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夢與行者(1)
首先以下兩點:
奇幻背景,不算太長的長篇。
超級清水向(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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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女孩在一個無夢之日中睜開眼。
篷車的車軸正轉動,樂器與食品分別堆疊在箱中,她看見兩個人影在前方駕駛。那是
父親與母親,口中哼著同一首不知名的曲調。
『明明不記得其他的事,那旋律卻還是在腦中旋繞,真是神奇的歌啊。妳說是吧,親
愛的?』
母親與父親的記憶,有一大段都是空白的。
不記得自己來自何方,不記得自己身在何處。彷彿從漫長的睡眠裏甦醒般,唯一清晰
的只有這音樂,不需譜寫,也存於腦中。
他們初始徬徨、無奈,最後帶著這僅僅遺留的小禮物,在土地上繼續紮根,四處旅行
,用詩歌敘事;偶爾,會碰上同樣擁有空白記憶的人。
如鄉村的長者、鎮中的洗衣婦、農場的領主,分享同一段不可思議的經歷,同一段音
樂,以及不時會出現的,同一場夢。
夢中有著少年與獅子。
那首歌,是少年在唱,還是獅子在唱,誰也說不上來。每當夢醒,連那景象從何而現
,他們也無從得知。
誰也沒能夠記起人的長相與獸的形貌。
這讓女孩既好奇又沮喪,她從未夢見過,可現在已睡不著,日光暖暖地灑在身畔。哪
怕只有一點點,譬如瞳孔的顏色,也許就可以學母親那樣,自然地編織成歌。
歌的名字,她已藏在心裏了。
【第一章】
『逃走吧。』
有個聲音在說著。
他正站在刻有“65”編號的單人房前。
鐵門緊緊封閉,鎖卻開啟著。即使不從小窗的鐵欄杆細縫裏窺視,也明白裏面已空無
一物,桌、椅、法書,所有的財產都收回了管理室的倉庫中,包括曾屬於什麼人的痕跡。
只有那顆鑲崁在白牆上的晶石,仍還閃爍魔力構成的微光。
那人造的光芒刺眼且眩目。
等到儲力耗盡,過不久就會完全止滅了吧。
他靜靜地看著,然而,既沒有推動手把,也沒有觸碰牆上石頭。
『打開門逃走吧,66號。』
那聲音又喚了一次。無比甜膩。又無比熟悉。
他明白,這是在夢境,現世聯結彼世的圍牆,充滿美好、真實與痛苦的幻象。在牆的
另一邊,桌上甜點,箱內珠寶,瓶中美酒,任何一丁點誘惑,都可能是紡出的陷阱。
為了誘食名字。
於是他輕輕搖頭。
這個靈體,並沒有他所渴望的強大力量。
※ ※ ※
意識似乎度過了一個漫長而又極短的虛幻。
微微飄盪的砂礫輕拍臉頰,少年悠悠轉醒。
沒有追兵,沒有騎隊,沒有騎士,他花了點時間意識到這點。他身處彼端更高之地上
。靜止的死洋正在遠方,但他知道仍未遠離國度,光在遠方閃耀。
而他在哪裡?
少年仔細地看著,看著遠洋,看著假光,看著塵土;乾燥,粗糙,卻是自由的觸感。
他身處黑原。
遠離國度,不被光所照耀的不毛地帶。
在砂石地上,有什麼卻攝住他的目光。
那是一隻腳印。
深深烙於泥土之上,遠超過他掌心大小,彷彿不搭嘎的手套。
「你在那邊一個人瞎忙什麼啊,小個子?」
「--!?」
低沉的調侃聲調恍然響起,猶如來自夢中。
少年警戒顧望,身影卻已悄悄地被什麼巨大的輪廓所覆罩。越是濃烈,他越感到難以
喘息,一股無可比擬的壓迫感,正在注視著他。
佇立於岩石上的,是一頭如夜般漆黑的生物。
與此相對的,那緩緩閃動的銀鬃,就彷彿許久不曾凝視大地,幾乎被遺忘的月光般。
但是,不對。
也從未聽聞過黑原上有生物存活。
甚至是會說話的生物。
「噢。」那生物想起什麼似地誇張了聲調,「看來你需要這個叫光的東西。」
彈爪的聲音。藉由砂地上的一顆小石頭,有光緩緩亮起。
他能肯定,那東西正在說話。
燈又熄了。
「太粗糙,不符合本王的身份。」
燈又亮了。亮在另一顆較大的石頭上。
奇形怪狀的石頭超出了少年所能描述的詞語。
「這才像話。」
唯一說得通的解釋,就是他還處於夢境裏。
啪搭。
臉頰被四個什麼渾圓的東西同時壓抹了一下,堅硬厚重,毫不柔軟,卻帶有明確的溫
度。
不是夢。
那是什麼?
藉著光,他看清了那龐大的輪廓。
一頭身形強壯,步伐穩健的黑獸。散發著強大而內斂的力量。
卻閃著如貓般戲謔的目光。
啊。
於是,少年想起來了。
※ ※ ※
創國以來,這個國家就沒有火焰。只有白塔能製造光,以來自彼世的靈體作為力量。
能使用這力量的只有行者。
然而有一天,他們的力量失控了。使得黑暗壟罩全國,因此國王勒令管制,將行者控
於塔中,日夜贖罪,永不停歇。
而他選擇掙脫。
不能停下。
他氣喘呼呼,連連顫抖,幾乎邁不開步伐。腕上銬鏈聲彷彿正尖銳叫囂,聲音扼在喉
頭,腦海熱得發疼,手腳卻是冰冷的,斗篷被一點又一點的鮮紅透出濡濕。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停下。
他已經沒有晶石供給的魔力,沒有驅降靈體的時間,任何用以來阻擋的咒語都化為空
洞的文字,在腦海慢慢凝結。
他看不見追捕的騎兵。
只有一片漆黑。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遠離首城,脫離了人造光芒的大片荒原之中,甚至連一點影子
的反射都沒有。
這是個失去日光的世界。
卻也是他唯一可能受到庇護的世界。
逃走吧。數天以前,甚至更多時日之前的聲音,此刻彷彿又在耳畔說著,說著他已經
策劃了那麼久的事。
將靈體轉化為晶塊驅用的技藝毫無意義。他不願埋在那座高塔之中,做為犧牲的基石
,日日夜夜。
這一切本不應該屬於他……
少年抬頭望去。
搖晃的腳步也突然間止下了。
在永無止盡的黑原彼端,他看見了東西。
小小的,忽明閃滅,遠遠看去如同引導迷途者的星子般,有一瞬間,他幾乎被迷惑住
,像目睹真正的光芒;但隨即,少年渾身僵直了,心臟股動得近乎窒息,那是種絕望的力
度。他緩緩退卻,一步一步,哆嗦得幾乎拖不起腳,瘦小徬徨的影子融入了黑暗裏,而那
由塔內所造,蒼白且無機質的色彩逼近著,追逐著,照射著他。
也將追兵與黑駒群的影子投射在岩石之上。
少年不知道逃亡被捕捉到之後會發生的事,他只知道,他必須活下去。
引領的晶石仍在閃動。
人造光所及之處,將隱身於黑暗中無形的低階靈體逐開。
腳被碎石絆了個空,他踉蹌地搖晃,雙足湧上陣陣冰冷。藉著餘光的反射,少年才明
白不知何時已逼近海岸。身後是一大片冰冷,早已停止流動的死洋。
駒群發出長長的撕鳴,重踏沙灘與岩石,追捕者由鞘中抽出,一片又一片閃耀的刀刃
之上,看得見漆黑的水面。
沒有力量,行者與常人無異。
但少年仍低語出聲。
在海岸之前,追捕者甚至不須凝神摒息,也能清晰聽出那是一小段呼喚咒文,這甚至
不為真正行者所用,少年只懂得學徒最初階就能運用自如的驅降法。這是他唯一僅有的。
短短的音節正在反覆吟誦,初時迷網,恐懼,連尾音都透出顫抖,之後甚至他自己也
再聽不出情緒。他只是在停滯的水面上畫出法陣,圖樣卻又被指尖與手腕鐵練帶起的波紋
所扭曲,但他仍畫著,顯得滑稽且徒勞。
水正泛起漣漪。
細微,輕緩,漆黑得彷彿那渾沌的夢,而細微的鮮血正在其中化開,疼痛撫吻著手掌
。當水滴濺起時,他有種錯覺,如同深淵中正睜開一雙又一雙眼睛。
他確實感覺到了。
追捕者的腳步也停頓下來。
少年看著水中的手,無論被銬鐐劃出的傷口,還是刺穿肩膀的傷口,血液的流動都並
未停止,如被賦予生命而流動的細線般,勾勒、躍動,與升起的氣流相互呼應,吞食了黑
原上的微光。
像是有什麼人一瞬之間吹熄了燈火。
他瞳孔中閃過驚愕。空氣騷動著,耳旁混亂的聲囂被隔絕於感官之外;這並不是少年
自身的力量,他十分明白,他不知道是什麼正在發生,甚至沒有察覺單膝已無力的跪於海
岸邊緣。
在死洋的另一端,有「什麼」正朝著他走來。
少年無法以任何言語形容。
水聲漸漸平息,在朦朧之中出現了微暈的光亮,隨著「什麼」而流動,那不是白塔晶
石所造成的光,不是幻象虛構出了無生氣的光;在灰色的沙灘上,巨大的影子一直向前延
展,遼闊得足以遮蔽地表,卻難以辨明形貌。
那是不知從何而至,比過往所有的夢都還要深沉,更加巨大的黑暗。
很害怕。
明明應該渾身都無法動彈了。
但他卻伸出手。
充滿困惑,充滿顫慄與不安,幾乎被漫長而無形的壓迫所埋沒,那一絲一毫的遲疑,
卻再不復存在;少年心靈深處,有一種更近乎於狂喜的情緒。
行者會吸引靈體,靈體會被光驅散,光也只有行者能製造。
這就是白塔所知的一切。
那麼……
是不是代表,只要在這片沒有光的黑原之上,在這現世與彼世交界最為曖昧的隔離帶
上,他就能找到最為強大的力量呢?
與那股力量觸碰的瞬間,少年看清了眼前。
一抹鮮明的色彩,映入盈滿渴望的瞳孔中;在黑原之上,就仿若燃燒奪目的灼亮星火
。
※ ※ ※
獅子將手掌收回,一邊舔弄,露出滿意--至少看上去就像這麼回事的神態,「唔哼
。血的滋味果然很好,用寶藏來比喻嘛,差不多是銀礦的程度,這可是萬般稀有的讚賞哪
。」
那野獸看起他來,像在凝視食糧或鑑賞一件物品般,令人萬般不快,「可惜……一點
也不飽,這種魔力含量,大概只有最弱小的靈體能滿足吧,唉,明明有舌頭上的美味,卻
帶了點瑕疵,也罷,當作餐前甜點也差不多。」
少年一時明瞭了他是什麼。
鮮紅色。
在黑暗之下俯視著他的雙眼。
「你是靈體?」
彷彿看穿少年的困惑,獅子歪歪頭,隨即化成一團黑影,很快的又扭轉現形,「你竟
然不知道自己叫出了什麼。呣,也罷,那名字本王聽得也不痛快。你也不需要思考,只管
乖乖跪下宣告服從就是了,記得讚美的話多說一些。」
「這不可能。」他搖頭,不知是想甩去那難以置信的一幕或試圖整頓頭緒,「一定是
召喚時出了問題。靈體不可能具象化的,更不可能有複雜思想,它們只是用來啟動的魔力
源,也不會--」
獅子發出嗤笑。
「不會怎樣?都該像團霧氣漂浮在空中嗎?像個故障的儀器反覆說同一句話嗎?『遵
命,主人』、『依您吩咐,主人』?這還挺無聊的,本王都開始打呵欠了。你們這些成天
關在塔裏哭哭啼啼,只懂從『牆的那邊』挖東西的傢伙也就這種程度。」
濃厚的諷刺意味讓少年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但更令他驚訝的,是靈體對行者的存在竟
然也擁有概念;在白塔所知中,靈體只是依循本能的低階生物,就如會被光吸引的飛蟲。
「你對行者知道多少?」少年謹慎的發問。
理性告訴他,不能用尋常知識來看待眼前異常的靈體。
「行者?喔對,你們就這麼自稱。擅自取名可真是輕率啊,本王倒想賜你們名為『在
夢裏走來走去的人』。」獅子漫不經心地把玩掌中的一塊小石頭,又拋又扔的,「與其寄
宿在這種玩意裏,倒不如本王自己給自己一個形體來得乾脆。」
「你怎麼--那不是我的晶石嗎!?」
少年摸摸兜袋,才發現裏頭早已空無一物。
獅子沒理他。只顧左看看,右望望,那玩意在野獸掌裏一隻爪子大小都不到。
「而且又小又窄,比一下,嗯,看久還挺像你。」靈體說。還惡意的在少年眼前晃幾
下,才拋回他手中,「被用完後回來的傢伙都這麼抱怨。有個倒楣點的還被塞進煙囪發了
挺久的光,只因為被承諾說『可以讓你好好看著天空』,也不過要個名字,你們卻一再出
爾反爾,真是惡魔般的行徑啊。」
他感到所有的知識都在如牆傾倒般。「別跟我玩花樣。我從沒聽說耗盡能量的靈體-
-」
「當然會回牆那邊了。既然沒有名字,又怎麼會有生命?你聽過的事還真少得可憐,
本王在人們夢裏學到的都比你要多。」獅子張了張指甲,好像想到什麼似的又補充,「啊
。有些不是用說的,有些會發出吱咂吱咂的聲音,有些會唱歌。啊,反正你們也聽不懂就
是了。」
「你學了……現世的語言?」
「也不是很難學。」
少年沉默了。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已經超越過他所知的範圍。
靈體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
追求名字,渴望現世,窺探、對人們的夢惡作劇,像在一張畫滿圖樣的紙上又隨意增
加幾筆,這就是夢境充滿萬象的原因。然而夢就是夢。永遠不會對現世的人們有任何影響
。
行者卻不同。
他們就像是在某天,莫名地被下達了通行令,足以在夢中跨過世界另一邊的異常之人
。
這樣的他們,可能會被靈體在彼世所蠱惑,佔據軀殼。
也能夠反過來在現世召喚靈體,將其封存。
說不定這算是某種惡意的連結吧。
但對於少年來說,沒有什麼比超脫常理的事實更充滿惡意了。
「問完了?那就換本王來問,你來答吧,小個子。」靈體朝他踱了幾步。說起問這個
字的時候,獅子眼睛閃出光芒,好像正期待這件事,「首先呢,那些黑色的人追著你跑是
為什麼?」
少年白了一眼。「我從一個叫白塔的監獄逃走了,你看不出來?」
「那座又高又白的塔啊。」獅子反覆說。好像不是很在意,「你們為什麼還要製光?
」
「行者的技藝失控之後,國王就下令控管他們。他們被懼怕……」說到這時,少年微
微停頓,「但在萬象無常的黑暗裏,他們更不可或缺。」
「不是『他們』,是『你們』吧?真是不幸啊。」靈體說,「既然你說逃走,就表示
那地方讓你不愉快了?」
少年不說話。
「所以你想要力量,還想要做些什麼事……」靈體思量著,一邊喃喃,而後像一把刀
尖突然轉動般變了語調,「現在也在想辦法將本王騙進那小石頭裏,對吧?」
混帳。
他壓緊手中的晶石。
「眼神變了啊。還算不錯,小個子。試探是誘捕的第一步,對於你跟本王來說,這點
都是一樣的。」獅子嘲弄地行走,眼神一瞬也不順地盯著他,「當然本王也想試試,跟『
牆的這邊』能接觸到什麼程度。」
「可以從另一端走來,可以把一個人帶到另一個地方,可以笑,可以走,可以嚐到血
的味道。究竟還能做些甚麼,本王很想知道啊。」
靈體言語肆意地露出一個暗示的冷笑。最後止步。
「就從你開始吧?」
聲音輕柔。
彷彿在下一刻就將化為口,蝕盡一切。
但是,少年捕捉得到。
他所熟知的一切,即使是厭惡的一切,足以幫助他與之抗衡。
「如果你想吃掉我,根本不用等到我醒來。」
少年收斂心神,捉住言語的空隙反駁。獅子的臉偏了偏,這是個好現象。他想,並捉
住機會,「你還是得遵守規則。」
萬物皆有規則。現世如此,彼世依然。
「沒有取得名字,你就奪取不了現世的東西。不管有多少不合常理的意外,這就是你
身為靈體的最好證明。」
它們的渴望毫無理由,白塔現有的任何紀錄也無法理解。
只知道,有些靈體因此接受行者召喚,以付出為代價,想換取名字。
只知道,有些靈體因此在夢中給予行者誘惑,想騙取名字。
無論何種形式,被稱為『名字』這個活過的證明,就是由彼世來到現世最好的通行證
。
靈體看著少年。
他看不出獅子的打算,但他屏息以待。無論如何,他必須活下去。
為了他的目的。
出乎意料的,獅子笑了。
像是團突然燦爛炸開的煙花般炫目。
「還不錯嘛,有趣的小個子。」靈體哈哈大笑,爽朗得不像彼世之物,「乾脆就在這
裏就將你收為臣下,這樣你為本王貢獻名字也就理所當然了。」
他皺眉,但仍提出要求。「我可以給你一個,只要你服從我。」
「你真是什麼都不懂。哪有王向臣子低頭的道理?」獅子嘆息,好像在面對一個稚童
般,「沒有什麼比一個廉價的新生名字更難以下嚥的。還不如--你的名字,怎麼樣?」
少年沉默片刻。
與其說是沉默,不如說是不悅。針對某種事物的不滿。
「這樣的話,你只有到夢裏去尋找了。」他若有所思地說,「就先聲明吧,無論有沒
有得到你的力量,三天之後我都會離開黑原。」
「這本王可就不懂。」靈體露出近似困惑的目光,「你還要繼續逃走嗎,小個子?」
「我離開白塔不是為了逃走,」他說。「是為了去另一個地方。」
※ ※ ※
那高聳的頂端仍透出光暈,仿若一層蒼白的紗幕,靜靜覆網。
純白的,與墓碑同色,與王室同色,與行者同色。至創國之初便已存在,塔內的行者
帶來光,卻也同時帶來黑暗。
曾經失控崩塌,如今重新築起的白塔,位在首都之外的不遠處。它照耀著王城,這塊
黑原上唯一的光明之地。
這也是首席騎士諾德安所要守候的地方。
但現在,他正靜靜站在墓園之前。
他看著他的國王。
「我已經將騎士團與國政的事務全權交予你了。」戴恩佇立於荒涼寧靜的紀念墓園前
,他佇權杖而立,儀容端正,身形修長卻有些削瘦。已微微斑白的髮絲整齊地平疏於腦後
。
始終穿著喪服,始終含著憂傷的氣息,在衣袍之下,有一隻腿殘缺微跛。
這就是他的王。
騎士長歉然地微笑,「十分抱歉。您待在王后身邊的時間已經太久了。」
「我為所有在黑暗降臨時失去生命的亡者哀悼。」國王說著,手撫上石碑,「她是我
此生唯一的摯愛。」
這裏擁有許多文字,許多銘刻的紀念。
紀念因白塔失控而死去之人,紀念黑暗降臨王國,封閉一切的日子。
夜臨之日。
一切都始於白塔技藝的失控。
「國內的行者仍在增加嗎?」國王問道。口吻轉為平板。將悲傷收斂。
「是的。」騎士長說,「這份力量現在就像一種毫無預警的疾病,平等發生在任何人
身上。」為了掌控一切,他們將塔內行者集中看管。直至今日。
被稱為行者的存在,曾經是種與生俱來,特別的天賦。
但如今,一切已不相同。
「如果是疾病,就該能夠治療。」國王平靜地說著,「白塔本是製造光的地方,是保
存製光技藝的地方。像監獄一樣的使用它,我總感到諷刺。」
「您後悔嗎?無論何時,我都願意為您進行肅清。」諾德安溫和地說,「夜臨之日開
始,我就不願見白塔重新築起。」
「王不該為情感所左右,這只會影響判斷。」國王搖頭。「規範必須遵守,你我皆然
。」
「正如您所言。」他沒有反駁,這是個騎士所應做的。他知道他的國王有多麼遵守規
範,「現在的行者甚至都不能明白身上所發生之事。但只要他們能掌握招喚與封存的技藝
,人造光的裝置動源就不會有問題,請您放心。」
「這是你的職責。」
「也是我唯一所願。」
談話之間,卻有盔甲腳步聲傳來。
諾德安蹙了蹙眉,他吩咐過與國王談話時不應打擾的。
但,傳來的卻是令他意外的消息。
「騎士長大人,有人從塔中逃走了!」
來者說道,語調有些驚慌。
諾德安眉頭鎖得更緊,「在塔中駐守的騎士沒能立即誅殺?」
「他進行了異常的招換。從描述聽來似乎是一頭巨大的黑獸--」
聽完整個過程,他神色轉為凝重。遣退部下後,向國王示意:「我會即刻派遣王國軍
的精銳前往黑原追捕。」
但國王沒有首肯。
諾德安靜待。
「那個逃走的行者,長得什麼模樣?」良久之後,國王又問了一聲。口吻不重不清,
諾德安無法確實猜測到含意。
但他有些不安。
「騎士長,你的國王在問話。」戴恩沉聲催促。
諾德安又反覆一次,「是一個銀髮的少年。」
要將這描述說出口是那麼困難。
「殿下,您的命令……」他遲疑著,看著他的國王。
「別提出毫無意義的質疑。」像是要消退疑慮般。戴恩側過身去,「格殺勿論,當然
。」
「遵命,父親大人。」
他喚了稱呼。
身為國王的戴恩,不只是他的王,也是他的養父。
而他,是王唯一所選的繼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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