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墜落星辰(廿八)

看板BB-Love作者 (挽香)時間11年前 (2012/10/27 00:30), 編輯推噓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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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堤聽說雷蒙回頭往南的消息時,他正在與潘佛拉派來的使者談話,趕去臨時召開的 作戰會議時它幾乎已經結束了,伊賽斯已決定分軍而行。斥侯回報,有一半的矛隼旗連夜 行軍往西北的藍布頓領地而去,剩下的一半則拔營南歸,撤退的陣營十分從容鎮定。兩者 數量幾乎相同,他們無法確定雷蒙本人走哪個方向,所以同樣做了兵分兩路的決策。伊賽 斯當場決定讓道堤加入往西北追擊的隊伍,他自己則帶著一半的兵力南下,往卡西雅斯前 進。   往西北方前進毫無勝算,道堤相信雷蒙在回南的路上,這是十分冒險之舉,但想要戰 勝就必須冒險。道堤分析過雷蒙在三家之亂中參與的所有戰役的紀錄,急行軍到靜語島與 凱弗決戰、平定奈爾蘭、伏擊賽文德森、包圍馬爾凡斯,籠絡拉普頓與突襲伊根塔斯,雷 蒙靠這些靈活運用的戰術坐上王座,他是一個大膽又不失謹慎的將領,而且很明白在戰爭 中獲勝是最簡單的部分,很顯然的,現在掌握卡西雅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道堤同時必 須考慮雷蒙在和談時說的那些話。   會後伊賽斯留表兄共進午餐。碧砂堡為了國王的飲食挖空心思,但國王本人只要求與 隨行的祭司和神殿護衛同樣的樸素餐點。即使如此,呈上餐桌的午餐依舊豐盛可口,看得 出是另外準備的菜餚。有給國王享用的細白麵包,加入核桃、松子與葡萄乾烘烤而成,也 有祭司食用的杏仁奶麥粥,主餐是蒔蘿與蘑菇煮的梭子魚和捲心菜裹鯡魚,甜點則是北方 風味的乳酪炸麵圈與冰凍草莓,席間飲用加入碎薑與肉桂以驅寒的淡葡萄酒。而為道堤送 上的則是烤得鮮嫩的小野兔、紅酒煮洋蔥鴨胸肉和熱燙肥厚的辣牛肝片。   這是和談後他們第一次私談,道堤準備了一些問題,伊賽斯卻搶在他之前開口,「我 要活捉他,」國王以凝重的表情看著他的表兄,「他必須死在我手裡,這才是世人必須看 到的結果。」   「你擔心其他人會殺了他。」道堤喝了一口薑味濃烈的酒,這嚐起來有潘佛拉的味道 。   「他們為了榮譽,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尤其是馬爾凡斯……」伊賽斯低頭想了想,「 我要任命你為我的宰相。」   潘佛拉的公爵吃了一驚,「我不是奧塞人,我也沒有奧塞的血統。」   「當然是暫時的,」伊賽斯用湯匙攪拌著麥粥,蒼白的臉色絲毫沒有因為食物與熱氣 而稍顯紅潤,「這對我很重要,你必須有一個確定的身份才能為我辦到。潘佛拉的使者還 沒走,你可以順便收編他們進部隊。」   「那麼,我要單膝跪下嗎?你要用劍點我的肩膀還是用祭司權杖?」道堤不太清楚身 兼瓦達爾的奧塞國王冊封宰相的儀式細節。   伊賽斯微微一笑,「我們還是盡早吃完飯,去做該做的事吧。這對我真的很重要,哥 哥,我必須活捉他。」   「我答應你,我會將活生生的雷蒙‧藍布頓帶到你面前,如果他在我這條路上的話。 」但你要如何處置他?「只有一個條件──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   「你是指在和談時發生的事情,那些我要求你遺忘的事情。」   「是的,」公爵猶豫著說,「我一直以我的方式愛著你,但我從不確定你真正想要的 是什麼。」   「我做我該做的事,道堤,我們每個人都該這樣,認清自己的身份,做該做的事,負 起該負的責任。」   「我希望你快樂。」   「我知道。」   「如果你下不了手殺他的話,我可以……」   「不。」伊賽斯回絕的聲音冷得像鋼劍。   「我可以帶他去潘佛拉。」即使他對雷蒙再怎麼反感,如果伊賽斯要求他違背自己的 心意,如果這才是正確的答案……道堤看不出有任何理由不這麼做。在和談結束之後,伊 賽斯沒有對雷蒙的那些話做出任何說明,但道堤覺得這就說明了許多事──至少有一件事 是可以確定的,伊賽斯沒有否認它,如果不是因為他對雷蒙多少也抱有一些感情,他不會 用這樣的方式默認。「你甚至不允許我問,那是因為你不想對我說謊,不是嗎?我想你對 他也……只是,我不確定那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不,道堤,我必須……」他忽然低下頭去,彷彿餐盤裡的魚肉就是這許多難題的解 答一樣,「對國王而言,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我必須活捉他,然後帶他回卡西雅斯,在 所有人面前吊死他,這是我身為國王的責任,這就是我該做的事情。」他一字一字的說, 「而這一切……」他深呼吸了一下,像想從空氣中找到勇氣,「這是我很久、很久之前就 決定的事了。即使我的雙手會沾滿鮮血……這是我要對他負的責任。我雙手的血就是責任 的代價。」   道堤凝視著伊賽斯,沉默許久之後說:「你沒用他的名字。」   「你說什麼?」   「你說你必須吊死他,但你每一次提到這件事的時候,甚至不敢說出他的名字。」   接著道堤便帶著首相的綬帶、配劍與潘佛拉的部隊和一半的北方兵力往藍布頓的領地 前進,但大雪耽誤了他們的行程,收到從靜語島傳來的消息時,他甚至還沒有追上矛隼旗 並與之開戰。   雷蒙已經成為王軍的俘虜,正確說來,他在瓦達爾旗幟的手中。南下之後,魯珀家彷 彿得到訊息似的出動伏兵,將雷蒙剩下的軍隊逼往海邊,困住大部分的步兵之後鏖戰了幾 天,直到戰線接近月光之道。因靜語島四周是沙洲地形,雷蒙為了控制港口而派出的大型 艦隊難以接近,只有祭司與神殿護衛慣用的平底船能夠通行,於是王軍在他們的艦隊趕來 、並趁漲潮載走偽王之前順利將其俘虜──或者說,是神殿護衛獲得了這份榮譽。   伊賽斯在不久之前以保護瓦達爾之名調來靜語島上的神殿護衛與騎士,並且收編為自 己的衛隊,道堤沒想到他們會被投入戰場,但這樣聽來,雷蒙似乎是個相當安全的俘虜。 道堤隨後又帶少數兵力回頭趕往靜語島,伊賽斯需要他,而藍布頓領地的收復根本毫不急 迫。   儘管一路快馬加鞭,但公爵踏上靜語島也已是八天後的事,其時正是黃昏,他沒有休 息便立刻趕去見國王。曾經他痛恨那個傭兵入骨,日夜想著親手結算這筆血債,但現在道 堤卻希望那傢伙活著,若是這能讓伊賽斯快樂──道堤從沒聽過伊賽斯像個孩子一樣大笑 ,這同時也會是他的願望。唉,為什麼那孩子連一句話都不否認呢,他甚至只需要回以一 個輕蔑的眼神或是一聲冷哼,這都足以讓道堤減少些許困擾與憂心。   國王在瓦達爾住的主塔裡等道堤來。彷彿剛結束一場特殊的祭祀似的,伊賽斯穿著一 件罕見的銀白色的祭司服,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道堤覺得他的臉色比分別時看來更加蒼 白,而且明顯消瘦了許多,下巴尖得像是用匕首削過,整個人像是大病過一場,身上每一 處線條都彰顯著瘦弱。   「我正預期你今天或者明天抵達,」伊賽斯對他微笑,「戰爭算是結束了,不過,我 還要停留幾天再啟程回卡西雅斯。」   道堤點點頭。夜幕逐漸落下,僕人們在房裡點起蠟燭,他等到他們全都出去後才說: 「你是否考慮了我的提議?」先前雷蒙禁止潘佛拉商船的貿易,但道堤在海羅家會見了幾 位船長,並且命他們繞過雷蒙控制的港口南下,以防萬一,而現在就是能夠派上用場的時 刻──只要伊賽斯願意。   「他在潘佛拉會很安全,我保證──」   「哥哥,」伊賽斯忽然吐出一口長氣,扶著桌子坐了下來,「我感謝你願意為我這麼 做,真的,我感激你……但現在已經……現在說這些已經遲了,我已經做了決定。」   道堤走了過去,將手輕輕放在他肩膀上,「我希望你做的是正確的決定。」   「不,我知道我做的是錯的,但這是必須完成的事情。」伊賽斯咬咬嘴唇,疲憊地笑 了笑,「有時候我羨慕你……潘佛拉的神似乎,比較寬容。」   「我們的神對我們沒那麼多意見。」潘佛拉是人的國度,而奧塞則屬於諸神。未曾受 過侵略,也永不侵略其他土地的奧塞,諸神恩賜的樂土,但為什麼它的國王看起來卻這樣 悲哀?   道堤想找羅諾德祭司詢問關於伊賽斯的身體狀況,卻被告知他立下了靜默誓言,無法 會見外客。靜默誓言的嚴肅與效力連道堤都很清楚,只有當祭司必須守護一個高貴的承諾 或者許下了強烈的願望時,才必須以這個誓言作為獻祭,或者如他們所說的,那是一種顯 示給諸神其決心堅定的代價。道堤無法想像從此一生再也不與人交談需要多大的自制力, 連他自己都覺得難以辦到。   但羅諾德祭司卻時常與伊賽斯見面,至少他安排在伊賽斯附近工作的侍從與雜役僕人 是這樣說的,那幾天裡道堤忙著接見請求會面的潘佛拉船長與使節,對國王的事便沒有太 多關注。而對於雷蒙,道堤只聽說沒人能夠接近這個收押在神殿地牢的俘虜,除了神殿直 屬的啞僕之外。他們是祭司最安靜而忠誠的僕人,因為天生殘缺而被神殿收養,終年穿著 灰衣,被不太虔誠的常人稱為灰老鼠。   他們似乎在等待國王得到新的神諭之後才要啟程返回卡西雅斯,大部分參戰的貴族為 了接近國王而自願留在靜語島,但被安排住在離神殿與主塔較遠的賓客別墅,只有道堤住 在神殿附近,而被選中留下的軍隊則在農村附近紮營。   滿月的那天晚上,道堤正在寫信給他心愛的公爵夫人與長子,卻被侍衛們的驚呼引到 門外去。滿佈群星的晴朗夜空中,一條銀色的彗星彷彿拖著長髮一樣往西方前進。是彗星 嗎?道堤不禁疑惑,看起來很像,但……他下意識地抬頭,找到定錨星之後一一辨認其他 星群,直到他發現,屬於諸神的愛子的那顆守護之星消失了。道堤知道在奧塞,它就被命 名為天堂之星,而現在它並不在二十年來一直在的地方。   公爵用力按了按眼窩,正要再次確認的時候,有人低沉地叫他:「公爵大人。」道堤 回頭時下意識地按著腰間長劍,但那卻只是個普通的馬夫,身邊跟著一隻灰老鼠。他跟著 老鼠走向神殿,然後進了國王塔,一直到接近伊賽斯的房間時,走廊上才慢慢出現一些醒 著的人,他們沉默地提著油燈來去,彷彿各有任務。   而國王的房間裡燈火通明,溫暖得簡直讓人冒汗。奇異多變的香味在空氣中流竄浮動 ,幾名灰老鼠、修士與祭司安靜地守在床邊,沒有人說話,只有極低極輕微的祈禱聲,卻 瀰漫著緊張的氣息。   道堤走向床邊,純白色的床單上,伊賽斯本人看起來簡直毫無顏色,他近乎赤裸,只 有下身蓋著亞麻布,而上身裹滿血跡斑斑的繃帶,靠近時道堤才聞到強烈的藥味與血腥味 。幾名祭司圍在床邊蠕動著嘴唇閉目祈禱,修士與老鼠則不停為國王擦拭汗滴與用雪水降 溫。   「陛下因祈禱而精疲力竭,」一個灰色的侏儒──道堤本來以為他也是啞巴──一邊 指揮人換班去弄新的雪來,一邊低聲對公爵說:「但他叫了您的名字。」   這時道堤才發現羅諾德祭司就跪在國王的手邊,他忽然長出了滿頭的白髮,以道堤見 過最悲傷的表情低聲祈禱。他聽不懂他使用的古奧塞語,但那神情幾乎讓人窒息。不,不 是現在。他會死,但不是現在,至少應該是五十年後的事情,他不能死。   公爵走向床頭,那裡有個足以讓他碰到枕頭的空間,「伊賽斯,」他在弟弟的耳邊低 語,「不管你在哪裡,回來吧。」他的銀髮幾乎失去了光澤,幾乎像是灰白,噢,他的皮 膚這麼黯淡……像屍體一樣蒼白,毫無光澤,他一下子失去了兩個神血的證明,還有屬於 他的星辰,不……   道堤忍著衝到眼睛附近的熱意,「你還有好多事沒做,不要現在就走。不是現在。」 他在自己的聲音裡聽見哭聲。   接著道堤又說了許多,懇求伊賽斯留下,直到雪水換了三四桶之後,國王才像終於有 了足夠的力氣睜開眼睛。他呢喃了一個詞,於是立刻有祭司起身,拿來一瓶艷藍色的藥水 滴入飲水中,伊賽斯連喝了三杯水,然後握住一搓頭髮放在眼前凝視。   「哥哥……」他的聲音飄渺得彷彿輕風,「你看得見神血之冠嗎?在其他普通的銀髮 裡……它們特別明亮……為我看一看……」   「別看了,」他吻了吻表弟的額頭,那裡依舊很燙,「你需要休息,我求你閉上眼休 息一下。」   「不,我得睜眼……看著我,道堤,看著我的眼睛……它是什麼顏色?」伊賽斯呼吸 急促,彷彿這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問題。   「碧綠色……帶著金芒。」諸神保佑,他沒有失去全部。   但這個回答卻像是匕首深深刺進瓦達爾的胸膛一樣,他扭曲著身體,發出細微的呻吟 ,「我不明白……為什麼……」   道堤試圖安撫他,卻仍聽見伊賽斯發出無聲的哭泣,那些他從沒見過的淚水從眼角一 直滑到枕頭裡。他皺著臉默默哭了一段時間,然後不顧眾人的阻止試圖起身,「我得重來 一次,諸神沒有接受我的獻祭,我必須重來一次。」他如此宣稱,而且近乎焦慮地重複了 好幾次。道堤一點都不想知道那所謂的獻祭與他胸口的血跡有什麼關連,但他用盡全力將 伊賽斯壓回床上,「你必須休息,明天,後天,你還有數不盡的事情要做,但今晚,只有 今晚,你必須休息。」   「你不明白……」接著國王偏著頭咳嗽,枕頭濺上些許拖著尾巴的鮮紅血珠。很快又 有其他修士去拿治療這個的藥物,但道堤再也忍受不了了。   「聽我說,弟弟,沒有事比你現在的身體重要,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他忍 著喉嚨的苦澀說,「明天開始,你的統治可能會……我不知道,可能會充滿艱辛,所以今 晚,你必須……」   「那是什麼意思?」伊賽斯一邊喘息一邊銳利地回問,「我的統治將會如何?」   道堤猶豫著,彷彿他不說出口就不會成真,但在那逼問的眼神下,他終於還是低聲回 答:「你的星辰墜落了,朝向西方,往大海的盡頭墜去……」 --- 下回完結(沒意外的話……)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55.52.7 ※ 編輯: lotusilent29 來自: 111.255.52.7 (10/27 00:44)

10/27 01:52, , 1F
我怎麼覺得伊賽斯聽到星星墜落會很高興orz
10/27 01:52, 1F

10/27 23:19, , 2F
好緊張會發生什麼事情...
10/27 23:19, 2F

10/28 00:25, , 3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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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8 00:48, , 4F
為伊賽斯很心痛 但是這是他想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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