 後臉上連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只在轉身出門的時候低頭擦了擦臉。 那天晚上他躺在自出生就睡著的床上,睡得反而沒有寒天雪地中的木板床上安穩。他的意 識在將醒未醒,渾沌邊際飄浮,一下子看到明月心站在他旁邊,像從前一般條理分明的在 向他解釋什麼,她胸前的白衣說著說著卻出現了一片越染越大的血漬。他急著想讓她別說 了,她卻毫不在意的堅持他先把什麼給聽明白了。明月心的臉一下子又變成了花白鳳,立 在他面前客客氣氣的向他行禮。他急忙搶上前去扶起母親,正要告訴她他理所當然應盡全 力去做她所要求的任何事情時,她的眼神已經穿過他,伸出一手指著他身後。他不禁跟著 轉身往後看去。 葉開穿得一身正紅,不知道已經站在他身後多久。他身上的衣裳純紅得像一片火,襯得他 的臉色比平常蒼白,一縷髮絲和一段紅色髮帶隨風飄在他瓜子臉龐邊。傅紅雪這才發現他 的半邊臉龐濕轆轆的,像是才哭過了。 「怎麼了?瞧你,還掉眼淚。」他走近葉開,伸手去摸他一邊臉頰,用姆指撫去那一片濕 潤,自然而然的俯下身。他正要低頭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和葉開中間隔著一道河,他再怎麼 伸長手臂也觸碰不到葉開一片衣角。 他心中一急,那老毛病居然在這時候又發了。他感到全身肌肉不斷顫抖,就要失去意識, 視線邊緣的葉開卻在對岸毫不著急,像是什麼都看不到也不入心...... 他猛的從床上坐起身來,這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裡衣貼在肌膚上涼颼颼的。他定了 定神,知道還是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大雪原下起雪暴的夜裡,他在小屋裡聽了多少驚心動魄,充滿愛恨情仇的江湖故事,卻只 有一件事一直擱在他的心尖上。葉開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他是知足樂觀,臉上永遠帶 著笑容,讓人一見開心的葉開。可經過了這麼多事的現在,他自己開不開心呢? 第二天他正打算動身,要向冰姨道別時她卻先開口了。 「少主走之前先去藥房看看吧。挑些藥身上帶著也好。」 花白鳳是善於使毒的魔教公主,無間地獄的所謂藥房其實存放的大多是她栽種培植的毒花 毒草。 傅紅雪從小學習的是能幫他手刃仇人的刀法,從來沒有接觸過對復仇無益,只會 浪費他時間精力的草藥,進入藥房的機會自然也少。他看了看冰姨,還是走向了藥房。 無間地獄一角的小房間陰涼黑暗,為的是保護丸劑膏藥不致變性損壞。他一推開門,眼睛 還沒有適應黑暗,就發現藥房和花白鳳在的時候很不一樣。用毒之道講究讓人防不勝防, 花白鳳從自己種植的花草提煉出的粉末膏液大多無色無味,頂多帶點怡人馨香。現在的藥 房卻多了股草藥味,嗅起來雖然不濃,置身其中深深的吸一口氣也讓人全身舒暢。他定神 看去,只見花白鳳的舊物都已經被收拾到角落,多出來的木架上陳列著標著名稱的瓶瓶罐 罐。武當的天王補心丹,少林的金剛活絡丸,峨嵋的白鳳膏,崆峒的黑石散...武林中各 門派針對各種內傷外創的靈丹妙藥似乎都在這裡了。無論是誰跟人動手受了什麼傷,只要 找到這裡,多半能找到對症的藥。 「那孩子每隔幾個月就會帶些回來放著,這兩年來也積了不少。其實他不說我也看得出來 ,他是怕公主不在了,少主萬一要是遇到了什麼事回來沒有人能為你去長白山採藥。唉, 其實少主自己,才應該把這天王保心丹帶在身上......」 傅紅雪晃神了一下,這才想起冰姨口中的那孩子是誰。他這些年來在江湖上似乎很吃得開 ,每每能多幫幾個朋友多交一些人情。這些東西,大概就是葉開廣交善緣,太過熱心助人 的結果。 他隨手拿起面前架上一個小瓷瓶子,像是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草香。 『老遠就聞到你的臭味了。』 『我當然沒有包子香啦。我說你這個人哪,怎麼老聞些你不該聞的。』 『你來幹什麼?』 『還不是......』 那時候他聽了他聽似正經又像隨意的回答覺得肉麻。現在他要是去找葉開,要是葉開這樣 問他,他該怎麼回答? *** 蜀中唐門的六少初出江湖,就向小李飛刀的傳人葉開下了挑戰書:二月二龍抬頭,只要葉 開願意,地點和比試項目任他選擇。 沒有了公子羽的江湖雖然不至於平靜無波,也少有這樣的大新聞。一下子酒樓茶館裡人人 議論紛紛,有說唐六是求一夜成名的初生之犢的,也有道唐門就要正式入侵中原,這唐六 不過是個先開小足的。等到葉開回應了「杭州,醉仙樓」五個字,整個江湖更是炸開了鍋 。 傅紅雪是二月初一到的,一進城就看見不少認識的不認識的帶刀佩劍的人物,醉仙樓前卻 沒有他預期中的人潮。他遲疑了一下正要舉步進樓,卻被後面一個聲音叫住。 「傅兄!」 他回頭一看,居然是當年曾經矢志殺他的駱少賓,後面跟著兩三個點蒼裝束的劍客。他不 善交際,只點了點頭。 「傅兄居然也來了。我剛剛在後面也不確定,只不過看見你背上那把漆黑的刀,試著喊一 聲,沒想到真的是你。 葉開知道一定要開心死了。不過看樣子傅兄不知道吧?」 「知道什麼?」 「掌門,我們坐下再說吧。」駱少賓後面的人出聲。 他跟著駱少賓到了點蒼落腳的客棧坐下一聊,這才曉得醉仙樓的樓主謝老頭早在元宵過後 就賣起了門票。二樓雅座一位一千兩,這也就罷了,一樓茶廳什麼也看不著的地方居然也 要一座三百兩。更過份的是,來路不明者不賣,有案在身的不賣,謝老頭看不順眼的也不 賣。這種幹法,自然有人要拔刀子扯嗓子跟謝老頭拼命。 「葉大俠什麼地方不選,偏偏挑了我這破爛酒樓跟人絕戰,自然是因為跟老頭子有點交情 又有些過節。我這位子只能少不能多, 而且只能賣給認識的信得過的人,當然是貴了點 。不然到時候要有宵小趁機暗算葉大俠,我可怎麼負責得起啊?」 「老頭子你又不會武功,跟葉開能有什麼過節?」 「是啊,這裡都是葉開的舊識,至少也得算便宜一點吧!」 「葉大俠要跟那唐家六少怎麼個比法,誰也不知道。到時候萬一飛刀暗器把我這破酒樓拆 了,那不是斷了我吃飯的生路嗎?再說了,葉大俠要邀了親朋好友來助拳,我自然是分文 不收。各位大俠既然不是他邀來的,費點小錢能看一場比試很值得吧。」 他這麼一說,大夥也只好乖乖付帳。能觀看高手對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就算不能領 略招式精妙之處,能適逢其會處在同一場合也夠事後說嘴自豪的了。幸好窮文富武,幾千 兩大夥倒都還付得起,醉仙樓的幾桌位子一下子就全賣完了。老頭子荷包賺了個飽,這兩 日甚至沒有開門做生意。也幸好駱少賓眼尖在樓外看到了傅紅雪,他才不至於撲了個空。 傅紅雪隔日頂了一名點蒼弟子的位子,跟駱少賓同坐在二樓鄰著中庭的欄杆邊。酒樓才開 門沒多久,十來張桌子居然就已經坐滿了。傅紅雪冷眼看去,客人之間有互相抱拳行禮的 ,有互換了位子寒暄起來的。這陣仗與其說像小型的武林大會,倒不如說像喝喜酒的場合 。也難為謝老頭子把門派之間的桌位安排的洽到好處。點蒼和崆峒兩桌不遠,兩派弟子向 來交好,湊在一塊就著幾碟下酒菜聊得起勁。 「你說這今兒個會是怎麼個比法呢?」 「誰都知道唐家就用毒和暗器可以,葉開是小李飛刀的傳人,自然是跟他比暗器了,難道 跟他比下毒不成?」 「唐家暗器出名的飛鏢毒砂都是見血封喉,除非約好了只用不喂毒的,不然就算是比暗器 也不公平啊。要我是葉開啊,就跟他比輕功。就連峨嵋的了因師太都說葉開的輕功已經到 了獨步武林,勝過了當年的小李的境界了。」 「那倒是。不過那唐六既然敢讓葉開選擇題目,不會不知道葉開的輕功好。不定他是難得 的輕功天才,要趁機幫唐門掙個天下第一的名號。」 「葉開要比輕功應該要到長江大河去比水上飄,約到酒樓來做什麼?我說啊,乾脆跟他比 刀法。葉開的滅絕十字刀雖然練的不及傅紅雪,起碼也是前武林盟主的兒子。唐門的人會 使毒會發暗器,可沒聽過有武功頂尖會使刀的。」 「那唐六狂得任人挑項目,搞不好連刀也行。不過他要一舉成名的話,幹嘛不開個武林大 會挑戰天下群雄,偏偏要找上葉開呢?」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才從蜀中走完一趟鑣,算是你問對了人。」說話的人聲音壓低, 「唐門這代老四是個美人,你到四川去打聽打聽,糖辣椒的名號有誰不知道?這川妹子的 毒砂功夫跟她人一樣又美又辣,等閒沒人敢惹她。也因為這樣,拖到二十好幾都沒嫁人。 」 「那跟葉開有什麼關係?」 「葉開是出了名的風流倜儻,浪子之名有哪家小姐不嚮往?我說定是唐家四小姐聽人說了 葉開的事蹟芳心大動,這六弟只好遠赴中原,先來審查未來的姐夫來了。」 桌邊一陣不正經的哄笑。「這樣說來,葉開等等還不能盡全力,免得傷了未來的小舅子 ......」 「我也還沒娶媳婦呢,怎麼就沒人千里迢迢的要把姊姊嫁給我吶......」 傅紅雪一開始還能穩穩坐著,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大夥用過午膳酒足飯飽後喧嘩聲量越來 越大,他血液裡也有些什麼開始鼓燥起來。他看看葉開八成還不會來,就先到附近街上走 走。才不過小半個時辰以後回到醉仙樓,踏進門口沒有幾步就看見了葉開。 葉開一身青衣坐在二樓預留出來的雅座,渾身充滿著令人愉快的魔力,眼神還是一樣靈動 ,臉上仍然帶著他的招牌微笑。他只是單純的坐著,卻像是讓整個醉仙樓的氣氛都活了起 來。 傅紅雪直盯著葉開的臉看,一下子覺得葉開絲毫沒有改變,跟當年甫出江湖就纏著他不放 的那個少年一模一樣;一下子又覺得坐在樓上的那個人眼神深處其實是個他從不認識的陌 生人。他一步步的踏著上樓的階梯,直到坐下才發現自己和大多數的人一樣,坐在葉開不 容易看到的位置。他鬆了一口氣,卻又似乎有點失望。 「剛出爐的蟹黃包子來咧!」謝老頭子親自把一籠熱騰騰包子端上桌,葉開的臉也跟著亮 了起來。 「這可終於來了!」 葉開興奮得站起身來,也不顧燙,伸手就往籠子裡抓,隨即哇哇大 叫,把包子用左右手輪流拋著,倒像是江湖上玩雜耍的。他那裏忙呼的,眾人的目光這時 候卻集中在一個剛剛進樓,正往上走著的人。那個人的腳步很輕快,手上搖著折扇,穿得 像是來賞杭州風光的公子哥。可他的臉上卻赫然戴著一個公子羽的鬼面具。 原本熱鬧的醉仙樓頓時鴉雀無聲。這可終於來了! 來人走到葉開對面隨手把面具摘了,合上扇子抱了一抱拳。「跟葉大哥開個小玩笑。在下 唐六。」 葉開還是笑著,做個招呼坐下的手勢。「唐兄這玩笑開的真大,剛才這裡有多少人想把刀 劍往你身上招呼。」 「只要葉大哥不把飛刀往在下身上招呼就好。我要不打扮的奇特一些,怕謝老闆沒看到銀 子不放我進來呢。」 那唐六在葉開對面坐定了下來,傅紅雪這才看清楚他的長相。他長得白淨斯文,又做書生 裝束打扮。看似無害,一雙眼睛卻能看得人毛骨聳然,像是他目光所到之處都能生出蜈蚣 蜘蛛來。傅紅雪定力雖然強,心裡還是一股不舒服,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燕南飛。 「不過就是一個面具而已嘛,這鬼面具我也戴過,沒有什麼。來來來,吃包子。老謝的蟹 黃包子就是要趁熱吃才好吃。」 葉開遞過一個包子,唐六也毫不客氣的接過大快朵頤起來。等到兩人吃飽,酒樓裡看的人 也都急了。 「到底打不打呀 。」 「你說這葉開居然跟唐家的人同桌吃飯,該不會其實已經毒入五臟六脯了吧。」 唐六這時候抹了抹嘴,正正經經的說起話來。「有件事要先跟葉大哥說個清楚。我這次來 ,純粹是想一見小李飛刀的風采。在下沒有什麼可解萬毒的仙丹要跟葉大哥交換滅絕刀譜 ,家裡也沒有未嫁的姊姊妹妹想認識葉大哥。我更不是什麼跟前武林盟主有仇的蛇郎君, 易容了要來找他的公子麻煩-他老人家遇害之時,我真的還沒有出生......」 葉開那頭已經撫掌笑得開懷,低聲說了句什麼「那你該不會是......」, 惹得唐六一聽也 笑了起來。 *** 「葉大俠跟唐公子聊什麼這麼高興, 說給小女子也聽聽。」謝老頭和一名美貌中年婦人 上前幫兩人收拾桌子,又擺上了酒壺酒杯。那婦人遠看不過三十來歲,風韻猶存,把最後 一隻碟子遞給謝老頭後逕自在桌邊坐下。 「這是謝大姊,是今天咱們的公證。等會要她說誰犯規輸了都不得有異議,還要甘願受罰 。不過嘛,我實在很怕。」 「葉大哥怕甚麼?」 「我怕我想比試的東西太過兇猛,比到最後我們兩人中至少有一個人要倒下。雖然說大家 過的是刀頭噬血的日子,還是要問一聲你願不願意。」 「哦,願聞其詳。」 所有人精神一振,都道好戲終於要上場了。 「我師父小李飛刀當年驚才絕艷文武雙全,我跟著他老人家雖然只學了些飛刀的皮毛,這 些年來也足以自保,沒有太丟我師父的臉。不過沒有人知道,我從他身上學到最厲害的功 夫其實不是飛刀...... 」 整個大廳屏息靜氣,傅紅雪看著葉開臉上神色,眼裡卻隱隱多了一層笑意。葉開伸出食指 ,像是在分享甚麼足以震驚武林的大秘密。 「......而是喝酒。小李探花當年出名的千杯不醉,既然唐兄看得起我下了挑戰書,我自 然得用我師父的名聲做賭注,拿渾身上下最得意的本領出來應戰。唐兄覺得怎麼樣?」 醉仙樓裡哄的一聲人聲鼎沸,那唐六卻縱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好!事情既然是在 下挑起的,自然應該捨命相陪。」 謝大姊滿滿的斟了兩杯酒,唐六和葉開相視一笑,接過杯子一齊仰頭乾了。圍觀的人中跟 葉開相熟的紛紛跟著笑了起來,搖頭念著又被葉開擺了一道 ;有的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起 這鬥酒該不會是較量內力深淺的方式之一 ; 有些脾氣差了一點的已經開始鼓譟起來了。 傅紅雪想的卻是當初葉開身受重傷,在他懷中告訴他『只要能幫你報仇,我死而無憾。』 的情景。 那時候他心痛如絞,既緊張又感動,只恨不得受傷的人是自己。哪知道下一秒臉色蒼白, 嘴角還帶著血的葉開就鬼笑了開來,告訴他解催心掌傷的藥就在他衣袋裡。不管在甚麼地 方甚麼情況,葉開似乎都笑得出來,都要使盡全力逗得別人舒心。葉開那時候臉上的表情 ,可不跟現在一模一樣嗎。 那唐六眼光在廳裡掃了一圈揚聲說了甚麼,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就開始有人悄 悄的離席。兩個人既然打不起來,和唐家的人處在同一個空間久些便多些中毒的機會--- 江湖傳言唐家用毒下毒方式匪夷所思,中毒的人往往到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得罪 對方,又在何處何時中招的。 要看兩個男人灌酒,還不如自己回家喝酒安全快活些。不 過倒也有些像點蒼派掌門一樣心無城府愛湊熱鬧的,看著葉開和唐六喝的痛快酒癮跟著上 來,也叫了一桌喝了起來。一時間醉仙樓裡就像是個一般酒樓一樣,半點也看不出來是江 湖上風雲際會的場所。 謝老頭端著一壺壺的酒上桌,每一壺都不盡相同。十八年的女兒紅晶瑩瑰麗甘冽純香,竹 葉青碧澈甘綿。向陽街上老字號的桂花釀柔潤薰人,下一壺的西域葡萄又醇厚淨順。兩人 一杯一杯一壺一壺的喝著,一晃眼也品嘗了八九種極品佳釀。 唐六嘆了一口氣。「能這樣跟葉大哥喝酒,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可再這樣喝下去,我怕我 付不出酒錢來呢。」 葉開直直伸出一手指著唐六,眼神已經有點微茫了。「喂,可別喝不過人了耍賴啊。我可 也是付不出酒錢的,頂多醒了一起給謝老頭洗碗端盤子抵帳就是了。」 謝大姊一陣銀鈴聲般嬌笑 : 「有葉大俠這樣俊俏的小二在我們醉仙樓端盤子,我們酒樓 還不財源廣進,把方圓百里內姑娘家的私房都賺來了嗎?」 「可惜如果我也在這端盤子,怕來的客人乾坐著看葉開的多,卻沒人敢點東西吃呢。」 葉開聞言又笑,像是跟唐六相識很久,正和久別重逢的朋友相聚一樣開心。「其實我從臘 八過後就欠了謝老頭一屁股的酒債,正在愁不知道該怎麼還。他還拿他地窖裡的好酒來哽 噎我,說他珍藏的真正好酒種類之多,就算我每樣都只喝一杯也非得喝上三天三夜醉死不 可。我就跟他打了個賭,說我能在一個月之內籌出三萬兩的酒錢,讓他把窖裡的佳釀全都 雙手奉上...... 」 「這時候在下的挑戰書就正好來了。」 「你看這有多巧,唐兄可不是上天賜給我的酒友嗎? 這樣一來謝老頭的酒不用被藏在不 見天日的地方了。他的酒賣得出去有生意做所以好,有人付錢請我喝酒所以好,你呢 ......」 「既可以一償宿願和大名鼎鼎的葉開一較高下,又可以跟葉大哥趁機會交個朋友所以好 ...... 」 「可不是嗎? 來,乾!」 葉開跟唐六舉了杯子一飲而盡,唐六卻拿著杯子欲言又止。「我難得離開家門出來闖蕩, 主要還是想見見世面。雖然用了點無禮手段認識葉大哥這樣的瀟灑人物,可是大部分的江 湖人還是聞唐門色變,天下間哪有幾個人敢這樣跟我同桌喝酒。要是葉大哥能幫我個忙, 介紹像傅紅雪那樣傳說中的英雄讓我一見,那我就圓滿了。」 這時候謝大姊把葉開的杯子收起,剛剛把酒倒滿,葉開急著喝酒,乾脆歪斜著身子到她跟 前,咬住杯緣就著她手喝了。 「那有甚麼問題,要說跟傅紅雪交朋友的本事,我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他那個冰人啊 ,你要是一心一意的為他著想呢,他反而會嫌你煩砍你一刀。你要是處心積慮的計劃甚麼 陰謀害他,他反而就願意跟你作伴了。你以後有機會遇到他,一見面就用全身上下的暗器 招呼他就是了,包準他跟你馬上一見如故,主動跟你結拜做兄弟。」 那邊傅紅雪搖了搖頭啼笑皆非,嘴角忍不住開始微微上揚,這邊唐六卻聽得一愣。他仔細 打量了葉開表情,實在是看不出居然微微的噘著嘴的葉開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葉大哥 好風趣。」 「他那個人才風趣,上一秒能跟你說以後只要跟你好好的過日子,其他甚麼他都不在乎了 ,下一秒就能蹤影全無,跑的你怎麼也找不著。我說啊,苦練輕功有甚麼用,你那裏有沒 有什麼毒藥是能把人毒跛毒癱的...... 」 唐六微微睜大眼睛,轉頭悄聲問謝大姊。「葉大哥醉了吧?」 謝大姊還來不及搭話,葉開就一手奪過了她手裡的酒壺開始幫自己倒下一杯了。「我離醉 還早得很呢。你還欠了兩杯,快喝快喝。你要是有誠意多加三杯,我就拿我沒醉的證據給 你看。」 唐六還真的連乾了五杯,謝大姊在一旁笑吟吟的看著,臉上表情似是在說,你這可上了葉 開的當啦。唐六正期待葉開施展甚麼奇妙的輕功,他卻拉過角落一張凳子,從凳角削下一 小塊木頭來。唐六定神一看,葉開拿著的不就是名聞天下的小李飛刀?他手上一陣忙乎, 偶爾看看唐六兩眼,一個栩栩如生的小木人不久就出現在他的指尖, 活脫脫就是個小型的 唐六。 「吶,送你吧。」 唐六把小木像接了過去仔細端詳一陣讚嘆。「葉大哥的手真穩,果然一點都沒醉。最難得 的是刀觸間圓滑流暢,從無到有毫無窒礙。可見葉大哥的飛刀已經練到甚麼境界了。」 「你沒看過我師父的手藝,那才叫一絕。小時候有一次我纏著阿飛講故事纏了三天三夜, 等到我師父和阿飛一起從外面回來,我這才發覺在屋裡一直陪著我的其實是個木像。」 謝大姊忍不住嬌笑了起來。「這下子可連我都知道是在說故事了!木像三天三夜不動不說 話,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 「那你就不知道了。要說傅紅雪是冰做的,飛劍客就是花崗石雕的。他要是入起定來,天 下間還真沒有甚麼事情可以打動他。三天三夜不動不吃不睡算甚麼呢。」 唐六似乎對傳說中的英雄人物都很有興趣。「冰人還可以慢慢融化,遇上一塊堅硬冷漠的 花崗岩石要怎麼辦呢?」 葉開事不關己的聳了聳肩,像是突然對自己帶起來的話題失去了興趣。「那就得去問我師 父了。」 他們對坐著一邊喝酒一邊天南地北的東聊西扯,倒似是無話不說,貼心知己的好兄弟。兩 人都見識卓越又不拘泥於正統,偶爾分享兩句對傳說中的前輩事蹟或武功心法的見解,都 足以讓旁邊還聽著的年輕人們受益良多。 兩個人這樣不知不覺的喝了一夜天都亮了。唐飛一直把小木像握在手裡,時不時的用拇指 撫摸兩下出一會神,像是剛得了甚麼希罕的骨董寶貝般的賞玩。他仰頭把壺裡最後一杯西 鳳大麯倒入喉嚨,怔怔的看了對面的葉開好一會後嘆了一口氣。「我輸了。」 陪坐了一天的謝大姊站起身來伸了伸腰。「唉呦,這可終於有人認輸了。再喝下去你們兩 個不醉,我都要累死了。葉大俠,既然高下已經分出來了,就可以不用再喝了吧?」 葉開還在把一杯酒往嘴裡倒,像是聽到謝大姊的話才回神過來,哦了一聲。唐六還要說兩 句自己酒力不勝的客氣話,只聽到砰的一聲,葉開居然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是今天的公證不能偏心,不然就告訴唐公子了--- 葉大俠每次喝到這個程度就該醉了 ,又該要睡個兩天才能醒酒呢。唐公子認輸的太快,要是再多撐個半刻您就贏定了。」謝 大姊轉頭高聲呼喚,「老頭子,還不來幫忙扶人到客房去?」 唐六把小木像珍而重之的放進懷中,站了起來走近葉開,低頭端詳他側俯在桌上的睡相。 他伸出一手像是要幫葉開把頰邊垂落的一縷頭髮撈到耳後,手到了半空卻又遲疑了一下, 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轉過身搖搖晃晃的走了。 那邊傅紅雪本來坐著的位子早就空了,不知道是甚麼時候離開的。 傍晚的時候葉開睡著的客房裡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傅紅雪從窗外看看床上鼓起的被單, 卻沒有敲門進去。他出了酒樓拐了幾個彎,開始遠遠的跟著一個穿著淡素紫衣的姑娘穿街 越巷。他的腳步難得輕快,像是很享受當個不務正業的登徒子。傅紅雪跟了一會中途抄了 捷徑,終於搶到了她的前頭,成功從正面看到那姑娘的面貌。 她身上紫衣寬大,襯得她骨架看起來格外纖細。長裙下偶爾露出的繡花鞋面乾乾淨淨,腳 步很是輕快,看樣子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雖然半邊臉用半透明的面紗蓋著,卻看的出瓜子 臉蛋,睫毛淨長,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著打扮素淨臉上脂粉未施,臉龐卻不知道為什麼 帶著一片紅暈,格外引人。傅紅雪的腳步停了一停,像是沒有預期到自己跟了許久的人其 實絕色天香。 他看著那紫衣美人踏進了杭州第一鏢局的院子,突然又回頭了。他一邊慢慢的走出城,一 邊想起很多風馬牛不相干的雜事。 其實他真的不羨慕葉開有小李探花這樣的師父,也有個他沒有擁有過的童年。只是葉開一 直覺得虧欠他,從來不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過去。昨晚葉開明明知道自己也在,所以才故 意當著大家面罵他兩句,為甚麼還要說些甚麼雕木人的故事?再說葉開自步入江湖從來不 把自己的師承來歷掛在嘴邊炫耀。他昨天跟唐六東拉西扯口無遮攔的提了飛劍客的名字, 難道只是要炫耀他的交遊廣闊? 只怕葉開是要提醒自己他要使招金蟬脫殼去辦甚麼急事,讓他不要貿然現身相認。風水輪 流轉,居然也有葉開想甩掉傅紅雪的一天。葉開又是甚麼時候發現他的?他知道他來了以 後心情怎麼樣呢? 那個唐六......傅紅雪揣摩了一會他進樓時手上搖著扇子的勁道角度,又想起他握著葉開 送給他那小木人的神情。要是真動起手來的話...... 葉開曾經告訴過他,其實和他們和公子羽一戰的時候,葉開的飛刀還不配被稱為小李飛刀 。他那時候還沒有藝滿出師,就因為傅紅雪報仇計劃的開始不得不提早進入江湖。不過這 些年葉開潛心修練,應該已經小有所成。至少在江湖傳聞中葉開飛刀的力量已經驚天動地 ,那一刀的光芒已經和他的笑容一樣耀眼。他隨手雕的一個小木人,已經讓敵人忌憚的無 法出手。 那他自己呢? 他身懷大悲賦和滅絕十字刀兩種絕世武功,世上已經很少人是他的敵手。可是他知道自己 其實還有沒有發揮出的潛力。從前他的動力只有復仇,雲天之顛一戰,他卻體會到了以前 沒有體驗過的東西。那時候母親已經為他犧牲了性命,他全身武功被制,強敵在前,他已 經退無可退毫無生路。 可是他用盡全身力量回頭一望,看到他身後還有也正看著他的葉開。他看著葉開的眼睛, 頓時從絕望痛苦的黑暗虛無中找到一股恐懼的動力:如果他再不做些什麼,如果他不能像 個男人保護自己的所有和唯一,葉開就要死在他眼前了。 所以他找出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力量,逼出了困龍釘,打敗了公子羽。如果葉開武道的極 致是小李飛刀的愛,他追求的就是當初幫助他突破自己的那股力量。可惜這些年來,無論 他讓自己處在再怎麼艱難的困境,他也沒有發揮出那樣毀天滅地的武功過。 他的腦海浮出葉開在陽光下開朗的笑臉,長夜裡遞酒給他時的關心溫暖,谷底遇難以後重 逢時他又笑又哭的激動,力挺他對抗六大門派時的灑脫,惡整敵人後的得意。剛才他本來 想多看一眼存下以後取笑的把柄,卻沒想到女裝的清秀也很適合葉開---看他那樣子駕輕 就熟,一定不是第一次扮。男子漢大丈夫,居然需要這樣神秘的喬裝打扮掩人耳目的溜出 來,不知道到底是要辦什麼事。這種換裝的本領,總不好再栽贓到小李飛刀的頭上了吧。 他想著想著,心情也愉悅起來。雖然人人都道葉開無論何時都是笑著的,他卻知道他那個 人有多花樣百出,那張臉有多少種不同的表情。 他突然一個分神疑惑 : 分離了這麼多年,不知道葉開有沒有雕過他的木人?他刻著他的 時候,臉上又會是甚麼神情呢? *** 他一路走著思緒飛轉,看似心不在焉,其實正往孔雀山莊的方向走去。江湖傳言孔雀山莊 的主人南宮博近來惡疾纏身,為了避免他起身迎送的辛苦甚至謝絕了親友探視。他這個時 候到孔雀山莊,似乎有成為不速之客的尷尬。其實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是甚麼時候 決定要去的。 孔雀山莊正廳氣派豪華,這裡也曾經兩次張燈結綵,舉辦南宮家大小姐的婚禮。第一次明 月心和花白鳳趁機揭開了南宮家上一代守護女神南宮協就是葉開的殺父仇人這個事實,婚 禮大典自然再也舉辦不下去。葉開服過三年母喪後不計和南宮家上一代的仇怨,終於又再 一次迎娶南宮翎,卻還是沒抱得美人歸。 大雪原偶遇的陳某沒有親眼目睹過程,但他的師父和南宮家還算交好,也是婚宴上的賓客 之一。葉開和南宮翎三年來並肩遊遍大江南北,未婚夫妻兩小無猜,江湖上還找不出第二 對這樣招人欣羨的俠侶。典禮當天據說葉開臉上的笑容整天都沒斷過,和第一次一樣身著 大紅喜服在大廳等待。眾人等了又等,南宮小姐出來的時候卻是常服,當眾宣佈她不嫁了 。 南宮博當場震怒,南宮翔更是急得要找葉開拼命。南宮小姐卻毫不懼怕,跪在她父親面前 :「葉大哥待女兒雖然好,我卻不想嫁他了。今天要是誰逼著我們兩成親,我也永遠得不 到幸福。與其在夫家心懷著悔恨過一輩子,我南宮翎願意一輩子不嫁,守護孔雀山莊。」 她這麼一說,在場的人沒有不想起南宮協的,也沒有人能再說什麼。葉開上前低聲和南宮 翎說了好一會話也扭轉不了她大小姐的心意。最後新人居然取過囍酒來,當著親朋好友的 面歃血為盟,結成了義兄妹。 葉開離開之前南宮翎叫了一句,「大姐!」 他回過頭來,雖然臉上還是笑著,站得近的人都看得到他雙目上浮著的水光。 南宮翎臉上笑靨如花,聲音卻也哽咽了。「沒想到我初入江湖,就遇到了你這麼好的人。 你無論什麼時候想來看翎兒,我都請你喝酒。」 葉開朝她笑笑,「好。」也不道聲珍重,大袖飄飄,轉身走了。 交杯酒變成金蘭酒,一時自然眾口紛云。有的說其實葉開跟乃父一樣風流,南宮小姐發現 他的紅顏知己,索性先一步休夫。有的說南宮博還是對兩家上一代的恩怨耿耿於懷,南宮 小姐不願夾在夫君和丈夫間為難,乾脆趁未嫁一刀兩段。眾人看南宮翎和葉開道別的樣子 不像是鬧翻了的,所以更多人猜測: 孔雀山莊以暗器見長,所謂的護莊女神必定和南宮協一般身懷密傳絕技。南宮小姐不願意 把一身絕學便宜了小李飛刀的後人,落實了葉開暗器天下第一的名號,為了家族榮耀寧願 一輩子不嫁,守護孔雀山莊的武功不致失傳。 傅紅雪掠過前廳,直往山莊後院前進。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山莊的守備比他預期中鬆懈。 他隱隱約約聽見中庭有打鬥聲,往前探去,發現孔雀山莊的少主南宮翔帶著幾個手下和一 群黑衣人纏鬥正兇。他隱在暗處觀看,只覺得南宮翔身邊的人雖然不多,卻個個都是暗器 好手,和人數超出他們不少的敵人鬥得旗鼓相當。打了一會南宮翔開始左支右拙,發放的 暗器漸漸變少,似乎身上的暗器就要耗盡。 南宮翔一個錯身似乎想拋下手下撤出戰圈,黑衣人卻把他當成目標緊追不捨。他們經過一 個箱房前時突然一陣羽箭滿天花雨般從房中射出,頓時結果了入侵者。 本來應該重病的南宮博從房中走出,冷冷的道:「果然耐不住了。去幫你妹妹吧。」 傅紅雪暗中跟著南宮父子到了書房前,南宮翎正在施展天女飛絲,了結了最後幾個黑衣人 。她興高采烈的迎上南宮博。 「爹!您說的果然沒錯!這些壞人......」 南宮翎身後地上幾具屍體突然死而復生翻身起來,要趁眾人鬆懈的空檔搶入一處房舍。 「別讓他們進了禁地!」 南宮翔身後的人紛紛呼喊起來,南宮父子三人暗器齊出,卻還是遲了。眼見就要有兩名黑 衣人闖進門口,突然一陣刀光閃過,最後兩人登時了帳。 傅紅雪從暗處走出,刀牢牢的安在背上,一點也看不出剛剛拔過刀。南宮翔臉上變色正要 發話,南宮翎卻已經開口了。 「傅紅雪!謝謝你啦,要是讓他們跑進禁地就麻煩了。」 傅紅雪看看地上的屍體,南宮博正彎身撥開黑衣人繡在衣角的標誌,皺了皺眉毛。「看來 是收錢辦事的殺手。這麼一來線索就斷了。」 傅紅雪轉身就想離開,對知道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到孔雀山莊生事一點興趣也 沒有。南宮協是他的殺父仇人,南宮翎卻是葉開的朋友。對他來說,這裡的人都和他非敵 非友。雖然葉開把他們和南宮家之間的結解開了,也不代表他願意留下多做糾結。剛剛出 手相助,已經很違反了他的性格。 「等等!」南宮翎小步跑到她身邊。「爹,哥哥,我送一送傅大哥。」 南宮翎陪著他走向莊口,一路上一言不發。傅紅雪知道自己不請自來,在南宮翔心目中恐 怕和那些黑衣人不相上下,她是想幫她免了南宮翔的糾纏。不過就算整個孔雀山莊指著他 的鼻子說他和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又如何?就讓他去昭告天下,說全天下的人都是他殺的 ,全武林的秘笈都被他搶去了好了。 「我哥哥就要成親啦,爹說他懷疑莊裡一直有個內奸,與其讓一直在暗處虎視眈眈的宵小 在婚宴上搗亂,不如先讓他裝病,把內賊外患都趁機揪出來,到時候哥哥就可以放心娶老 婆了。總不成讓南宮家連辦三次囍事都搞砸,傳出去多讓人笑話。我們在這說話的時候, 爹大概已經把內應抓起來了。」 薑還是老的辣,南宮博果然是隻老狐狸。 南宮翎咬了咬下唇,腳步停了下來。「傅大哥這次來不管是為了什麼,都幫了我們一個大 忙。我告訴你一個連我爹和我哥哥都不知道的秘密,就當報答你好了。」 「傅大哥,你想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麼要悔婚嗎?」 傅紅雪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心情居然比面對敵人時緊張。 「我一認識葉大哥就追在他身後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以前以 為,如果我愛一個人的話,遠遠的看著他也就夠了,他開心我就會開心,其他的我甚麼也 不需要。何況葉大哥又那麼溫柔的照顧我,讓我在他身邊跟他同行。我一定要陪在他身邊 一輩子,想盡辦法讓他開心。」 『我開不開心,對你很重要嗎?』 『嗯!很重要啊,比我自己開不開心,還要重要。』 可是他最後還是離開了,讓他連自己開不開心都不知道,連遠遠的看著自己都沒有辦法。 「那三年真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葉大哥那樣的把我捧在手心上,一點都不違拗我。 可是我有時候還是會偷偷的想,如果世界上沒有傅紅雪這個人就好了。葉大哥就不會在看 著我的時候常掛念著你現在過的怎麼樣了。我這樣想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很壞。」 「我們回到孔雀山莊準備婚事,一進門哥哥就衝上來迎接我。我一看到哥哥的眼睛心就涼 了:哥哥那樣關心緊張的看著我,可不跟葉大哥看著我的眼神一模一樣嗎?這三年來我跟 著葉大哥闖蕩江湖,我們遇到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人,我也學到了很多。翎兒已經長大了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看的出來葉大哥看著疼愛的妹妹和看著心愛緊要的人不一樣的。 」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我不能嫁給他。我要是一輩子讓葉大哥那樣子的看著我 ,我會瘋掉的。也許我還會變得很可怕,想辦法偷偷殺掉你和葉大哥。我不要變成我姑母 那樣的人!」 傅紅雪定定的看著南宮翎的眼眸,發現她已經不是當年跟在葉開身邊的小女孩,而是一個 真正的女人了。他原以為南宮翎的悔婚是因為少女對大俠和江湖的浪漫熱情嚮往破滅,沒 想到事實居然相反。 他突然想起了永遠那樣理智,看盡江湖醜惡的明月心。她們在看見事情真相以後仍然願意 為自己心愛的人獻出一切,是不是比他勇敢許多? 「好啦,我不送了。我們走了這麼久,一路上都是我說你聽,悶都悶死了。葉大哥那樣活 潑的人,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真不知道怎麼過的。你既然回來了,就要多幫我看看葉大哥, 他要是不開心的時候你就多笑笑,這樣他就會開心了。」 傅紅雪看向南宮翎,眼神中居然多了一絲溫暖。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孩子真可愛,跟南宮 這個姓氏一點關係也沒有。 「好,我答應你。」 她笑起來的時候,更是美麗極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7.250.13.54 ※ 編輯: cindy346 來自: 67.250.13.54 (03/21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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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他長得白"淨"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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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過來了 感謝! ※ 編輯: cindy346 來自: 67.250.13.54 (03/22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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