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D'accord (16)
前陣子很流行的TarePanda，不用買，因為家裡有一隻活的。
芝麻湯在睡午覺的M君周圍爬上爬下，絲毫不擔心M君要是一個翻身就會被壓扁。
S君的手指停在鍵盤上，一臉無聊地轉過頭，看著不知道會不會醒過來的M君發呆。
其實他也不知道M君今天有沒有醒過，或許早上起來刷牙，刷完後走進廚房吃東西，再回
到床邊拉了件被子倒在地上睡著也有可能。
芝麻湯在客廳裡跑來跑去，精力好像永遠用不完，跟地板上那一堆棉被山真的差很多，可
偏偏這隻貂就喜歡撞山。M君放任芝麻湯胡鬧，任牠在自己身上踩踏都不會出聲制止，雖然
比較有可能是睡死沒感覺也不一定。
……放任。
話說回來M君好像是對於喜歡的人事物都不會嫌棄。
芝麻湯也一樣嗎？
他知道M君很疼芝麻湯，那他呢？
好像不能用疼這個字來形容M君對他的感情，畢竟他不是像芝麻湯那樣的小動物，更不是
小女生。
＊＊＊
清明節的連續假期放假，他沒和M君提起，自己也沒有跟著家裏人去掃墓，只是偷偷拿出
祖父的照片象徵性的說了幾句很想念他之類的話。
如果被知道今天是清明節卻又沒提，不曉得他會不會發脾氣。M君這人總是記不得一些節
日的日期，以前大學時候，總要在連休假期的前兩天先提醒他，才知道要放假，然後很高
興的熬夜看小說，隔天睡到自然醒。
才剛想專心於論文上的S君，又被身後窸窣的聲音拉走注意力。
雖然很小聲，但卻是他會去注意的那種……有人在偷開零食的聲音。
「豬！你醒了！」
「……你寫東西就寫東西，不要突然轉過來好不好。」
是的，M君睡醒後第一件事是打開不知道什麼時候移動到床邊的滾輪式隨插即用小冰箱找
東西喝，還有賣場買的小包分裝王子麵，再拿出電玩和耳機打算接電視玩。
剛買了電玩所以很窮的M君，多接了兩份的連載小說來翻譯，所以他的時間除了睡覺吃飯
洗澡之外就是在工作。
難得兩人都是醒著的時候，大半時間除了一片安靜之外，就是手指在筆電上敲鍵盤的聲音
，偶而芝麻湯會撞倒廢紙簍，沉浸在簍子裡的小世界裡無法自拔。M君從不會出聲制止芝麻
湯要牠安靜，反倒是S君會把一枚果仁丟到陽台角落，聽見果仁掉落聲音的北七貂就會衝出
客廳奔向陽台找果仁吃。
「天氣很冷你丟外面幹嘛。」原本專心在接螢幕的M君突然起身衝向陽台，完全沒往S君的
方向看。
「……」小動物比較吸引你的疼愛嘛？
好吧好吧，就讓他去關心那隻貂好了，反正自己在一頭忙得要死，M君也不會端杯茶或泡
麥片遞過來，更別說走過來問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忙完去陪他。
他很在意，即使知道M君不會去找別人，還是很在意這傢伙對感情上的態度是這麼隨便。
再加上，M君開始歡樂的背對他玩起電動，都不知道這對一個必須埋在書堆裡好幾天的人
來說是有多痛苦。
即使眼睛的注意力專注在課業上，S君卻能感覺得到背後的人正在做的那些非常人作息。M
君怕吵到他所以戴著耳機打電動、看影片，他還是知道這個人正在很高興的做著自己喜歡
的事。看完影片也滿足了，之後聽到小聲搬動書籍紙張的聲音，那是M君開始工作，一樣還
是最喜歡的短篇小說翻譯。
一整個下午兩人安安靜靜的沒多說半句話，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窗外飄起毛毛雨，空氣中會瀰漫著的那股雨天限定泥土味已經沒有了，因為他們現在正住
在都市，不是鄉下。
十幾歲時候的他們沒被課業壓力絆住，在梅雨季節的週末，他常讓M君到他家或是他的房
間睡午覺、寫作業、看小說、打電動；有時他們聊天、有時則各自做自己的事。
那時他最喜歡的，就是兩人躺在床上什麼都不想，只聽著毛毛雨打在陽台外樹葉上的聲音
，睡午覺。
＊＊＊
清明節的夜晚，看不見月亮，不大不小的雨沒有停緩的跡象。
在床上，M君似乎總是很清楚他要什麼，平常時候看這個人就是一副懶散的樣子，要不是
體驗過，第一眼的刻板印象肯定是這人離性冷感三個字不會太遠。
比如說當他抬起眼，就會正好對上M君的視線；或是當他有了需要親吻和擁抱的念頭時，對
方就會做出回應。不需任何言語也能準確猜測對方的想法，S君心想，是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
「你可以不要定在上面瞪我好嗎？」終於，M君出聲抗議。
「哪裡是瞪？是在觀察你。」眼眶裡佈滿水汽好像隨時會哭出來的這種細微表情，要是浪
費掉如此的觀察時間，又不曉得該等到哪次才能看見了。
M君不是每次都會帶著心事跟他上床。
會想哭，就代表剛剛的發呆，是腦裡認真想事情。
「有沒那麼無聊還觀察啊……」M君抬起手，打算揉眼睛。他是有點想睡覺的好不好……
「先不要揉，你這壞習慣很糟。」眼睛一揉起來就會沒完沒了，好幾次揉成大小眼，差點
就以為他把角膜揉掉了。「我，觀察你的心事是什麼啊，看起來好可憐的樣子。」語畢，
低下頭輕咬住M君打算揉的那只眼皮，讓他嚇得跟什麼似的，怕眼皮被啃掉。
要是沒了眼皮……就得跟魚那樣睜著眼睛睡覺了嗎？
「我在想你接下來會不會考博班。」
「……」也想太遠了吧先生，教授都跟他說不急啊，以他的實力水平，與其早早交完論文
等畢業，不如多花點時間修改讓內容更有個人特色。『別讓人說我們人文學院出來的都是
書呆子啊，我要活起來動的學生！』教授是這樣說的。「上禮拜有翻譯公司的人到學校開
說明會，本來是有點想去，但又想到教育學分，到現在都還在三心兩意，沒決定想做的事
感覺真糟。」這樣要怎麼好好賺錢養家啊。
「啊，說到公司……」M君突然起身，一股涼意竄進被窩，讓S君一時無法回神。「你哥有
打電話來，我還寫了便條……在這裡。本來是問我要不要進他公司當翻譯，我說自己還是
比較喜歡小說，所以他又託我問你的意願，說有的職位只想找信任的人做。」縮回被子裡
，拿出的黃色自粘便條紙上，寫著歪七扭八頗是潦草的字。
「吃屎。」他絕不是因為看到M君的字太醜才脫口而出的。
他看得懂，真的看得懂。
「你怎麼講這樣？」好歹是親哥哥，還是同卵欸。
「那跟領我爸薪水有什麼兩樣？」
「……」喔喔喔嚴冀瑞大哥我幫不了你嘍！就如同你自己哀嚎的，要開始『使用』徵人啟
事了。「那是他自己開的。」
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或許兩人心裡都想著別的事，但挨在彼此身邊的習慣卻始終戒不掉。
「今天，是清明節。」雖然再兩小時就過了。S君想了很久終於開口。
「我知道。」M君用毯子擋住S君的視線，再度抬起手指偷揉眼睛。
「你知道？那你不會想去見你奶奶？」
「……那個……」毯子被S君拉下，所以揉眼睛還是被制止。「客家人的清明節早兩個禮
拜啦，我要拜也拜完了。」
「是嗎……」
「我常會想到奶奶、會想跟她說話，就算我忘了哪天是清明節，她應該也不會介意。說不
定她自己也記不起來哪天是清明節，誰叫我三不五時腦裡都是在跟她對話。」
「……」即使看不到表情，也想好好把這個人抱緊一點，讓他臉上那層假笑的面具融化掉
。
這種失去唯一的感覺，也隱藏得太好了。
「欸。」在M君眼前放大的，是S君胸口上手術過後的疤痕。因為時間的關係，就算用手指
輕輕劃過去，也感覺不到那上頭曾經有疤痕的存在。但是他眼裡卻看得見，疤痕周圍的淡
膚色痕跡。
「很小的時候自己就有時間該到就到的想法，所以我不想開刀。」現在都覺得小時候的自
己想法真是可怕。「後來你告訴我奶奶去世讓你有多難過，你看看到現在你還那麼想她。
剛好，那一次我不得不動手術，要是沒遇到過你、沒認識你聽你講你多想念奶奶，我想我
說什麼也不會靠著進手術房活下去。」
所以幸好，不會放你那麼孤單。
幸好，現在你有想陪你的人陪，不用紅著眼睛坐在窗戶旁邊想東想西卻沒人搭理。
「……也對。」閉上眼，或許今天可以睡得很好。「幸好你還活著。」
幸好，我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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