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烽火涼夏之老子撿了個將軍25~31限完 by闌

看板BB-Love作者 (ss)時間11年前 (2012/08/21 15:09), 編輯推噓19(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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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爆頁 第二十五章   赫連重雖已定下攻打齊雄關的策略,為夏軍開啟中原大地找尋到了適切的鑰匙。 但怎麼攻、何時攻,這一切除了常被召喚的曹禹外似乎無人知曉。中軍所有的戰略都 在暗中進行。八月,赫連重集聚了眾多人馬開始向東南方行進,正當所有人以為即將 開展之時,卻傳來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大單于下令將赫連大將軍調遣回統萬城?」土屋內傳出齊卡洛的聲音。   余晨凡依約隨訪曹禹的眼疾,剛跨過門檻,便聽見簡陋土屋內傳來齊卡洛的咆哮。 離齊卡洛不遠處還坐著四人,分別是曹禹、藍亦杞、亞克與胖子查查。曹禹手邊放著 一杯清茶,偶爾呷上一口,平靜地不說話。齊卡洛顯得十分焦憤,亞克與查查也不禁 緊皺濃眉。   曹禹止住齊卡洛聒噪的囁囁不停,抬手朝余晨凡悄然向左側一處木凳指去, 「是余大夫,坐。」   「出了什麼事?」余晨凡坐在曹禹所指的空位上出聲詢問。   曹禹蓋上茶碗,朝藍亦杞道:「茂才,你把才纔的事與余大夫說說。」   藍亦杞朝曹禹一頷首,說道:「今早,從統萬城傳來大單于的命令,要咱們赫連 大將軍立刻返城。駐紮在此的十八萬軍兵,將由隨即而來的驃騎將軍薩裡莫統帥。」 接著,藍亦杞又輕聲提及了大單于作此決定的原因,在說到赫連重曾在南陽山上私藏 李荀時,變得更為謹慎。「有人將大將軍曾把敵將李荀私藏在營帳的事傳到了統萬城 ,說大將軍對那李荀極好,同出同進,甚至同吃同榻,待他猶如……猶如……」藍亦 杞說道此處,停頓了片刻,琢磨措詞:「猶如咱們頭兒對阿綠哥那麼好!這事傳到了 大單于的耳朵裡,大單于極為震怒!那些大臣們更是趁此落井下石,說赫連大將軍打 不下齊雄關,就是因為捨不得打自己的心頭肉。咱們在邊關打仗的人自然知道,那齊 雄關銅牆鐵壁,哪是能打的?但統萬城裡的大單于不知道,只道是大將軍真與那李荀 有苟且之事。大單于如今聽信了讒言,大將軍要是回去,定是要被問罪……」   藍亦杞未說完,查查與亞克又是一歎。查查搖頭道:「大將軍是個好人,咱們看 得出他是真心想著要攻破齊雄關。再說,這兩年在南邊,哪一場戰咱們不是實實在在 地打?大將軍為大夏打下那麼多土地,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怎麼就有這種歹人喜歡在 大單于耳邊搬弄是非?」   亞克道:「過去咱們以為就漢人陰狠,想不到到哪兒都有這種敗類!」   藍亦杞垂首沉思:「能令大單于這般相信大將軍有愧於大夏,恐怕這謠言是被傳 得繪聲繪色。咱們身在戰地都不清楚此事的真假,遠在統萬城的人又怎麼知道這事呢? 有人傳?何人傳?為何傳?」   一席話就像在湖中咋下一顆石子,瞬間激起漣漪。「薩裡莫?」余晨凡猜測, 「薩裡莫接下了統領大軍的重任。會不會是他,為了攛掇下赫連大將軍的功績?」   「不會!」藍亦杞打斷道,「薩裡莫雖然傲慢,但心直口快並無心機。這般做法 ,不像他所為。」藍亦杞思索:「難道是爭儲?太子擔心赫連大將軍軍功卓著威脅到 自身儲君之位?雖說太子遠在統萬城,但咱們軍中必有他暗插的親信。他們得了這些 風聲,散佈謠言,詆毀大將軍?」   「就為了這個,連快要到手的中原都不要了?老子不信!」齊卡洛偷偷看了一眼 曹禹。   亞克猜測不出,只得焦急道:「這也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何人所為?」   查查則瞥向了余晨凡,心中想著醫營聽來的余大夫親自入大帳為李荀診治過的傳 聞。齊卡洛則不安地望著曹禹。   曹禹感受齊卡洛的視線,放下茶杯,道:「或許正是李荀!」   「李荀?」眾人共愕,「怎麼會是他?」   「只有他二人最清楚這其中的是是非非,」曹禹道,「而身為夏軍統帥的赫連重 ,不可能將此事傳出。李荀?如果他得知赫連重已有攻關之計,一時又奈何不得他, 又或者,他也與赫連重有情,不想與他刀劍相向。那在統萬城散出這些言詞,威逼赫 連重離開戰地回到都城,不妨是條妙計。」   眾人恍然大悟。藍亦杞立刻道:「阿綠哥說得也有道理。如果這真是李荀使得計 謀,那此人果真睿智。」   「睿智個屁,」站在一旁的齊卡洛猛地蹬翻了木椅,「這叫卑鄙!換了老子,老 子絕對受不了!老子寧可在戰場上與他決一死戰,也不願被這樣暗傷一箭!」說完, 他又想到了什麼,上前緊張地拽著曹禹的袖子,小聲道:「今天晚上,你是不是又要 去伺候大將軍?」   「我為何要去伺候他?」曹禹問。   齊卡洛不好意思地鬆了手:「大將軍不是傷了心了嗎?他一傷了心,不是就喜歡 找你嗎?」   曹禹聞言笑道:「我又不是李荀,他找我作什麼?」   「找你聊李荀啊!可說的事多著呢!雖然你不是李荀,但你和李荀都是……」   「都是啥?」亞克探出腦袋好奇地問。   齊卡洛立刻住了嘴,環視了一下屋中眾人,結巴地解釋:「阿綠和李荀都是…… 都是漢人。赫連大將軍覺得……覺得和阿綠一起聊李荀,聊起來……聊起來有話說。 對!有話說!」   「余大夫不也是漢人?」亞克接著問,「大將軍怎麼就不找余大夫?」   余晨凡尷尬地笑了笑。齊卡洛握著拳頭滋出一腦門的冷汗,狠狠地瞪著亞克。藍 亦杞在一旁拉扯著亞克的袖子,不自然地咳嗽。曹禹則冷冷地坐在椅上不說話。亞克 立刻知趣閉上了嘴。   一時間屋內無人說話,氣氛十分奇怪。這時,曹禹再次開口,說出的消息比方才 更是叫人吃驚:「赫連重此次離開營地已成定局。我聽說,隨他一同回程的除了百名 親兵外,還有齊卡洛你率領的千人騎隊。」   眾人不約而同張大了嘴。起先大夥兒啞然無語,突然又像一道驚雷般轟鳴了起來。   「這麼重要的事!阿綠你怎麼現在才說?」胖子查查頭一個回過神,拳頭重重砸 在木桌上,大笑道,「他奶奶的,咱們終於能回去了!終於能回去了!」   亞克一個轉身,跪趴在曹禹膝頭,仰著臉,興奮地問:「阿綠哥,這是真的?你 這消息准不准?咱們真的能回去了?」   曹禹點頭:「赫連重今早下了決定,很快就會有游騎過來,傳達軍令。」   亞克幾乎跳了起來,高興不已。他衝到藍亦杞身旁,拍著他的肩頭道:「茂才, 咱們真的就要回去了!要回去了!咱阿媽不知道咋樣了?看到咱回去不知道要開心成 啥樣!還有咱們家的那些羊,一定都長大了,不認識咱了!說不定,等咱回去,它們 要頂咱的屁股了!」 亞克哈哈大笑。藍亦杞捋著頭髮,微笑著應和。   查查又拿出了那條粉色絲帕,一邊撫摸,一邊滿含熱淚道:「咱要回去了!咱媳 婦一定想咱了!還有咱那小崽子……」   說話間,屋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身著鎧甲的軍兵翻身下馬。屋內齊卡洛等 人立即像聽到金鼓一般,急沖沖大步跨出門檻,上前行禮。   馬上游騎俯視了齊卡洛等人片刻,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虎符,朗聲道:「中營齊 卡洛千人騎隊,護將回城。」齊卡洛等人對著虎符再次行禮。   待游騎離開,眾人不禁相互擊掌,擁抱歡跳,整一個歡呼雀躍。亞克拉著藍亦杞 的袖子,大聲道:「走!咱們把這好消息告訴兄弟們去!」「對!大夥兒聽了一定高 興!」查查也道。說著,亞克、藍亦杞、查查三人奔向東邊的窄道,迫不及待地要告 訴所有的弟兄們。雖說攻打齊雄關是能讓這些漢子們興奮,但沒有什麼事能堪比回家 ,更令這些已背井離鄉兩三年的人們激動的了。很快,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徑盡頭。   齊卡洛卻沒有意想中那麼快樂。   他有些訕訕然地跟隨曹禹以及余晨凡重回屋中。小小的屋內,少了方纔的歡笑, 顯得格外冷清。曹禹坐在靠窗的一張圓凳上,余晨凡細心地守在他身邊為他看診。 齊卡洛倚著殘破的門柱,一聲不吭地靜靜凝望兩人。前夜下過一場雨,陣陣泥土的氣 息隨著清風裊裊地飄進土屋,四散飄逸。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隻山雀,謹慎地躲在屋 簷一角紋絲不動。齊卡洛猛地一蹬腳,嚇得山雀嘶聲長鳴,狼狽地展翅飛向大山。   「你這是在做什麼?」曹禹止住余晨凡看診的手,偏過臉朝齊卡洛道。   「沒做啥,」齊卡洛正蹲下身,準備碾死一隻從牆角鑽出的黑背甲蟲,聽曹禹問 話,收回了作惡的大腳,黝黑的臉上現出哀怨的神情,「阿綠,咱們就要離開這裡去 統萬城,老子要回老子的卡薩草原,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怎麼?」   「老子捨不得你走,」齊卡洛顧不得一旁的余晨凡,著急地說了實話,「老子想 帶你回家!」   曹禹微微一笑:「那還快去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齊卡洛一愣:「你的、老子的,還是咱倆的?」見曹禹又笑,齊 卡洛會意地躍起,圍著曹禹繞了個圈,不敢置信地問:「咱倆的?你要跟老子一起走? 你沒跟老子開玩笑?」   「沒有。」   齊卡洛站定在他跟前,狐疑地問:「你不是說過,要是出了這軍營,咱們就各奔 東西。你改主意了?」   「對。」   齊卡洛咧開嘴極大聲的笑。他一掃之前的陰霾,蹦了起來。齊卡洛搓著大手,激 動地不知如何是好:「老子要準備準備,好好地準備準備!把咱倆的東西理一塊兒, 都理一塊兒!」齊卡洛在土屋裡到處翻騰,整個屋子被搗得凌亂不堪,他依舊興奮地 擺弄著赫連重送來的錦服:「這些衣服你穿著好看,帶著,都帶著,統統帶著!」折 騰到一半,齊卡洛回頭看到余晨凡帶來的藥包,又道:「前幾日,老子讓巴日老哥從 官署裡弄來個官老爺熬藥的砂鍋,個頭不大,料子好。老子這就去取來,往後就用那 個給你熬藥。」說話間,他衝回曹禹身邊,大力地擁緊他的肩頭,狠狠地抱了一下: 「等著,老子一會兒就回來!」說完,齊卡洛便匆匆忙忙離開土屋,向北邊跑去。   「曹將軍,你當真要與齊卡洛去草原?」余晨凡見齊卡洛走遠,禁不住問。   「如今涼夏戰役膠著,兩方人馬近有四十萬人壓在境上。赫連重怕我生亂,下令 騎隊隨行回程。他這是擔心薩裡莫鎮不住我,要將我禁錮在身邊,」曹禹沉吟,「我 若與齊卡洛同行,能讓赫連重放心。」說著,他搖了搖頭,喚余晨凡坐下,又道: 「如今,我也不想再多生枝節。與齊卡洛去草原,也不乏海闊天空的自在。那漠北, 天高雲清,草原遼闊,確是個修身養性之地。若在那兒暫頓幾載,待涼夏之戰結束, 我可再回大涼。」   余晨凡點頭,接著,他直指滿地狼藉:「曹將軍所言不差,只是那齊卡洛對將軍 你……」   「如何?」曹禹側首。   余晨凡窘迫道:「用情頗深。」   曹禹聞言大笑,擺了擺衣袖,道:「那胡漢高興這般待我,便隨他去。」   「齊卡洛對將軍你極是用心,」余晨凡說得猶猶豫豫,「小人是怕將來……」   曹禹沉下臉:「沒有將來!」   余晨凡見曹禹不悅,不敢再多言。   少頃,抱著砂鍋的齊卡洛便疾步趕回了土屋。余晨凡見他滿面笑容地圍著曹禹團 團轉,忽而感到一陣悲哀。他留下藥材,起身告辭。離開前,余晨凡停下腳步,又朝 屋內望了一眼。齊卡洛正起勁地捧著砂鍋與曹禹說著什麼,曹禹坐在一旁靜靜地聽, 偶爾展露出笑容,那笑容是少有的溫柔,不帶絲毫的雜念,看得余晨凡有種說不出的 心酸。   屋簷上飛來一對兒山雀,在草棚上啁啾,余晨凡愣了片刻,嘴中默默呢喃,背起 布囊闊步離開營地。   赫連重啟程那日,下了一場驟雨,第二天的日頭依舊不是那麼刺目,天卻始終涼 不下來。灰濛濛的天幕下,千人隊伍在潮濕悶熱的石道上前行,馬車轱轆轱轆的轉軸 聲叫人聽得煩躁。路途中,不時還能看到一隊隊從北方趕來的馱著糧食草料的牛車, 那是要趕去辰陽營地的薩裡莫的隊伍。齊卡洛他們輾轉多日,終於到了統萬城。他們 並未進入都城,在護城壕邊,便被命令帶著一干兄弟們回部落待命。 頭頂上灼熱的太陽烈烈燃燒,闊別多年的草原似乎仍在沉睡,碧綠連綿,人煙寥 寥。潔白的氈房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就像幾隻走散的綿羊,稀稀落落,悄無聲息。 馬蹄踏過這片土地,驚擾了在草原上打盹兒的老牛。它們忽地四蹄站起,打著鼻響, 警惕地瞪著逐漸走近的隊伍。 青草被火樣的日頭曬得發燙。戰馬上身著甲冑的漢子喊起嘹亮的號子,一聲聲洪 亮悠遠的號聲,越過一個又一個隆起的氈房,打著旋兒地在遼闊的草原間迴盪。馬蹄 加快了腳步,帶著遊子們回鄉的興奮與雀躍,奔馳在草原之上。 氈房前的幕簾晃動了幾下,有人從布簾內探出了臉。「是他們!是他們回來了!」 老人高聲吶喊著,蒼老的聲音中透出無限激動。 越來越多的老人、孩子奔走到草地,他們歡呼著騎士們的名字。女人們撩起裙袂 ,歡奔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翹首以盼久未歸鄉的男人。他們不是勝戰的勇士,不是 傲視群雄的將領,但他們的歸來,卻牽動著這卡薩部落所有人的心。 炎陽也無法抵擋的歡樂。草原被震動了。 「老子回來了——!」齊卡洛坐在馬上,興奮地高喊。他環抱著身前一襲紅衫的 曹禹,遙指遠處一座矮小的舊氈房,「前邊就是老子的家!老子一會兒就帶你過去!」 馬隊放緩了行進的步伐,迎面走來數名部落中備受尊敬的老人。騎士們翻身下馬 ,身上錚亮的甲冑上在太陽照耀下熠熠放光。他們舉步上前,向老人的行禮。一個身 穿齊腳長袍的老人走了出來,攙起跪在地上齊卡洛等人:「起來!快起來!回來了就 好!回來了就好!」 曹禹隨齊卡洛等人一同站起,他火紅的寬袖衣衫與眾人截然不同的打扮與俊美的 相貌,引起了族長的注意。「這位是……」 「這是阿綠,老子的朋友!」齊卡洛回道。 「漢人?」老族長瞇著眼輕聲問。 齊卡洛忙道:「漢人,但他是個好人!阿綠失了親人,沒有地方去,所以老子帶 他回家!」身後的兄弟們也一同嘰嘰呱呱地向族長道出阿綠的好,族長這才將炯炯的 目光投向曹禹道:「好!好!一家人!一家人!」 族長的話道出了對曹禹的友好,齊卡洛高興地笑了:「巴特爾老爹,老子想先帶 阿綠去瞧瞧老子的阿媽。」 巴爾特朝齊卡洛揮手。齊卡洛立刻拉著曹禹翻身上馬,飛快地奔向東邊一處氈房。 還未到氈房,通向前方的泥土地上,已有老婦帶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朝齊卡洛這邊奔 來。「阿媽!塔娜!」齊卡洛勒停了戰馬。 齊卡洛先行下馬,接著又將曹禹帶了下來。他衝向老邁的母親恩赫,擁抱住她瘦 弱的身軀。恩赫緊緊地抓著齊卡洛的甲冑,一會兒又輕輕地將他推開。她仔細地摸著 他眼眉,心疼得觸碰著他臉上難以退卻的傷痕:「回來了?還走嗎?」 「還走!」齊卡洛扶著她慢慢坐在草地上,見她一臉緊張,又道,「赫連大將軍 走,老子才走!老子會在這兒待上很長一段日子。」齊卡洛有些驕傲地指著曹禹,慎 重地向母親介紹:「阿媽,這是阿綠,跟老子一塊回來的。往後,咱們四人一同過日 子。」   齊卡洛一個勁兒招呼曹禹。曹禹走近,向恩赫行禮問好。恩赫聽得他聲音後,稍 楞片刻,疑惑地望著滿臉快樂的兒子。   齊卡洛又帶著曹禹見塔娜:「這是塔娜,老子的妹子。」   一身亮黃胡服的塔娜,齊腰長髮垂在肩頭,頭頂一串五彩石珠,柔軟的耳垂上還 掛著獸牙做成的耳環。她年輕俏麗,望著曹禹略顯羞澀地點了點頭。   恩赫喚塔娜在前方為曹禹引路,自己搭著齊卡洛的手慢慢在後方踱著步。齊卡洛 小聲地在恩赫耳邊問:「阿綠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阿媽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孩子,簡直就像天邊的曙光!」恩赫毫不吝嗇 對曹禹相貌的讚美。她專注地望著滿身喜氣的齊卡洛,謹慎地問道:「阿綠是個漢子 吧?」   齊卡洛濃眉一凝:「漢子咋了?漢子有啥不好。阿媽你現在是多個兒子!」   樸實的老母親點了點頭,望著塔娜與曹禹一前一後的背影,笑道:「可惜是個漢 人。如果是部落裡的人,能和咱們塔娜好,說不定明年阿媽能抱上娃兒。你看他倆, 是不是很般配?」   齊卡洛撇了撇嘴,有口難言。   當夜,齊卡洛在靠近氈房的地方又支起了一頂從營地帶回的營帳,與曹禹兩人同 住。這天晚上,大夥兒一同在族長氈房前的空地上吃了一頓熱騰騰的鮮羊肉。不少人 迎回親人的人們在篝火旁歡笑起舞。   曹禹坐在齊卡洛身旁,喝著少女們為他斟上的馬奶子酒,感受著這個悍勇民族最 原始與樸素的情感。男人們講述著戰場上一個又一個曾經發生的故事,女人們圍著篝 火唱起熱情的草原之歌。曹禹無法望見她們美麗的身影,卻能從那些委婉動聽的嗓音 中,感覺到她們明亮的眼睛、烏黑的長髮,以及一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茵茵情意。   齊卡洛趁著夜色捏了捏他的手,湊上前問:「喜歡老子的家嗎?」   曹禹凝神嗅著自然清香的氣息,笑道:「喜歡,確是壯美!」   「往後,咱們就在這兒住了!」齊卡洛拉著他,滿足地說。   夜晚,終於起了東風,習習涼意吹散了連日的悶熱。 第二十六章   有了曹禹的大草原是動人的。夏日最後一場雷雨後,火熱的日頭變得和煦,清晨 ,它從遠處地平線上冉冉升起。藍天白雲下,綠油油的青草在晨曦中泛出水氣微微拂 動,好似起伏的碧波海浪,漫天漫地地鋪開去,無邊無際。   齊卡洛總是清早帶著狩獵工具與曹禹一同翻過西面的山丘,去野地打獵。兩人張 羅完捕殺野兔的陷阱,也不多逗留,回到草原再放出羊群食草。每當到了紅日高昇的 時候,齊卡洛會帶著曹禹回到氈房,吃上一頓玉米餅。在草原的一個月間,曹禹因病 瘦削的臉頰漸漸豐潤了,氣色也愈加好起來,白皙中透出紅潤。曹禹的變化令辛勞的 齊卡洛十分滿足。   曹禹熟悉了草原後,開始在部落裡走動。他教族長的孫兒練武,又指點那些婦人 們造出了便於耕作的器具。曹禹的好相貌受到了部落少女們的青睞,每日有三五成群 的姑娘們跟在他身後噓寒問暖。加之他舉止優雅,談吐不俗,更是令這群情竇初開的 姑娘們趨之若鶩地跑來他們的帳篷丟下曲曲情歌。齊卡洛每天在家門口趕走十來個覬 覦曹禹的少女,他粗魯的舉動引得姑娘們尖叫成片、抱怨連連。老母親恩赫總是為了 安撫那些被齊卡洛欺負了的姑娘,舉起馬鞭追打齊卡洛。齊卡洛作勢捂著屁股躲在曹 禹身後,推推搡搡地逃回帳中。   齊卡洛最喜歡黑夜。夜裡他能摟著曹禹,偶爾行些快樂的好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平凡且踏實地過著,寧靜的草原隔絕了一切戰火的訊息。直到 某日,大雪覆蓋了草原,這群樸實的草原人才驚覺冬天的來臨。   齊卡洛幾乎得罪了部落中所有的姑娘,老母親恩赫急愁了頭髮。正在她愁眉不展 之時,卻有人提著精心縫製的皮衣獸靴,走入她的氈房。這個女人的到來,讓恩赫看 到了希望。   齊卡洛與曹禹回來時,正看到琪琪格提著籃子從氈房中走出。琪琪格有動聽的嗓 音,黑白分明的大眼,已育下一兒一女的她,那對垂在胸前的乳房仍像少女一樣豐滿 而緊實。琪琪格見到齊卡洛,低垂著頭快步離去。齊卡洛來不及反應與她撞在一起, 他彆扭地朝著她背影喊道:「琪琪格!琪琪格!」   琪琪格轉過身,漂亮的大眼朝齊卡洛凝視,向他揮了揮手,走向遠方另一個氈房。   「誰?」曹禹問。   齊卡洛望著琪琪格遠去的身影還沒回過神,就聽身後一道黃鸝般的嗓音回道: 「是琪琪格!阿哥最喜歡的女人!」   回話的是塔娜。齊卡洛一驚,慌忙與曹禹解釋:「都是過去的事!老子現在不喜 歡她。真的!」   曹禹似乎沒有太在意,拍了拍齊卡洛肩膀,兩人一同進了氈房。老母親恩赫已將 熱好的飯菜擺在了中央,見大夥兒都回來了,又端上了一鍋冒著熱氣的湯。飯後,恩 赫將齊卡洛叫到一邊,拍著他的手背,語重心長道:「琪琪格來過了。」   「老子知道,剛才看見了,」齊卡洛一邊與母親說話,一邊注視著與塔娜閒聊的 曹禹,「她來幹什麼?」   「來送吃的,還有衣裳,都是你能穿的。」   齊卡洛不解地問:「她這是做什麼?」   「這還不明白,都是為了你!」恩赫拉著齊卡洛又道,「琪琪格的男人死在了戰 場上,如今她一人要養兩個娃兒,撐不住。」   「撐不住就來找老子?」   「琪琪格雖然是寡婦,但不管怎麼說也是個好女人。她是你三叔兒子的媳婦,現 在她能想到你,也是因為過去你對她好。」恩赫問,「你不是喜歡她嗎?」   「那是以前,」齊卡洛注意到曹禹朝他這邊看過來,故意提高了聲音,「老子現 在不喜歡她!」齊卡洛見曹禹有意無意地笑了笑,立刻堆起了笑容:「老子有喜歡的 人。」   「阿哥,你現在喜歡誰?」塔娜問。   齊卡洛眼梢瞟著曹禹,嘟嘟囔囔道:「反正老子心裡是有人。這事兒,你們甭替 老子操心。老子心裡有主意!」   塔娜與曹禹相處多日,已然熟稔,她笑著轉過身,問道:「阿哥心裡的人兒是誰? 阿綠哥,你知不知道?」   曹禹笑著不說話,在溫和地燭光下搖了搖頭。   這夜,齊卡洛迫不及待地將他拉回營帳。帳外的天已經漆黑,齊卡洛點上一支火 燭,兩人坐在榻上。「你知道!老子心裡想啥你都知道!」齊卡洛挨得近地拉著曹禹 的手,「答應老子,留在這兒。阿媽那兒你不用擔心,她喜歡你。雖然老子現在還沒 法兒和她說這事,但往後一定會與她說清楚,老子絕不讓你受委屈。」   曹禹並未抽出手,他笑著斜倚在榻上:「你說得這是什麼渾話!男婚女嫁,天經 地義。你與我一起,算什麼道理?如今,難得有人願意與你相好,又是你曾喜歡的, 不正是天賜良緣?」   「可老子現在喜歡的是你!」齊卡洛強硬地靠上去,認真地說,「只要你想要的 ,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老子都會為你拿來!」   曹禹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撫了撫齊卡洛探來的腦袋:「這些日子與你在草原,我 很愉快。沒有戰火紛飛,沒有爾虞我詐,更沒有一身放不下的責任。每一天都在為自 己過活,那麼自在、那麼愜意,雖然少了過去那種傲視蒼生的豪邁,卻非常的快樂。 齊卡洛,若我只是個漢族女子,無需那些榮華富貴,我都會答應你所說的一切。若你 不是齊卡洛,僅僅是鄉野中胡族的無名悍婦,我也會留在這裡與你結下連枝養兒育女。 可惜,你不是,我也不是……」   「不是又咋樣?」齊卡洛急了,不自覺吼了一聲,「不是婆娘,咱們就一定不能 在一塊兒?這又算啥道理?」   「這是規矩!」曹禹低沉道。   「誰定的?」   「祖宗!」   齊卡洛頓了頓,抬起腦袋:「你漢人祖宗定的!咱們祖宗沒這規矩!」他死賴地 趴在他肩頭,扒拉著曹禹垂在胸前的黑髮:「老子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要個娃兒。 老子每天看到你去巴特爾老爹那兒教他小孫子武功那親近的勁頭,就知道你想要個娃 兒!有個小娃子真那麼重要?」   「那是我曹家血脈的延續,怎能說不重要?」曹禹抬手彈了下他的額頭。   齊卡洛摁住曹禹:「迂腐!老子不那麼想!能和喜歡的人過日子,老子寧可一輩 子不娶媳婦不生娃兒!」   「一派胡言!你我身在世俗,就得守那世間倫常才可享得天倫,」曹禹仰天虛望 星辰,一臉肅穆,「倘若一意孤行,逆流而上,必會引至災禍。」   「能有啥災禍?」   「眾叛親離。」   齊卡洛嗚咽了一聲,倒在他身上。他又想到了老母親。阿媽成天念叨要他娶媳婦 生娃兒,他心中很煩躁。齊卡洛雖然嘴上不說,但對阿媽是否能容下曹禹也是心慌。 只是他相信總有一天,阿媽和塔娜會把曹禹當做親人。齊卡洛不怕阿媽那邊,他怕得 是曹禹,曹禹對事過於冷談。情愛是兩人的事,如果從頭至尾只有他齊卡洛一人火熱 ,這事就永遠成不了。   「老子不怕那事,」齊卡洛說,「只要你說會一直跟老子在一塊兒,老子什麼都 不怕!」   曹禹閉上了眼,依舊沉靜地依舊波瀾不驚。齊卡洛急了,他大聲問:「你到底喜 不喜歡老子,能不能為了老子留下?」   曹禹緘默了許久,最終,無情地搖頭。   齊卡洛難以壓抑住心頭怒火,道出憋在心中多時的話:「是!老子和你是生不出 娃兒!但老子不信全都是娃兒的事。說到底,你就是看不起老子!老子是個粗人,是 蠻子!你這涼國的大將軍和老子在一塊兒,覺得丟人!老子說得對不對?你有沒有這 麼想過?」   齊卡洛不待他回話,接著又道:「你瞧不上老子,又放不下老子對你的好。你一 邊喜歡老子把你當寶兒,另一邊又不想做老子的人。你一心想的還是找個好姑娘成家 ,等休養夠了就再次入仕為官,對不對?你怕擺脫不了老子,如今機會來了,老子有 人要了,你高興了是不是?」   曹禹驀地睜開眼,狠狠朝齊卡洛道:「齊卡洛,你一介莽夫能得女子眷顧,理應 知足!」   「老子要得是你!」   「我不是你該想的人!」   「好!你終於說實話了!你就是看不起老子!老子待你再好也沒用!」齊卡洛簡 直氣急攻心。他跳下榻,指著曹禹口無遮攔地大吼,「別以為老子就那麼稀罕你!你 算啥!不就是被那狗皇帝丟了的一顆子兒!要不是老子把你撿回來,你連命都沒有!」 齊卡洛洩憤地將一旁煲著湯藥的砂鍋砸了個粉碎:「熬藥!熬藥!熬個屁藥!老子往 後都不會再稀罕你!老子不是沒人要!」   砂鍋落地發出砰的巨響,引來恩赫的擔心,她不停叫喚著齊卡洛的名字。齊卡洛 對著帳外大喊:「老子只是丟了個沒用的廢物!老子沒事!沒事!」隨著恩赫腳步聲 的逐漸消失,齊卡洛摀住虎臉,蹲在角落嗚嗚低嚎。   兩人僵持著,沒人離開帳子。他們各據一方,在這個冬夜,莫名地陷入了冷戰。   大雪沒徑,風雪封蓋了草原,遊牧了一年的人們紛紛躲入厚實的氈房。時而升起 的炊煙抵不住冬日的嚴寒,草原人裹上厚厚的冬裝蹲在炕頭,精打細算著秋時囤下的 口糧。齊卡洛不再和曹禹一同捕獵,每天就喝玉米湯與獨自獵回的野豬牲畜。琪琪格 成了恩赫氈房裡的常客,總是幫著老母親一起做些雜活。她好像成了恩赫的女兒。   齊卡洛身上穿得衣服都是琪琪格的手藝。趕在大寒來臨前,她還特意為他納了一 雙鞋墊。從未有年輕女人對齊卡洛這般好,他有種很奇特的感覺。他感到安定,這種 安定不再是那麼的虛無縹緲。可他又覺得好像缺了什麼,不知道缺了什麼,只是心頭 有一個小洞,拿什麼堵都堵不住。   曹禹還是穿著之前齊卡洛從營地裡帶來回來的那些衣裳,他沒有接受部落裡任何 一位姑娘的好意。齊卡洛看著那些單薄的袍子牙齒就打顫,但他沒向曹禹示好。被打 破的砂鍋碎片,始終躺在帳篷一角,無人理會。曹禹就像個這個砂鍋,被他拋在了一 邊。   齊卡洛開始親近琪琪格,偶爾他會打上一兩隻野兔送到琪琪格的家。他從來不進 她的氈房,琪琪格好像也總是有意無意地忽略這事。琪琪格家的娃兒們對齊卡洛很有 敵意。齊卡洛每回到琪琪格處,兩個小娃就十分提防他,怕他搶了他們的阿媽。兩個 小娃兒從不讓齊卡洛跨入家門,齊卡洛也不喜歡他們。   對齊卡洛這些日子與琪琪格的事,成天在外幫著齊卡洛家放牧的曹禹,多少是知 道的。雖然齊卡洛一直迴避著他,夜裡睡在同一個帳篷,也不和他說話。但從塔娜與 恩赫的交談中,曹禹能揣測出他們的關係正緩步接近著。他依舊佯裝著他的莫不關心 ,偶爾聽出齊卡洛口氣中受了氣的懊喪,心中免不了會揚起一絲高興。曹禹無法說清 自己高興什麼,只是知道齊卡洛在外的不順利,就會莫名其妙的舒暢。   傍晚,草原的天黑了,天空中掛上了一條絮狀雲帶,由西向東慢慢地推移。璀璨 的繁星跟隨著晚歸人的腳步,悠悠然地出現在了無垠的夜空。明亮的月色下,一座座 閃著銀輝的氈房是草原上的星星,默默地,在這片平靜的土地上迸發著迷人的溢彩。 曹禹將巴特爾老爹送的羊腿遞到塔娜手上。   塔娜笑著接過問:「今晚吃羊肉?阿哥還沒有回來。回來看到有羊肉吃,他一定 高興!」塔娜歡快地轉身就要回屋。   「回來了,」曹禹在布簾處停下腳步,「已經到了東邊的林子,能聽到他踩雪的 腳步聲。」曹禹側耳又聽了聽,露出微笑:「皺著眉癟著嘴,還在發脾氣。」   塔娜踮起腳,學著曹禹的樣子,側著腦袋細細聽:「阿綠哥,阿哥他皺眉癟嘴發 脾氣也能聽得出?」   「聽得出,」曹禹撩起帳子,邊走邊說,「只要想聽,都聽得出。」   羊肉的氣味很快在屋中瀰散,帶著衝鼻的羊騷氣與葷肉的香味鑽到了帳中每一個 角落。齊卡洛踏進氈房的那刻,就聽塔娜興奮地低聲與曹禹耳語:「阿哥真的皺著眉 癟著嘴。有趣!真是有趣!阿綠哥你一點都沒說錯!」   「說老子啥壞話呢?」齊卡洛不快地問。   塔娜與曹禹默契地笑了笑。塔娜提起裙袂,起身去迎他:「哥,今晚咱們吃羊肉。 阿綠哥帶回來的,特意要把最好的那塊留給你。」   齊卡洛唔唔地應著聲,朝曹禹投去兩眼,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來。   四人圍坐在鋪著粗布花墊的地上,塔娜將羊腿上最好的一塊鮮肉送到齊卡洛面前 ,又道:「阿綠哥說你最近夜裡都不打呼嚕,一定是被褥冷不好睡覺。白天,咱們將 你的被褥都曬了,夜裡睡著絕對舒服。」齊卡洛又朝曹禹看了看,心裡希望他也能望 過來,但曹禹始終坐在陰影裡,沒有抬頭。   老母親恩赫說起琪琪格的事,問兩人相處的怎樣,什麼時候成親。提到成親,齊 卡洛心中咯噔了一下,支吾一陣後說:「明年,老子明年和她成親!」   回到自個兒的帳篷,齊卡洛躺在榻上,聞著被褥暖洋洋的香味。想到自己得了曹 禹的好處,他心裡就不自在。曹禹還在燭火下,替恩赫雕刻一副嶄新的碗筷。齊卡洛 看他認真的樣子,心裡有些難受。曹禹雖然鐵了心不肯與他在一塊兒,但他待這個家 ,待阿媽和阿妹,卻很真誠。   齊卡洛彆扭地走到帳角一席地鋪前,把兩人鬧翻後曹禹單薄的棉被扔回了自己的 榻上。站在榻前,他又看了一會兒曹禹。微弱的光暈下,曹禹垂著頭,白皙的面孔流 露出細緻與專注,或許是齊卡洛的視線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慢慢抬起頭,朝齊卡洛這 邊望過來。齊卡洛慌忙脫下衣褲鑽進了被褥。他瞇著眼,偷偷又向曹禹看去。曹禹仍 專心地雕著花紋,暖黃色星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隨著眨動忽閃忽閃的。齊卡洛沉 靜多日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   齊卡洛轉過身背對他。   過了許久,他感到曹禹睡回了他的身邊。   身體相觸湧起的微溫令齊卡洛想起去年兩人在寺廟的避險,也是那麼寒冷的天, 諸多隔閡橫在他們之間。可那時候,他們彼此交談,說著心事。齊卡洛有些不甘心, 他痛恨這樣相互漠視的冷淡,更怕兩人從此成了陌路。可他又不願說話。曹禹安靜地 睡在他身邊,齊卡洛翻過身,瞇縫著眼試探地將手搭在他胸前。暗黑中,齊卡洛好像 看到曹禹笑了笑。他心頭一跳,收攏手臂,緩緩地挨近曹禹。   第二天清晨當齊卡洛醒來的時候,發現曹禹正靠在自己臂膀上,前襟貼著他的手 臂起伏,輕輕打著鼾。齊卡洛生怕吵醒他,直挺挺地躺在榻上不敢動,直等到曹禹睫 毛顫動,他才誇張地伸直手臂,一躍而起。兩人始終沒有說話。   夕陽將枯黃的野草映得嫣紅,幾根老木支撐的架子下,又細又長的灰黑影子被拖 得老長。草野旁是一條寂靜的小路,草原人的腳步將它踩得禿亮光滑。下了雪,這細 長的小徑像一條灰白的帶子,越過山脊平原,將一座座孤寂的氈房緊緊相連。   這天,曹禹回到帳中,發現儲衣裳的木箱子裡,多了一頂皮帽,再向下探去,皮 帽下還有一條狐狸毛的圍肩。曹禹摸了摸,合上箱子,沒有動它們。   十二月的雪越下越大,大雪封了山路。深秋囤下的糧食所剩無幾,附近能砍下生 火的木材也愈來愈少。齊卡洛踩著沒過膝頭的大雪,向氈房走去。今天他翻過山丘從 東邊山地裡砍了些木頭,送了一捆到琪琪格家,如今肩頭還剩一捆。他想著一半給阿 媽與塔娜,還有一半留給曹禹。半捆木頭不多,或許能撐上一兩個晚上。過些日子, 要到更遠的地方才能伐到木材了。   一進氈房,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塔娜正圍在曹禹身邊,認真地看他生爐火。齊 卡洛將肩上木頭放下時,發現角落已堆上了兩捆木材。他提了提木材的份量,又瞥了 眼曹禹,摸著鼻子走回自己的營帳。   夜裡他摟著曹禹,大手在他的肚子上畫著圈,粗壯結實的大腿跨在他腿上。他不 與曹禹說話,曹禹也不和他說。偶爾,他會用腳趾敲敲曹禹。有時,曹禹也會回敲他。   自打大雪封山後,四野寒風刮得越加肆虐,曹禹外出時戴上了皮帽,又把那條狐 狸毛的圍肩披在身上。站在山丘上,北風刮在臉上像挨刀子一樣疼。齊卡洛放下背包 ,把裡邊一件厚重的皮衣扔給了曹禹。曹禹打理不順那件寬大的皮衣,齊卡洛大步上 前替他繫上了腰帶。兩人繼續朝林地走去。   漫天遍野的白雪映射著耀眼的刺亮叫人睜不開眼睛,齊卡洛抬手擋在額前,難受 地瞇著眼,朝林地深處張望。曹禹走得不快,在陌生的地形上他總是停下腳步,試探 前方路徑。越往深處積雪越深,大雪已沒過腳膝,齊卡洛見他又停了下來,不耐煩地 拍了拍手:「這兒!」   曹禹遲疑片刻,把手伸了出去。剛將手探出,便被齊卡洛拽在了手心。齊卡洛拉 著他一步步踏著積雪向前走去。蕭條的林地裡,萬物失了生機,幾株褐黃的枯草隨風 嘩嘩擺動,兩人走在毫無人跡的雪地中,偶爾聽到林地深處野狼的長嗥。齊卡洛腰帶 間的箭筒中,幾支冰冷鐵箭相互碰撞,發出令山靈野物懼怕的聲響。那些山雞、野兔 不知是懼怕那餓狼的嚎叫還是齊卡洛的鐵箭,一隻隻都躲藏到了深幽的洞中,不見蹤 影。   齊卡洛與曹禹在雪地裡尋找許久,也見不到一個活物。就在齊卡洛準備空手而歸 時,曹禹突然拉動了他的衣衫。他示意齊卡洛輕聲勿動,向北邊搖手一指。齊卡洛放 眼望去正有一團黑影拱在樟子松下。是山豬!齊卡洛頓時喜笑顏開。他小心翼翼抽出 鐵箭,卻怎麼都對不准獵物。在雪地待了一個多時辰,刺目的白亮已讓他眼睛痛得直 流淚水,任憑他用力揉眼,仍覺頭暈眼花。   「我來。」曹禹在他耳邊輕聲道。   曹禹站立在他左側,左手輕握齊卡洛搭著弓箭的手,右手與他一同拉開了弓弦。 曹禹與他貼身而立,微微拉高了弓弦,又向一邊傾斜少許。齊卡洛能感受到他在自己 的臉頰處呼出的氣息與他身上特有的好聞的氣味。兩人許久沒有在白天裡那麼親近, 齊卡洛耳根緊張地發紅。突然,曹禹倏地拉大弓弦張度,猛地放出一箭。鐵箭劃破長 空,在蒼茫如畫紙般的白雪地潑出一道重彩黑墨,就聽樟子松下噗噗幾聲,一道鮮紅 的血痕印在了雪地上。   「中了!」齊卡洛興奮地叫道。   曹禹鬆開手。齊卡洛撲哧撲哧踩著積雪,來到樟子松下,拖起那隻已斷了氣的山 豬看了看,又急匆匆地衝回曹禹身邊。「走!」齊卡洛盯著這隻得之不易的獵物高興 地說,「咱們回家!」   走在回去的小徑上,齊卡洛不時回頭瞅瞅跟在身後的曹禹,想到兩人今天又說了 話,心裡不禁矛盾。「都打定注意不和他好了,怎麼又說話了呢」,齊卡洛為自己的 不堅定生氣,「但把話說了,好像心裡就沒再像之前那麼憋得慌。說了也好,說了舒 坦。再說,老子只是決定不和他好,沒說不能說話。」齊卡洛這麼一想,覺得確是這 麼個道理,心中頓時暢快不少。 打破這個僵局後,兩人的話又開始多了。黃昏,曹禹抱柴生火,齊卡洛蹲在一旁 磨刀殺豬。點燃的木柴嗶嗶叭叭冒出火星子,塔娜將一口盛著雪水的大鍋架在架子上 後,蹲在柴火旁烤火取暖。鍋子裡的水咕咕起了水泡,齊卡洛將宰好的豬肉丟進黑鐵 鍋。 木桶裡五穀幾近見底,齊卡洛精打細算地抓了一手放在另個土鍋中。「打不下中 原就沒有米蘖,」齊卡洛搖頭歎氣,「咱們這回跟涼國翻了臉,漢人恐怕不會再給咱 們繒絮米蘖了。」 「別依賴漢人那些繒絮米蘖,」曹禹搗著肉湯道,「如若總想著那些東西,夏人 就會離不了漢人。」 齊卡洛抽了抽嘴角嘀嘀咕咕:「老子煮米粥還不是為了你!咱們吃牲畜的肉穿牲 畜的皮,沒啥!可你是漢人,老子知道你不習慣這裡的東西。」 曹禹一愕,心中揚起暖意。他取了一旁的乾辣椒,用匕劍削成了片,盛在陶土製 的碗碟中。一會兒肉湯沸騰,曹禹舀了一碗,又放上辣椒片,遞給齊卡洛。齊卡洛端 起呼呼地喝,不多時,頭上便冒出熱汗。他伸出辣得發麻的舌頭:「呼!呼!帶勁! 真帶勁!太帶勁了!」齊卡洛朝曹禹遞上大碗:「不能老子一人喝,你也得來點?」   曹禹端起吹了吹,喝上一口,立即皺起了眉頭。齊卡洛咧嘴笑著看他,就見他忽 地摀住嘴,臉上瞬時顯出不自然地潮紅。齊卡洛有些幸災樂禍:「你得嚥下去!不嚥 下去就不是男人!」   曹禹瞪了他一眼,執起大碗,非但將嘴裡得嚥下了,還把碗裡的也喝了個乾淨。 齊卡洛瞪大了眼睛,看他一口口喝掉那碗辣味十足的肉湯。他拍了拍大掌,又捶了一 下曹禹的肩頭:「你行啊!是條好漢!」曹禹笑了笑,放下大碗。齊卡洛看出他笑得 勉強,從一旁替他端來清水:「喝點,喝點舒服。」他攬著曹禹的肩,餵他慢慢喝下。   「阿哥,」塔娜雙手搭在屈起的膝上,下巴抵在膝頭,「你這樣摟著阿綠哥。讓 外人瞧見,還以為你摟著媳婦呢!」   曹禹收起笑容。齊卡洛則抱怨塔娜:「胡說啥!老子抱媳婦能叫你看見?」   「有啥不能看見!」塔娜說,「上回琪琪格來咱們家,我就看見你和她靠在一塊 兒!可親熱了!」   曹禹臉色一沉,起身進帳篷挑木柴。齊卡洛下意識拍拍屁股跟了上去,回頭低聲 向塔娜道:「就你嘴快!以後不准在阿綠面前說這個!」   塔娜茫然地點點頭。齊卡洛像只準備偷腥的貓,刺溜一下鑽進了帳篷。   帳篷裡沒有燭火,十分灰暗。曹禹蹲在角落,摸出幾根木材。齊卡洛站在他身後 ,左腳搓著右腳:「老子跟她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你何必與我解釋?」   「因為你好像在生氣!」齊卡洛彎下腰,用力看他。   「我沒有生氣。」曹禹撿起木材起身。   「可老子覺得你在生氣,」齊卡洛跟在他後,著急地解釋,「老子真沒跟琪琪格 做什麼!老子就算要做,那也得等老子和她拜了堂才做!」   「唔。」   「那要等明年,」齊卡洛湊在他耳邊說,「還有九十九天!」   「九十九天?」   「是!老子訂了日子也沒和你說,是老子不好!」齊卡洛轉到了他的前面,認真 地說:「九十九天!聽聽有好多日子,其實一晃就過了。咱們能在一塊兒的日子也不 多,老子想,咱們就好好過吧。開開心心地把這些天過了,咱們誰也別留下遺憾,好 嗎?」   曹禹沉著臉,半晌,他點了點頭。   齊卡洛想看清他此時表情,卻因那陰影怎麼也看不清。 第二十七章   曹禹站在一株樟子松下,遠處塔娜正與部落裡的少女們在結了冰的小河上嘻戲。 她們穿著束腰的胡服,衣擺隨著每一次的奔跑,迎風擺動。塔娜喊起了號子,長長的 號聲越過一座座山峁一條條小河,迴盪在整座高原雪地。不知何處傳來了回應的歌聲 ,那歌聲渾厚悠長,情意綿綿,直叫塔娜羞紅了臉。 男人們的回歸,讓女人變得多情。她們好像生來就知道怎樣展現自己的美麗,用 美與純潔接近著草原上純樸的男人們。他們對歌、成親,搭出自己的氈房,有了延續 血脈的骨肉。曹禹聽著少女們一聲聲的號子,知道她們嬉笑又靦腆地朝自己走來。 「阿綠哥!」塔娜向他揮著手跑來,她紅撲撲的小臉顯得有些激動,「阿綠哥!是亞 克!亞克回我的號子了!」 「這麼高興?」曹禹笑道,「怎麼,塔娜大了,要開花結果了?」   塔娜白皙的臉龐羞得通紅,她扯著曹禹的衣袖,撒嬌地叫喚:「阿綠哥!」   「害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應當!」曹禹靠近她,「你喜歡亞克?阿綠哥替你 去說。」   塔娜的臉更紅了,嘟著小嘴:「我才不要你去說呢!」她推開曹禹,小聲道: 「我自己去說!」   她的扭捏與大膽,引得曹禹大笑。他舉步向帳篷走去。塔娜追上前:「阿綠哥, 你別笑!你別笑!」曹禹放緩了腳步,塔娜趕上了他。她緊抓住曹禹的衣衫,悄悄地 問:「阿綠哥,咱們這兒有好多姑娘喜歡你!你有看上哪個姑娘嗎?」   曹禹笑著答:「你阿綠哥已經成親了。」   塔娜瞪大了漂亮的眼睛:「你成親了?嫂子在哪兒?」   「很遠的地方。」   「她一定是個很美的人!」塔娜憧憬地說,「真想見一見!」   曹禹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曹禹住的帳篷,已被齊卡洛掛上了一盞紅燈籠。夏人自從喜歡上了中原的繒絮米 蘖,雖然嘴上抵制漢人,但很多事兒還是向著漢人學。大年三十的過年,本不是草原 過的,如今他們也學著過,只是不熱鬧。草原最熱鬧的時候,是曹禹起初來到這兒的 七月。那時果子都成熟了,山林裡到處能見亂竄的牲畜,習慣遊牧的草原人在夜晚燃 起篝火,歡歌笑語洋溢著年輕人的熱情。   冬天的年過得冷清,要不是齊卡洛咋咋呼呼地說要掛燈籠,曹禹已經忘了過年的 事。齊卡洛說這紅燈籠就是太陽,曹禹笑它是一個不會落山的太陽。   「不會落山好!老子的時間能永遠停在這帳篷上!」   紅燈籠雖然不會落山,九十九天卻是能過完的。齊卡洛的老母親恩赫最近一直在 張羅成親的事兒。曹禹與齊卡洛的帳篷旁多了一個嶄新的氈房,恩赫每天會將些新做 的東西往裡邊搬。塔娜很喜歡往那兒跑,有時一整天都在裡邊,說是要替阿哥把新氈 房做得漂漂亮亮地迎嫂子。齊卡洛偶爾會上那兒去看看,曹禹從來不進去。   整個部落都知道了這件事,大夥兒都來道喜,族長巴特爾老爹也來過。前幾日, 亞克與藍亦杞也來了,他們絲毫沒有提起營裡齊卡洛與曹禹的事。亞克或許只是將那 時的事當作玩笑,藍亦杞卻在經過曹禹身邊的時候歎了口氣。曹禹聽到藍亦杞在氈房 後輕聲問齊卡洛:「頭兒,你要成親了。阿綠哥怎麼辦?」   齊卡洛的聲音聽起來很沮喪:「老子也沒有辦法!」   藍亦杞又歎了口氣。   曹禹還沒有走到帳篷,就聽到身後傳來齊卡洛的聲音:「阿綠!咱們到林地去!」   「狩獵?」曹禹問。   「有點事。」齊卡洛說。   兩人背了箭簍趕往林地。由於接近黃昏,曹禹與齊卡洛在林地裡走了許久,只獵 到一隻野雞。齊卡洛並不滿意,但天一黑,兩人只得離開林地。齊卡洛在前方帶著路 ,曹禹很快發現,齊卡洛走的不是回家的路。   「去哪?」曹禹問。   「去看烏尤,還有阿娜日。」齊卡洛回道。   烏尤和阿娜日是部落裡兩個小女娃的名字,她們的哥哥正是去年營地裡那個抽泣 的小兵丁。曾經有四個男人的家,如今只剩下兩個女娃兒和躺在榻上不能動彈的老人。 曹禹與齊卡洛到達他們的氈房時,兩個孩子正緊張又焦急地等待著什麼。兩張小臉被 凍得通紅,瘦弱的手臂牢牢地拽著破舊的簾子,當她們看到齊卡洛,臉上立刻洋溢起 欣喜的笑容。年長的烏尤先跑了出來:「阿哥!阿哥!」   曹禹朝齊卡洛望去,齊卡洛摸著鼻子憨笑了幾聲:「多兩個妹子也沒啥不好。」   孩子圍著齊卡洛轉,幫他燒水,看他殺雞。齊卡洛把烤好山雞遞到她們手上時, 兩人迫不及待地吃起來。烏尤留了雞腿,送到榻上,給老人吃。阿娜日拉著齊卡洛他 們坐到另一邊的小榻上。氈房裡十分陰冷,不時有北風鑽進屋子。年幼的阿娜日好像 很喜歡曹禹,她挨近他,扯扯他的頭髮,又摸了摸他的臉,最後在曹禹懷了縮成了團。 曹禹有些無措地感受著一個柔軟的小身體依偎在他懷裡的溫暖,甚至在阿娜日輕聲喚 他阿媽的時候,窘迫又尷尬地撫了撫她瘦小的脊背。   烏尤餵完老人,看到阿娜日賴在曹禹懷裡,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她將阿娜日拖 拉了過來,兩人擠作一堆。齊卡洛替她們生了火,屋子裡稍稍暖和起來。   「下回老子給你們抓頭大野豬!」齊卡洛捏了捏阿娜日的鼻子,「阿哥明天再來!」   「阿媽也要來!」阿娜日指著曹禹。   曹禹一愣,齊卡洛也愣住了。   曹禹走上前去,扯下身上的狐毛圍肩,圍在阿娜日身上,向她揮手。阿娜日突然 抱住他,倚在他肩頭傷心地大哭。曹禹不知所措地被她抱著,他朝齊卡洛示意。齊卡 洛蹲下身,一把抱起幼小的阿娜日,大笑著說:「行!他也來!只要阿哥來,他就來!」   阿娜日信了齊卡洛的話,擦乾淨眼淚,不停地朝曹禹揮動小手:「阿媽要來!阿 娜日等阿媽來!」   走在回家的雪徑上,齊卡洛一路偷笑,曹禹不理會他。齊卡洛瞥了他一眼,自顧 自地嚷嚷:「下回要小娃子叫老子阿爸!她不叫老子就不帶她阿媽去!」   「齊卡洛!」曹禹喝住他。   「老子真高興!」齊卡洛眼眉彎彎地說,「她喜歡你!」   「喜歡就該叫阿爸!」   「誰叫你長得那麼那個!」齊卡洛嗤笑了一陣。   兩人一路踏雪,整個高原被白雪覆蓋。齊卡洛停下腳步,突然哀傷地說:「阿日 娜家要是真有個阿爸,就不會這麼冷的天,連飯都吃不上。」他抬頭望著灰濛濛的天 空,天又要下雪了。「老子總是想,咱們打什麼仗呢!不打仗就不會死那麼多人!可 不打仗,就沒有地!咱們這地方不像中原,冬天能凍死人!沒能耐熬過去的,就活活 凍死餓死!咱們難道就活該待在這地方,難道咱們就不能找塊好土地,安安穩穩地過 日子?老子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咱們是該打仗,還是不該打?」   曹禹沒想到他會說這喪氣話。他走到齊卡洛身邊,拍了拍他肩頭:「走吧。」   齊卡洛跟在曹禹身後:「琪琪格找老子,也是想找個男人。她不是喜歡老子,她 是想要個倚靠。她喜歡她以前的男人,還有那兩個娃子。」   「你與琪琪格的事,已經定下了,」曹禹提醒他,「她是你的女人!」   「一個能跟老子實實在在過日子的女人,」齊卡洛無奈地說,「老子其實想找一 個老子喜歡的也喜歡老子的人,一塊兒成個家。可是,琪琪格不喜歡老子,你也不喜 歡老子。老子這個願,恐怕要下輩子才能圓了。」   天已擦黑,只有氈房裡映出的火光還在漆黑中勉強地閃動。藉著它們與雪地反射 的微光,曹禹好像看到了齊卡洛臉上的哀傷。不知為什麼,他明明看不見,卻在這一 刻看得那麼清晰,齊卡洛每一條哀傷的紋路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成親的事,準備的怎樣了?」曹禹終於問出他一直不願提的事。   「差不多了,」齊卡洛長出了口氣,「老子去過她家,都說好了,過兩月她就過 來。」   回帳篷洗漱後,兩人面對面坐在榻上,齊卡洛仔細地替曹禹捏著腳。自打齊卡洛 砸碎了砂鍋,曹禹知道他背著自己想把那些碎片粘起來。可最終也沒成形。趁齊卡洛 出門打獵的時候,曹禹把它們扔了。齊卡洛回來找不著碎片,愣了一會兒,裝作啥事 都沒發生。後來,曹禹也不知道他從哪裡聽說捏腳能使他眼睛復明,天天夜裡要替他 捏。曹禹心中知道不可能,但覺得他心誠,伺候地又舒服,也就每晚當回事似的,認 真地讓他捏。   齊卡洛按著他腳底的穴位,時不時用手掌揉搓他的腳:「要是疼,就跟老子說, 輕了也跟老子說。老子還能幫你揉七十二天,往後,就你自己揉了。」   「我不會。」   「老子教你。」   「不會!」曹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齊卡洛詫異。他一抬眼,見曹禹在看他,慌裡慌張地低下頭:「老子都能學得會 ,你有啥學不會的?」   「不會。」曹禹重複著。   齊卡洛隱隱猜到可能是什麼事。他歎了口氣:「你又不讓老子和你在一塊兒。老 子要是陪著你,就伺候你,伺候你一輩子。可你不要!」   「我不能要,」曹禹感覺腳心已被搓得火熱,卻不願收回腳,「等涼夏之戰結束 ,我必須離開草原返回大涼,為曹家祖輩與逝去的亡靈祭掃。我不能帶著你。我有我 的親人,你有你的。這裡有你的母親還有塔娜。草原需要男人!」曹禹不待他開口, 接著道:「我也需要個孩子。現下,你年輕力大不愁照顧,總說著只要有我,什麼都 無所謂。但等老了,誰不需要個倚靠?我若娶媳婦成了家,當我兒女成群子孫滿堂的 時候,你只有一個人,無依無靠,叫我如何忍心……叫我如何忍心?」   齊卡洛曾經對曹禹的忽冷忽熱總是琢磨不透,此時卻好像明白了。他放下曹禹的 腳,朝他身邊靠去。齊卡洛垂著臉,有些卑微又有些期待問:「曹禹,你告訴老子, 你到底有沒有喜歡老子?」   曹禹環抱住齊卡洛探來的腦袋,一下又一下輕撫著他飛蓬般的亂髮:「傻瓜!」 齊卡洛真想大哭一場,他緊緊地摟著曹禹,在他耳邊呢喃著:「老子明白了,老子真 的全都明白了!」   曹禹撫了齊卡洛背脊一會兒,忽地捧起了齊卡洛的腦袋親吻。塌下爐火微微跳動 ,映紅了兩人的被褥。曹禹指尖觸摸著齊卡洛的臉,從眼睛到鼻子,最後到嘴邊。 他吻了上去,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認真地吻他。曹禹輕啄著他乾澀的嘴唇,與他唇舌纏 繞。他聽出齊卡洛逐漸急促的呼吸,更用力地吮吻他。   齊卡洛脫去身上衣物,光著膀子摟住曹禹,滿是鬍渣的腮幫貼著對方光潔的臉頰 輕輕撫蹭。曹禹被他挨擦地有些難受,側了側身,齊卡洛順勢埋在了他的頸項中。 齊卡洛從耳朵一路吻到他迷人的鎖骨。他拉扯開曹禹胸前衣襟,挨個兒舔咬著那兩顆 圓潤的乳頭。   那是曹禹最敏感的地方。隨著齊卡洛的撫弄,曹禹渾身發熱湧起一股難以名狀地 焦躁。齊卡洛很快發現他的焦躁。他探下手去,隔著褲頭撫摸他已有些昂揚的陽物, 一會兒復又滑上乳尖。曹禹不耐煩地扯去了自己的衣衫,挺動了一下下身,伸出胳臂 將齊卡洛擁在身前。齊卡洛會意地分開曹禹雙腿,傾在他身前。他一邊擼著曹禹泛出 玉珠的下體,一邊親吻挺立的乳頭。曹禹微瞇著眼,難以自持地陷入這令他沉醉的撫 觸中。   齊卡洛時而粗蠻地啃咬他胸膛,時而捕住他的嘴唇纏吻。曹禹叉開著腿,不時挺 動下身,在齊卡洛小腹上磨蹭。齊卡洛伸手穿過他腋下,將他環抱在胸前,身下那早 已一柱擎天的男根貼著曹禹的下體淫靡地律動。他不停地與曹禹親吻,下身粗野地貼 合擺動。一陣激吻,齊卡洛猛地將曹禹帶起,使他跨坐在自己腿上。兩人坐擁在榻上 ,曹禹居高臨下地捧著齊卡洛的腦袋,唇舌相交不斷。   曹禹意亂情迷,齊卡洛扯下了他的底褲,雙手胡亂地抓著他結實的臀瓣賣力揉搓。 曹禹吮住他舌尖,下身抵著齊卡洛陽物,一下下放浪地挺動。齊卡洛哪受得了他這般 逗弄,怕再下去很快便要精關難守。他將曹禹托起,把那硬挺的男根含入口中,曹禹 陶醉在齊卡洛的熱情下,從口中瀉出呻吟。齊卡洛趁勢掰開他兩片渾圓的臀瓣,將手 指插入他的禁地,慢慢抽動。曹禹渾身一顫,輕哼出聲。   曹禹漸漸癱軟地坐回齊卡洛身上。齊卡洛見他雙頰緋紅,眼神迷離,又一次情不 自禁地壓了上去。他脫下自己礙事的底褲,用勁分開曹禹雙腿,男根再次抵在他的臀 瓣間赤裸地廝磨。曹禹睜開了眼,久久地注視著他。雖然看不見,可他彷彿又見到了 齊卡洛眼眉間的失落與哀傷。曹禹擁著他,緩緩打開雙腿,露出潛藏的秘境:「進來。」   齊卡洛呆呆地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見到曹禹為他大敞的腿,以及那 充滿情意的神情,終於回過神來。他嚥了口口水,慢慢上前靠近曹禹,接著有些猴急 地將漲熱的男根抵在了那神秘的穴口。「老子要進去了,」齊卡洛緊張地說,「你可 別後悔!」   「別廢話!」   一旁的爐火一扭一扭地向上竄動。齊卡洛伸手握著陽具朝曹禹身下捅去,他生澀 地尋找著入口,渾身燥熱難擋。曹禹配合地抬高圓臀,用力向他送去。曹禹感到他不 停地在自己恥處磨蹭,就像狂風巨浪般衝向他,漸漸地,曹禹感覺一把火熱濕滑的劍 即將刺入自己身體。就在他閉上眼準備迎接這從未體驗過的羞恥而又刺激的剎那時, 突然,一股熱流沿著他臀穴流了出來。曹禹詫異地睜開眼。   齊卡洛的臉漲得通紅:「老子……不小心……出……出來了。」   兩人相視許久。「嗯……」曹禹側過臉,他想忍住笑,最後還是沒有忍住, 「咳咳……呵呵呵呵……」   「你別笑!老子是太緊張了,」齊卡洛急著向他解釋,「老子從沒做過這事,這 是第一回,是緊張,太緊張!」   「從沒做過這事?」   齊卡洛的臉更紅了:「其實,老子還是那個……」   曹禹怔了怔,別有深意地笑了。他攏了攏頭髮,推開齊卡洛,合攏腿。齊卡洛臊 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他躺在曹禹身旁,將腦袋蒙在被中。曹禹側過身,雖然下 身的粘滑令他難受,但他仍輕輕撫著齊卡洛,溫柔地說:「沒事,以後做。」   「嗯,咱們以後做。」齊卡洛得了承諾,心中不禁喜悅。想到自己曾厚著臉皮向 查乾巴日打聽過與男子的行房之事,原以為今夜勢在必得,不想丟了那麼大的人,齊 卡洛難掩鬱悶地說:「老子問過查乾巴日這事咋做,聽著挺簡單,咋老子做就不成了 呢?」   「聽與做是兩回事,」曹禹拍著他背脊又問,「你怎麼會去問查乾巴日?」   「他搞過。他懂這事!」   「我也懂,為什麼不問我?」   「問你?」齊卡洛掀開被褥,將腦袋探了出來,為難道,「哪有問媳婦這事的? 『阿禹,老子想搞你,可老子不會,你看咋搞?』不行,老子問不出口!」   「你這不是問了嗎?」曹禹被他這粗野的話引得大笑。兩人赤裸地躺在床上,雖 是嚴冬,卻不感寒冷。曹禹突然開口道:「齊卡洛,我教你做這事。」     齊卡洛有些驚訝,立刻又欣喜起來。「你教老子?」他咧嘴露出牙齒,興奮地從 榻上一躍而起,復又埋在了曹禹身前,「這真太好了!老子還怕你生氣呢!來!咱們 再來!」齊卡洛奮力搓著胯下之物,只是這活兒剛洩完一回,一時半刻毫無反應。 他尷尬道:「老子好像還沒緩過勁兒。」   「無妨。」   曹禹拽住他,施力使兩人翻了身。他微微笑著,一邊親吻齊卡洛的胸膛,一邊慢 慢向下退去。齊卡洛閉上眼睛,喘著粗氣,享用曹禹難得的溫情:「那兒,對!就那 兒!」他不時點點畫畫,只覺身下酸熱好似打了旋的激流在小腹間湧動。   一望無際的雪地的寒冷被一道帳簾隔絕在了塵世外,帳內溫情似火。曹禹能從齊 卡洛越來越沉重的呼吸中,感受到他的急切,那火熱的體溫撩起了自己壓抑已久的情 慾。他調轉身形,伏跪在齊卡洛身前,愛撫他沉睡的陽物。齊卡洛睜開眼,就見到曹 禹沾著濁液白皙渾圓的臀部與傲然挺立的男根,這香艷的情景直激得他腦袋發暈,下 腹脹熱。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抓著眼前的兩片臀瓣用力揉搓,再次想將手指探進去,感 受曹禹的包容。   曹禹頓了頓,抽離身體,拒絕了他的胡作非為。他轉過身,與齊卡洛相對,拉起 他的雙腿,抬高虎臀,露出黝黑的穴洞。用濁液濕潤了他緊閉的穴口後,曹禹出其不 意地將修長的手指伸入了甬道。齊卡洛頓感情況有異,慌張地急叫:「你!你想幹啥?」   「你怕什麼?」   「老子不是怕什麼!老子是說,這個……這個……」手指還在齊卡洛體內抽動, 他彆扭道,「這不行!你是老子的媳婦,這事只能老子對你做!」   「我是男人!」曹禹沉聲道。   「這老子知道!可老子把你當媳婦!」齊卡洛想躲,卻被曹禹壓制地不能動彈, 他手足無措道,「你要是搞了老子,這不是反了嗎?」   「你說過,只要我想要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你也願意。如今我想要這個,你 給不給?」   齊卡洛左右為難,矛盾了半晌,最後咬著牙說:「給!你要啥,老子都給!」   曹禹滿意地笑了,他抽動起甬道中的手指。齊卡洛難受地抓著被褥,急著又道: 「可下回,你得給老子這樣搞!你發誓!你現在就發誓!」曹禹憐愛地吻住他的嘴唇 ,輕輕在他耳畔道:「我發誓!我方才不就答應你了嗎?」   「答是答應了!」齊卡洛不好意思地說,「可還沒做,老子總有點不放心。」   曹禹失笑,輕摟著他:「相信我!」   話一說完,曹禹慢慢加快了手指的速度,另一手撫觸著自己的下身。隨著情慾漸 濃,他將齊卡洛結實粗壯的雙腿分開,挺身將挺立的陽根緩緩送入他體內。齊卡洛只 覺得一股火熱撐開他的身體,他哎喲喲地叫喚著,憋紅了臉跟隨曹禹挺動小心地推送。   曹禹用力頂了他一下,問:「會了嗎?」   「有啥會不會的,老子又沒動你。」齊卡洛從沒想過自己有叉著粗腿被人搞的一 天,臊地恨不得再把自己蒙起來。   曹禹溫柔地問他:「怎麼樣?」   齊卡洛呲著牙秉著氣地回道:「還受得了。」   「什麼?」   齊卡洛立刻咬著牙,昧著良心改口:「……真舒服……」   曹禹忍笑拍了拍他結實的屁股:「習慣了就會好!」   「老子不想習慣,」齊卡洛摀住屁股,耍賴地說,「老子能不能不習慣?」他怕 從此兩人關係顛倒,急忙忍著不適著急道:「咱們得說好,雖然這回老子讓你搞了屁 眼,但你還是老子的媳婦。你得答應老子,將來要是老子和你行這事,還是老子搞你 多點,你搞老子少點!行不行?」   「行!」曹禹回道。   齊卡洛撐起身:「不能反悔!」   曹禹輕輕地吻上他臉龐的傷痕:「不後悔!」   深夜又下了一場雪,這是立春前的最後一場雪。隨著雪花的飄落白雪漸漸堆積起 來,整個帳篷頂都是沉甸甸的。 第二十八章 北風捲起的一片枯葉落在帳篷頂上,好像琪琪格臉上的黑痣,細小而又有風韻。 琪琪格開始帶著兩個孩子到新氈房走動,想讓孩子多認認齊卡洛,兩個孩子卻與齊卡 洛總是相處的不順。即使這樣,仍沒有影響三十天後的婚期。新氈房裡的東西很漂亮 ,是恩赫刨了家底佈置的,曹禹終於走進去「看」過了。   「是不是老子一成親,你就走?」兩人坐在新榻上,齊卡洛問。   曹禹道:「赫連重派了親信在部落中,提防我洩露夏軍軍情或是返回大涼再戰夏 軍,我暫時不會離開。」   「這麼說你還會繼續住下去?」齊卡洛心中高興。這一個月間,草原漸漸迎來春 意,即使寒冷,也不再鑽心刺骨。曹禹更是信守承諾,做了他一個多月的「媳婦」。 齊卡洛一想到前些日子進入曹禹身體時那種愉悅與滿足,就忍不住想偷笑。他感到曹 禹是自己的了。   「我住帳篷,你與琪琪格在這新氈房,」曹禹倚在榻上,早已猜到齊卡洛心事, 「別來招惹我。」   齊卡洛瞇縫著眼,壞笑著湊上前去:「裝!老子每回和你親熱,你不都扭得跟什 麼似的,盡往老子這兒蹭!」齊卡洛下作地指了指自己的胯下,又擰了一把曹禹的屁 股:「老子不信你能忍多久?」   曹禹霍得站起,整了整衣衫,戴上皮帽走出氈房。   齊卡洛立刻跟了上去,挨在他身後屁顛屁顛地問:「老子那臭鞋,聽說昨天你幫 老子刷了?還有老子的破衣裳,你也給老子補了?」   曹禹頓住腳步,岔開話題:「塔娜喜歡亞克,亞克也接了她的情歌,前段日子他 到我們這兒來過。兩人的事怎樣了?」   「還能怎樣,成了!」齊卡洛一臉自豪,「老子的妹子,那就是天仙,沒話說! 誰娶她是福氣!」齊卡洛獻媚地又接了一句:「當然還是比不過你!」   曹禹轉過身,拍拍齊卡洛肩頭,道:「一會兒我去阿娜日家。你先到琪琪格那兒 ,帶我向她道賀!」   「老子幹啥去做那事啊?」一說到琪琪格,齊卡洛滿臉不高興。他提著一捆柴枝 ,跟在曹禹身後:「咱們一塊兒去找阿娜日。」   「我倆總那麼同出同進,叫人疑心。」   齊卡洛苦著臉:「好!你說咋樣就咋樣!」他取了幾件小娃兒喜愛的物件,心不 甘情不願地去了琪琪格家。曹禹則微微一笑,提起柴枝灑脫而去。   春雪尚未完全融化,小徑卻早已逐漸露出原貌。齊卡洛從琪琪格家中走出,心情 再次因那兩個不討喜的小娃子一落千丈。他使壞地在小徑旁結晶的白雪上踏出一路灰 黑的腳印。當他走到族長巴特爾老爹的氈房時,發現前邊鬧哄哄地站立了不少年輕人 ,一張張臉上佈滿了恐慌與焦躁。   「出事了?」齊卡洛看到其間一匹高頭大馬,一個高壯的夏軍軍兵被眾人圍在其 中。   「難道是邊關出了事?」齊卡洛想。他大步奔了過去。   傳令將士手執一旨黃帛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巴特爾老爹與一干年輕人下跪,齊 卡洛也跟著立刻跪下來。是統萬城傳來的戒嚴令!待傳令將士宣完詔書,齊卡洛等人 迫不急待地擁上前去詢問前方戰況。   隨行的幾名耿直小將把這些日子邊塞戰況向這些漢子們一一道來:「薩裡莫將軍 中了敵計,非但失了赫連將軍打下的數座城池,還使夏軍軍兵大損。阿布魯將軍受了 重傷,薩裡莫將軍帶著殘餘軍兵一路退守。如今涼軍十五萬大軍已兵臨懷朔,要攻咱 們的土地!」   眾人大駭。衝在前方的亞克更是吃驚不已:「怎麼會這樣?咱們回來前,可是打 到了齊雄關!怎麼就半年功夫,夏軍不僅沒攻下關卡,還讓人打到了家門口?」   「實在是涼軍主帥李荀詭計多端!」小將道。   藍亦杞擠上前去,問:「依涼軍戰勢多久會到咱們這兒?」卡薩部落相差涼夏邊 境的懷朔不過數百里,戰事有異動便容易遭到波及。   「薩裡莫將軍丟了懷朔,涼軍到這兒恐怕不足半個月!」   「這咋行!」亞克急得跳腳,「咱還沒和塔娜成親呢!」   「還成什麼親!咱們這些老兵恐怕很快就要被調遣到營地,將來有沒有命回來都 不知道,你忍心讓塔娜這麼年輕就守寡?」查查沮喪地說,「我看還是趁調兵令沒到 前先回去,打點好包裹行李,讓家裡人還有小娃子都躲到北山上去!」   查查說完,一群人漢子也紛紛點頭稱是,急匆匆往回趕。亞克留在原地發愣,想 到快要成了的婚事就那麼黃了,氣得直跺腳。藍亦杞則上前拍了拍他的背,轉身離去。   在大夥兒都怨天怨地時,齊卡洛卻不知怎地格外竊喜,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第一回因打仗而高興。「老子被征去打戰,這親就不用成了!」齊卡洛心中歡快, 「老子還能跟阿禹多待段日子!」想到這裡,他也不顧了失落的亞克,邁著輕鬆地步 子返回氈房。   回家見著坐在新站房中老淚縱橫的母親恩赫,齊卡洛才頓覺愧疚。「老子就算去 打仗也還是會回來的!」齊卡洛安慰老母親,「老子敢對天發誓會回來!」   「能不能回來是老天的意思!老天能聽你的?」恩赫擦著眼淚,想了想,突然抓 住齊卡洛的手道:「齊卡洛,你去!你現在馬上去找琪琪格,今晚就把親給成了!給 咱們家留個根。」 「這她哪肯?」齊卡洛腦袋搖得跟撥浪鼓,連忙說,「啥都沒準備,怎麼成親?」 「這個氈房就是準備!這種時候,還講究什麼?」恩赫道。 「這……這……」齊卡洛眼睛往外瞟,從虛掩的帳簾外,看到曹禹回來更是不願 成親,他急急地抽出手:「阿綠回來了,老子要去幫他一塊兒打理點東西。」 恩赫從身後拽住他的衣角:「阿綠阿綠!你整天嘴裡就是阿綠!阿綠要是個姑娘 ,甭管是不是漢人阿媽都同意你們成親!但他是個漢子,不能跟你在一塊兒!」 「這老子知道!」齊卡洛沒想到阿媽會知道自己心事,擰著眉,避諱著恩赫的眼 睛。 「那你還不快去找琪琪格?」   「老子現在不能去找她!」齊卡洛急著脫身回帳篷,「老子還有事!」   恩赫見他神色慌張問:「你有啥事比成親還重要?」   「咱要打點東西,趕快送你們上山!」   「最近你總是避著不去琪琪格那兒,人家來家裡你也不冷不熱!成天圍著那個阿 綠團團轉!」恩赫抓著齊卡洛地膀子質問將他面對自己,「你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瞞著阿媽?」   齊卡洛左顧右盼,慌忙道:「沒……沒什麼事!」   恩赫不信,突然冷不丁地問:「你和阿綠是不是……是不是有什麼……?」   齊卡洛心虛地後退一步,臉上露出事情敗露的窘迫。   「你和他……?」恩赫看到兒子驚惶的神情,頹然地跌坐在榻上,摀住臉嗚嗚地 哭:「那是個漢子,你怎麼能,怎麼能和他……」   齊卡洛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在老母親面前:「阿媽,是老子不好!老子不該 喜歡他,可老子就是喜歡上了!」看著老母親哭,齊卡洛眼睛也開始酸熱:「老子想 和他在一塊兒,他不願意。他和琪琪格不一樣。琪琪格找老子是想要個男人和她一起 養那兩個孩子,她並不喜歡老子。阿綠是喜歡老子的,可他知道不能和老子一塊過日 子。咱們還能在一塊兒多久,也是老天的意思。阿媽,老子這輩子就是這樣了,老子 對不起你!」   恩赫不說話,一個勁兒地掉眼淚,時不時用握著拳的雙手無力地捶打齊卡洛的背 脊。齊卡洛也落下淚來,他不停地抽泣道:「是老子的錯!都是老子的錯!」   一陣腳步聲在齊卡洛身後響起,那是一種堅定地、有力的聲音。它在齊卡洛身邊 停下,接著是雙膝跪地的響聲。齊卡洛吃驚地抬頭望去。在他身邊,跪著身著漢服的 曹禹。他方才回來,衣袂上還有未化的雪晶,俊美的臉龐帶著一種期待寬恕的誠懇。 他靜靜地與齊卡洛一同跪在地上,祈求恩赫的原諒。   曹禹的出現,令恩赫措手不及,她停下了捶打的雙手,哽咽片刻,突然如狂風暴 雨般低吼起來:「造孽!真是造孽!」   氈房的簾子悄悄抖動,塔娜背對帳簾偷偷地擦著眼淚。   齊卡洛想解釋,被曹禹攔下了。兩人低垂著頭,默默無聲地承受著恩赫的悲痛。 不知過了多久,恩赫擦去眼角淚水,頹然地問:「你們有這事多久了?」   「喜歡很久了。好上,是最近的事。」齊卡洛仍不敢抬頭。   恩赫看了看曹禹,又轉向齊卡洛:「這麼好個娃兒跟了你,你叫他家裡人往後怎 麼辦?」   「阿綠沒親人了,如今他只有老子。」齊卡洛用力捏住曹禹的手。   「你們怎麼能……怎麼能做這種齷齪的事……」   「咱倆沒做壞事!」   恩赫站了起來,拍了怕齊卡洛,又撫了撫曹禹,無可奈何地說:「你倆想想,再 好好想想!」說完,她顫顫巍巍地邁開步子,走出氈房。   老母親走後,齊卡洛先站了起來,又攙起曹禹。「她希望你還能改。」曹禹說。   「老子懂!可老子這輩子改不了!」齊卡洛紅著眼問,「你怎麼也跟著跪了?」   「我也有錯。」   「老子不覺得你有錯,老子其實也沒錯,就是對不起阿媽。」齊卡洛無奈道。   兩人歎息了一陣。齊卡洛拉著曹禹走回帳篷,看到小徑上匆匆奔走相告的人,他 提起早晨聽來的消息:「你聽說沒有,涼軍要攻咱們了?」   「聽說了,」曹禹道,「我和烏尤還有阿娜日整理了東西,說好明天送她們上山。」   「你看這回薩裡莫是不是凶多吉少?咱們會不會馬上就被征去打仗?」   「我們需要早作準備,調兵虎符隨時會到!」   天黑前,齊卡洛到母親的氈房幫著打點行李,曹禹留在帳篷整理與齊卡洛出征的 物品。氈房中,恩赫沒有再提琪琪格的事,只是偶爾盯著齊卡洛寬厚的背脊發怔。 塔娜更是一聲都不敢吭,幫著齊卡洛打理要帶走的東西。直到恩赫背著布袋去了新氈 房,塔娜才慢慢地靠近齊卡洛。她輕輕地撞了撞他的胳膊: 「阿哥,你和阿綠哥的事……」   「別提了。」   「阿綠哥和你好,他媳婦怎麼辦?阿綠哥說他成親了。」   「漢人朝廷抄了他的家,就他一人逃出來,其他人都死了。」   塔娜悲傷地點頭,想了想,接著又說:「我們和阿綠哥處了那麼久,都清楚他是 個好人。要不是阿哥你說他眼睛看不見,我一直以為他和咱們一樣!」塔娜拉著齊卡 洛衣角,踮起腳在他耳邊說:「阿媽心裡很難過,她一心希望你能找個好媳婦,沒料 到你會喜歡上阿綠。我雖然不懂,但是我知道阿綠哥人很好,部落裡老的少的都喜歡 他。阿哥你常年在外跟著軍隊打仗,身邊有阿綠哥,還能相互照應。」   聽了塔娜這些貼心的話,齊卡洛反而眼眶發熱。有親人能在身邊認可他,哪怕只 是一個,也是莫大的鼓勵。齊卡洛不知說什麼好,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塔娜靠在他身旁,柔柔地說:「阿哥,即使阿媽嘴上不說,但心裡面一定也這麼 想過。又要打仗了,咱們這些女人再怎麼想著你都上不了戰場。阿綠哥卻可以,在軍 營裡,只有他能照顧你!」   「塔娜,老子走後,你代老子好好照看阿媽!老子會幫你看著亞克,一定讓他全 手全腳的回來!」 齊卡洛擁住塔娜。   塔娜哭了:「阿哥!阿哥!」   兄妹二人在氈房中,相擁而泣。曹禹在帳篷內撩起布簾,恩赫倚在帳外傴下身摀 住嘴嗚咽。他猶豫片刻,走了出去,攙起哭泣的恩赫。恩赫拉著他,久久沒有放手。   早晨,河面上沉睡了一夜的霧氣正在消散,倒映著山峁的暗綠水波隨著東風拂動。 初升的太陽被群山擋在後方,隱隱只在山頭與雲層相連的地方,顯出一條瑰色的光帶。 卡薩部落的人們趁著晨時朦朧的霧靄,成群成對拖著板車,腳步艱難地向北山而去。 這是一場為了躲避戰亂,延續種族的遷徙。晨光下灰黑的樟子松此起彼伏地搖動,時 而嘩嘩作響,更使寂靜的清晨顯得淒涼寂寥。   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揚起的灰褐色雪沫一路從高地緩緩而來,一騎快速奔跑的 黑色駿馬阻攔了卡薩部落北上的腳步。齊卡洛正與曹禹拉著板車同恩赫、塔娜還有阿 娜日一家,隨著人群走在上北山的路上,就聽馬上騎兵大呼:「赫連大將軍到——!」   齊卡洛猛然一怔。眾人停下腳步。就見前方軍兵飛快地向兩旁退散,顯出旗隊中 央一匹昂首挺立身披紅綢的駿馬。駿馬上坐著的正是大將軍——赫連重。部落族人齊 齊下跪行禮。傳令使策馬上前,環視眾人,從身側銅管中抽出一卷羊皮紙宣道: 「大單于有令,令兵卒阿綠為軍中特使,輔策赫連大將軍共赴懷朔,迎戰涼將李荀。」   所有人都吃驚地望著曹禹,只有阿娜日仍一臉天真依偎在他身旁。   「請——!」傳令兵來到曹禹身前,下馬恭敬地向曹禹一躬身,向旁退去,露出 身後一輛華麗的金頂軺車。   曹禹佇立不動,傳令兵也不敢有所動作,復又說了一聲:「請——!」   曹禹默不作聲,對夏主軍令更是視而不見。眾人為這突如其來的異況感到不解, 都屏氣凝神,緊盯著巋然不動的曹禹。隨行幾名將士按耐不住要上前訓斥,卻被赫連 重擺手喝下。赫連重與近前親信將士耳語須臾,將士得令退去。不多時,只聞草原上 馬蹄陣陣,如雷震動,五萬大軍似江河潮水向卡薩部落滾滾而來。僅一炷香的功夫, 大軍已將部落百姓包圍其間,前方眾將手持兵刃,後方兵丁亦是神情緊繃拉起弓箭。 草原氣氛緊張非凡,五萬蓄勢待放的騎兵只待赫連重一聲將令恐怕便會叫手無寸鐵的 曹禹粉身碎骨。   齊卡洛在這一刻心臟都快停止了跳動,想將曹禹護在身後,卻怎麼都邁不開腳步。 他隔著板車握緊雙拳,一眨不眨地盯著這些擎出兵刃的將士與戰馬上深藏不露的大將 軍赫連重。   赫連重下了戰馬,走向曹禹。兩旁的將士迅速列隊擺出陣型,為他留出寬道。 赫連重大步上前,腳下生風,甲冑與甲葉摩擦相觸發出的金屬異響,在寂靜的草原上 顯得格外震耳。近到曹禹身前,赫連重忽然抱起一旁瘦小的阿娜日,亦不多話,直視 曹禹道:「我正侯你,請!」   曹禹回視他半晌,又環顧了身側部落中的男女老幼,細聽那向著眾人的霍霍刀劍 聲。片刻後,他終於邁開步伐,走向那輛金頂軺車。當他撩起衣袂準備踏上甲板時, 身後傳來齊卡洛的大喊:「阿綠!不要去!」   十數柄晃亮的大刀架在了齊卡洛的脖子上。曹禹停下腳步,向他揮手,要他退下。 齊卡洛掙扎了片刻,才被眾人拖回人群。   「具兵籍者,三日後隨軍同行——!」傳令兵高聲道。   赫連重放下阿娜日,重回戰馬。站立在空地上的阿娜日,被烏尤拉回了身邊。她 衝著軺車遠去的方向,傷心哭泣:「阿媽!阿媽!」駿馬奔騰,車輪在沉重中起步, 大隊夏軍人馬隨著赫連重一聲令下,如風一般疾馳而去。   大軍的來臨像春天裡的一道驚雷,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亞克滿臉困惑地問藍亦杞 :「大將軍怎麼這麼興師動眾地來請阿綠哥?咱們阿綠哥到底什麼身份?」   「你真不知道?」藍亦杞回頭望他。   「知道啥?」亞克茫然地問。   藍亦杞搖頭。   「頭兒看起來很難過!」亞克朝齊卡洛的方向望去,只見他早已推開眾人,撒開 腳步,像瘋了似的追趕赫連重的隊伍。直至黑色駿馬消失在地平線上,那寬實的脊背 才頹然地佝僂下來。   眾人一聲歎息,再次向著遠方肅穆的高山前行。 第二十九章   齊卡洛再與曹禹相遇是半月後的一個早晨,近懷朔關外的夏軍營地內。赫連大將 軍率領的大軍兩周前到達涼夏邊境,攔阻下涼軍的鐵騎。在懷朔的祈汶關下對峙三天 後,退至夏國地界的塞蘭峨。齊卡洛與騎隊眾人清晨進入操場,操場的高台上站立督 操的正是一身戎裝的曹禹。   春日的陽光從雲層中瀉下,將高台上方旌旗的陰影落在曹禹的身上,齊卡洛瞇起 眼,仍看不清他的摸樣。入營時,齊卡洛從查乾巴日處聽說,阿綠出謀協助赫連大將 軍奪回了夏國失去的土地,雖然沒有擔上營中任何軍職,卻儼然成為了軍中不可或缺 的人物。塞蘭峨曾在兩軍廝殺下經歷了一場慘變,白骨遍野,殘肢載道。以至當曹禹 與赫連重的萬人兵馬來到塞蘭峨,挽救了這樣一場劫難後,曹禹的地位在夏軍中變得 十分微妙。   場下兵丁在兵將指令下操練,眼見高台上雋秀的漢人曹禹,也不敢有所議論。 曹禹時而與身旁的將領耳語,將領恭敬聽令。兵丁操兵整齊,赫赫有力,跟隨兵將變 換陣型亦是迅速不怠。齊卡洛時不時朝高台上的曹禹看,想到曾經的大涼將領在此督 操夏軍士兵,便是感到荒唐與不可思議,再想到如今兩人雖近在咫尺,卻好似遠在天 涯,更是一陣錐心的痛。   「頭兒,阿綠哥如今可出人頭地了!」亞克趁著比刀對戰,靠近齊卡洛身邊道。   「老子不喜歡他這樣!」齊卡洛調轉身形抵住了亞克大刀,「老子寧可他什麼都 不是!」   「他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是!咱聽說,阿綠哥用兵凶悍,戰法果斷,才用七天就把 咱們的塞蘭峨從涼軍手裡奪回來了!」亞克敬佩地說,「將來,他說不定還能幫咱們 打到涼國去!」   齊卡洛大力振臂,將亞克馬刀震落,大喝一聲:「不可能!」   亞克拱手認輸,又問:「為什麼不可能?」   「老子叫你打草原,你打不打?」齊卡洛手持大刀退下場去。   「不打!」亞克追上前,不停地問:「對了,頭兒,你還沒告訴我,阿綠哥到底 是什麼人?」   「你知道有個屁用!」齊卡洛不再說話,一對虎眼灼灼地望著高處的曹禹。   幾日後的一場驟雨來勢洶洶,狂風大作,還夾雜著幾道悶悶的春雷,夜晚的塞蘭 峨瀰漫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淒清氛圍中。銀箭般急驟的雨水不停撕扯天空,值夜的士兵 身披蓑衣頂風冒雨在營地間走動。   一道悶雷打響,驚醒了齊卡洛。他睜開眼,發現帳內有人影晃動。「誰?」齊卡 洛警覺地問。   對方脫下滿是雨水的蓑衣,露出俊美的臉龐。   「曹禹?」齊卡洛一躍而起,緊緊地抱住他,隨即又警惕地來到帳簾,向外探望。 他攏緊簾子,回身問:「你怎麼來了?」   「過來看看。」曹禹抹了把臉。   「看老子?」齊卡洛有點高興,想了想又擔心地問,「赫連重知不知道?老子不 在的這段日子,你和他……沒事吧……?」   「我有自己的營帳。」曹禹道。   齊卡洛長出了口氣,想到亞克說的打涼國,又問:「赫連重有沒有要你幫著一塊 兒打涼國?」   「有說要打祈汶關,我與他還僵持著。」曹禹脫去濕衣裳,靠在榻上。齊卡洛替 他蓋上被褥。   「能拖多久?」齊卡洛坐在他身旁,伸手摸了摸他裸露在外漂亮的鎖骨,見他沒 生氣,趁勢親了一口。「還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老子是想能找片好地方,讓咱們也能 過上好日子,但又不想你難做!老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和親!」   「和親?」   「對。」曹禹挨在齊卡洛壯實的肩頭。   「咱們已經跟漢人朝廷撕破了臉,他們怎麼還會跟咱們和親?」齊卡洛問。   「三王爺李靖稱帝不過半載,朝中勢局尚不算穩當。之前,因夏軍打到了齊雄關 ,逼近皇廷,他自然要遣兵重擊,以免這漢人的百年江山在他手中徹底崩塌。如今, 李荀已將夏軍打到懷朔,夏軍不足以威脅大涼江山。李靖自然要考慮內患。用和親換 來的三年五載,讓他有時間除去朝廷內根基牢固的那些權臣,遠比現下攻打夏國重要 的多。在李靖眼中內患應是勝於外攘。」   「好像是……」   「再說統萬城中的夏主,一定也明白夏軍已經失去攻佔大涼的機會,和親帶來的 繒絮米蘖正是夏人需要的,而寶物與公主也是皇廷與單于鍾愛的東西。你說,是不是?」   「聽你這麼說,好像是這麼個道理,」齊卡洛點頭,接著又皺起眉,「可咱們又 不是李靖,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出『和親』這一招?他要是不往這兒想怎麼辦?」   「那就逼他一下,」曹禹笑著說,「我們隔三差五傭兵去擾他祈汶關,叫他坐在 朝廷也不安寧!」   「那祈汶關上的李荀能給咱們這個機會?」齊卡洛又問。   曹禹垂首深思片刻,道:「從我到邊關打了這幾場仗看,李荀未必真想與赫連重 對戰,而赫連重也總對李荀猶猶豫豫。因此,只要我們不打破祈汶關,李荀不會主動 出戰。」   「你的意思是想打假仗?」齊卡洛笑了。   「假仗也要打得真!聲勢要造的大,不然李荀也不好向涼王交代。至於赫連重, 如果他不是真想打李荀,這也正合了他的意。」   齊卡洛一拍大腿:「有意思!」   曹禹笑了笑,閉目靠在榻上。他顯得有些疲倦,原先豐潤的臉龐因熬夜又瘦了, 下巴上有未刮淨的胡青。齊卡洛將被褥拉至他肩頭,他慢慢地躺了下去。   「累了?」齊卡洛小聲問。   「唔。」   帳外大雨滂沱,偶有夾雜著幾道白光,很快又淹沒在黑幕中。營地裡一片幽靜, 大雨把漢子們的鼾聲隱沒了。遠近稀落的星星火把是唯一的璀璨,在幽暗間微微顫動。 巡夜的兵丁們的腳步,也逐漸模糊起來,齊卡洛摟著曹禹,眼前好像又看到了茫茫草 原,還有那潔白的氈房……   下腹熟悉的燥熱將齊卡洛拉回現實,他在榻上造作地翻來覆去,引得曹禹注意。   「怎麼了?」曹禹問。   齊卡洛不害臊地將已半昂的那處頂在被褥上,道:「老子身體好!睡不著!」接 著,他一使勁撲在曹禹身前,雙眼緊盯著他:「阿禹,你行不行?要是行,咱倆今晚 親熱一下?要是不行,咱倆就睡覺!」不等曹禹回話,齊卡洛猛地朝他親了下去,耍 賴道:「老子決定咱倆還是先親熱一下!」   曹禹揮起手刀輕輕地朝他後背劈了下,兩人擁吻在一起。   「老子好想你!」齊卡洛吻著他迷人的鎖骨,「早上看到你在高台上,老子覺得 離你好遠!」   「我並沒有想入仕為官,結束這場戰爭,我就走!」曹禹拉開自己的衣領,讓齊 卡洛更接近自己,「我今夜來,你高不高興?」   「老子以為在做夢!」齊卡洛瘋狂地剝下他的衣服,親吻那兩顆殷紅的乳頭, 「這場仗沒有打完前,你就是老子的媳婦。老子恨不得每天都和你在一塊兒!告訴老 子,你有沒有想老子?」   「有。」曹禹被齊卡洛狂野地啃咬激得燥熱,一陣陣暖流在小腹處竄動,他扯鬆 了褲帶,褪下底褲。齊卡洛見狀,更是三兩下將自己剝了個精光。他分開曹禹雙腿, 壓了上去,一邊吮吻那條蠢蠢欲動的陽根,一邊駕輕就熟地將手指探入他股間窄道。   起先曹禹矜持地不做聲,隨著齊卡洛越來越放肆地逗弄,他再也忍不住體內的叫 囂,禁不住呻吟。經過在草原時多次的探試,齊卡洛早已摸清了曹禹的喜好,他賣力 套弄,不時親吻那兩側的球囊。曹禹被這胡漢伺候地意亂情迷,醉生夢死間不由自主 地大大張開雙腿。齊卡洛手指忙不迭地在底下進進出出,他湊在曹禹耳邊曖昧道: 「這兒是不是也在想老子?」   「唔。」   齊卡洛見曹禹全然被慾望侵蝕了神智,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更是得瑟起來。 他挺起身,迫不及待地托起曹禹的圓臀,慢慢將自己粗壯的男根頂入那急需撫慰的甬 道。齊卡洛看他皺眉,知道他難受,曹禹幹他的時候,他也難受。停頓片刻,待緩過 勁兒後,齊卡洛才再次推進,直至深處。兩人喘著氣。曹禹臉上、胸膛泛起紅潮,齊 卡洛則額頭滲汗氣喘吁吁,卻有說不出的滿足。突然,齊卡洛一挺身,抱著曹禹叉開 的雙腿猛力地律動,淫靡的撞擊聲迴盪在黑暗裡。   齊卡洛騰出手,使壞揉捏著曹禹濕滑挺立的陽根,愈加要命地刺激他:「喊吧! 憋著多難受!叫出來舒服!老子愛聽!咱們又不是第一回做這事!你喊了,老子更帶 勁兒!」   曹禹難堪地側過臉低聲道:「丟人!」   齊卡洛嘴咧地老大,壞壞地笑道:「丟啥人!全營都知道咱倆的事!這人要丟, 早丟光了!」帳外又是幾陣雷聲,大雨落在帳篷頂上沙沙作響。「他們不知道你是曹 禹,只知道你是老子的『媳婦』。外面又打雷又下雨,你叫他們也聽不見!」齊卡洛 誘哄他。   曹禹仍是不出聲。   「嘿!你不信就算了!」齊卡洛呼呼喘氣道,「你不敢叫,老子叫!老子可被你 夾得舒服死了!」說完,齊卡洛微微抽出,又狠狠地撞入,對著曹禹的敏感又頂又旋 ,激得曹禹那柔嫩甬道抽搐連連,他自個兒卻在那兒淫蕩地亂吼:「啊!舒服!真他 奶奶的舒服!」   曹禹神色一凝,趁齊卡洛不備,他突然抽身,將齊卡洛掀翻在底下。曹禹鎖住他 雙腿,手指沾了一些腺液,猛地捅進他穴口。就聽齊卡洛一聲悶哼,曹禹不急不緩地 威脅道:「叫啊!怎麼不叫了?」   齊卡洛臉色突變,制住曹禹的手,忙不迭討饒道:「老子錯了!老子不叫了!」   曹禹不罷手,齊卡洛巴結他:「好阿禹,是老子的錯,老子又得意忘形,惹你生 氣了!」見曹禹臉色逐漸緩和,齊卡洛再接再厲將自己傲立的男根一下又一下磨蹭他 的大腿根,討好道:「老子想你了,老子想要你!」   曹禹對他也是憐愛,抽出了手指。再想到齊卡洛此時一臉滑稽的可憐樣,曹禹終 於笑了。他慢慢滑到其小腹,揉搓起齊卡洛擎天一柱般的男根。   齊卡洛剛想要再展雄風。曹禹止住他起身的動作,跨坐到他身上。這是曹禹第一 回主動地去迎合他,真是有種難言的刺激。齊卡洛看著曹禹忘情的擺動,更是卯足了 力氣頂向他甬道深處。曹禹更是忘了身份名譽,只想與這對自己一片真心、憨厚樸實 的齊卡洛緊緊結合在一起。   曹禹由緩漸快地在齊卡洛身前起伏,傲然直立的陽根與身下精壯的小腹不停敲擊。 齊卡洛被眼前這番情景引得情慾大發。他握住曹禹的上下擺動的男根,猛力撞擊他柔 軟的窄徑。簡陋的軍塌上兩人瘋狂地交合,好似要把半月來暫別的時光與戰後即將離 別的苦悶,都用這所剩無幾的日子來彌補。   春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將油布帳頂打得啪啪作響。曹禹閉著眼感受齊卡洛在 他體內深深地衝撞。伴隨著雷電,帳外依舊亮一陣暗一陣,隆隆雷聲下,打更的刁斗 也變得模模糊糊。帳外火把的火苗隱滅了,最後的一絲青煙也消失在夜色中……   涼夏之戰果然如同曹禹那時所說,在懷朔糾葛了許久。直到三月底,夏軍對懷朔 祈汶關的大小戰役不斷,雙方雖都有戰損,倒也無傷士氣,但糧草的消耗卻很難再維 持這樣長期的戰爭。四月,夏軍統帥赫連重決定出一場大戰。   這天,晴空萬里,雪山上未融的白晶如同一條銀河流淌在碧綠的山谷密林,生靈 野畜悠閒地竄奔於山丘草地間。忽然,它們直起耳朵,定定地目視北方高原,沉悶地 轟雷,那是危險的訊息。野畜警覺地轉動腦袋,嘶吼一聲,迅速向高處逃散。西北高 原上倏然揚起千萬金戈鐵馬,如黑雲壓境,悶雷似的鐵蹄,夾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 直撲山谷密林間巍峨聳立的涼軍邊卡——祈汶關。   在此之前,赫連重與曹禹商議,兵分多路,大軍由各大將領率領趁夜兼程趕赴祈 汶關山間重地,只待天明,狼煙升起時,十五萬軍兵便直湧涼軍腹地。此時,狼煙已 起,金戈如林,戰鼓擂動,夏營大軍氣勢如虹,向著涼軍關卡鋪天蓋地襲來。   祈汶關箭樓上的將士見如此陣仗,立即喚來守將。涼軍大將似也有準備,頃刻聚 兵號響徹全城。就見古老堅實的祈汶關城牆上,瞬間湧出萬人軍兵,身著鎧甲,手執 利箭,與北方壓來的鐵甲夏軍展開搏殺。   帶著死亡氣息的銀光利箭急如暴雨,從城頭紛紛落下。夏軍以盾抵擋,踩著前方 士兵的屍體,一鼓作氣衝向城頭。鮮血侵入了潔白的銀河,剎那之間,纏繞在山谷的 千米銀帶已變得殷紅似火。戰鼓掠過山崗,激勵著夏軍勇士,將士們咬緊牙關在城頭 架起雲梯,登上城牆。箭羽交互,密如蛛網,已分不清落下城頭的是夏軍兵丁還是涼 國軍兵。屍身遍野,嘶吼如宏,壯士們用生命堆砌出帝皇的城牆。   位於側翼作戰的齊卡洛眼見城頭涼軍援兵已至,曾在與曹禹交戰時使用過的強弩 被推上城牆。他深知這強弩的厲害,立刻向身旁亞克道:「亞克!這裡交給老子,你 和茂才退到後方去!」   出戰過渚馬山一戰的兵將都知道強弩的威力,聽齊卡洛這樣一說,年輕氣盛的亞 克自然不甘撇下兄弟們受人保護。他拉開嗓子道:「咱好歹也是個百夫長,怎麼能在 為難之時躲在兄弟們的後邊!讓茂才退下,咱們爺倆好好戰他涼軍!」   齊卡洛對亞克大喝:「後邊去!老子答應過塔娜,要你全手全腳地回去!你不想 要和老子的妹子成親了?」   亞克聞言一愣,彆扭了一會兒又道:「當然要成親!但要我做縮頭烏龜,往後我 沒臉回部落見她!」說完,亞克突然發力,甩開齊卡洛衝向前去。   「亞克!亞克!」齊卡洛朝他背影大喊,方有些接近亞克,又被前方涼軍利箭阻 擋。他不停地揮動手中大刀,向前叫喊:「亞克,你給老子回來!」   「頭兒!」藍亦杞此時身輕如燕地從他身側躍過,大聲道,「我去追他回來!」   「好!快去!老子替你擋箭!」齊卡洛揮刀替他遮掩,藍亦杞飛身而去。齊卡洛 猛地想到茂才怎麼不整酸話了,還來不及誇他,藍亦杞已消失在人群與箭雨中。   祈汶關雖由赫連重主帥,曹禹也參與了謀劃,他特意將齊卡洛的千人隊伍安排在 了不起眼的側翼,使齊卡洛不至於遭到重擊。齊卡洛等人即使遇到了幾架強弩,卻不 像正城頭的那群將士,每一步都如走黃泉。只是齊卡洛這邊的戰役也有凶險。涼人帶 火的鐵箭,力大速猛,極難躲避。它們擦到地上枯葉,瞬間就會燃起火苗,火勢趁著 北風迅速竄升,切斷了齊卡洛等人的後路。齊卡洛抹了把汗,望著眼前廝殺的戰場: 「他奶奶的,還真是一場惡戰!」   這場仗由晨時一直打到了黃昏,鳴金收兵之時,夕陽也如這血色戰場一般殷紅, 城牆上下、高原黃土,星星火光尚未熄滅,引路的火把又像一盞盞通向奈何的風燈搖 搖曳曳。到處是鮮血與皮肉燒焦的氣味,引得成群烏鴉在山谷中盤旋,發出嘶啞淒涼 的叫聲。兩方人馬撤退的道路上依舊能看到不時揚起的刀光劍影。早前光鮮的戰旗, 已是灰蒙一片,帶著燒灼過的焦黑飄帶,在晚風中耷拉地垂在城牆下。   涼軍差些沒守住祈汶關,死傷無數。而夏軍則因涼軍的頑強抵抗,同樣遭到了重 創。重傷的病患被一一送入醫營,醫營頓時顯得忙碌紛亂。幾個傷勢頗重的兵丁,還 未被抬到醫營已在半途斷了氣。齊卡洛在回程的路上反覆清點營裡的人,獨獨不見了 亞克與茂才藍亦杞。他著急地對著部下命令:「亞克和茂才哪去了?你們立刻去找! 還不快去!」小兵丁們被他的厲吼嚇得噤若寒蟬,頃刻拔腿各奔東西。   還未進入中營,齊卡洛已看到了停在營口曹禹的馬車。曹禹站在一棵松木下,在 聽到他穿過營地外的灌木叢腳步聲時,臉上焦急的神情才逐漸消失。他大步朝齊卡洛 的方向走來。齊卡洛立刻迎了上去,用未受傷的手臂擁住他:「是老子!老子沒事! 都是些小傷!不礙事!」齊卡洛摸著曹禹手腳,上上下下仔細地檢查,「你怎樣?」   「我沒事,」曹禹道,「赫連重並未讓我出戰。」   「不出戰好,這場大戰簡直風雲變色。」   就在這時,兩人聽到後方一聲驚呼,齊卡洛營地裡的兄弟們突然沸騰一般湧向來 時的道口。接著又是幾道驚愕的呼喊,齊卡洛驚覺有異,與曹禹一同快步向後方趕去。 就見眾人圍擁的圈內,搖搖晃晃站著滿臉是血的亞克,他手中還抱著鮮血淋漓、不省 人事的藍亦杞。齊卡洛見狀立即大吼:「愣著幹啥!還不趕快把人送到醫營去!」   亞克懊惱地喊:「醫營的傷患排到了營口,咱就是踩著他們身體過去,都要刻把 時辰。到那時候,茂才,茂才他……」還沒說完,年輕的亞克就扯開嗓子哭了。   「不要慌!先把人送到前邊的營帳去!」曹禹探了探藍亦杞的鼻息,冷靜地說。 他回身吩咐眾人打來沸水,又同亞克道:「我們一邊走一邊說。」   亞克火急火燎地朝齊卡洛的帳篷跑,一邊跑一邊向曹禹道出緣由。原來,在之前 的戰事中,亞克衝在前方,吩咐部下聲東擊西引城牆上的射出強弩。趕來的藍亦杞要 他後退,亞克不聽勸阻,在同伴掩護下向城牆出發。強弩雖然力大速猛,但不好射擊 近物。他帶著幾個弟兄們分幾路逐漸接近了城牆,想要毀他強弩。亞克身手敏捷,在 離城牆不遠處,幾箭便射殺了一架強弩旁的數名涼兵。由於出師得利,亞克的膽子更 大了。他趁涼軍不備,藉著一處陰影攀上了牆頭。亞克箭術確實了得,腳踏牆體凹陷 ,還能拉弓放箭。他從腰間箭筒中抽出一箭,點上了火,瞄準強弩上披掛的幾縷紅纓 射去。由於旱了多時,火星擦著紅纓一點即燃,不消一刻便殃及了強弩,涼軍對此措 手不及,紛紛後退。亞克見涼軍紛亂,自是得意。他依葫蘆畫瓢,又攀到另一處強弩 前。不想,此時涼軍已有防備,還未等他拉弓放箭,城牆上突然巨石落下,直擊亞克。 亞克慌忙先撤了手腳。   城牆底下正是追趕而來的藍亦杞,眼見亞克落地,巨石就要當頭落下。藍亦杞迅 速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將亞克推到草叢中,自己則跌撞在了地上。巨石瞬間在他身 旁落下,翻滾著從他一條手臂上碾壓而過。藍亦杞頓時慘叫一聲,不一會兒便不再動 彈。被推入草叢的亞克,掉進一條壕溝,腦袋撞上了堅石,一時間昏死過去。直到黃 昏,兩軍收兵的金鼓聲喚醒了身陷壕溝的亞克。亞克昏昏噩噩爬出低地,一見到一動 不動的藍亦杞,發瘋似的跑了過去。   帳內氣氛極為緊張,即便曹禹是這中營中見識最廣的人,面對傷口血肉模糊的藍 亦杞,也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亞克雖然撞了頭,但神志清醒,知道藍亦杞是因為自己 而性命垂危,蹲在帳角,愧疚地不停捶打腦袋。   當夜,曹禹替藍亦杞止了血。第二天,余晨凡被曹禹喚來替藍亦杞看診。余晨凡 看了看藍亦杞的傷勢,開了藥,最後朝眾人搖了頭:「手臂是保不住了。命能不能保 得住,還要看造化。」一直躲在一旁默不作聲的亞克,忽然哇地就大哭了起來。   「齊卡洛!」曹禹喚他。   齊卡洛走上前去,大手一揮打在亞克頭上,瞬間止住了亞克的哀嚎。他醒了醒鼻 涕,大掌一提將亞克拎出帳篷。   亞克被拽著衣領拖出帳篷。他邊哭雙腳邊不停地亂踢掙扎:「放開我!放開我! 我要待在裡頭!我要待在裡頭!」   出了營帳,齊卡洛將亞克甩在地上,從小兵手中接過個大木凳,一屁股坐下。他 虎眼一瞪,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天!給老子在外邊乖乖等三天!當年,老子也是這 樣等你『嫂子』的!」 第三十章 熏風自南而至,瑰色陽光從棉絮似的白雲間飄灑下來,山間草野密林花紅葉綠, 轉眼邊塞迎來了明媚的五月與涼國浩大的萬人和親仗隊。寬闊的官道上,浩浩蕩蕩的 隊伍好像碧波十里的河流,連綿起伏。夾道兩旁,是探頭張望的涼夏百姓,他們即使 衣衫破舊,形容憔悴,臉上卻洋溢出和平的笑容。曾經遭受重創的數座邊關縣城,在 可怕的硝煙結束後,逐漸復甦,展現出昔日的秀美與壯麗。 夏軍營地的漢子們蠢蠢欲動,春心萌發,他們或是結隊,或是單行,紛紛躲藏在 官道旁的高大林木後,偷偷窺視被萬人簇擁的涼國公主。   「看見了嗎?」查乾巴日撞著身旁的齊卡洛,眼中浮現出對公主的憧憬,「真漂 亮!比咱家楚琳還漂亮!」   齊卡洛未動,亞克已好奇地擠到前方,待看到坐轎上的美麗公主,更是一臉的嚮 往:「好看!真好看!」亞克捨不得回頭,朝身後的齊卡洛招手:「頭兒,快來看!」   「有啥好看的。」齊卡洛蹲在原地。   「你不看,跟來做啥?」查乾巴日問。   齊卡洛裝模作樣地撓撓腦袋:「要是讓阿綠知道老子來這兒是偷看公主……」   查乾巴日與亞克同時嗤笑。「別管阿綠了,快過去看吧!」查乾巴日推了他一把。   齊卡洛這才慢慢吞吞湊上前去。遠處一頂八人抬的大轎,一席金底紅邊碩大的荷 葉狀頂罩,下垂蒙紗,頭戴鳳冠身著喜服的公主坐在考究的葦席上。她低垂著臉,偶 爾四顧張望,柳眉杏眼,玉面朱唇,隱隱約約,朦朧若仙。   查乾巴日摸了摸鬍渣,曖昧地問:「齊卡洛,公主好看嗎?」   「好看……」齊卡洛癡癡地說。   「比琪琪格好看?」亞克問。   「那當然!」齊卡洛仰慕地望著公主。   「比阿綠還好看?」查乾巴日問。   齊卡洛一下清醒了,急忙轉過臉道:「沒!沒阿綠好看!」   查乾巴日與亞克又是一陣哄笑。   夜晚,一輪明月懸在東山,雖然夜間山野霧氣稀迷,但皎潔的月亮卻仍如一朵曇 花悠然綻放。和親隊伍在塞蘭峨暫頓一日,大將軍赫連重設宴款待了公主一行。晚宴 設在了塞蘭峨東邊的一座酒樓。   齊卡洛聽說大將軍的宴席也叫上了他,回到營地後,花了半個時辰讓兵丁們幫著 梳了頭髮、整了衣裝。齊卡洛穿上擦得錚亮的鎧甲倒也威風凌凌。黃昏,他頂著一頭 濃密的黑髮,身佩馬刀,腳蹬戰靴,站在儒雅秀美的曹禹身邊,顯得十分雄武強悍。 曹禹依舊一身淺色文人服飾,舉止優雅從容。   齊卡洛畢恭畢敬地走在曹禹身旁,隨著前方引路的兵丁,來到設宴的大堂上。 他四下打量,堂上無不是有將軍之銜的人物,根本不見千夫長們的身影。齊卡洛戰戰 兢兢地坐了下來,多少有些不怎麼自在。   今夜款待公主,堂上還來了不少涼國將領。上席一位正在與人說話的漢族將軍, 時不時朝曹禹瞟過來。此人四十開外,身材壯碩,一臉正氣,嚴肅的國字方臉上卻有 種讓齊卡洛捉摸不定的神情。齊卡洛認得他,正是涼軍將軍——趙勝。齊卡洛倒吸口 冷氣,驚覺赴了一場鴻門宴。他轉向曹禹。曹禹神色自若,一手執杯,一手倚在几案 ,偶爾使喚身後年輕的軍僕搖動羽扇。齊卡洛不敢露出驚慌,學著曹禹的樣子,端起 杯子啜著茶。他低著頭都能感覺到堂上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他與曹禹的身上。   「老子真不習慣。」齊卡洛在曹禹耳邊說。   「開席後,你就習慣了。」曹禹笑著說。   齊卡洛壓低聲音道:「趙勝來了。」   曹禹也壓低了聲音:「周康也來了,一會兒,李荀也會來!」   「抓咱們來了?」齊卡洛害怕地問。   門樘處突然有了喧嘩。隨著一聲禮喝,眾將起身,齊卡洛跟著曹禹也一塊兒站了 起來。就見堂外走來三人,都身穿華服,氣質顯貴,齊卡洛一眼認出了其中的大將軍 赫連重與美麗的涼國公主。   隨行在公主身旁的漢族男人,齊卡洛從未見過。他容顏俊朗,氣度華貴,雙眼中 更是了透出丰神的睿智。他與赫連重邊走邊客氣地說著話,走過曹禹座位時,特意向 曹禹注目了一番。赫連重停下,刻意說道:「這位是阿綠,我軍中的謀士。」   「阿綠?」男人笑了笑,「果然,人如其名,美如碧玉。」   曹禹也笑了笑。   那男人似乎對曹禹極感興趣,離開後眼神還三五不時地朝曹禹看來。終於,齊卡 洛耐不住朝他瞪了過去。   「怎麼了?」曹禹問。   「大將軍身邊那個漢族男人一直在看你。」齊卡洛不滿地說。   「那是李荀。」   「那就是李荀?他、他認出你了?」   「自然是認出了。」   「那怎麼辦?」   「讓他看。」   「讓他看?」知道了那男人是李荀後,開了席還是吃得齊卡洛提心吊膽。曹禹倒 是坦蕩,飲酒吃菜,聆聽樂曲,時不時低垂眼簾替齊卡洛夾著各種葷食素菜。齊卡洛 不敢再用凶狠地眼神瞪視李荀,偶爾綿軟地朝首座瞟上幾眼。   「你覺得李荀如何?」曹禹問。   「老子怎麼知道他如何,」齊卡洛撥著盤中青豆,瞄向與赫連重耳語的李荀, 「模樣還過得去,沒你好看!」   「那公主如何?」曹禹又問。   齊卡洛心頭一顫,琢磨著曹禹是不是從亞克與查乾巴日那兒聽說了什麼,猶猶豫 豫道:「公主她、還成……」   「說真話!」曹禹將手中杯子重重一放。   齊卡洛嚇了一跳:「公主她好看!」見曹禹神色一凝,他慌忙擺手:「不過,老 子沒喜歡她!」   曹禹笑著對他搖了搖頭,轉向首座,鄭重道:「如今涼夏間並無強弱之分,公主 她若能識大體,敬夏主愛百姓,必能成天下之務,保邊塞安寧。」   齊卡洛看了看公主,又回望曹禹,躊躇道:「老子想說,咱們這塞往後一定會安 寧……」   「怎麼說?」   「這麼漂亮的涼國公主,去了統萬城,咱們大單于一定喜歡。再看李荀,與咱們 大將軍說說笑笑,兩人看著都不像打了三年仗的對頭,大將軍總盯著他看,他也總看 大將軍,實在親近得很。依老子看,要不是李荀是個漢子,涼國皇帝准派他過來,跟 咱們大將軍和親。還有你……」齊卡洛憋著笑,探到桌底下輕輕地握住了曹禹的手, 「老實說,老子覺得你也是來和親的。只不過,公主下嫁大單于,你給老子做了媳婦 !」齊卡洛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咱們涼夏都那麼和睦了,怎麼還 會打仗呢!」   齊卡洛宏大的笑聲引來眾人注意,堂上李荀別有深意地朝他們看過來。齊卡洛只 覺握著曹禹的手,突然反被握了下去。他正疑惑,抬眼卻見曹禹與李荀這兩位曾經的 大涼名將,隔著場內穿梭的舞姬,相互對視,各不相讓。   「怎麼了?」齊卡洛擔心地問。   「沒事。」曹禹回道。   李荀舉酒走至齊卡洛與曹禹座前,又特意停了下來。齊卡洛拽住曹禹的手,緊張 地盯住他。李荀瞥了眼齊卡洛與曹禹相握的手,輕聲搖著頭:「哎,無可奈何花落去 ……」   曹禹蹙眉,舉起酒觴站了起來。齊卡洛也跟著手忙腳亂地站起身。李荀環視眾人 與眾將敬酒,又向曹禹敬了敬。兩人款擺衣袖,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李荀慢慢轉身 ,悠悠長長道:「似曾相識燕歸來……」   堂內燈火通明,橙黃的燭光灑在三人週身,不知不覺揚起了一種寧靜的祥和。 李荀又向曹禹望來,齊卡洛從他溫和的雙眼中,讀出了意外的情誼與信賴,這令他吃 驚,可又好像想通了什麼。   齊卡洛同曹禹悄聲說:「這李荀好像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當初趙勝為我們打開城門,恐怕也是李荀授意。」曹禹緩緩落座。   「他既然能救你,會不會再救你家人?」齊卡洛突然想到。   曹禹搖頭:「宮廷紛爭,朝野群臣自身難保。李荀在南陽鞭長莫及,能幫上我已 是大幸。」   「吉人有天相,」齊卡洛露出憨實的笑容:「李荀、趙勝還有老子既然能救了你 ,那西平都城裡一定也有好人,也會幫你!」   「李荀讓我欠了他這個人情,」曹禹望著李荀的背影幽幽道,「往後,終有一日 會要我還。」   晨起的日頭已躍上東山,是該晨起的時候,齊卡洛卻躺在榻上遲遲不願起身。他 睜開眼怔怔望著身旁沉睡的曹禹。和煦的陽光透過帳頂粗角的針縫兒,溫柔地灑在曹 禹的髮上,曹禹看起來是那麼的柔和。   又是一天的早晨,一起看起來和往日沒有不同。洗漱後,曹禹坐在圓木凳上,齊 卡洛瞠著虎眼,一遍又一遍替他梳頭髮。兩人閒聊著天,角落裡擺放著兩箱行李。   「一會兒,陪我一同去與騎隊的兄弟們道個別。」曹禹慢慢道。   齊卡洛鼻子一酸,不回話。他知道,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齊卡洛?」   「唔。」齊卡洛不捨地摸著曹禹的頭髮,認真地拽起髮帶替他綁了個結。   營地的兄弟們已經開始整理行裝,放置輜重的幾座帳篷在數十人的合力下嗬喲一 聲,拆了下來。軍械、糧草、被服被安放在了輜車上。亞克正幫失了右臂的藍亦杞打 理包裹。只剩下幾根木樁的營地,不比當初帳篷連著帳篷的鬧熱。騎隊百名兵丁見兩 人朝他們走來,紛紛恭敬地站起。與北營的歡鬧嬉戲的氣氛不同,騎隊顯得分外安靜。 高大旗桿處,投下了墨黑的陰影,旌旗也因無風吹擺而懨懨垂下。整座營地在空蕩蕩 的黃土上,顯得特別蕭索,一旁堆積的幾處土丘、柴木,看上去也格外淒清。   曹禹在紅日下,躬下身為騎兵們斟上酒水。他站於中央,環視相處百日的騎兵將 士,正色拱手:「諸位兄弟,阿綠到此不過二載,卻蒙諸位關愛,承情留駐。如今, 終也到了分別之日。今日,阿綠布下薄酒一杯,以表謝意!」   「乾!」曹禹一飲而盡。   「乾!」騎隊將士們舉杯痛飲。   突然,亞克登上土丘,高舉酒碗,高聲大喊:「沒有阿綠哥為咱們傾力助戰,咱 們哪能回家!願阿綠哥早日回夏!」   底下騎隊千名勇士轟然應喝:「願阿綠哥早日回夏!願阿綠哥早日回夏!」齊卡 洛更是賣力地與大夥兒一同喊著。一時間漢子們的喊聲如洶湧波濤,連綿不絕。   曹禹笑了。他默默地放下酒觴,感慨道:「承蒙盛情,感激不盡。」   深夜寂靜,皓月朗朗,迷人的華光淌入高原,灑遍大地。中營營地的兩根木樁上 ,齊卡洛陪著曹禹認真地數星星。營中站崗的小兵早已識趣地躲進了大棚。齊卡洛一 會兒數左邊,一會兒數右邊,想到曹禹就要回大涼,他心裡就亂哄哄的。   「啥時候走?」齊卡洛不安地問。   曹禹輕輕回:「明日一早。」   「老子送你,」南方吹來的暖風也吹不散齊卡洛此時心中的悲涼,「記得把老子 給你的東西都帶上。」   「知道。」   「老子送你的簪子帶上了嗎?」   「帶上了。」   「老子給你找來的粉紅帳子帶上了嗎?」   「帶上了,」曹禹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髮,「都帶上了。」   「老子捨不得你走,真捨不得!」幾滴淚水從齊卡洛眼眶中湧出,沿著黝黑硬朗 的臉頰流下來,「老子也知道,咱倆能好這麼久,不容易!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將軍, 老子只是個小小的千夫長。你統領過萬軍,打過那麼多仗,看到的、聽到的都和老子 不一樣。算是你是個婆娘,咱倆也是門不當戶不對的!要不是李政那畜生,你根本不 會和老子在一塊兒。茂才跟老子說過,你們漢人最重宗族,傳宗接代是大孝,你要不 生個兒子出來,就是對不起曹家。所以,你一定要走,老子也不能怪你!」   曹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齊卡洛壓抑住內心的悲痛,狠狠地抹了一下臉,突然又豪壯起來:「曹禹!將來 ,哪怕老子真的和別的女人成了親,也一定會記得咱倆是正正經經好過的!老子不會 忘了你,你也別忘了老子!」他猛地登上木樁,深吸一口氣,遙指漫天星辰、群山密 林,氣壯山河道:「看看這星星,還有這月亮!咱們這涼夏的山、涼夏的水!這浩瀚 的天地都是咱倆好過的見證!老子一輩子都會記著你!」   曹禹順著齊卡洛所指的方向揚起臉,感受著無垠天地間的山山水水,點點星光, 那廣袤遼闊的草原,縱橫交錯的土地,馬蹄奔流的沙場……他想起了辰陽河邊,齊卡 洛與他相遇的剎那,雲淡風輕,蘆海蕩漾,這淳樸大漢一廂情願地帶著他躲避凶險, 真誠遞上綠簪,露出樸素笑容的時候,或許那時他已將齊卡洛記在了心扉。   曹禹取下戴了兩年的飛鷹玉飾,掛在了齊卡洛項上:「齊卡洛,我沒什麼可送你 ,這玉,你將它佩在身上吧。」微風撩動起他耳際的長髮,曹禹緊緊擁住了眼前這憨 實胡漢寬厚的脊背。   齊卡洛摀住胸前的玉飾,悶悶低嚎。他緊摟著曹禹,將滿是鬍渣的下巴磨蹭著曹 禹漂亮的耳鬢,傳遞他內心深深地不捨。   一隻山雀,突然振翅鳴叫,掠過皓月長空,消失在遠方的山林中。 尾聲   七月流火,大草原的清晨雄壯綺麗。浩淼河水在遼闊的草原上曲折流淌,蜻蜓點 過,蕩起金紅漣漪。火色天幕下,駿馬在草原上飛馳,數百成群的羊隻牛馬怡然自得 ,早起的姑娘們甩動馬鞭,向著心意的漢子迎風奔跑。草原又迎來了一年中最美的季 節。   河岸邊,一個光著膀子的威武大漢著實引人矚目。只見他脖掛狼牙佩飾,腰繫遮 羞襠布,雙腳踏水,虎眼圓瞠。他紮下馬步,一手叉腰,一手遙指炎陽,聲若洪鐘: 「嗨——!」   大漢身旁的小娃更是玉琢粉嫩地惹人喜愛。他脖掛飛鷹玉飾,腰繫遮羞襠布,小 腳踩水,瞠大雙眼,一臉認真地跟著大漢紮下馬步,一手叉腰,一手遙指炎陽: 「嗨——!」   大漢雙手叉腰調轉身形,抬起右腿,啪得再次踩入水中,穩扎馬步,一手叉腰, 一手遙指群山,虎叫如雷:「哈——!」   小娃兒亦雙手叉腰,搖搖晃晃調轉身形,抬起藕節般白胖的小短腿,啪得踩入水 中,一手叉腰,一手遙指群山:「哈——!」   數番習練後,黑臉大漢收勢站立,一本正經地對小娃兒說:「兒,咱們今天就練 到這裡。依老子看,你的武功很有精進!」   娃兒小臉也是嚴肅,向著大漢拱手抱拳,高聲道:「阿爸!兒也覺得兒的武功很 有精進!」   「好!」大漢挺起胸膛,雷吼一聲,「說話有力,是個男兒漢!哈哈哈哈——」   小娃兒也挺起小胸膛:「阿爸,你我皆是男兒漢!哈哈哈哈——」   黑臉大漢帶著小娃兒噼啪噼啪奔上河岸,一群身穿胡裙的姑娘從他們身旁走過, 爺倆手忙腳亂穿上衣衫。打開從家中帶出的包裹,裡邊是一壺燒酒、一壺白茶、兩塊 羊肉。   黑臉大漢撈起大塊羊肉,手握燒酒,虎喝道:「兒!男兒漢!這樣吃肉!」他張 開大嘴,露出白牙,風捲殘雲吃完酒肉。   玉面小娃撈起大塊羊肉,手握茶壺,大喊道:「阿爸!男兒漢!這樣吃肉!」他 張開小嘴,露出白牙,狼吞虎嚥吃完羊肉。   「好!」大漢大掌一擊,抬手抹嘴:「吾兒隨吾!好兒郎!」   小娃拍拍小手,抬手抹嘴:「兒隨阿爸,阿爸也是好兒郎!」   黑臉大漢抬頭,瞧了一眼東山的太陽,歪繫上草帽,蹲下身朝小娃兒揮手道: 「走!咱們到官道那兒接你爹!」   小娃兒頭頂小歪帽,爬上大漢背脊,胖腿夾住他脖子,小手抱住他腦袋:「阿爸 ,咱們每天都到官道上去接爹爹,可每天都接不到!爹爹今天會不會回來?爹爹已經 好久沒有回家了!」娃兒小臉一皺,眼眶一紅,掉下眼淚:「琛兒想爹爹……」   齊卡洛將肩上的曹琛向上一聳,虎著黑臉道:「兒是男兒漢!不能哭!」   曹琛抬起小手,用力抹臉,堅強道:「兒是男兒漢!不能哭!」   齊卡洛揮動鞭子,將幾隻牛羊驅趕著走向官道。昨夜下過一場透雨,太陽升起, 草原上浮起蒸騰的水霧。   兩年前,齊卡洛抹著眼淚在塞蘭峨城關依依不捨送走了曹禹,鬱鬱寡歡回到草原。 就在他以為兩人此生都不得相見時,曹禹竟抱著一個兩歲小娃,出現在了卡薩草原的 官道上。那天,離兩人分別不過三個月。齊卡洛吃驚!震驚!欣喜若狂!他飛奔到山 上,摘下一籮筐果子,射殺了兩頭山豬,插上三支高香,朝著涼國都城方向,對著遠 在天邊救下曹禹小兒曹琛的劉易劉大將軍連磕了一百個響頭。   遠處氈房,已燃起了裊裊炊煙,那是藍亦杞正和亞克一同炊事。涼夏之戰結束後 ,亞克與塔娜在原先為齊卡洛準備的氈房中成了親。藍亦杞去年娶了媳婦,氈房就搭 在亞克塔娜家不遠處。琪琪格一個月前與她兩個娃兒的小叔好上了,兩個小娃兒也喜 歡那小叔。塔娜月初產下一對男娃兒,亞克高興地不知怎樣好,嚷遍了整個卡薩草原。 齊卡洛每每見他擁著塔娜與小娃兒,就自憐自個兒怎麼少了曹禹。他握著拳憤憤道: 「都是那個李荀!」   曹琛手握小拳,對著懷朔的方向,生氣道:「都是那個李荀!」   去年魏涼之戰在虎牢打響,魏軍千軍萬馬打破大涼河南防線,一個月後逼近山東 地界。涼國邊關岌岌可危。涼將趙勝策馬來到卡薩草原,不由分說帶走了曹禹。齊卡 洛知道那是李荀的命令。   齊卡洛四處打聽,很快得知曹禹被帶去了山東一個才一千來人的小郡——東陽。   魏國侵襲涼地的戰訊時時心驚肉跳地傳來。魏軍側翼大軍舉兵萬人兵臨東陽的那 天,齊卡洛抱著小曹琛躲在氈房裡,整整哭了一個晚上。一千多人對一萬多人,齊卡 洛覺得這次曹禹是真的回不來了。   又過了一陣子,齊卡洛蒙頭幹活,啥都不敢探聽,查查卻跑來氈房說,東陽小郡 出乎意料,竟擋住了魏國大軍的鐵騎。齊卡洛驚喜交加!他帶著小曹琛,跑到了大涼 曹禹的故鄉,對著曹家列祖列宗,祭掃焚香,又是一百個響頭。   之後百日,任憑魏軍如何出兵,就是無法撼動小小的東陽。眾人震驚之餘,齊卡 洛漸漸驕傲了、得意了,他抱著小曹琛,逢人便說:「知道東陽領兵的是誰?那是老 子的媳婦——!」   終於,魏軍撤出東陽,重回魏界。戰後,涼王李靖也還了曹家清白。齊卡洛知道 ,曹禹就要回來了。他每天帶著小曹琛在官道上等。   道旁,碧綠的野草翻滾出海浪一般的悠悠波濤,天地相接處,一輛滾著紅邊的黑 頂軺車隨著車馬人流駛入官道,駛向卡薩草原。   齊卡洛好像看到了曹禹,他拍了拍曹琛的小屁股,緊張地說:「兒,一會兒看到 你爹,有幾件事,可不能跟他說!」   曹琛酷似曹禹的漂亮眼睛彎成了兩輪新月,咯咯笑道:「阿爸和兒在等爹爹的時 候總是哭鼻子,不能跟爹爹說;阿爸給兒找了阿娜日做大媳婦,不能跟爹爹說;阿爸 送了琪琪格一頭大野豬,不能跟爹爹說;阿爸和兒不小心偷看了烏尤洗澡,不能跟爹 爹說;阿爸說爹爹回來,就抱著爹爹三天不起榻,不能跟爹爹說……」   「兒聰明!」齊卡洛一對虎目也彎成了兩輪新月。   轔轔車輪越駛越近,待看清車上戴著風帽的男人,齊卡洛趕下車伕,抱著小曹琛 跳上了軺車。馬蹄踏在卡薩草原的官道上,左手邊是碧綠河水,靜靜流淌,右手處草 野蔥鬱,泛著朝露,剔透晶瑩。   「爹爹——!」小曹琛連滾帶爬地趴在了曹禹的腿上,「琛兒想爹爹!」   曹禹環抱住小曹琛:「爹爹也想琛兒。」   「回……回來了!老子……老子想你!想你!」齊卡洛咽口口水,湊上前去,輕 輕地揭下他的風帽。   揭去風帽,曹禹含笑的眼睛又出現在了齊卡洛眼前,即使它不能再見光明,卻愈 加地秀麗溫柔:「我回來了。」   齊卡洛小心翼翼地撫上曹禹的臉龐:「瘦……瘦了!」。   曹禹摸著懷裡的娃兒:「琛兒倒是胖了。」   齊卡洛挺起胸脯,眉飛色舞道:「那是!老子養娃養得好!」   「我不在草原百日,」曹禹靠近他,笑著問:「琛兒是不是被你教成了小胡蠻?」   齊卡洛一驚,慌忙扯正曹琛的小歪帽,正襟危坐道:「沒有——沒有!沒有!」   小曹琛也一驚,跟著道:「沒有!沒有!沒有!」他緊張地抬頭問:「爹爹,啥 是胡蠻?胡蠻是不是不好?」   曹禹伸長腿,架在前方腳踏上。他高高抱起小曹琛,笑道:「胡蠻便是胡蠻,爹 爹喜歡!」   齊卡洛喜出望外,他朝曹禹看了又看,伸手攬過他,奔雷般吼道:「你喜歡胡蠻? 你是喜歡老子!哈哈哈哈——!」   小曹琛朝兩人看了又看,抱住曹禹的手臂,歡笑道:「爹爹喜歡小胡蠻!爹爹喜 歡阿爸!哈哈哈哈——!」   曙光下,齊卡洛一聲吆喝,揚鞭催馬,帶著笑聲的軺車,漸漸隱沒在了迷人的草 原上。 全劇終 ************************************************************************** 作者有話要說: 劉易救曹禹兒子事件——《烽火涼夏》(未完成) 曹禹守東陽事件——《佛說仕途一場夢》(已完結)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3.127.49 ※ 編輯: sumisumi 來自: 114.43.127.49 (08/21 15:10)

08/21 17:32, , 1F
謝謝轉文 : )
08/21 17:32, 1F

08/21 18:50, , 2F
謝謝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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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1 18:51, , 3F
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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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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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看完好爽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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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好在是HE阿(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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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1 22:55, , 7F
好看,~期待烽火涼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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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看完,也好想跟他們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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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是HE~齊卡洛和小曹琛的對話真的太可愛~哈哈哈(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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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2 14:01, , 10F
謝謝轉文~這篇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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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2 16:00, , 11F
太好看了!真想追完整個系列!!期待!!
08/22 16:00, 11F

08/22 18:09, , 12F
超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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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2 19:26, , 13F
尾聲好好笑XD
08/22 19:26, 13F

08/22 20:18, , 14F
一氣看完超過癮的! 謝謝S大的轉文~辛苦您了!
08/22 20:18, 14F

08/23 14:16, , 15F
好好看 我也喜歡軍營小人物
08/23 14:16, 15F

08/23 23:07, , 16F
感謝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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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5 12:28, , 17F
好看推 花了幾天慢慢看完:)
08/25 12:28, 17F

08/27 14:41, , 18F
謝謝轉文
08/27 14:41, 18F

06/04 19:43, , 19F
好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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