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萬萬萬歲爺
你一個人來到這山裡。
昨天剛跟男友經歷一陣激烈爭吵，你以為會像以往一樣，一覺醒來，再大的怒氣
也會煙消雲散，然而兩人今早尷尬簡短的對談卻證明你錯得離譜——男友故意別開眼
不看你，你也不願先低頭多說幾句緩和的話，彼此像是半生不熟的朋友不小心在走廊
上擦身而過，除了僵硬的微笑以外擠不出任何共同話題。
男友出門以後，你走進房間，啪地向後一躺。
你發現自己似乎很久沒有這樣與自己寧靜獨處的時間。
於是你將背包中所有課本扔在床上，放入水瓶和簡單的食物。你傳了一則訊息給
朋友，只說今天不上課了，朋友什麼也沒問，回了一張又踹又打的表情圖案。
「我早有預感你今天不來！」
你也回了一張又踹又打的表情圖案。
然後你就來到這裡。一個人，搭公車到了這山中。
老實說，要不是這山交通方便，你真不會選擇來這裡，既不夠高，也有太多人工
的痕跡，每個石階都有人踩踏，每座長椅都有人休憩。每每遇到岔路，你便故意朝著
喧嘩聲的反方向走，連續走了幾個岔路之後，終於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
你一面慶幸耳根總算清淨，一面卻感覺恐懼悄悄爬上你的背脊。
此時你自然而然又想起男友。
跟家裡坦白男友的存在之前，你曾經做好走過暴風雪的準備，但當你全副武裝來
到父母面前的時候，你才發現自己還是赤裸裸得像極了新生兒。父親的面容嚴峻似雪
，母親僅以哀傷卻包容的神情走來擁抱你，你直至現在都還記得那陣母親懷裡送來的
風，如雨一般溼潤。
你預期的那場暴雪從未吹襲，只是再溫和的雪也會堆積。
你後來再也沒有跟父親說過話。
「讓開！讓開！」
本來你還低著頭邊回憶邊走路，冷不防被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拉回了神。你回過
頭，眼前忽地冒出一台似乎走過不少歲月的老小火車，一位大約六十歲左右的老伯正
從側邊探頭叼根菸瞅著你看。
「還要不要命？讓開！」
你張大眼睛看著橫眉豎眼的老伯一時反應不過來，低頭探看腳下才發現你不知什
麼時候走在又長又彎的鐵軌上。你大吃一驚，連忙跟老伯道歉，旋即轉身快步向前。
「你小子是真笨還裝笨！你還走在鐵軌上幹啥，以為是麋鹿拉雪橇？」
你被罵得一愣一愣，又回頭呆望著老伯。
「老伯，鐵軌把這路都佔滿了，你要我走到哪去？」
老伯看著你，抽了一大口菸，而後不耐地從鼻子吐出長長的煙霧。
◆
老舊的小火車在鐵軌上喀噹喀噹前行，你坐在老伯後方，原先還不停東張西望，
然而晃動不已的山林令你開始感到暈眩，你只好越過老伯看著前面，老伯的背影跟山
林一樣曲折顛簸，亦有白霧繚繞。
你不喜歡菸味，嫌惡地掩住鼻子，「可以不要抽菸嗎？」
老伯向後瞥了你一眼。
「……你小子管得真多！」
你心想這老伯怎麼動不動就你小子你小子的。
「我是希望您長命百歲。」
「行了行了，都聽煩了。」你看見老伯一臉不情不願，在一旁滿是菸屁股的菸灰
缸裡重重捻熄菸，「要真被你們說過之後就能長命百歲，我都成了萬歲爺，呃不，萬
萬萬歲爺。」
「萬萬萬歲爺有什麼不好，在從前能當很久的皇帝。」
「與其成天看太監在我身邊打轉，我寧可多換幾隻菸來抽。你聽過及時行樂沒有
！一生疑神疑鬼，還不如開火車快活，你看看這些樹，一聲不吭的，個個活得都比那
些萬歲爺還長。」
你不想繼續爭辯，於是以沉默終結話題，但老伯嘴裡無菸之後便停不下口，在你
耳邊叨唸個沒完沒了，你靈機一動，在背包裡翻出一包酸梅，將其中一顆放在手心。
「老伯，這給你吃。」
「你小子給我吃毒藥我就在臨死前把火車開出軌，我們一起見閻羅爺。」
你垮下臉，不明白這老伯怎地憤世嫉俗成這模樣。
「這只是顆普通的酸梅，不是毒藥。」
「酸溜溜的東西都是毒藥！」
你真覺得有些累了，索性自己吃了那顆酸梅。酸梅是你最喜歡的零嘴，你對那先
酸後甜的口感情有獨鍾，但男友總不能理解你說的那種層次，每回遞給他酸梅，立刻
皺著一張臉。
行駛過一處彎道後，老伯又回頭瞥你一眼。
你等了一會還是沒等到老伯開口說話，你只好先行提問。
「怎麼了？」
老伯聽見你說話時好似僵了一下，而後板著張臉再度回頭看你。
「……那東西，給我一顆。」
——哦。
你毫不掩飾自己略帶戲謔的笑意。「怎麼突然又想吃毒藥了？」
「你小子真囉唆，剛剛才跟你說過及時行樂！老頭子嘴巴癢不挑剔，什麼都吃。」
你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
老火車發出一聲長嘆停止前行，含著酸梅的老伯含糊不清地說了句「我們在這歇
會兒」便逕自下了車，你在座位上傻傻地看著他走遠，而後一頭霧水也跟著下車。
儘管時節已過中秋，天不夠冷，楓葉因而尚未紅透，落了一地黃黃綠綠。
比起滿山楓紅，你不知怎地反倒喜歡眼前這般紛雜的色澤。
你滿心興奮地轉向身旁，隨即半垂下眼，又回過頭來。
老伯站在不遠處一張小桌子旁，桌旁擺了兩張凳子。「會不會下棋啊？」老伯向
你大喊，但也沒等你開口，隨即又補了句：「……不會？」
你想你的表情八成洩漏一切。你點了點頭，爽快承認。
「哎，真是。」
老伯嘟噥一聲，叫你去凳子那坐下。
「老頭子今天心情好，請你吃東西。」
你乖乖坐好，看著老伯從口袋裡拿出一小袋南瓜子，就大喇喇地擱在棋盤上，你
看那棋盤也實在斑駁了，想必多次遭受此等待遇。老伯以擁有許多皺摺的手指慢吞吞
地開著那袋南瓜子，你想起小時候也是看著父親慢條斯理地打開裝有花生的透明塑膠
袋，當時你還小，父親的手自然遠比老伯要來得年輕，但一樣粗糙，像是每天都重複
開著袋子而長了一層厚繭似的。
你們一起沉默地吃著南瓜子。
你不甚自在，便嘗試找尋話題，「老伯，這小火車怎麼沒載人？」
「哎？」老伯又丟了幾顆南瓜子到嘴裡，「你小子該不會要說你是鬼吧。」
你決定捨棄這個話題。
「看你這樣子，應該還在讀書吧？」
你低頭看了下自己的「這樣子」究竟是哪樣。
「我有個兒子，跟你差不多大。」老伯嘴裡塞滿南瓜子，嚼啊嚼個不停，「也跟
你一樣苦瓜臉，好像隨時天都會落下來砸在他頭上！我偶爾多關心他幾句，又什麼也
不說。」
風輕輕吹過你們，你不由得抖了下，總感覺這故事開頭不太吉利。
「你小子抖啥，我兒子好好的，跟你一樣好好活著！」
「喔……」老伯一語道破你心思，你困窘地笑，心虛否認，「不是，只是有點冷。」
「哎，連謊也說得彆彆扭扭的，真跟我那兒子是同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告訴你
，你們做什麼，我們做父母的心裡有數，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秘密說穿未必
好，即便你看見火都燒破那張紙了，有時候還是得假裝不知道。」
你想老伯竟開始把對他兒子說教的話拿來對你說了。
這時嘴裡塞滿南瓜子的老伯突然相當專注地盯著你，你下意識縮了下脖子，老伯
瞇起眼睛，回轉過頭去，而後你見他在身上四處翻找，最後找出一根菸，表情相當煩
躁。
「老伯，不是請您別抽菸了。」
「你小子真囉嗦。」老伯說完收起菸，又往嘴裡塞一大把南瓜子，你才明白這南
瓜子原來是治他嘴癢用的，「……你一個人來這山裡做啥？」
你揉了揉鼻子，「來……來賞楓的。」
老伯環顧四周，嗤笑一聲。
這山裡的楓樹紅了不到三分之一，你知道自己說了比剛剛還要彆腳的謊言。
「老伯，山裡的事您比較熟，這些楓樹大概什麼時候會全紅？」
「我又不是老天爺，山上風景都看他臉色。」老伯也不拆穿你，但說話時似乎一
直找機會偷偷看你，當你眼睛與他對上時，他又裝作若無其事，「不過，有時候就算
老天爺給臉了，這楓樹也不一定賞臉，你看地上那些落葉。」
你將目光轉向地上那層不規則堆疊的楓葉。
「這些楓葉只能等明年了，誰給臉都不會變紅。」
「也是，畢竟都落下了。」
老伯沒再說什麼，你也靜默下來專心啃南瓜子，啃著啃著又察覺老伯仍猛朝你偷
看，你心裡終於按捺不住好奇，「老伯，您怎麼一直看我？難道我長得像您兒子嗎？」
「呸呸呸。」老伯朝你搖搖手，「我兒子比你小子帥得多。那可是我兒子。」
你自討沒趣，也沒了笑容。
「老伯，口說無憑啊，您當然偏袒您兒子。還是您有照片可以證明一下？」
你瞧見老伯又開始往口袋掏菸。
「老伯……」
「哎哎，你小子真是煩死人了。」老伯抽回手，輕輕拍著他的大腿，一下低頭一
下抬頭，你見他坐立難安，便反省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正要道歉之時，老伯又抓了
一大把南瓜子，「……沒有！沒照片，也沒聯絡，我很久沒見我兒子了。」
你怔了下，「發生什麼事了？」
「你小子就愛聽八卦！」老伯說，「什麼事也沒有。」
你彷彿看見紙上的火光，於是你沒有繼續問下去。
「老伯，那您一個人在這裡開小火車，會不會無聊？」
「哪裡無聊，要是每天都碰見你這種在鐵軌上亂跑的人我才頭大。」袋中的南瓜
子已經全空了，老伯嘖了一聲，將空袋捲起，收入口袋。「不過有個人陪老頭子吃吃
南瓜子也不壞，雖然你小子別說不抽菸，連棋也不會下。」
其實你也並不討厭這老伯，儘管老伯嘴裡不饒人，但你剛剛跟他一來一往鬥嘴心
裡似乎舒坦不少，你想老伯這性格或許只是因為開著小火車在山裡打轉久了，講話便
不像都市人遮遮掩掩拐彎抹角的。
你不禁心生羨慕，也想活得如此直率。
◆
回程路途中你手機忽然震動，朋友傳了一則訊息告訴你今天老師沒點名，正巧被
你逃過一劫，你笑了下，接著檢查是否還有未讀通知。
你關了螢幕，將手機放入口袋。
「你小子該不會失戀吧？才一個人跑到山裡來？」
你抬起頭，老伯仍然背對著你，但你心想老伯剛才八成又在偷瞄你。
「不是……」
「哎，給你小子一個忠告，勉強不來的事就是勉強不來，你苦著那張臉，除了難
看，沒有任何作用，就跟楓樹一樣，你給再多苦瓜臉，落葉它絕對不會紅。」
老伯的話在小火車喀噹喀噹的聲響中依然鏗鏘有力，一字一句都清晰傳入你耳中。
你眼睛一黯，慶幸老伯說這話時沒看著你的臉。
「……老伯，我都說不是了。」
老伯又嗤笑一聲。
你在下車前跟老伯道了謝，老伯沒說話，僅是安靜瞅著你，然後你看見他伸出手
來，表情好似有些扭捏，「……你小子那個酸梅！再給我一顆！」
你看著他的臉笑了。
「整袋送給您，老伯。就當車票好了。」
老伯看起來很高興，但又極力忍著他的嘴角，好像想保持什麼形象。
「不錯！你小子人倒真的不錯！」
「喜歡的話，我下次再帶一袋來，我家裡很多的。」
「哎，太麻煩了，不用不用。」
老伯搖頭又搖手，但你清楚看見他臉上盡是笑意。
「老伯再見！」你跳下車，走了幾步之後竟覺得有些依依不捨，忍不住回頭向小
火車上的老伯揮手大喊，「我會再來找老伯玩的！」
「你小子這苦瓜臉下次別來闖鐵軌了！」老伯的聲音中氣十足，只是可能已經在
吃你送他那袋酸梅，含了酸梅的發音令你聽了很想發笑，「順道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兒子的秘密啊，跟你的秘密一樣！」
你呆愣原地，手也忘記放下。
──什麼秘密？
「你小子人不錯，見到他可以考慮考慮，他就跟我一樣──帥──」
老伯的聲音隨著小火車喀噹喀噹走了。
那老伯不曉得什麼時候就看見你紙裡的火焰了。
你的臉被秋風燒得熱燙，滿山楓紅都聚集到你臉頰。
◆
後來，你跟男友漸行漸遠，那次爭吵既不是主因也不是導火線，現在回想起來，
也許只是一個必經的過程而已。你們分手之後，你發現自己甚至想不起來你們是何時
開始鬆開了彼此的手走向不同的分岔路，你本來有點難過，但竟也漸漸覺得無關緊要
了。
今年的秋天實在太暖，你看新聞報導得知那山裡的楓樹後來也沒能紅。
──也不知道那老伯究竟是鐵口直斷還是烏鴉嘴。
你想著想著，忽然想念有人左一句你小子右一句你小子的叫你。
你撥了朋友電話想找人陪你走一趟山裡，但你這朋友總是想找時找不到，不想找
時又自動來你家報到，你掛斷電話，傳了又踹又打的表情圖案給他，而後不忘在背包
裡塞了一大袋酸梅。
搭上公車來到山裡，你跟那天一樣，避開人群，直往無人的方向走，連續走了幾
個岔路，比上回還要專注走路的你便立刻看見了當時你誤闖的鐵軌。你腳步不自主加
快，心情愉悅地左右張望，但沒看見小火車的影子。
你猶豫了下，隨即便又不顧危險地走上鐵軌，憑著記憶沿路向前。
山裡的楓樹真如新聞報導所說，紅得稀稀疏疏，你反正也沒在趕路，就邊走邊看
，一面聽著後方是否有小火車喀噹喀噹靠近。然而往前走了好一陣，依舊只聽見樹葉
不停歇地沙沙作響。
你想老伯或許把小火車停在之前那地方抽菸小歇。
走了許久，你終於看見遠處那張桌子和兩張小凳子，小凳子上有個人坐著，背對
著你正抽著菸，你於是大喊，「老伯！你別抽菸了，我帶了酸梅──」
你的話只說了一半。
因為坐在那裡的不是老伯，是你不久前在訊息裡又踹又打的朋友。
你驚訝萬分，跑過去打了朋友肩膀。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了？」
朋友感覺比你更訝異，「你怎麼……欸，就剛剛，抽……第一次。」
「想騙我你還早得很！」
你瞪著朋友，指了指旁邊已有菸屁股的菸灰缸。朋友尷尬地笑了下，默默捻熄菸。
「你來這裡幹嘛？不，你怎麼知道這裡？」
「……你幹嘛搶我台詞？」你說，「我原本還想找你陪我來的。之前在這裡認識
一位老伯，雖然嘴巴壞，但我對他印象不錯，想再找他說說話。」
「這地方竟然還有一個老伯知道？」
朋友看來有點懊惱，「我還以為這是我的秘密基地……」
「你都幾歲了還搞什麼秘密基地。」
「唉，明明我們都是男的，你卻不懂男人的浪漫……」朋友裝模作樣地對著空氣
中的假菸吸了一口，「對了，你有沒有帶吃的，我肚子餓了。」
「你來秘密基地之前沒想到先帶儲備糧食喔。」
朋友聽你說完便從口袋掏出一包菸，看見你的眼神之後立即收回口袋。
「我就只有酸梅，要不要吃？」
「哎呀，你小子竟然想給我吃毒藥！」
……怎麼連朋友也開始你小子了？
「你小子什麼，你小子跟我同歲。」你伸手將他口袋裡那包菸拿出來，「這東西
才更像毒藥，我這不過就是顆普通的酸梅。」
朋友兩手一攤，「酸溜溜的東西都是毒藥。」
熟悉，太熟悉了。你狐疑地盯著朋友，像是認識這幾年都沒仔細看過他臉似的，
你在他臉上鉅細靡遺地巡視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你就覺得朋友跟老伯越
看越像。
「你幹嘛一直看我？」
「……喂，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啊？」朋友面有難色，支支吾吾，隨後眼一閉牙一咬，小聲跟你說：「…
…我最近買了一條金色內褲，上面還有刻龍。」
你差點沒有伸手掐死他。
「誰要知道這個啊！」
「你自己問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你的啊！」
「我是說更正經的事！沒有其他的了？」
「沒有了，我屁股上有顆痣也跟你說過了。」
「……」
你才剛走完長長的路，也站得累了，便選了張凳子坐下，鐵軌那方向還是不見小
火車蹤影，眼看太陽漸漸西落，你心想也不能太晚下山，再等一會若還是沒見到人，
便改天再來。
朋友也跟你一起往鐵軌看。
「你說的那老伯體力也真好，到這裡來可要走上一段路。」
「喔，」你將一顆酸梅放到嘴裡，「他不用走，他開小火車的。」
「……小火車？」
「對啊，上次就是給他載來這裡，還吃了一大堆南瓜子。」
朋友的表情比剛才見到你時更加驚愕。
「這裡……沒有小火車啊，廢棄很久了，鐵軌只是還沒拆而已。」
你臉上的驚愕度剎時又更勝一籌。
◆
堅信有小火車的你拉著朋友陪你一塊等，等到陽光都成了橘紅色，還是沒聽見喀
噹喀噹的聲音，你說不出話，嘴裡的酸梅已經一點味道也沒有。
「……那東西，給我一顆。」
你有些恍惚，「什麼？」
「酸梅啊。」
「你不是說不要？」
「我肚子餓，不挑剔，什麼都吃。」
你愣了下，宛如看見老伯的影子。朋友接下你遞過去的酸梅，你見他丟進嘴裡，
而後眼睛和嘴巴都迅速擠向鼻子，「唔啊，果然酸死了，真的不能相信你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
「吃酸梅啊，眉毛也不抬一下，就把酸梅含得屍骨無存。」
你皺著眉用力拍了朋友的背，「……你會不會用形容詞啊？」
「哦，回神啦。」朋友被打了那麼一下，沒喊痛卻對你笑，「你剛剛臉上一點表
情也沒有，我還以為你被什麼東西抓走了，只留下你的皮在這裡，真是嚇死我了。」
「你說的話才嚇死人好不好！」
「欸，我們該下山了，不然摸黑走回去，我怕我們兩個一個不小心，真的只剩下
皮在這裡了，還隔好幾天才被人發現，上了新聞，『兩位失聯多天的男大生在山裡被
尋獲，家屬痛哭失聲』，然後……」
「你不要亂講話啦。」你又望了眼鐵軌，「走吧。」
你跟朋友沿著原路邊鬥嘴邊走回去，朋友見你頻頻回頭，認真地輕拍你肩膀，「
明天我陪你去廟裡收驚好了，可能是碰到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了，人回來就好。」
「嗯……」
你還是相信小火車存在，還有那位老伯，愛抽菸的萬萬萬歲爺也一定存在。
你們走著走著回到了鐵軌的入口，你跟朋友一同走下鐵軌，走沒幾步之後，你跟
那天一樣忍不住回頭，但是小火車還是不在那裡，也沒有一位老伯你小子你小子不停
喊你。
你轉回頭，難掩失望。
「走吧。」朋友再次輕輕拍了你肩膀。
「你等我一下。」
你跑回鐵軌那，將酸梅全部放在那裡，然後大喊：「老伯！我把酸梅放在這了──」
回應你的依舊只有楓葉搖曳的聲音而已。
你深深看著鐵軌延伸的遠處，你跟老伯其實也就碰過那麼一次面，但你或許將自
己投射在那倔強孤單的背影之上，又或許是老伯令你想起久未交談的父親，你心裡那
塊柔軟的地方，堆起了太多楓葉，銳利的葉緣又刮下太多細碎的傷痕。
這種微小的裂縫，你實在擁有太多。
你吸了口氣，在心裡跟老伯道別，而後慢步走回朋友那，朋友似乎也不知道跟你
說什麼才好，你們於是一路無話地繼續往山下走，鐵軌被你拋在身後，越來越遠，越
來越小。
喀噹喀噹──
你止住腳步。
喀噹喀噹──喀噹喀噹──
你聽見了。
──你小子竟然在鐵軌上放酸梅！要老頭子的命嗎！
朋友似乎也聽見了，你看他又驚又怕的臉，不禁笑出聲音。
「爸……爸？」
這下換你睜大眼睛。
──你小子也是！什麼秘密基地，真是長不大！
「老伯！」你朝山裡大喊，「你──你兒子不帥啊──」
老伯的笑聲隨著小火車喀噹喀噹走了。
朋友嘴巴一張一闔的還愣在原地，你想朋友紙裡的火焰早被老伯看個精光了，還
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老伯洩了底──你從來不知道朋友跟你擁有一樣的秘密。
「走吧。」這回換你拍了拍他肩膀。
夕陽灑滿落下的楓葉，一時之間，那些落葉好似全紅了。
──萬萬萬歲爺，沒想到您也有錯的時候啊。
你悄悄拉起朋友的手。
鋪滿朱紅落葉的道路鬆鬆軟軟，你們一同行走，影子越來越長。
往後的日子，越來越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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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感謝大家的推文 Q///Q
在十月的時候就想寫一篇很秋天的故事
結果還是一路拖到了十一月
寫萬萬萬歲爺寫得很開心
很高興大家也覺得他老人家很可愛～ XD
嗚啊我好詞窮 \囧/
每則推文我都看了好多遍
妳們也很溫暖，再一次謝謝。:D
※ 編輯: yakultgreen 來自: 202.39.44.125 (11/12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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