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D'accord (03)
連續幾天的寒流，凍得連S君也吃不消，每到了不得不出門的那一刻總是忌妒那可以待在
被窩裡二十四小時都不會有事的M君忌妒得要死。雖說打開陽台還是有些許冷風竄進，但
在投射進來的陽光下曬久了，令人昏昏欲睡，尤其是中午一點到三點這段時間，不拿來睡
午覺實在太對不起天地良心。
「弟啊！看我偷了什麼來給你們！」很有殺氣的律師表姊來訪，還順道拖了兩只大箱子，
真難想像她一個弱(?)女子，竟然能把這兩箱看似很重的東西從電梯門口搬到這裡來。
「姊，這被子好像在哪裡看過。」
「當然啊，我從我家偷出來的。那些老的，一天到晚買棉被暖爐，好像錢花不完一樣，看
了心裡不是很舒服。」
「……」一條蠶絲被八千五，竟然一下子就把一萬七從家裡偷出來。「反正高興的人也不
會是我。」是那個很專心在玩電動的傢伙。
「高興的人……喔喔！也對。唷～玩遊戲那麼悠閒啊你。」表姊扔下正在研究棉被的S君
，跪坐在M君身邊，先是看看電視螢幕，又對M君隨意放在旁邊的遊戲軟體興起研究心。
「要不要玩？」看到表姊來，M君當然高興。
「我不會玩啦，你玩就好，我看你玩比較有趣。」
表姊跟兩人一起吃完晚飯之後就離開了，臨走前還留下一大盤通心麵，說只給M君當宵夜
，S君不准偷吃。
＊＊＊
第二天的正中午，天氣依舊寒冷，但太陽卻暖得讓人捨不得離開它的懷抱。
吃完中飯的M君拖著墊被、表姊偷來的蠶絲被、枕頭，改在敞開百葉門簾的陽台窗戶前睡
午覺。
「好啊你，那麼悠閒。」
S君等M君睡著，輕手輕腳打開書桌抽屜，從一堆文具裡找出一只放大鏡。還記得那是國小
自然實驗課用完之後，就再也沒用直接丟進小型文具箱裡放著，沒想到居然會在今天想起
還可以用放大鏡玩很好玩的事。
「冬天太陽不夠大，這放大鏡也是便宜貨，也許不會著火。」說著說著，他盤坐在M君身
旁，握著放大鏡對好陽光角度，打算等上個一、兩小時，如果沒什麼變化就不玩了，得趕
去超市買菜……「靠！去市場買菜，歐巴桑！」罵自己也沒有用，就是會去買。
但是，誰說也許不會著火的？
偏偏就是冒了一點小煙……
「嚴冀恒你燒我的毯子！」M君震怒。
「才一個線頭沒了啊。」而且也不是很明顯，看冒煙看到傻眼，但還是馬上拍掉，原來真
的會起火。「我又沒有燒出一個洞還是怎樣的。」
「為什麼拿放大鏡照毯子！」真的很生氣吧。
「我不是故意的啊，就……我手這樣伸平，也不知道焦距是對到哪，你身體擋住……我哪
知道對到的會是你毯子啊……」
「你玩放大鏡幹嘛，又不是小學生！」
「有人二十幾歲還不是跟嬰兒一樣抱毯子……」
『砰磅！』M君進了浴室，用力關上門。
就沒消沒息了。
「……也太生氣。」
＊＊＊
「欸……晚飯喔，不吃嗎？」第三次敲門了，M君都沒有回應。「這傢伙不會因為這樣想
不開吧？」可是他很看重他的毯子，連離家出走也把毯子帶了跟命一樣在寶貝……「喂，
喂喂喂，方先生你還在浴室就出個聲欸！」
連忙走進浴室，才發現M君什麼事都沒發生，躺在浴缸裡縮成一團睡得正熟。
「嚇死我。」背對著門口縮成一團睡覺的樣子，看起來很沒安全感，他不喜歡看見這樣的
M君。「起來吃晚餐。」
輕輕搖著M君的肩膀，這次看到他皺眉頭，S君也不生氣，也沒用腳去磨M君的肚子。
「我不會補。」M君半瞇著眼，把線頭沒了的那條毯子遞到S君眼前。
「好啦！我會負責幫你補。」
＊＊＊
大清早，S君的手機在手邊不停震動，等到他不耐煩了，左手一揮將手機揮出床鋪的範圍
。聽見手機掉落悶聲，稍微清醒了一點，連忙往後看，慶幸是揮在地毯上，要是整支毀了
會很麻煩。
滿意地翻過身，繼續摟緊那已經睡得深沉的傢伙，雖然中間又隔了兩條安全毯……勉勉強
強接受。
才早上十點。
這幾個禮拜的週休跟著鋒面一起來，即使到了中午十二點天氣依舊很冷……被窩真是舒服
，怪不得M君那麼喜歡窩棉被。
「嘖。」M君被那隻在身上遊移的手給攪得煩了，發出抗議聲。
「……」這反應好玩。
只是下一秒，手機的震動又開始了，地毯上還疊著幾袋暖暖包，手機恰好扔到裝著暖暖包
的塑膠袋附近，將那塑膠袋的聲音弄得窸窸窣窣擾人清閒。
「……低頻噪音。」S君抱怨，偏偏手機又被自己揮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想要關機勢必得
離開被窩。「好想偷抱他的毯子出去接電話……」在溫暖的被窩裡抱了一整夜的安全毯，
剛剛偷摸覺得好暖。「毯子借我。」
「沒的事。」
「放手？冷死你！」S君一把掀開M君身上的棉被丟到房間一角，馬上往反方向溜去接手機
。
「齁！嘖！」上半身光裸著，下半身只穿一條短褲的M君被這樣一凍，瞌睡蟲都跑了。只
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幾乎是門口的地方撿棉被。
『你是睡死啦！手機打給你也不接，耍大牌就是了？』律師表姊的聲音怒吼著，有那麼一
瞬間S君以為耳朵暫時性失聰。
「姊，妳搞什麼？我睡得正舒服……」
『閻羅王往我的嫁妝方向移動，我只是順便跟你講而已，要是我的嫁妝牆壁有一小角脫漆
、木板地有一絲絲刮痕……我絕對會讓你跟你家北鼻用盡一生的積蓄賠償我！』
「閻羅王……嚴……該不會……」
『令尊是也。』
「要命喔！」還來不及闔上手機，S君連忙收拾起昨晚散落一旁的衣物，能丟洗衣機的丟
洗
衣機、丟臉盆要分開洗的丟臉盆，速度何其之快。
「你在幹嘛？」左手抱毯子、右手抱棉被的M君，完全忘記幾乎沒穿多少衣服的身體已經
因為寒冷而起滿了雞皮疙瘩，只是看著S君手機扔了就在家裡來來回回忙碌著，速度是平
常的N倍。
「我爸要來了！」
「啊？」雖然沒跟S君的父親見過面，但以前多少也在S君和他死黨聊天的時候聽過幾句，
他不想批評S君的爸爸，但也不想否認，這一類個性的長輩是他能避就想避開的。「我先
離開，你爸回去了再打手機叫我回來。」
而且，他的爸爸也許會看不起自己吧……
自己只是小小的譯者，家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還是個逃家的孩子，全身上下跟S君比起
來……就算是做朋友也會被他的爸爸打從心底認為不相配吧。
「欸，這位小老頭，你去哪？」是怎樣？玩具店進新車模型他跑去買的速度都還沒現在快
。「嗯……你錢包抓了，連毯子都抓了是要去哪？」不是說什麼也不讓毯子接觸到外面空
氣的嗎，怎麼急到什麼都忘光了？
「你說誰是小老頭！」原本已經衝出玄關的M君又踱步走了回來，皺著眉頭質問那小老頭
是指誰。
「噢，那……請問這位歐吉桑你衝那麼快是要衝去哪裡？」
「我不想跟你吵。你爸要來了，我當然是趕快離開不是比較好嗎，這樣你也不會在你爸面
前出紕漏。」
「我還骨頭咧紕漏！那種事情你想有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嗎。」他這輩子第二驕傲的就是從
來沒出過錯，第一驕傲是養了外星人。「那你說，要是我讓你出去，你要去哪？」
「麥當勞，不然就地下街……」但是倒回去想了想，S君剛剛說『要是我讓你出去』？「
你、你不讓我出去？為什麼啊？我不想讓你沒面子……」
「什麼沒面子？怎樣叫沒面子？做作才叫沒面子好嗎！」S君一把揪住M君懷裡的毯子往房
間的方向拉，不忍心毯子被這麼狠心對待的M君則是不得已也順勢被拉回床鋪上，在S君放
開毯子時還踹了S君一腳。「要是你走出玄關，我保證會在我爸面前把你扒光再壓倒，到
時候我爸一進來我就會剛好進去……。」
「喂，你很幼稚。」最好是說真的啦。
「你哪會讓我丟臉？撇開我們關係不說，要是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我覺得能認識你，比我
爸要介紹我去認識的那些朋友要好幾百倍。」
真的是……不可理喻嗎？
「可是我……要是你爸爸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我要跟他挑明了講，說我是逃家出來
的嗎？」
「你想講什麼就講什麼，那麼認真幹嘛？」要不是念在那還是自己的爸爸，他才懶得理，
全天下也只有那沒感覺神經的哥哥還可以在家裡待下去。「如果你真的要做表面功夫，那
就去烤吐司跟煎蛋，你什麼都不會煮，就煎蛋最會，去吧去吧。」
死都不讓M君出去！要是出去了，就等於妥協M君那種自卑的心理作祟，他才不要！
「我……」原本還想反駁的M君，在接收到S君的將受死光波之後，認了命乖乖走進廚房，
開始清洗平底鍋做一頓很久沒有做的早午餐。
而正在客廳打掃的S君，明明已經乾淨到不能再乾淨了，他還是不安地環顧四週，深怕有
一丁點的灰塵沾在家具上。他不想讓閻羅王帶給M君太大的心理壓力，他知道，就算M君是
女生，閻羅王也不會讓他們倆在一起。
只是……還有『那個女人』的存在，要是『那個女人』跟閻羅王達成妥協，那這棟跟律師
表姊借住的房子也住不下去，他跟M君真的要流浪整個台灣了。
重視時間的S君，其習慣當然是遺傳自老爸，這也是他自己比較喜歡的一點。
門鈴，準時在十一點整響起。
在開門之前，S君走進廚房，伸出手輕拍著M君的臉頰要他不要太拘束，爾後走向玄關，深
呼吸了一口氣打開大門。
「你開門的速度會不會慢了點，在幹嘛。」眼前五十出頭年紀的長者，頭髮有些許花白，
但眼神即使是看見親生兒子，也絲毫沒有和煦下來。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在廚房。」S君的口氣，也沒有像是兒子見到父親那樣熱絡，從小到大，兩人所擁有的
交集並不多，父子不親這回事，時間久了也沒人當作一回事。父親每隔一陣子的探望，變
成像是例行公事，而不是理所當然。
「聽說你跟以前的同學住在這裡。」跟著兒子進了房，迎面而來的是一張矮几以及地上折
整齊的兩床棉被。「你們睡地上？」他皺了眉，沒想到兒子竟然睡地板。
「日本人不大多都睡地上？而且睡地上也不錯啊。」S君不想認真回答，他只擔心M君那傢
伙賴在廚房不敢出來。
「你同學呢？」
「在廚房弄吃的。」
不久，M君端了一盤蛋炒飯出來，除了一些香菇粉，沒加多餘的調味料調味。
「嚴爸爸。」M君點了個頭，但似乎笑得有點不自然。「我有多炒，嚴爸爸要不要吃一點
？」
「冀恒，你這同學好像跟你很不一樣。」
「還不都男的。」死老頭，別淨說一些莫名其妙連自己兒子都聽不懂的話。好心問你要不
要吃飯，還講那些有的沒的。
S君轉頭看著M君，除了剛剛那不自然的笑容以外，再沒有任何表情。他拿出三副碗筷，仔
細盛好擺在餐桌上。
只是三人之間的氣氛始終是冰冷的，最終還是S君的老爸打破沉默。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M君。
「方劭寰。」M君，出奇地冷靜。
「為什麼老抱著那兩條東西？」
東西！死老頭說那是『東西』？S君在心裡氣死了。
「沒什麼，奶奶送的，也只在家裡抱，抱起來覺得安心，這樣而已。」
「做一個男孩子就要堅強，什麼安心不安心。」
「……嚴爸爸，有很多事情發生過，在心裡就抹不掉了。」原本面無表情的M君，很快又
笑彎了嘴角，但那種笑，S君看了只覺得好苦。「嚴爸爸這邊坐。」
幸好，閻羅王對M君的手藝還有稱讚。
幸好，M君會炒蛋炒飯……但這已經是極限了……他唯一能端上桌的主菜只有蛋炒飯而已
。
閻羅王在下午四點離開，S君在和閻羅王對話的時候，M君只是戴起眼鏡，在一旁做他翻譯
的稿子，也是這時候閻羅王對S君說：「你這同學很認真」。
送走閻羅王，S君鬆了一口氣，但M君不是。
「你爸爸應該多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明知故問。」
知道了啊，那也不能怎樣啊，管那老頭要給他安排什麼都來吧，流浪全台灣也好、面對面
硬拼也好，總之他要閻羅王放棄管他就是了，家裡還有哥哥跟律師表姊在挺，有他們倆，
什麼都不用怕，自己也被磨練得夠堅強了，堅強到……也可以保護M君了。
「別管他了，倒是你，今天很悶吧。」
「悶倒是不會……你又想幹嘛！」
「明知故問。」
「你！」竟然用他剛剛才講的話來回他，這……
「好啦好啦，你剛剛太不快樂了，所以我等一下會完全以你的感覺為感覺做下去，這樣有
沒有對你很好？」
「這不是……」
其實M君不是不喜歡，而是S君每次在這時說的話，都要讓他想過好幾遍消化過後才能回答
，但是S君通常沒給他那個時間就是了。
「包准讓你把不快樂的感覺通通忘光光。」擁著M君，他前進一步M君就不得不後退一步，
之後再順勢坐下到躺下……跟娃娃沒兩樣，光是這樣擁抱其實就已經很舒服了。
「棉被什麼時候攤開的！」剛剛S君爸爸離開的時候，明明就還是摺起來的啊！
「我要它攤開，它就會攤開。」
……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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