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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板BB-Love作者goldenink (很不安怎去優雅)時間12年前 (2012/06/03 04:28)推噓21(21推 0噓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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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蟲修正版一次貼長到天荒地老請記得起來喝水上洗手間十八禁場景在非常後面慎入那麼電梯向下說到Ｃ大，去問十個人大概就會有十種反應。身為首富財團經營的私立大學，連續數年擠進百大企業最愛用前三名，擁有媲美第一學府的高標入學門檻，卻又是間「有交錢就不分類」的學店。對學業表現優秀的人才，學校敞開雙臂歡迎；若沒人才有豐厚錢財可以捐獻，經過審查也很有機會擠進這所一流學府。大學放榜那天，管書淮就考上這所毀譽參半的學校。歷經地區迎新、新生訓練、入學典禮、迎新宿營等一連串為新生舉辦的活動後，按理說應該要對就讀系所有一定認知……才、怪。白天跑大地活動被太陽曬、晚上睡林間帳篷被蚊子叮，還因為生輔組忘記帶米，最後把十幾包泡麵加進中午剩下的蔬菜攪一攪當晚餐湊數──據說這還是強制徵收小隊輔消夜的成果。連一個幾十人的露營都搞成這樣，要說學長姐多優秀上進、師長如何嚴謹認真，管書淮實在很難置信。「啊！死了死了！」不同於一躺下就睡死的同學們，被熱到睡不著的管書淮在帳篷裡翻來翻去，剛好聽到帳外飄來這句話。聽聲音正是他家小隊輔。「小聲點！小朋友都睡了，你幹嘛？」壓低聲音的是隔壁隊輔學姐。「我剛去倒垃圾發現那堆泡麵都過期了啦！」依樣壓低聲音，還是壓不住他的激動。「啊？」那學姐大概也被嚇到，愣了好久才發出個單音，「你沒事翻垃圾幹嘛？」沒聽過「無知是幸福」嗎？現在怎麼辦？「我不甘心啊！那本來是我們的消夜耶！誰知道……」「這下怎麼辦？天氣又那麼熱……」萬一變成大規模上吐下瀉會不會上新聞啊？也不知道天熱跟吃過期泡麵有什麼關聯，那個學長稍微冷靜下來，「我、我去找阿沁！」「……人家聽到了啦。」像午夜遊魂出現在同學身旁，身為副召的蔣冬沁一手攬住一個同學，「還以為你們私奔了咧……去那麼久。先回去再說。」他將兩枚同學拎離新生營地，避免隔牆有耳。「萬一小朋友食物中毒怎麼辦？」「去小徹徹他家掛急診不就好了？搞不好團報還可以打八折。」「陸元徹才不會鳥你！」「討厭啦！小徹徹是人家的愛人呢！才不會不理人家。」「阿沁你會不會……」「人家才沒……」隨著低聲依舊吵鬧的三人越走越遠，後來的對話聽不清楚了。管書淮對這個副召學長很有印象。綁著一束晃來晃去的馬尾，明明是個男生，長相也只能算清秀，綁這種髮型卻沒有任何違和感，除了有點娘。好吧，是很娘。自稱永遠用「人家」、講話永遠翹小指、走路一扭一扭比女生還女生。是有點煩，但不是真的討厭。下午值星在大太陽底下扯破嗓子維持遊戲秩序時，他在樹下吃著不知哪買來的冰淇淋，忽然和身旁幹部說了幾句話，就拎回兩個想趁亂落跑的新生。晚上總召因為生輔組的脫線差點急白頭髮時，他居然在旁邊修指甲，修完後若無其事徵收隊輔們的泡麵。隊輔的寧死不屈在他冷冷一瞪之下，融成一汪春水。這麼說來，蔣學長才是那個真正掌權的有力人士吧？那為什麼不直接讓他當總召，什麼決策都要透過現任總召發表？想到那個講話滿口「人家」還帶娃娃音，言行舉止嬌滴滴的副召學長，管書淮大概可以明白了──不稱頭啊！「總召」這頭銜放這人身上完全不稱頭嘛！而這個表現有點問題，能力卻沒話說的蔣學長已經有男友了？那人會是個身材健壯古銅肌膚的猛男，還是個沉默寡言內斂沉穩的男子漢呢？管書淮沒發現自己很自然就接受蔣學長是個同性戀的事實，還把對他的興趣轉移到他的情人身上，八卦地胡思亂想直到迷迷糊糊睡著。隔天，除了幾個人因為太熱中暑，沒出現任何上吐下瀉的病例。管書淮有驚無險的大一迎新宿營就在遊覽車的搖搖晃晃中畫下句點。＊＊＊宿營結束後正式上課。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個性讓管書淮沒多久就和班上混熟了。而這種在班上具有一定知名度的角色，在大一生涯第一個學期很容易淪為被眾人陷害的祭品，管書淮也不例外。在以壓倒性票數擊敗對手取得班代地位後，虛榮不過一堂課，管書淮開始成為公僕的跑腿人生。通知師生開班會、安排小組導生聚、和教科書廠商吵架、扮黑臉點名扣分、通知蹺課同學來上學、收發作業、印講義、備教材、幫老師記教學進度、冷場時主動回答問題… …還不包括其他雞毛蒜皮的大小事。班代也是人，同學何苦為難同學呢？管書淮常會可憐兮兮地想。但當班代也不是全沒好處。雖然沒蹺課和上課睡覺的自由，但讓老師認識偶爾會有意外福利，比方說這種時候。「老師這是什麼？」大三的管書淮到研究室拿要發的講義，臨走前指著辦公桌上一本封面五顏六色的刊物。身兼大三班導的文學批評老師瞄了眼，「喔，大四班刊啦！亂七八糟。」「班刊？」他怎麼沒聽學長姐說過系上有做班刊的傳統？「本來只有一年一本的系刊，大四說遺珠太多，決定自己班上出一本，結果一口氣印太多，乾脆送老師一人一疊，瞧，牆角那些都是！」被同學暱稱「小花」的女老師忍不住抱怨。管書淮只能乾笑。印太多這種烏龍，完全就是學長姐的風格沒錯。「我可以翻翻看嗎？」得到同意的管書淮一翻開目錄就看到蔣冬沁的名字，緊緊貼在旁邊的就是他傳說中的愛人陸元徹。三年來，他見過那個陸學長好幾次。既不陽光健美也不算沉默寡言，一副高傲冷漠的冰山形象，可惜了那張俊帥臉孔。陸學長常笑，但是把人當笨蛋的那種笑法；陸學長也常說話，總是一針見血刺得蔣學長直跺腳，滿口討厭、死相。但他們並不是情侶。家聚是交換系上八卦的最佳場合。第一次期中家聚後，管書淮得知許多這兩人的八卦。誰教這兩人都是風雲人物？蔣學長滿口不正經，半數男同學都被他冠上過「親愛的」、「我愛人」之類的頭銜，但還沒有人真正看過他和誰交往。陸學長相對正經，但換男朋友的速度大概只比百貨公司換季慢一點。據說他是寵情人寵出名的，可是對分手後的戀人也毫不留戀。這種作法卻沒引起眾前男友埋怨，還常有人要求復合。其中奧妙外人無法窺探，堪稱系上不可思議之一。而常常一起出入的兩人據說是兒時玩伴。管書淮盯著紙上那兩個名字，又看看其他人的作品，忽然發現一件事。「老師，為什麼只有陸學長寫專題？」其他人都是新詩、古詩、小說、散文、劇本，甚至有圖文插畫。「說到這個我就氣！我不知道唸過他幾次就是不改！研究跟創作又不衝突，就那麼害怕我們從作品窺探他的內心世界嗎？死都不肯寫點風花雪月真性情的東西！臭小子！真當老師那麼閒每天都要追學生的八卦？」看老師被按到開關劈頭狂罵，管書淮抖了抖，「陸學長……真的這麼想？」也太矯枉過正了吧？雖說有可能由作品解讀作者內心沒錯，但文字創作真真假假，怎麼可能完全看透？還是說，陸學長連那麼一點點真心都不願被別人看見？這人的自我防衛意識會不會太重？「騙你幹嘛？他自己親口說的！」怒火攻心的小花老師壓低聲音，挑眉模仿陸元徹的表情，「『老師，我認為創作是種很私密的事，不習慣公開讓人評鑑。』創作不就是想對外傳達訊息嗎？跟我講個人隱私？去唸法律系啊！」連忙遞茶讓老師消火，管書淮硬著頭皮繼續問，「但他總要交作業吧？」「哼哼，臭小子可聰明了！詩交詠物詩、詞交豔詞、古文就交駢文，連小說都拿《世說新語》擴寫！偏偏又改得不錯，氣不氣人啊你說！剩下的專題更是他的強項，亂七八糟的稗官野史也可以分析得條理分明，見解獨到。要不是知道這孩子還有幾分文人感性，我真想叫他轉去唸法律算了！」陸學長還真是厲害啊──無辜承受河東獅吼的火氣，管書淮腦中轉過好幾個形容詞，最後只能這樣作結。看著管書淮低頭無言的樣子，終於察覺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小花老師不大自然地清清嗓，「咳、去去去！喜歡整疊搬回家！省得在我研究室佔空間！」畢竟是學生的心血，害她想資源回收又不忍心。管書淮乖乖把書搬回教室，還貼上紙條告訴同學：這是小花老師要大家觀摩的學長姐作品。這個莫名其妙卻很厲害的學長到底會寫出什麼報告？管書淮甩甩搬書搬到紅腫變形的手，迫不及待抓了一本讀起來。看完那篇一萬字報告後，管書淮中邪似在網路上瘋找陸元徹的文字。大四班板上寥寥可數的幾篇留言、寫在蔣學長網誌的吐槽、規定上傳作業的校內空間、甚至直接用「陸元徹」三個字在網上搜尋……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就像無意中看到某篇小說的中段深深著迷，費盡心思卻怎樣都找不到前文、後續。等管書淮意識到自己根本是被下了降頭，他已經糊裡糊塗加入系學會，在前任會長蔣冬沁的遙控下繼續為廣大人民拋頭顱、灑熱血。這一切犧牲奉獻，不過是為了接近那個為人很高調但行蹤很低調的陸元徹。＊＊＊一天下午，管書淮又被紙條叫到文學院中庭。不知道是不是學校很奇怪，所以學生也很奇怪，Ｃ大校園風氣之開放，對同性戀接受度遠高出他的想像。據說他入學時還曾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這段日子陸續收過很多人的告白信，男生的比例還比女生高一點。像剛才，他又拒絕了隔壁歷史系大一的告白。大一學弟耶！自己看起來是吃嫩草的人嗎？管書淮不大愉快地轉身要走，剛好看到這段日子心心念念的某人。大四課少又全是選修，開學後只遠遠看過陸元徹一次的管書淮開心得不得了，連忙躲回柱子後，只露出一雙又黑又圓的大眼睛。陸元徹正坐在樹下抽菸。從管書淮的角度看不清表情，但在他眼裡連陸元徹彈出來的菸灰都帥氣不已。陸元徹並不是一個人，站在他身邊一起抽菸的是蔣冬沁，總是笑得花枝亂顫的人意外面無表情。「討厭啦！你幹嘛又想分了？」聳肩，陸元徹沒有開口。「又想起那個爛人喔？跟你說過多少次，你那精神潔癖再不改一定光棍到死，不騙你！」陸元徹抬頭，看了蔣冬沁一眼。「看我做什麼？我是苦口婆心勸你耶！」「是是是，蔣大媽。」「死相！我永遠十八一朵花好嗎？」跺腳，蔣冬沁順便踩熄菸蒂丟進垃圾桶，「今天沒課來學校幹嘛？想我呀？」「我又沒病。」陸元徹哼了哼，「是小花找我。」「又要你拿出真心，面對自我啦？」「是啊，託您的福。」蔣冬沁的笑僵在臉上，「對不起嘛，人家哪知道陸大少如此纖細敏感就像懷春少女？」「再用那個噁心的『人家』自稱就給我滾。」「一時忘記咩！老爺別生氣啊！」一百八十幾公分的青年趕快坐下，像隻乖順的家貓搖著陸元徹的手臂撒嬌。陸元徹不吭聲，手肘一揚，拐子就招呼過去，蔣冬沁嘻嘻哈哈閃過配合得天衣無縫。「嘿嘿！打不到！打不到！」面對腦袋有洞的損友，陸元徹只能憐憫搖頭，繼續抽菸。「抽什麼黑惡魔？是男人就要抽紅媽啊！」「男──人？」懶洋洋拉長音，陸元徹將蔣冬沁從頭到腳看一遍，「啊哈哈。」「幹！陸元徹你那三小笑聲！」聽得見破空聲的一拳砸向陸元徹的臉，他看都沒看就接下蔣冬沁的拳頭。「唉呦！不好玩啦！」蔣冬沁差點沒在地上打滾。「你才知道。」一起長大的孽緣加上個性互補，雖然上大學前相處時間不多，兩人卻比親生兄弟還有默契。聽到預備鐘聲，蔣冬沁拎起包包，「不跟你浪費生命了，上課去。」「掰。」「欸！」本來要趕去上課的腳步停住，蔣冬沁有點遲疑的開口，「考慮一下我的建議，當孤單老人很可憐。」「滾！」陸元徹作勢一腳踹過，蔣冬沁嘻皮笑臉地離開了。他望著友人離去的方向發了一會兒呆，又點起第二支菸。石柱後的管書淮把一切看在眼底。陸元徹一個人抽菸的樣子好寂寞──管書淮忽然這麼覺得。傻傻看著陸元徹抽了好幾根菸，管書淮終於決定離開卻又因為對方的舉動停下。退步、蹲下，陸元徹撿起一片葉子，對著午後陽光瞇了瞇眼。不知道是自然腐爛還是蟲蛀，半黃半綠的葉片只剩葉脈經絡完好如初，在陽光下像是金線交錯織就的藝術品。陸元徹打開課本將葉片仔細收進書頁間，離開中庭。目擊這幕的管書淮腦中響起「叮咚！叮咚！」的過關鈴響。這就是小花老師所說的「文人感性」吧？發現這點後，他突然覺得眼前高不可攀的學長好可愛，傻傻看著陸元徹離開的方向好久後才回神。看來，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他了。為了證得這個毫無疑義的結論，管書淮付出的代價是兩腳滿滿的紅豆冰，讓他又癢又痛了三天。＊＊＊大四上期中考後，蔣冬沁把陸元徹叫去住處吃飯。Ｃ大學生宿舍兩人一間，設備雖然在各校間號稱五星級，但再豪華也比不過在外租屋。針對該校學生興建的校外宿舍在激烈競爭下，奢華程度一棟比一棟誇張。全天候保全刷卡控管、豪宅水準各項公設、綠地造景、一層四戶，均附陽台、三房一廳、開放式廚房、乾溼分離衛浴的奢侈格局，要不是緊鄰校區而建，這些只收學生的豪華宿舍只怕早被無殼蝸牛搶租一空。從小就不知道「窮」字怎麼寫的蔣冬沁就住在這種地方。踏進門的陸元徹環視屋內改成暖色系的各項佈置，發現這裡又變了樣。「怎樣怎樣？很有家的感覺吧？」穿著蕾絲圍裙的蔣冬沁從廚房探出頭，得意洋洋。開玩笑！這可是他多方參考全球時尚家居佈置趨勢的心血結晶！就算是眼睛長在頭頂的陸元徹也絕對挑不出一丁點毛病！看著友人滿心歡喜等待稱讚的表情，陸元徹勉強點頭，「蔣小姐，什麼時候要出嫁？」唸書真是太委屈他了，如此賢妻良母早點把自己打包嫁人不是更好？「討厭啦！」蔣冬沁跺腳，捧頰作嬌羞狀，「你坐，等等就上菜了。」陸元徹拉開椅子，坐在鋪上蕾絲桌巾、佈置好鮮花和香精蠟燭的餐桌前，先倒了杯餐前酒。這次的餐前酒居然是粉紅酒？醒酒、觀色、聞香，小啜一口。陸元徹挑了挑眉，難得覺得這支酒選得不錯。「欸！還合陸大少胃口吧？知道你挑嘴特別去找的！」隨著主廚身影出現的是開胃菜：松露貝殼麵明蝦慕斯。特製大尺寸的義大利貝殼麵灌進柔滑鮮甜的明蝦慕斯，留下橘紅蝦尾和裝飾用的綠薄荷葉相襯，白色麵捲豪邁覆蓋切片的頂級松露。紅綠輝映，黑白交錯，三份一口大小的開胃菜圓滾滾陳列在英國百年大廠出產的長型骨瓷盤上。「擺盤很可愛吧？快試試看！」第一口咬下，內餡的海鮮甜味先衝出來，之後是松露越嚼越濃的香氣瀰漫口腔，最後是手工麵捲的小麥餘味在口腔內蔓延。「是有進步。」這次慕斯的份量拿捏得比上次好。陸元徹很討厭看到某人得意的嘴臉，但偶爾說實話也沒什麼不好，特別是對五臟廟有好處時。「那當然！」也不想想他為了抓這微妙的黃金比例，試菜試到胖了一公斤，很辛苦好不好！接下來的西班牙番茄海鮮湯、法式橙汁鴨胸一道接著一道上。陸元徹喝了半盤湯沒什麼評語，卻在試過鴨肉後皺眉，蔣冬沁連忙開口，「怎麼了怎麼了？我挑好久才挑到這隻的耶！」「吶。」陸元徹用銀叉挑起一塊鴨肉，橫切斷面上有著淡淡血絲。「啊！一定是我太急著上菜……」靜置時間太短，沒辦法靠餘熱讓鴨肉熟成漂亮的粉紅色。「失敗。」陸元徹攤手搖頭，主菜掛掉一切白搭。「吼！陸元徹你很嚴格耶！」不過就是點血絲，又不到流血水的地步，明明帶點血也很好吃啊！「不然你叫我來試菜試好玩的？」瞪了惱羞成怒的蔣冬沁一眼，「自己找罵還怪我？」「他喜歡吃鴨肉嘛！我這叫小心謹慎耶！」「要討好你家那個根本不用這麼麻煩。」只要是他做的，那人連盤子都會啃下去吧？「對啦對啦！全世界就你家那口子需要被討好啦！」蔣冬沁開始自暴自棄。「怎麼？吃醋啊？」陸元徹露出挑釁笑容，成功惹毛蔣冬沁，把不打算講的話全講出來。「吃、醋？你怎麼不問問你家男人是不是吃壞腦袋？居然跑到我家樓下堵我，指著我鼻子問是不是在肖想你？」昨晚才為蔣冬沁和戀人吵了一架的陸元徹陰著臉，「……我對人妖才沒興趣。」話一出口就後悔的蔣冬沁開始裝瘋賣傻，黏到陸元徹身邊翹著小指在他胸前畫圈圈，「討厭啦陸董！人家技術那麼好，用過都說讚，絕對讓你欲仙欲死耶！」「……我現在就很想死。」銀叉直接插上在胸前騷擾的狼爪。「幹！陸元徹你真叉我？」甩手暴跳，非常怕痛的蔣冬沁瞪著手背破皮的四個印子，滿臉不敢置信。「我還沒那麼不挑。」陸元徹忙著用餐巾清潔銀叉，將友人連串指天劃地的咒罵置若罔聞。「靠北！別人好心你當驢肝肺！」嘴裡罵著，蔣冬沁一邊翻出醫藥箱，如臨大敵為自己上藥。陸元徹冷眼看著蔣冬沁跟越包體積越誇張的紗布奮鬥，終於無法忍受，湊上前接手包紮工程。看著陸元徹幫自己包紮根本不算傷的傷口，蔣冬沁嘆了口氣，「欸，我說真的，現在這個不好，換掉吧？」不是他要嫌棄別人的對象，而是陸元徹的現任男友真的配不上他。三天兩頭亂吃醋、鬧脾氣，個性比末期公主病還公主病，根本是神經病！陸元徹到底是被哪一任調教成被虐狂，居然可以忍受這瘋子一個學期到現在還沒分手？「要換哪個？」把繃帶打結，完工。「大三那個管書淮怎麼樣？就娃娃臉、眼睛大大，長得很可愛那個。他好像對你很有興趣。」原本就認識的學弟最近出現在身邊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本以為蟬聯三年班代的他對接系學會有興趣，所以努力和現任會長打好關係。畢竟全系都知道，就算辦完選舉，選出來的幹部也只是掛名，真正掌權的還是他們這群老而不死的大四老人。他半開玩笑問過管書淮願不願意先不掛名跟在他身邊學習，那個總是笑得一臉燦爛的小學弟當然答應了。蔣冬沁並不討厭這樣的人，展現企圖朝目標努力沒有不對。但他最近才發現，學弟的目標和自己以為的有所出入。那學弟想要的不是系學會會長的位置，而是眼前這個臉非常臭還是捺著性子幫自己拆解滿是死結的紗布，再仔細包好根本不用包紮傷口的死黨── 管書淮的目標是陸元徹。「然後？」「然後啥？」陸元徹的問句正好打斷蔣冬沁忘我的腦內推理劇場。「你說他對我有興趣，然後？」「你對他有印象？」連同學都不大認識的陸元徹居然對學弟有印象？天雨粟，鬼夜哭了？「嗯哼。」面對友人狀況外的遲緩反應，陸姓青年冷哼了聲。見風轉舵功力一流的蔣冬沁連忙搓著手諂媚：「哎呀！陸大少息怒啊！吃個點心怎樣？」蔣冬沁衝進廚房，端出特製的南洋風水果鮮奶酪，連湯匙和小花傘都擺好遞到陸元徹跟前。陸元徹對雞尾酒杯上精心雕刻的新鮮水果視而不見，沉默盯著惡友。他在等待別有用心的蔣冬沁。「連你都有印象了，可見那學弟真的很顯眼吧？」蔣冬沁吃掉一塊兔子蘋果，「都遲暮大三了，大家還是搶破頭，行情好得很耶！」那孩子一看就是圈內人，也不像有伴的樣子，難道眼光跟他家死黨一樣掛在太空衛星上，覺得其他人都是笨蛋？「搶手？倒店清倉不成？我幹嘛去湊熱鬧當笨蛋？」果然吧！蔣冬沁在心裡嘆氣，「是條件優秀的限量商品！還是物超所值那種！臉蛋可愛、腦袋也不錯，前三名考進來的。連當三年班代人緣好得不得了，這種破盤價只限會員獨享啊！」「請問現在還剩幾組？要不要撥打會員專線？」「免。只要你點頭，我馬上安排你們認識！怎樣？夠義氣吧？」感情好歸好，但他們幾乎不過問對方的感情世界，這種積極幫忙的反常舉動肯定有鬼。蔣冬沁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但在不大光明磊落的家庭環境養成下，機關算盡的小奸小惡免不了。互看著對方長大的陸元徹又怎不清楚？「……你想幹嘛？」「我？我當然是為了兄弟的幸福著想啊！」如此有情有義的個性，連他自己都很感動啊！「少、來。」一記冷箭射穿蔣冬沁的熱血心腸。「噢！」蔣子蹙眉捧心，神色哀淒，「我的一番好意就這樣被你蹂躪糟蹋變爛泥。你說！被你如此傷害後，要我怎麼相信人性？怎麼再對人類付出真心實意？絕望啊！我對如此冷漠的世界絕望啦！」冷看友人抱頭低喊再仰天長嘯，陸元徹一口一口吃起甜度調配剛好的水果鮮奶酪。在劇情演到蔣冬沁對人性失望因此性格扭曲，最後走上變態殺人魔的悲劇之路時，陸元徹終於忍不住，「你是演完沒？」或許這傢伙嫁作人婦後還可以召集鄰居太太們組個業餘劇團。這種呼天搶地然後車禍失憶最後康復又發現得血癌的戲碼，似乎特別受婆婆媽媽歡迎。原本眼眶含淚悲憤交加的蔣冬沁眼淚說收就收，還不太甘願地啐了一聲。「所以，你把那個學弟介紹給我是為什麼？」「……我受夠你家那個公主病了？」語氣連他自己都心虛。「然後？」「我想賣人情給學弟？」「還有？」還有？一石兩鳥就很厲害了，他以為他蔣冬沁是誰啊？又不是感冒膠囊，一顆可以有八百種效果！「再賣人情給你啦！可以了吧！」可惡！在陸元徹心裡他到底有多不堪啊！盯著損友那張自暴自棄超級不爽的表情許久，陸元徹緩緩點頭，「嗯，那再說吧。」「幹！陸元徹你耍我啊！」「哼哼。」誰耍誰還不知道呢。看著陸元徹蹺腳靠在椅背上，輕晃空杯示意他倒酒的大爺模樣，蔣冬沁氣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陸元徹你這白癡！小心個鬼啊！身為你的朋友不能只希望你幸福嗎？笨蛋！氣昏頭的蔣冬沁藉酒洩憤，和陸元徹一人一杯乾掉那瓶找很久的粉紅酒，還搬出珍藏許久的極品，大吼今日要不醉不歸！那時，一喝醉就發瘋的蔣冬沁還不知道更糟的事永遠還沒發生。＊＊＊佔據客廳地板的大量空酒瓶、散落在主臥室的衣物、沾有不明水漬的床單……地毯上半裸交纏的兩具人體。下半身裹著床單以背示人的蔣冬沁，優美肌肉線條自腰際延伸至半露股溝，隱沒在布料下。墨黑長髮披散裸背和那個人胸前，髮絲間隙還看得到紅紅紫紫的愛慾印記。另一名青年的牛仔褲已被褪到髖骨邊，像是為了進行某種激烈運動。同樣上身赤裸的他，左手佔有慾十足攬上蔣冬沁的腰，指節分明的大手正好貼在對方形狀優美的臀上──好一對濃情蜜意慾火焚身的愛侶！遺憾的是，拿鑰匙開門進來的傅采維和在樓下巧遇硬跟進來的曾亞舒，並不這麼想。傅采維一言不發轉身就走。相較同行者的好修養，身為陸元徹現任男友的曾亞舒完美演繹抓姦在床的歇斯底里。「走開！誰准你趴在他身上的！」纖細雙手不知哪來神力加持，扯開黏在陸元徹身上的蔣冬沁，還朝他的臀部狠踹兩腳。酒量很差不知道到底喝進多少的蔣冬沁不動如山，除去幾聲無意義的嘟噥，半點甦醒跡象也無。酒量很好又淺眠，完全是心情不好喝悶酒才醉倒的陸元徹就沒那麼幸運了。「陸元徹你居然這樣對我！」還沒清醒的陸元徹被人大吼大叫抓來扯去，眼睛還沒睜開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在顴骨爆裂的痛楚和宿醉頭痛聯合轟炸下，他只能順勢倒在一旁。「你居然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怒火焚毀腦內詞語庫的曾亞舒扳住陸元徹的肩，尖聲質問。「亞、舒……」這陣子聽慣這個爆吼的聲音，陸元徹在痛楚中慢慢清醒。「你還知道我是誰！」回想起以前聽到陸元徹這種沙啞聲調的場合，曾亞舒徹底氣瘋。陸元徹怎能背叛他？怎麼可以不要他？不可以！他不允許！又痛又昏全身無力的陸元徹還搞不清楚狀況，本能推拒伸手掐住脖子的人。「你居然還推我？你怎麼可以推開我！」冰冷雙手沒有以往的溫暖，帶著憤恨貼上陸元徹的脖子狠狠收緊，任憑力氣和生氣一點一點自陸元徹身上流失。漸漸缺氧的暈眩中，陸元徹看到曾亞舒扭曲猙獰的臉，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文有禮的樣子。「亞……舒……」陸元徹想告訴曾亞舒，自己不是故意要推開他的，也不是故意提分手想傷害他。他只是累了。很累、很累，在這場完全變調只剩嫉妒和容忍的戀愛裡。或許，無論「戀」還是「愛」都隨著時間被消磨殆盡。於是他又想起多年前沒結果的初戀，想起那個什麼都不在乎，也不可能因在乎而嫉妒的人。開始分心的眼神不再專注於對方，成為爭吵一再發生的原因，惡性循環。陸元徹自知理虧，一次又一次忍讓，最終決定放過彼此在昨天提出分手，沒想到變成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閉上眼前，他看到曾亞舒眼裡的淚。陸元徹悲哀地發現，除去愧疚自責已經不心疼了，已經不愛了。「住手！」黑暗來襲前一秒，緊掐在陸元徹頸上的手被扯開，曾亞舒死命掙扎間指甲還抓傷他的脖子。「曾亞舒，你想殺了他嗎？」去而復返的傅采維扶起不斷嗆咳的陸元徹。面對來人指名道姓的質問，跌坐在地的曾亞舒愣住。視線呆滯移向陸元徹，那虛弱喘息的樣子和脖上血痕都刺眼得要命。怎麼會這樣？自己想殺了陸元徹？怎麼可能？千方百計留下他都來不及了…… 「我、我沒有……」曾亞舒瞪著指尖的血跡。自己的手一點痛覺都沒有，那就是別人的血囉？是陸元徹的血？手上居然有陸元徹的血？那是他好喜歡、好喜歡的人啊！怎麼可能去傷害他？怎麼可以去傷害他！這刻之前，他以為新聞報導因愛生恨的情殺只是少數案例。珍惜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傷害對方？那現在他又對戀人做了什麼？「唔、哇啊啊──」崩潰尖叫，曾亞舒跌跌撞撞衝出屋子。看著曾亞舒倉皇逃離的背影，傅采維嘆了口氣。他將陸元徹扶上沙發端了杯水給他，才轉身去看爛醉一旁的蔣冬沁。常被蔣冬沁笑稱冷靜過頭的傅采維行事講求秩序和原則，就連如此混亂的時刻也能清楚分辨輕重緩急。方才被氣到神經斷裂，問都不問掉頭就走的情況，還是第一次。仍在發育期的瘦弱少年有些吃力地將外表偏瘦，實際上一點也不輕的青年搬到床上，沒餘力為他換上睡衣，只好蓋上保暖也避免春光外洩的蠶絲被。坐上床沿，他伸手將蔣冬沁那頭亂七八糟的長髮整理好，仔細地將鬢邊幾縷頭髮勾到耳後，露出蔣冬沁那張醉到天地不知的睡臉。「小沁？醒醒。」輕拍因酒精泛紅的臉頰，傅采維的呼喚只換來意義不明的咕噥聲和下意識湊過臉頰磨蹭他手掌的動作。還會撒嬌就沒事了。終於放心的傅采維一抬頭，就和沙發上的陸元徹四目相交。「采維……」就算稍微休息又喝過水，陸元徹的聲音還是粗啞得嚇人。說話動作牽引脖子上的傷口更讓他表情陰鬱。對陸元徹搖頭，傅采維當然知道他想開口解釋，但那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目擊瞬間真的讓他腦中一片空白，但人還沒走到樓下就回神了。蔣冬沁和陸元徹這兩人不可能怎樣的，再怎麼酒後、再如何亂性都不可能。誤會之所謂為誤會，是因為有著貼近事實的表象。不論貼近的距離是以光年或釐米計算。蔣冬沁的酒量差，酒品更差，一醉就發瘋，脫光自己也扒光別人，還會見人就狂親亂蹭。在傅采維嚴令禁止下，他幾乎不在外頭喝酒。不用問就知道，這次也是這樣吧？但他沒想到酒量好到深不見底的陸元徹也會喝醉，還被拉著一起發瘋。他只是不小心被嚇到而已。嗯，只是這樣而已。低頭看錶，晚上十點多。本來就是利用補習班下課到家前的空檔來看看好幾天不見的蔣冬沁，沒想到會撞見這種情況。想到明天依舊六點起床從早自修開始一連串考試的日子，傅采維有些無奈，「徹哥，我得回家了。」陸元徹點頭，跟救命恩人擺手道別。他已經睡意全無，大概會繼續窩在沙發上，等那醉鬼清醒再找他算帳吧！又回頭看了睡得一臉香甜的蔣冬沁一眼，傅采維揹起書包離開。＊＊＊陸元徹睡醒已是第二天早上。那時他才知道，少年老成的傅采維思慮周延，特別打電話請看護過來照顧他們。美中不足的是看護的臉有點臭、態度有點差。開車連夜趕來的看護叫陸元駒，是他有血親關係的唯一弟弟。「……怎麼是你？」陸元徹最後的記憶還停在主臥室的沙發上，大概是被半夜趕來的弟弟搬到客房床上的吧？揉著已經不那麼痛的太陽穴，他對坐在晨光中，舉止優雅如畫的弟弟皺眉。宿醉又掛彩，一覺醒來居然看到很少聯絡的自家弟弟，陸元徹實在開心不起來。「采維要上學。」面無表情交代完連夜下山的理由後，沙發上的陸元駒繼續看書。「你呢？」要是被母親知道寶貝兒子蹺課來照顧自己，他應該會被登報作廢。「今天沒課。」雖然明天要交兩個還沒寫完的大報告。「那也不用在這裡浪費時間，回去。」「不要。」「回去，別在這裡礙眼。」「不要。這裡是沁哥家，他又沒趕我走。」因為那傢伙睡死了！陸元徹氣到連反駁都不想，發狠瞪向不聽話的弟弟。兄弟倆同樣遺傳到雙親的偏執，發作起來同樣死不認輸。對瞪老半天，倒是先擺臉色的陸家弟弟態度軟化，拿出看護應有的耐性。「我剛去看過沁哥，他還在睡。六點半了，你會餓嗎？」和弟弟對話讓他一團亂的心情更煩躁，一煩躁就犯菸癮的陸元徹答非所問，「我的菸呢？」稍嫌粗魯地闔起書本，陸元駒完全不理會傷患詢問筆直走出房間，「我去拿早餐。」在闔上門板前，他聽到傷患的妥協。「算了，我出去吃。」熱愛下廚展現手藝的蔣冬沁，廚房裡的食材樣樣不缺。陸元駒也就物盡其用，開烤箱熱了幾個牛角麵包，翻出鮪魚罐頭和柑橘果醬，最後煮了一壺黑咖啡。簡單梳洗後，走進被弟弟大致整理回原樣的餐廳，陸元徹看到的就是這副光景。白麵包、黑咖啡，很陽春的內容，但他已記不起有多久沒這樣和人共進早餐，對象還是上大學後極少聯絡的弟弟。細碎進食聲在安靜清晨格外清晰，氣氛沉默到像懸浮微粒的流動都能聽見。直到看著兄長伸手探向桌上的鮪魚罐頭，陸元駒才終於安心。記憶沒出差錯，兄長對海鮮的喜好也沒有改變。「……是不是多煎個蛋比較好？」他一度考慮過，但怕抽油煙機聲音太大會吵到人。「不用，太吵了。」雖然他認為天塌下來都吵不醒房裡那個醉鬼。陸元駒因為這麼無聊的所見略同偷偷開心，連硬擺出來的冷臉都溫暖不少。看著弟弟莫名和緩的臉色，陸元徹才注意到他從小只要一沒睡好就跑出來的黑眼圈。「……你都沒睡？」「有瞇一下，剛送采維去上課回來。」再怎麼飆車，趕到這裡已是半夜，陸元駒乾脆把在這裡等著交班的傅采維留下過夜，早上再送他去學校。「怎麼不再睡一下？」說溜嘴的關心既然開始，接下去的問句就理所當然。「還好，想說你們也該醒了……」陸元徹皺眉，「是采維太誇張。」他家愛人睡到世界末日都不知道，自己不過稍微掛彩，有必要千里追魂叫陸元駒繞過半個小島殺過來？陸元駒搖頭。不是傅采維小題大作，他踏進屋時也被剛結束世界大戰的場景嚇到，更別提兄長臉上恐怖的瘀青和脖子上驚悚的血痕。要不是經過目擊證人解釋，他很難相信傷勢沒有看起來嚴重。盯著就算上藥還微微滲血的傷口和那圈發紅指印，不難想像對方當時有多憤怒，而那塊佔據半邊顴骨已由紅轉黑的瘀青，光看就疼。好險，他還能再見到哥哥。「再說，我也好久沒看到你了。」幾乎是撒嬌示好的語意讓陸元徹差點被咖啡嗆到，偏偏弟弟認真的眼神就這麼盯著自己，想當沒聽見都不行。努力嚥下哽在喉頭的咖啡，陸元徹微微別過臉。「哥，我很想你。」「我吃飽了。」放下才喝兩口的咖啡和只咬一口的麵包，陸元徹拉開椅子要離席。「哥！」面對陸元徹一臉不耐，陸元駒好聲好氣甚至帶點委屈，「你不愛回家……是因為討厭我嗎？」「想太多。」惡聲惡氣回了三個字，陸元徹覺得頭又痛了起來。現在演的是哪一台的親情倫理大戲？「那是為什麼？」「什麼為什麼！」吼完才發覺惱羞成怒太明顯，陸元徹恨恨坐上沙發轉開電視。「為什麼你不愛回家？」陸元駒擋在螢幕前，盯著陸元徹問。差點把遙控器往陸元駒臉上砸去，內心傷口被罪魁禍首一再翻攪，陸元徹失控，「干你什麼事？滾開！」「討厭啦！一大早吵什麼啊？」頂著一頭披散得很情色的長髮，蔣冬沁隨便套了條褲子就出現在客廳，邊打呵欠邊揉眼睛。「沁哥，早安。」「哎呀！元駒弟弟好久不見！怎麼有空──」「蔣冬沁！」「怎樣啦！我又沒聾！」差點拉著陸元駒的手灑花轉圈的蔣冬沁，被吼得莫名其妙。「把那傢伙趕出去。」「為什麼？」「沒有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他為什麼！曾亞舒要問他為什麼、陸元駒要問他為什麼、現在連蔣冬沁都要問他為什麼……天知道他才是那個最想問為什麼的人！「你不趕人是不是？」瞪著蔣冬沁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陸元徹大吼大叫的狂暴突然和緩，接著說出口的話卻更狠，「那我們朋友就做到今天。他不走？我走！」陸元徹風度盡失地把遙控器摔在桌上要走人，蔣冬沁連忙上前拉住他，「陸元徹你有病啊！」一直沉默的陸元駒臉上掩不住難過，「沁哥，是我的錯。」「明明是他神經病！你再怎麼──」忘了自己還拉著殺氣騰騰的某人，蔣冬沁轉頭要安撫可憐的陸家弟弟，卻被搖頭打斷。「對不起，采維託我來照顧你們，結果被我搞砸了。」「維維他來過？什麼時候的事？」沒回答蔣冬沁的問題，陸元駒看向已經被架住還不斷掙扎的陸元徹，「我真的沒有惡意，只希望能偶爾像別人家一樣，全家團圓坐下來說說話、吃頓飯而已。」上大學後，陸元徹只會在父母生日時回家，一年兩次。一家人找間餐廳吃飯，飯局幾乎是陸太太主導，話題永遠是貴婦間的社交八卦、互相比較丈夫和小孩的成就，不然就是去哪裡採購的名牌戰利品。生性沉默的陸先生和被迫沉默的陸元徹總是聽著，常一頓飯下來沒開口超過三句話。近幾年陸先生大力拓展事業版圖更忙；陸太太也因為孩子都大了，更天南地北去遊山玩水，生日抽不出空或不在國內的狀況也有。陸元徹會提前把禮物寄回家，但就算陸元駒努力協調時間想提前慶祝或找別的名目，陸元徹都會恰巧有事無法出席。小小的家裡不過四個人，要團聚卻難如登天。如果不是這次傅采維打電話給他，陸元駒上次見到他家哥哥應該是一年半前的事。久別重逢又看見陸元徹酒醉受傷，偶爾聯絡也都是無關痛癢的回應……他真的很擔心。大概，就是擔心過頭才口不擇言。拎起背包，陸元駒走到門口回頭看著兄長，「不管怎樣，請好好保重你自己。」語畢，他向蔣冬沁點頭示意，關門離開。「……好啦！人被你趕跑了，高興了吧？」張牙舞爪的自我防衛強撐到極限，在陸元駒關上門的那一秒，陸元徹像被一刀剪斷懸絲的傀儡，無力靠在蔣冬沁肩上。蔣冬沁難得很Man地拍拍自家兄弟，「只借你靠一分鐘喔，多了我家維維會吃醋的。」頭痛得要死又餓得要命，一覺醒來要安撫鬩牆的兄弟，還免費出借他可靠的肩膀……這年頭就算打探照燈也找不到那麼有情有義的死黨了吧？「……誰稀罕啊。」屋子再度回到原先只有兩人的狀態，但一夜之隔人事已非。大方接收陸元駒為兄長做的愛心早餐，蔣冬沁從陸元徹陰鬱的臉色和說明中大致瞭解案發經過。就算再搥胸頓足痛悔欲絕，也無法改變曾亞舒失控傷害陸元徹以及傅采維一度誤會自己的事實。所以他也就很聰明地省下那些力氣。「那現在？」「我本來就跟亞舒提了分手。」言下之意是經過昨晚，更加沒有挽回餘地。蔣冬沁欣慰點頭，「你弟那邊呢？」比起陸元徹亂七八糟的感情生活，蔣冬沁關心的是他的家庭狀況。坐在已經整理好的客廳裡，陸元徹遍尋不著的菸盒和打火機就放在茶几上。他點菸，半根後才模糊不清地回答，「……先不管。」「陸元徹。」蔣冬沁難得如此正經稱呼死黨，「你別嫌我多事，也先別想太多。」將對方不給回應的樣子視為默許，蔣冬沁嘆氣，「你啊……親情得不到就往愛情去要，偏偏你的愛情裡有個陰魂不散的傢伙，你又要自己絕對專一，一直定不下來。於是呢，連愛情都出問題時……你就完蛋了。」他對陸元徹新陳代謝非常迅速的戀情沒太多意見，要不是發生曾亞舒這件事，他也不會注意到死黨為了留住那一點感情的溫熱，竟如此委曲求全。他以前認識的陸元徹並沒有養成為愛忍耐的低姿態，何況他清楚陸元徹對曾亞舒的感情還談不上是「愛」。若不是將一無所有，不會那麼留戀不放手。客廳那頭依舊沉默，菸又點上一根。「陸元徹，你太寂寞了。這樣下去會出事的。」身為好友的蔣冬沁當然樂於提供溫暖友情讓他依靠，但陸元徹真正渴望的並不是友情。才抽兩口的菸被擰熄在菸灰缸裡，成為扭曲而蒼白的屍體。被死黨自以為是的心理分析撕裂，陸元徹靜止在日光斜灑的空間中許久。望著那個準備要離開的身影，蔣冬沁壞人做到底扯開嗓子，「不管你要不要好好談個戀愛，家裡的問題一定要解決，知道嗎？」如果沒有美滿戀情救贖，陸元徹就得自己想辦法治癒那個開啟一切不幸的傷口。心裡有傷的人，離幸福太遙遠了。蔣冬沁不希望死黨變成那樣。＊＊＊顴骨瘀青稍微消腫，頸上血口還沒結痂只貼上繃帶。才過一天，陸元徹頂著絕對會遭非議的傷勢去學校。陰鬱氣質加上慘烈傷痕，陸元徹磨牙低狺的負傷野獸形象意外贏得許多戀慕眼光，但平常的冰山模樣加上此時的陰狠氣勢，詢問八卦的箭頭當然不會往當事人身上招呼，可以旁敲的蔣冬沁和能夠側擊的曾亞舒又無巧不巧沒來上學，各式猜測不脛而走。結束旁聽的大三課程，陸元徹慢條斯理在座位上收東西，低頭檢查抽屜是否清空，卻發現還有本封面印滿愛心和各色花朵的Hello Kitty 筆記本。難得想發善心物歸原主，封面、封底都沒寫名字，他冒著侵犯隱私的罪名翻開來也沒線索。圓滾滾的可愛字體抄寫著各種中文系課程的筆記，擺明精簡過的內容還夾雜拙劣塗鴉和肚子餓、好想睡之類的抱怨。覺得無趣正要闔上筆記的陸元徹卻被一闋詞吸引。相思欲寄從何寄？找間郵局去；字在信封外，心在信封裡。我層層加密，你能層層解我意；月亮是我，小太陽是你；若你狠心拋棄，月光仙子罰你。圈圈消音不完的相思，把一路圈兒圈到底。除了首尾是朱淑真的﹤圈兒詞﹥，其他全是瞎掰。陸元徹忍不住失笑，又仔細翻了一次，發現失主只有抄這個惡搞版本。這年頭的小朋友腦袋到底裝什麼？尤其是這位拿東洋無嘴貓筆記本抄了中華五千年文化的學妹。孩子的教育不能等──文青皮、鄉民魂的陸元徹默默作結。＊＊＊「噢噢！凱蒂小姐我終於找到妳了！」衝進教室找回萬用筆記本，管書淮只差沒和封面的無嘴貓來個法式熱吻。開學至今所有筆記都在裡頭，要是不見他乾脆用麵線上吊算了。「管書淮你居然還在用那種鬼東西？」中飯吃到一半，被管書淮硬拖回教室找筆記本的熱狗同學，瞪著那本粉嫩嫩閃亮亮的東西活像見鬼。「幹嘛不能用？這是你送我的耶！」「你以為是定情物喔？丟掉啦！」被暱稱熱狗的高胤安巴不得把那本粉紅色妖物搶過來，最好丟到哪個古井裡封印！他不過是嫌麻煩叫女友幫他挑聖誕舞會的交換禮物，完全忘記夢幻少女代表的女友會挑這種東西給他送人。沒想到籤運如此之背，丟臉丟到太平洋的倒楣鬼就是他同進同出的損友管書淮。更讓他無奈的是，正缺筆記本又懶得買的管書淮看在真皮硬殼和精美印刷分上還愉快地接受了！「啦啦啦……我才不要咧！」「丟掉啦！」「不要哩！」「很蠢耶！」「哪會啊！」兩個名校大三生在神聖的大學殿堂裡進行著幼稚園層級的對話和低次元的拉扯，直到…… 「靠、我的腰！」拉扯間撞上課桌的熱狗扶腰咒罵。「腰若不好，人生是……」本想再說兩句，但看同學蹲下後遲遲沒反應，管書淮發覺事態嚴重，把筆記本一丟跟著蹲下，「喂！你要不要緊啊？」眼明手快搶過地上的筆記本，垂死的熱狗同學馬上復活，「嘿嘿！騙你的！」「高熱狗你北七喔！」管書淮一掌巴向同學的頭。「兵不厭詐，這是戰爭！」高舉戰利品，熱狗同學滿腔熱血引用電影台詞。「肖欸。」連筆記本也不想搶了，管書淮轉頭就走。「咦？這什麼？」哼哼，想再陰我？窗兒都沒有！擺明不上當的管書淮大腳一跨，就要出教室。「吼！真的咩！管書淮有人寫情書給你啦！」管書淮立馬轉頭，盯著那張不知何時被夾進筆記本的「情書」。那張活頁紙沒有格線，中性筆的藍色字體整齊優美。鑑字知人，光看字跡就能想像主人是個有氣質的正妹。內容是正版﹤圈兒詞﹥，最後還有一句姿態頗高的「請專心上課」。「情書你個頭！」這擺明是要鐺他上課不認真的紙條，還自以為很厲害抄了原版給他。撿到失物不還又偷看，偷看還訓人！會背原版了不起？還專心上課咧！哪來的模範生啊！打從國中畢業就沒再被這麼訓過的管書淮不知為何火大起來。本想揉爛它，想想又把它夾回去，拉了同學大步離開。愛訓話是不是？剛好他最近很閒，到下次上課前有整整一個禮拜可以想怎麼讓對方訓得漂亮、訓得瀟灑……訓得喜事連連無怨無悔，讓妳一次訓個夠！看妳是哪來的長舌婦！反正他不喜歡女生，加上態度那麼機車，再正都沒用！「……你幹嘛？」熱狗看著同學的臉色很不安。「哼哼，不告訴你。」據證人熱狗同學表示，那時的管書淮露出了鄉土劇反派必備的陰險表情。＊＊＊一週後。再見到那本散發粉紅電波的筆記本動都沒動擺在原位，陸元徹無言。翻開筆記，裡頭新增十闋詞，但糟蹋前人心血行挑釁之實的程度已經破表。第一闋是李後主的代表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花落知多少？孔明昨夜借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先不提被孟浩然＜春曉＞亂入的第二句，孔明「昨夜」借東風？李煜何時穿越到三國了？還故國不堪回首……李煜跑去打赤壁之戰才讓人不堪回首吧？第二闋蘇東坡鼎鼎有名的＜赤壁懷古＞更讓他傻眼。滾滾長江東逝水，大江東去，浪淘盡。遙想公瑾當年初嫁了，雄姿英發，引無數英雄競折腰。一闕詞混用三個人的作品，美周郎還當真美到沉魚落雁引得無數英雄競折腰？怎麼不乾脆讓他上銅雀台拋繡球比武招親？剩下的不管是「紅炒手，雄黃酒，小圓春色出牆柳」這種三句沒一句正確，或是「了卻君王天下事，不如自掛東南枝」、「但使龍城飛將在，從此君王不早朝」這些極致惡搞的組合，十闋看下來他只覺得國之將亡，真有妖孽！陸元徹沉默地闔上筆記本，餘光好死不死瞄到最後一頁。試用一萬字論述說明「上課時間須專心上課」。從小到大寫論說文最拿手的陸學長，露出堪稱冰冷的笑容。＊＊＊學妹：妳確定手上的幼稚園畢業證書不是偽物？盯著被粗紅筆塗成滿江紅，一句句劃掉卻不再訂正的惡搞詩詞和最後那句取代一萬字論述的問句，管書淮氣到磨牙。學妹咧！他字裡行間哪點像女生啦？管書淮在系辦裡雙眼噴火瞪著筆記本，剛好碰上繞回來拿東西的蔣冬沁。顯然認得對方筆跡的蔣姓學長打死不揭露謎底，還帶著幸災樂禍的眼神和悲天憫人的表情捏著他的臉頰，丟下一句，「真是傻人有傻福耶！原來世上真有奇蹟發生，人家好感動喔！」之後小跳步離去。兩天後，跟同學組隊推王，還因為分贓起爭執忙到凌晨六點才睡的管書淮，被蔣冬沁一通電話拖離夢鄉。「難道你不好奇對方是誰嗎？」好奇歸好奇，學長你突然善心大發，擺明不懷好意實在讓人很害怕啊！迫於淫威只敢在心裡吶喊的管書淮，最後還是捧著被叮嚀比項上人頭還嬌貴的紙盒，坐在文學院教室外的露天咖啡座，等待那個讓他一大早爬去學長家取件，又苦命爬來學校送貨的對象。大概是太久沒看到心儀的陸學長，害他無聊到連跟陌生人傳紙條對罵都覺得有趣吧？端正秀麗的字跡，語氣和舉動卻意外機車討人厭。雖然生氣，但他對這種反差很好奇，好奇對方是怎樣表裡不一的人，是不是和他暗戀的對象一樣，表現強悍，實則有不可碰觸的脆弱？命運的下課鐘聲敲斷管書淮一發不可收拾的猜測，他打起精神緊盯魚貫走出教室的學生。據說，對方穿的那條牛仔褲是某人親手做的，人工刷色、親手刺繡，全宇宙就這一件。管書淮發現目標，眼睛一亮，將視線往上移看到對方長相卻瞬間當機，「陸陸陸、陸學長？」真的假的？對方不是學姐嗎？為什麼會變學長，而且還是這個陸學長？管書淮一邊在心裡學瓊瑤男主角狂搖頭，一邊兩眼發直瞪著陸元徹向他走來。「有事？」靠近看，陸元徹臉上和脖子的傷口都快好了，但還有些痕跡。管書淮聽過風聲也問過蔣冬沁，得到的答案卻是「當然是情殺事件啊！好可怕喔！嚇壞人家了！」──這種擺明胡扯的答案。事關陸元徹，就算是八卦流言、就算是來自滿口胡言的蔣冬沁，他也不該如此輕忽。「你你你、你真的受傷了？」面對直白到近乎失禮的關心，陸元徹輕扯唇角沒作答。一個多禮拜來，管書淮是第一個有膽量當面詢問他傷勢的人。但他不打算解釋，就算對方是死黨大力推薦的對象。「……還很痛嗎？」居然傷在脖子這種皮薄肉嫩的地方。看著娃娃臉擔心到皺起來，圓潤大眼盛滿同情，陸元徹覺得荒謬。他不習慣被擔心的感覺，而且是來自眼前這個非親非故的學弟。管書淮終於意識到自己太冒犯，「對不起！我只是很擔心，所以……我的意思是……」「有事嗎？」重複問句，涼薄嗓音聽不出太多情緒。「啊！這個！」雙手捧起寄件人交代的紙盒，「冬沁學長說要請你收下。」陸元徹捏著緞帶拎過那個包裝精美的紙盒。「請、請小心點拿，學長說它很容易被碰壞。」他故意晃了晃說要小心拿的紙盒，「這是什麼？」「提、提拉米蘇。」盯著陸元徹手中搖來晃去的紙盒，管書淮只覺得他的心也被搖來晃去。陸元徹皺眉。蔣冬沁大費周章送這個幹嘛？看到對方露出蔣冬沁預料中的嫌棄臉色，管書淮連忙再開口，「冬沁學長說，東西不是重點，請你想想它的代表涵義。」「提拉米蘇有什麼涵義？」聽到暗戀對象的問話，管書淮開始努力思考，記得之前在益智節目裡看過這道題目，「好像是……『帶我走』吧？妻子做給要上戰場的丈夫，希望她的心也能跟蛋糕一起陪伴丈夫，形影不離之類的。」「你說……」「嗯！帶我走！」沒錯，答案確定！如此熱情大膽的發言、閃著星光的大眼，加上因為激動微紅的娃娃臉……這孩子一定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吧？對方神色複雜的凝視加上路人指指點點，管書淮愣了三十秒才意識到自己被設計。「啊！我是說──」陸元徹伸手制止又開始慌亂的學弟，「我知道。就這樣？」言下之意是他想離開了？好不容易能單獨和陸元徹說話的管書淮有些失落，盯向陸元徹手上那個紙盒。可以的話，他也希望心上人可以這樣把他拎回家啊……說來好笑，明明連話都沒講過幾句怎麼會陷得那麼深？想著想著，終於想到跑這趟的真正目的，管書淮做了個深呼吸，「學長，你……會討厭表裡不一的人嗎？」如果讓陸元徹知道那個筆記寫得亂七八糟的「學妹」竟是自己，那一定連告白都不可能就出局了吧？面對學弟天外飛來的問題，再看看那張期待更怕受傷害的娃娃臉，陸元徹開口，「不討厭 ……是非、常討厭。」「非常討厭啊……」傻傻複誦答案的管書淮繼續傻傻追問，「為什麼？」因為我自己就是這種人。不打算跟沒交情的學弟掏心掏肺，陸元徹捺著性子保持最後一點風度，「沒事的話，謝謝你跑這一趟。再見。」「學長！」陸元徹轉頭，盯著拉住自己的那隻手。蜜色皮膚好像湊近就能聞得到陽光氣息，與自己手腕貼合處傳來的微熱，在早秋季節裡對體溫偏低的他來說，莫名燙手。陸元徹皺眉看向那個失禮的學弟。衝動之下拉住的手沒在第一時間被甩開，管書淮乾脆豁出去，忽略那張不愉快的臉，握得更緊，「學長，你覺得用凱蒂貓筆記本的男生……算表裡不一嗎？」不懂話題為何會跳躍至此，陸元徹沉默。「這對我是很重要的問題，請你務必回答我！拜託！」太久沒碰到不會看臉色的人又被莫名其妙的熱切氣勢壓制，陸元徹罕見地沒翻臉，開始思考為何最近跟筆記本如此有緣。「……看狀況。」事情不是他猜的那樣吧？「所以在字裡行間耍笨耍冷，也不等於真是笨蛋對不對？」「你到底想說什麼？」「那個……在那本Hello Kitty 筆記本上亂寫的就是我。但我是很認真想認識你、跟你做朋友。請給我一個機會！」語畢還很用力的彎腰鞠躬。現在是什麼狀況？陸元徹傻眼。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他為什麼會陷入這種來自侏儸紀的八股戲碼？「本來我不知道對方是你。剛剛知道是你之後，很煩惱又很開心……煩惱你會覺得我是個上課打混的死小孩，那些都是上課亂玩的，考試時我很認真的！真的要比其實是開心比較多，終於能跟你說話，我很開心……真的！」「……講完了？」「嗯，講完了。」點完頭講完話，管書淮才發現對陸元徹劈里啪啦扯了一堆卻毫無重點。這下子，真連告白都不用就被秒殺吧？看著學弟停格一秒才回神還捂臉哀號的樣子，陸元徹覺得好笑。眼前這個情緒全寫在臉上，單純直率到令人生氣的傢伙是哪本少女漫畫跑出來的清純小少女？「所以，你想說的是？」「可不可以……」緊抓手腕的力道鬆了些，輕輕搖晃，「不要討厭我？」不知道比較像小動物還小媳婦的表情可憐兮兮，越講越小聲。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這麼撒嬌，而且還是個男生，卻完全沒有違和感。陸元徹的心情萬分複雜。管書淮依依不捨放手，「還有啊……」「嗯？」淡淡揚起的鼻音單純詢問，聽在管書淮耳中卻完全變調。不過是一個回應的單音就可以不爭氣地在腦中浮想聯翩。管書淮的頭低到不能再低，自覺臉色一定比田裡熟透的番茄還紅。「如果、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像之前那樣繼續寫筆記本嗎？」他不敢直接要MSN 帳號，更別說手機號碼。生活交集太少聊什麼都不對，筆談起碼還有一個禮拜可以想，再無聊也有上課內容可以聊。哪天陸元徹不想理他，只要停止回覆就好。不用每天眼巴巴等對方上線，想著對方為什麼不敲自己？或二十四小時抱著手機，連上廁所都不敢大意，就為了等專屬鈴聲響起……看過太多這種例子，按照現在對陸元徹的迷戀程度，他一定會瘋掉！沒想到這個據說相當迷戀他的學弟胃口那麼小，陸元徹失笑，「好啊。」「真的？」娃娃臉瞬間發亮。陸元徹點頭，然後，他看到管書淮的笑容。以前也曾看過管書淮笑，但這是他看過最燦爛、最開心的一次，只因為自己隨口答應的「好啊」兩字。突然，陸元徹覺得這個娃娃臉的學弟……很可愛。＊＊＊一樣忙到早上才睡的熱狗被催魂門鈴吵醒爬去應門，一開門就被抱著他又叫又跳的管書淮撲倒。「管書淮你瘋啦！」努力將變八爪章魚的同學扯下，滿肚起床氣的高胤安大吼。「他答應了！答應了耶！」繼續繞著同學轉圈圈，管書淮開心得不得了。「小Ｑ還在睡，小聲點啦！」擊上天靈蓋的一掌，成功讓過度興奮的管同學稍微冷靜。「就是那個陸學長啊，他答應我了！」熱狗知道管書淮的性向。雖然覺得不愛正妹的同學很奇怪，但同性戀一不傳染、二不犯法，加上管書淮曾非常認真拍著他的肩說：「放心，我是不會看上你的。」他也就不覺得死黨喜歡男人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問題。偶爾他也會好奇管書淮的感情世界，但這三年來都沒聽他提起有哪個中意對象，直到這學期開學不久，他發現管書淮突然瘋狂蒐集某人的資訊，才知道管同學的真命天子終於現身。那是大他們一屆的系上學長陸元徹，傳說中的人物，一看就很難搞。沒想到能聽到這種好消息，他真的替好友開心。「恭喜脫團啊！」「還沒啦。他只答應要跟我做朋友而已。」「啊？唔、咳咳咳──」正在點菸的高胤安聽到答案差點沒被嗆死，「八字都沒一撇，你就開心成這樣？第一次談戀愛喔？」「……是第一次沒錯啊。」如果高中那段不算的話。「啊？」看著抽菸的同學，管書淮忽然想到某天下午的某一幕。「欸，教我抽菸。」「管書淮你真瘋啦？」跟他家女友一樣三天兩頭要他戒菸的人，現在要學抽菸？「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為什麼那天有冬沁學長陪著，那個人的菸抽得很焦躁；獨自一人時又那麼寂寞？為何現在的熱狗看起來也很不耐煩，第一時間會選擇點菸冷靜？為什麼……在遇到跟陸學長有關的一切時會忍不住想知道，就算是抽菸這種討厭的事也是？將抽沒兩口的菸擰熄，熱狗拉著管書淮在沙發上坐下。「什麼什麼感覺？」「就抽菸的人都在想什麼啊……」不用問也知道一定跟那個學長有關。戀愛害人不淺啊……為了不成為阻擋別人戀愛之道的壞狗，熱狗同學投降，「這種習慣不養成是最好啦！既然你一定要試……我只教一次，看清楚。」叼菸、點火、吸氣、拿開菸、吐煙。任白色煙霧瀰漫，熱狗臉上帶著放空的恍惚，「很簡單吧？」管書淮依樣照作卻在點完菸後吸得太大口，嗆咳不停。沒什麼誠意的拍拍同學的背，熱狗笑問，「感覺如何？」「嗚、咳咳……又苦又嗆！」「所以才說不會最好啊。」要不是上癮了沒辦法，他一直覺得在短暫冷靜後，菸只會越抽越悶。太專心在呼吸這件事上，久了會對生存的意義恍惚。看著同學痛苦的包子臉，高胤安咧開笑容，「歡迎來到大人的世界。」＊＊＊孫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瞭解自己又暸解目標，就算戰戟再滑手照樣一試即中。若他對目標不了解呢？又有話云：「正攻未果，包圍之」。轉而收買周圍人心，脅之、誘之，納為己用亦手到擒來。天幸，他的「彼」身邊便有如此一人。當年貴為中山靖王後裔的劉備尚要三顧茅廬靜待臥龍睡醒；今日，普通老百姓如管書淮，一通電話就能得到軍師大人蔣冬沁轉投明主奔向敵營。但凡事總有代價。那時為愛犯傻的管書淮並不清楚，答應接下系學會大印將對剩下一年的大學生涯帶來多少荼毒和磨難……此乃後話。從一開始耍白目說陸元徹的字寫得太漂亮把他誤會成女生，管書淮忙著澄清，再把話題硬轉到魏晉士人嗑藥、裸奔、開轟趴對當時作品的影響，到最後連學校湖裡的天鵝是不是有同性戀傾向都可以討論……隔著紙筆的交往步調緩慢卻改變顯著。管書淮將和陸元徹一問一答寫過的頁面小心裁下，仔細收進一個印著大紅牡丹花的囍餅盒裡珍藏。能這樣和陸元徹聊天，甚至透過蔣冬沁刻意洩漏的情報假裝不期而遇，是之前的他作夢都想不到的幸福。但人性本貪，好不容易認識，就想多點接觸；交換筆記紙上談情，就想親眼看到、聽到；偶爾近身相處，就開始妄想能長長久久。愛情像鴉片，淺嚐不能止。根據線民消息前往文院攔截目標的管書淮，又在樹下石椅和陸元徹巧遇。「陸學長！」「因為元徹學長四個字平、仄、平、仄叫起來很拗口嘛！」──據說是基於很學術性的理由，管書淮故意不用名字加稱謂的方式叫陸元徹。至於「叫名字我會害羞」這種檯面下的真相，就只有管同學和共犯蔣同學知道了。聞聲，叼菸正要點火的陸元徹，只對管書淮點點頭。看來學長今天的心情真的不好？「陸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明知故問的管書淮自動在陸元徹身邊坐下。想到不久前這裡還是蔣冬沁的位置，而自己只能躲在石柱後咬衣角不禁感慨。陸元徹看了學弟一眼，不知他為何一臉惆悵卻漸漸習慣對方常接錯線的思考迴路，抽了口菸緩緩作答，「小花找我。」親口講出鬱悶源頭讓陸元徹更鬱悶，又狠狠抽了兩口菸。「那你怎麼還在這裡？」管書淮腦中浮現那個下午的場景──陸元徹也是一個人坐了很久，寂寞地抽了很久的菸。「我在熏香。」「啊？」又不是要祭天，見老師熏什麼香？難道還要齋戒沐浴？陸元徹伸手揚了揚指間的菸，「小花非常討厭菸味。」「那你還……」管書淮瞪大眼睛，「你故意的？」「嗯哼。」他得意的笑了。「不怕有反效果？」陸元徹的笑容邪惡了幾分，「我一開門她就叫我滾，你說呢？」就算是這樣，老師也不可能死心吧？不然學長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一定有什麼原因讓討厭麻煩卻心軟的小花老師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放棄。「陸學長，小花老師找你要做什麼？」「你筆下的愛情太冰冷、太尖銳了，那種絕望的東西不是愛情啊。年紀輕輕的，不要那麼鑽牛角尖，把心放溫暖、柔軟一點。就算還沒看過、遇過，至少也能幻想吧？還是……你連想像都沒辦法？」──老師的感想和看過他作品的蔣冬沁相比，根本是換句話說。唯一不同的是小花老師是邊唸邊擔心他，蔣冬沁則是嘴賤取笑他。那是他上大學後交的第一篇小說，第一篇用真實情感掏心掏肺寫的作品，也是最後一篇。大一聽到的叨唸言猶在耳，轉眼大四，那種態度和內容倒沒太大變化。「她說我不懂愛情，要我拿出真心。」陸元徹擰熄手裡的菸。不懂就不懂吧！他還不是這樣過了四年？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不過是人與人的緣分，憑什麼愛情就比較偉大，需要更多呵護？沒想到會是那麼私人的原因，管書淮愣住；看到學弟一時沒反應，陸元徹也後悔了。居然能那麼自然的把這件事對管書淮講出口？之前，他可是連蔣冬沁都不想說。「……當笑話聽過就好。我先走了。」乖乖道別，望著和那天下午一樣離去的背影，管書淮想起之前蔣冬沁透露的情報。陸元徹身邊的人一直換，不是因為他喜新厭舊，他真的有放感情，甚至對情人寵出了名，卻也寵出問題。蔣冬沁說，因為陸元徹一味付出卻不懂得索討，而愛情是種隨時需要確認的關係，天平一旦失衡，羈絆隨之斷裂。那時，管書淮隱約覺得蔣冬沁還有哪個環節交代不清，就算加上小花老師的說法……依舊似懂非懂。唯一能確定的只有為陸元徹鬱悶的情緒。換作是他，被師長以擔心的立場如此說教該用什麼表情去承受？而陸學長居然說當笑話聽過就好？如果這是個笑話，那必定是他聽過最難笑的笑話。為陸元徹失魂落魄的管書淮遊魂似地混完下午的課，打算趕快完成社區服務早點回去，卻意外收到蔣冬沁的簡訊。短短一行讓管書淮還抓著掃把，就拿出百米賽跑的爆發力往案發地點衝去。自從「酒醉亂性」那夜後再也沒有出現的曾亞舒，正站在圖書館旁的涼亭裡。「傷口……還痛嗎？」沉默許久，曾亞舒丟出已於事無補的慰問。搖頭，被約來此處的陸元徹沒有開口。如果說曾亞舒真的傷害過他，那也不是外表的傷口。「……我在家想了很久，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變這樣子。」曾經有甜蜜愉快的日子，但已成過去。陸元徹看著眼前的曾亞舒，心裡卻不免浮出記憶中那張玩世不恭的笑容。這才發現，最近和小學弟寫筆記本寫慣了，已經很少想起初戀的那個人。「我們不能再在一起了，對不對？」曾亞舒努力平靜詢問，就像回到當初兩人剛認識的樣子。他們是在通識課上認識的。那時，日文系的曾亞舒桌上攤著教科書，底下擺著原文的《人間失格》，那本他也曾在初戀情人手裡看過的書。陸元徹無法否認他是因此接近曾亞舒。那時的曾亞舒既不情緒化也不善妒，溫和體貼的性子讓他漸漸淪陷。迷戀日本文化的曾亞舒一直希望等打工存夠錢能去日本一趟，他們甚至約好大四期中考後一起去京都看清水寺的滿山楓葉。現在，海誓山盟都不作數了。想點菸的陸元徹捏著剛好抽光的菸盒，沒有出聲。曾亞舒深呼吸壓抑眼眶的酸澀，「很抱歉傷了你。謝謝你過去對我的好……真的。」很痛，卻得拚命忍住不甘心的挽留。直到轉身離開，他自始至終沒有聽到陸元徹開口說一個字。曾亞舒忽然想起陸元徹對分手情人冷淡絕情的傳言。這樣也好。用力踏出腳步，曾亞舒一次都沒有回頭。一人傷心欲絕離去，另一人神色冷漠站在原地──趕到現場的管書淮目睹這對情侶分手，也看到陸元徹捏著菸盒的手正在顫抖。好想給這樣的學長一個擁抱。所以他一時昏頭，在最差勁的場合、最糟糕的時間做出最不能搞砸的事。「陸學長，我注意你很久了，很喜歡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看看嗎？」老哏台詞讓管書淮講得面紅耳赤害羞到不行，但他的前男友連背影都還沒消失。陸元徹不知道這學弟到底是害羞，還是大膽？「看什麼？看校園？空中花園、植物園、動物園……你想去哪裡看看？」明知眼前的學弟臉紅到快燒起來了，他硬要扳手指數著校內名勝挑語病。「我、我是說……那個……」管書淮咬緊唇瓣支支吾吾，卻很努力盯著對方的眼睛，直到中途殺進一道中氣十足的女聲。「管書淮！你躲到這裡幹嘛？社區服務還沒做完就想落跑嗎？」管姓學弟慌張看向衝過來的女同學，把握時間開口，「學長，那個、我是說……」「如果要看電影我有空。手機就系上通訊錄那支，再打給我吧！」說完就把臉紅告白還被同學抓到在偷懶的學弟丟在當場，瀟灑離去。陸元徹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心情那麼好了。回想起剛才的對話好像有點惡劣？按慣例，這是心動的徵兆吧？不知怎麼，他有點期待。抓著掃把追殺而來的曹以莓扼殺管書淮高興撲抱學長的機會，但被捏著耳朵拎回去掃地的他，還是笑了。「管書淮你傻笑什麼啊？臉都紅了！」就算是草莓同學的獅吼也吼不進他的耳，管書淮滿腦子沉浸在告白成功的喜悅和規劃約會的興奮裡。希望未來有一天，他能夠緊緊擁抱那個人告訴他：「不懂愛情沒關係，我們可以手牽手，一起學。」＊＊＊早上十一點，陸元徹站在書店門口，邊忍受過往行人視線騷擾，邊等待那個早該出現的約會對象。「學長──」一頭亂髮，仔細看臉上還有睡痕的管書淮喘著氣，從人行道遠方狂奔而來，「對、對不起！你、你……呼……等很久了嗎？」陸元徹低頭看錶，「剛好一個半小時。」手撐膝蓋彎腰喘氣，管書淮抬起泛紅的娃娃臉，「對不起！我、我不小心……」「睡過頭？」好像有聽到蔣冬沁在哀號最近學會像在打仗，忙到沒時間睡。不知道眼前這個號稱「蔣冬沁接班人」的小學弟是否一樣水深火熱？似乎不該讓他陪自己早起逛書店又去看電影？管書淮剛抬起的頭又羞愧低下，「嗯，我已經很努力飆了……」實在是這陣子太操勞，要在太陽公公微笑時淚別周公真是一大挑戰。已經調了兩個鬧鐘，沒想到兩個都被他飛踢到牆角壯烈成仁。「下次遲到不准飆車！」講完自覺口氣太強硬，陸元徹又補了句，「還沒吃吧？會不會餓？」被嚇到的管書淮乖乖搖頭，「……你呢？」「不會。那餓了再告訴我。」陸元徹拍拍學弟那頭亂得像毛線球的褐髮，「走吧。」低頭跟在陸學長身後，管書淮開口，「下次，我是說『萬一』，你可以先進去，不用在外面等。」等人還要被日曬風吹，他會心疼。「……我沒那麼討厭在外面等。」既然約要見面，就是想見到對方。陸元徹很喜歡看著對方出現在眼前的那一瞬。不管是悠哉自斑馬線那頭揮手或像小學弟剛才那樣急忙趕來，都有一番樂趣。何況，他身邊會因為遲到這理由就戒慎恐懼的人太少了。似乎又因此多認識對方一點，睡眠不足狀況很糟的管書淮偷偷開心起來，連忙追上學長的腳步。陸元徹常栽到書裡就忘了時間，等他從店家難得沒封膜的那本精裝版《古本山海經圖說》裡分神，已是下午四點。他起身搜尋進書店後就分開行動的小學弟，最後在童書區的大象溜滑梯旁，發現抱著電玩雜誌打瞌睡的管書淮。過午那麼久小學弟都沒來叫他，連早餐都沒吃就趕出門怎可能一點都不餓？既然累成這樣還要強撐為他一大早出門？滿腦子問號的陸元徹搖醒猛點頭的傻學弟，打算把他拎去吃飯再送回宿舍，但管書淮掛著黑眼圈信誓旦旦說他真的醒了，還堅持飯後要去看那部心心念念的電影，陸元徹只好作罷。吃飽喝足，事到如今都跟著人群買票進場，就算昨晚收到簡訊時再三確認過，陸元徹還是不明白，管書淮怎麼會捨棄號稱約會王道的愛情片或恐怖片，選擇這一部。「鄉民說這是個孤僻鬼加天兵以及傲嬌的故事！不覺得光聽設定就很歡樂嗎？」這些角色性格是哪來亂七八糟的組合？不，比起這些……陸元徹邊腹誹邊忍受在身旁跑來跑去的小朋友，「我想問的是，為什麼我們一起來看的居然是﹤冰原歷險記﹥？」「學長你討厭長毛象嗎？」還是劍齒虎？欸，搞不好是那個沒用的樹懶？「並、不、是。」據說性格非常倔強固執的陸元徹，遇上神經常接錯的管書淮也只能投降，「……要可樂和爆米花嗎？」「要！」瞬間，他看到娃娃臉學弟露出閃亮的小狗眼神和尾巴。電影播畢，燈亮散場。網路上給主要角色的定位還算中肯，追著橡果上天下地的配角松鼠也挺搶眼，整部片是適合全家觀賞的歡樂溫馨沒錯，除了同行者的反應有點詭異。在隨著劇情全場狂笑的背景音中，唯一突兀的是打從那隻表面很邪惡，其實很善良的傲嬌劍齒虎出場後，管書淮就三不五時對自己投射的奇怪眼神。「你覺得狄亞哥……」「噗、咳咳咳──」看完戲，正在心裡歸納出「狄亞哥＝傲嬌＝學長」這結論的管書淮咳紅臉，失手打翻可樂潑到陸元徹的襯衫。陸元徹忙著幫笨學弟拍背，心想不過是隻劍齒虎，有必要反應那麼大？逐漸好轉的管書淮一抬頭就看到一件被可樂潑墨的淺色襯衫。盯著那個用同色繡線低調標明的標誌，他記得這就是熱狗前陣子很想要卻買不下手的名牌。管書淮連忙把人拉到洗手間，用擦手紙沾水擦了又擦，可樂印卻怎麼也弄不乾淨。陸元徹眼看衣服算毀了，搖搖頭，「沒事，我回去再洗。」對方毫不怪罪的態度讓他更內疚，想到從一早就不斷出糗到現在，幾乎搞砸滿心期待的約會，管書淮很沮喪。「學長，對不──」陸元徹拍拍學弟的頭，安撫那張泫然欲泣的娃娃臉，「我說沒事。還想去哪？還是累了想回去？」晚上八點多，說早不早、說晚不晚。「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宿舍嗎？」他記得蔣冬沁說過，陸元徹有潔癖，穿著被可樂弄髒的襯衫很不舒服吧？「送你回去？可以啊。」「是一起。不介意的話，先到我寢室沖個澡，我拿衣服給你換，等襯衫洗好再還你？」兩人的宿舍不過相隔一座中庭噴水池，就地解散各自回去換衣服就好，但看著一臉認真的管書淮，陸元徹發現他不想拒絕這多此一舉的提議。騎車的管書淮先一步到校，看見陸元徹從他的車下來時有些意外。那是輛銀色的福斯。雖然牌照、保險、內裝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是百萬，但在原產地德國卻是人人開得起的國民車。他以為身為蔣冬沁的死黨，陸學長開的應該是更招搖閃亮的高檔名車。管書淮心裡這麼想，也這麼問出口。「車子再貴還不是四個輪子在跑，又不會飛。」所以他一直不懂蔣冬沁魂縈夢牽想開法拉利上學做什麼？人已經夠囂張討厭了，還開那種刺眼的高級跑車擺明討打。「噗、也對啦！」沒想到陸學長的想法如此務實，管書淮被逗笑，「啊，學長快跟我回寢室吧！衣服溼溼黏黏的，一定很不舒服。」摸摸被冷氣吹到幾近全乾的衣服，陸元徹還是跟著管書淮刷卡進入宿舍大樓。踏進管書淮的寢室，陸元徹以為剛剛開的是連接異次元的任意門。男生寢室慣有的汗臭和不知道放幾天的垃圾味混合成攻擊鼻腔的先鋒，放眼所及是堆滿書櫃、桌面、牆角、走道的日文漫畫、電玩雜誌、輕小說、鋼彈模型、扭蛋……陽台玻璃門上還貼了張紫髮水手服少女的等身海報。「學長不好意思，我們寢室很亂。大部分是我室友的東西啦！他這禮拜剛好回家不在，不然可以介紹你們認識，阿虛很好笑喔！」管書淮打開浴室的門，找出沐浴乳、洗髮精，又確認過蓮蓬頭的水量和熱水溫度，自認一切無誤後將陸元徹請進浴室。「學長你先洗，等一下我找到衣服再拿給你。」關上門沒多久，嘩啦啦的水聲透過門板傳進寢室。直到此刻管書淮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從早到晚都在一起的初次約會對他脆弱的小心肝實在是一大考驗，更別提從一開始就出狀況到現在的爛表現。你實在是遜到家了啊管書淮！管姓學弟蹲在衣櫃前，自我嫌惡之餘還沒忘記要找衣服，翻出好幾件皺到像梅乾菜的Ｔ恤又塞回去，不斷重複。「牆角那把吉他是誰的？」陸元徹的聲音從浴室傳出，意外清晰。他記得那張美少女海報下擺了把空心吉他，搖滾青年的帥氣形象跟娃娃臉的傻氣學弟實在連不起來，也不像是那個阿宅室友的。「啊？我的啊。」「……不知道你還玩吉他。」他沒聽管書淮提過。「咦？」他沒講過嗎？「我是熱音社的啊！還組了個團喔。」雖然最近在忙學會的事都沒去練團，差點被團長追殺。「下次彈給我聽吧。」「學長你認真的嗎？」不是吧？「不願意？」「哪會啊！可是我最近很忙，沒什麼在練喔……」沖完澡正在找毛巾的陸元徹笑了，「沒關係。」最後挑了件學長應該能穿的襯衫，管書淮跑到浴室門口。「學長這件──」「你有沒──」沒想到陸元徹正好開門的管書淮當場呆掉；本來沒什麼感覺，看著管書淮瞬間爆紅的臉，陸元徹也愣住。他只是想向學弟拿條乾毛巾擦頭髮，剛聽聲音人還在遠處，怎麼就瞬間移動到門口來？知道學長目前全裸的管書淮燒紅臉，理智覺得不該亂瞄，視線卻又忍不住越瞄越下面…… 直到眼前一片黑暗。一隻溼潤的大手輕輕闔上管書淮的眼。水聲早停了，沒人說話，全世界只剩下管書淮飆破百的心跳。開口欲言的唇在下一秒被某種溼潤柔軟的東西印上，一閃即逝。管書淮的耳邊傳來低柔到像催眠的聲音，「這是封口費。」震動耳膜的聲線、吹過髮尾的氣息都屬於眼前這人，無庸置疑。好不容易找到的襯衫掉在地上，一時間沒人想到要去撿。＊＊＊浴室事件後兩天，試過各種方法都失敗的管書淮，抱著連吃一個月泡麵的決心要賠償陸元徹被毀的襯衫，卻換來一句輕描淡寫的「無所謂」。他知道對視富貴如浮雲的陸元徹來講當然沒差，但對罪魁禍首的他差很大啊！堅持之下，陸元徹終於妥協。「好吧，給你欠一次。」「請客是吧？沒問題！」就算學長要上「京傲」這種爆炸豪華的大飯店，他都奉陪！那時的陸元徹露出很微妙的笑容，當時也在場的蔣冬沁很久後才告訴他：那是陸元徹想欺負人時的表情。一週一次的筆記傳情還持續，管書淮小心斟酌次數的簡訊邀約也從電影、展覽，進步到他陪陸元徹去逛書店或陸元徹陪他去聽樂團表演。能和喜歡的人分享興趣是件很美好的事。於是，當那人不在身邊時，興趣似乎就沒原來那麼高興、有趣了。管書淮越來越常在練團時走音、忘詞。團長大人曾說他在團裡的存在價值只有長相和作詞，現在變成這樣，他是不是識相點退團算了？「管書淮，你一談戀愛連歌聲都變粉紅色的是怎樣？」更別提最近那幾首一看就閃瞎去死團員的歌詞。光頭刺著青色大蜘蛛的團長叼著菸，在練團結束後將問題越來越嚴重的主唱留下來約談。「哪有啊……」「還頂嘴？」將火紅菸頭按向離那張娃娃臉只有三公分距離的牆面，奉行俾斯麥鐵血政策的企管系學長哼了哼，「我不管你是縱慾過度還是慾求不滿……大概是後者吧？總之，快跟你家那口子把問題解決，不要阻擋本大人稱霸樂團界的雄心壯志，聽到沒有？」「是，團長。」「要加『大人』！」「是是是，團長大人……」因為口誤又被留下來訓了一個小時，等管書淮拖著殘破的身心爬出練團室時，已是深夜。飢腸轆轆的管書淮傳了簡訊約陸元徹吃消夜，送出後才想到兩人昨天才見過，這樣似乎太黏了？正想傳第二封去取消就接到陸元徹的來電。「你在哪？」「活動中心。」「我在大門口等你。先想要吃什麼。」「好。」「還有……」從相約去看第一部電影到現在，他從沒接過管書淮的電話。曾看他和同學聊得很開心，不像討厭講電話的人種，剩下的答案呼之欲出。簡訊不像電話要即時反應，連語氣變化那麼細微的東西都能發現，加上三到五天一次跟課表一樣規律的見面頻率──管書淮的小心翼翼太明顯。他希望小學弟在他面前能更放肆些。「以後直接打電話，簡訊容易漏看。我在忙的話會轉振動，沒關係。」「……好。」以為學長不會發現的心思被發現了，他卻覺得好開心，有種被縱容的錯覺。「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如果是相思病讓他一天不見學長就渾身不對勁到連團長都說話，那常見面就沒事了吧？更貪心點，兩、三天見一次沒關係吧？「學長。」到校門外的小吃街喀完兩籠小籠包後，終於有力氣和勇氣開口的管書淮低頭咬著珍珠奶茶吸管，「我在想啊，我們可以約個固定的見面時間嗎？」「嗯？」「固定二、四、六一起吃晚餐之類的？當然，碰到你忙就取消沒關係。」「為什麼忽然提這個？」陸元徹晃著手中的無糖烏龍綠，有些訝異是小學弟先開口。「因為、因為我想……」更認真咬著吸管，管書淮的頭低到不能再低，「我想常看到你 ……」「好啊。」「啊？」那麼乾脆？「我本來也有個提議，既然你都這麼說了，當我沒講。」「什麼什麼？我要聽！」陸元徹緩緩瞇起眼，「你確定？」「確定！」點頭如搗麻糬。「我本來想問你要不要搬來一起住？我室友打算出國，最近就要走。」「咦？」騙人的吧？哪有這種好事？「可是現在都學期中了，還可以換寢嗎？」興奮歸興奮，管書淮難得理智想到現實問題。「我會去問問看。」這等小事在陸元徹眼中還不算阻礙，「但你都這麼說了，我們就固定時間見面吧。」「學長……」管書淮哭喪著臉，皺得像方才被喀光的小籠包。「嗯？」溫和詢問在此時聽起來格外過分。「我……我可不可以兩個都要？」這兩個選項完全不衝突還相輔相成天造地設啊！「管同學，你好貪心。」管書淮只能掩面，「對不起，我是壞小孩……」「那麼，準備打包行李吧壞小孩！你那堆家當應該要整理很久。」沒想到真有這種有求必應的好事，管書淮一時間不敢置信。看著小學弟又驚又喜的傻樣，陸元徹心情大好，「不要？那就算了。」「要要要要要！」怎麼辦？現在好想衝到學長面前抱他…… 「回答一次就夠了。」笨蛋。＊＊＊展開同居生活的第一夜，管書淮的人格操守就面臨極嚴苛的考驗。光看就知道跟運動這種青春活動絕緣的陸學長，為了幫他搬家揮汗如雨勞動整晚，洗完澡坐在床上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這個人怎麼連打瞌睡都好看得要命？太犯規了吧！踏出浴室的管書淮覺得剛洗完熱水澡的身體，似乎又躁熱了些。蹲在陸元徹面前，他想起在浴室門口的那個吻。像羽毛一樣輕柔的吻，既不像陸元徹又十足陸元徹的作風。盯著那雙命理專家說很寡情的薄唇，管書淮掙扎很久還是敗給心裡的小惡魔，快速湊上前偷了個吻，然後作賊心虛地大退好幾步。管姓採花賊捂著自己的唇，回味著接觸瞬間的柔軟慢慢紅了臉。睡夢中的王子還沒清醒，管書淮心想反正親都親過了，一、兩下跟三、四下應該差不多，把心一橫再湊上前，靠近目標只有三公分。他發現學長睡著時看來意外可愛，眼尾微微往上有些秀氣，鼻樑很直，皮膚也很好，唇色偏淡，大概跟身體不好體溫比較低有關係……看著看著又忍不住把唇貼上對方，然後一吋一吋往下，直到被輕薄的人開口。「……管同學，這是性騷擾？」吻上癮的管書淮不知道哪裡借來的膽，把頭一歪，「學長，你有不舒服的感覺嗎？」陸元徹想了想，「……是沒有。」「所以，這不算性騷擾喔。」如果雙方都很愉快的話。「那該算什麼？」陸元徹從善如流。「唔……」啃吻著對方似乎很敏感的鎖骨，管書淮努力地思考，「前戲？」用親吻和撫摸舒緩對方情緒的前置作業，是叫「前戲」沒錯吧？「前戲……」原本瞇眼放任小學弟不專業的撩撥，陸元徹緩緩睜開眼睛，「是這樣吧？」翻身將小學弟壓到身下，陸家學長撫著小學弟泛紅的臉頰，給予充滿慾望的親吻，一手穿過學弟的四角褲握住那個已經興奮的器官。「唔！」發熱要害被微涼大手緊握，溫差刺激之餘還刻意撫摸，上下兩方都受撩撥的管書淮，只能雙手抓緊床單。陸元徹的拇指在學弟的敏感處打轉，其他手指抓握著緩緩移動，不斷刺激他發出更多聲音。「嗚……慢、點……」「不、要。」壞心學長斷然拒絕，伸舌舔去對方眼角激動沁出的淚。陸元徹扯下那條阻礙動作的四角褲，讓自己擠進學弟的雙腳間。他很喜歡小學弟的身體，柔韌而溫暖。就像他的人，幾乎不必考慮就能喜歡上，然後放進心裡任他佔據。親吻低聲喘息的學弟，他發現滿腦子除了「可愛」，找不到第二個詞彙形容身下的人。「書淮……」嘆息著叫喚的同時，陸元徹加快手中節奏。原本就禁不起太過分刺激的年輕身體聽到心上人的聲音，忍不住下身惡意折磨，顫抖著想要解放。被那副楚楚可憐的表情一望，陸元徹微笑，「要說什麼？」「學、學長……拜託……」「乖。」以為不能再承受的刺激又被加強，下身的欺負和幾乎奪去思考的親吻同時進行，管書淮不停嗚咽，直到層層疊高的快感在陸元徹允許下，崩解。「嗚……嗯、啊啊──」懸空腰際終於落回床上，管書淮大口大口喘氣，覺得自己像溺水被救起的泳客，拚命呼吸岸上的美好。抽了兩張床頭的面紙擦手，陸元徹打開抽屜。「……可能會有點不舒服，忍著點。」喘息稍停，還在眼冒金星根本沒看清陸元徹動作的管書淮，在乖乖點頭答應後被翻成趴臥在床的姿勢。「好冰！」伸進體內的是冰涼膏狀物和陸元徹的手指，都是讓現在冒著高溫的他打顫的東西。「等等就暖了。」手指帶著潤滑劑拓寬進出，陸元徹在管書淮背脊上輕輕舔吻，又惹得他顫抖連連。「……你好敏感。」怎麼那麼可愛？「我哪──啊！」「這裡？」再加入一指緩緩按壓方才觸及的那個點，成功讓身下的學弟抖得不像話。「那、那裡……不要……啦……」「不要這樣……還是這樣？」帶進更多潤滑劑在那處打轉、按壓，來回撫摸。「嗚啊……」管書淮邊哭邊抖，死命抓著床單轉頭望向陸元徹，「學長……」陸元徹笑了，湊上前給不知道自己表情有多罪惡的小學弟甜甜一吻，將手指抽出，另一手按壓鬆弛管書淮緊繃的肩胛，順著身體曲線從脊椎到股溝，再揉上圓潤的臀。因為怕學弟會痛用了太多潤滑劑，輕揉臀瓣時受力被擠壓出的透明膏狀物若隱若現。淫靡想像讓陸元徹一陣暈眩。有過經驗的管書淮還不至於天真到以為已經結束，只得把自己埋在枕頭裡軟軟哀求，「等下……輕一點喔……」「你啊……」陸元徹只是嘆息，沒有答應。進入的情況比想像順利。扣住學弟的腰際控制進出節奏，感受對方滾燙而緊密包覆著自己的每一吋。「嗯、啊啊……嗚……不……」壓抑喘息怎麼聽都帶上被欺負的可憐，讓陸元徹怎樣都溫柔不了。「……不要了？」緩緩退出的陸元徹伸手撫上管書淮的前端輕問。過分……不管是前面還後面，他都沒有說不要啊。不知該將身體往前讓陸元徹繼續撫摸身下興奮脹痛的器官，還是該往後更接近若即若離在隱密處徘徊的熱度。管書淮只能皺著發紅的臉，用微啞嗓音指責陸元徹的惡劣。「幹嘛欺負我……」「對，就欺負你。」陸元徹再度將發燙性器插入學弟體內，伸手摩擦管書淮那個一樣溼滑滾燙的器官，「蔣冬沁沒告訴你，我只欺負喜歡的人？」不知道該為收買臥底被識破驚訝，還是為對方話裡有話的告白開心。管書淮試著轉頭看清陸元徹的表情，還沒開口又被吻住。和前後夾攻的故意欺負不同，這次的吻細細碎碎淺啄即止。方才再激烈的口舌交纏、挑逗吮吻都有過，現在的吻法反而讓管書淮覺得甜蜜。陸元徹簡單的溫柔，讓他覺得很甜蜜。可惜，他沒福氣享受學長罕見的溫柔太久。進出越來越激烈的器官有意無意碰觸他的敏感點，身前越來越高漲的慾望也快要無法忍耐。「太、太深了……那、唔嗯……啊啊啊──」同時降臨的極限讓管書淮不斷呻吟最終崩潰，陸元徹也被絞緊的內壁刺激到來不及抽身，白濁體液噴濺上學弟的身體和床單。還在頭昏眼花的管書淮只聽到陸元徹意味不明的長長嘆息──仍是性感迷人的聲音。將全身無力的學弟攬進懷裡，陸元徹一手環住他的腰，一手安撫著戀人過度激動還持續跳動的器官。禁不起一點撩撥的年輕身體又開始蠢蠢欲動，聽著懷裡柔軟的喘息，陸元徹發現這種純動物性的衝動也會傳染。「再一次，嗯？」將學弟放倒，陸元徹看著那張不知道害羞還是渴望多些的臉，刻意問出聲，然後自顧自地開始動作，多做了不只一次。口水、汗水和體液亂七八糟糊在一起，又溼又黏又熱，有潔癖的他卻只想緊緊抱著這個人，不分開。「書淮……」「嗯……？」精疲力盡窩在學長懷抱裡的管書淮全身飄飄然，嘆息著叫他名字的語調，溫柔到快讓他融化；倒是發現對方累到快睡著的陸元徹，慢慢黏回斷線的理智。沒打算在今晚就把小學弟吃掉的，更沒打算第一次就做成這樣，太失控了。「……還好嗎？」「很好……」應該說，好到不能再好了，「學長……」「嗯？」「我可不可以……睡覺……」就算陸元徹嫌他髒，把他推開也得認了。真的好累好想睡啊。「睡吧。」以為會聽到什麼的陸元徹親了親管書淮離開床鋪，打算先把自己弄乾淨，再幫小學弟清理。「學長……」果然被嫌棄了。誤會戀人用意的管書淮可憐兮兮抱著被子，想說的話即使口齒不清還堅持要講。「嗯？」走到浴室門口的陸元徹又繞回去。「我喜歡你喔，很喜歡、很喜歡、真的喔……呼嚕咪嗚……」 ……最後那個「呼嚕咪嗚」是怎樣？看著抱棉被滾到床角的管書淮，陸元徹瞇眼慢慢笑開。＊＊＊文院中庭大樹下。「討厭！居然把我清純可愛的左右手吃掉了！還同居！你這個骯髒的大人！」蔣冬沁叼菸抖著蓮花指控訴死黨惡行。「……明明是你親手推他入火坑。」撐著下巴，陸元徹懶懶看著友人唱大戲。「哼！我就知道你貪戀書淮寶貝青春的肉體！吃幼齒補眼睛是吧？你的視力一定變好了對不對？下流！」馬上轉移話題。「我們只差一歲，想對國中生下手的人沒資格教訓我。」「哪來的國中生？維維要升高中了！」跳腳。「那叫國三升高一。傅采維同學現在還是青春洋溢的國中生，未、成、年！」垂垂老矣的大四老人和花樣年華的國三少年，多麼令人髮指的組合！「所、所以我還沒下手嘛！」伶牙俐齒所向無敵的蔣冬沁碰上這問題，也只能結巴。「是還沒，不是不想。」陸元徹鄙棄視之，「戀、童、癖。」「幹！陸元徹你欠砍啊！」一陣幼稚的拳打腳踢後，蔣冬沁恨恨踩熄菸蒂，瞪向友人的眼忽然有了新發現，「怎麼？今天沒帶菸啊？」陸元徹看了看有點空虛的指間，「不大想抽。」「喲？對小花的防禦力增高了？」不可能吧？「……他好像不喜歡我抽菸。」把話含在嘴裡，陸元徹不是很甘願地招認。「哎呀呀……」冰雪聰明如蔣冬沁馬上會意過來，「書淮寶貝要你戒掉？」「那倒沒有。」偶爾抽菸都會避開他，就算他看到自己抽菸也沒多說什麼。但陸元徹就是覺得管書淮不喜歡自己抽菸。「嘖嘖……」無聲勝有聲，這才是高招啊。「書淮寶貝真不愧是人家的愛將！太優秀、太可取了！人家果然沒看走眼！」看著蔣冬沁激動讚美的誇張樣，小學弟如果人在這裡，應該會被抱起來轉圈圈狂吻吧？被這個可能性極高的猜想觸怒，陸元徹皺了皺眉。「……你要一口一個『人家』就算了，」話鋒一轉，「但對『我家』學弟，那些亂七八糟的暱稱最好收起來。」蔣冬沁臉色一變，摸摸自己的額頭又湊上去摸陸元徹的，「奇怪，到底誰生病了？」沒心沒肺的死黨連這點小事也會吃醋？陸元徹瞪了他一眼，「當然是你，而且一直沒好過！」還想反擊的蔣冬沁話還沒出口，就被遠方小跑步衝來的青春身影打斷。「呼……學長！等很久了嗎？」「沒有。」陸元徹拍拍小學弟的頭，「下次別用跑的。」「好。」乖巧點頭的管書淮此刻才看到現場還有別人，「冬沁學長？」「討厭……兒子長大就是別人的了，馬麻好難過啊……」唱作俱佳的蔣冬沁像隔空抓物變來一條隱形手帕，去擦根本不存在的淚。「冬沁學長……」接收到小學弟的求助眼神，陸元徹二話不說踹開珠淚暗垂的蔣冬沁，「別理他，走了。」「你今天沒要去找小花？」「誰跟你講我要去找小花？」專程在這裡等愛人就是了？哼哼。「書淮寶貝！要幸福喔！小徹徹欺負你的話，隨時回來跟馬麻講，知道嗎？」蔣冬沁繼續作勢揮著手帕，一副哭送出嫁女兒的慈母樣。在送走大喊「冬沁學長謝謝，掰掰！」卻被人強行拖走的學弟不久後，蔣冬沁收到一封簡訊。欸，謝啦！發送者是陸元徹。陸元徹，你好噁心喔>"<（抖）蔣冬沁迅速回覆送出。自家兄弟說什麼謝啊？太虛偽了吧？我也這麼覺得。看著三秒後陸元徹的回傳，蔣冬沁笑著沒再回應。再回下去只是打擾兩人世界吧？討厭！會放閃光了不起啊！等他家維維成年後，他們一定會比那對笨蛋情侶閃八百倍！帥氣甩著馬尾，蔣冬沁揹上書包認分上課去。燦金陽光灑亮文學院中庭，落葉被風輕輕帶起，寧靜場景安靜目送這些學生來來去去，各自展開新的旅程。 (待續) -- 排了一個多小時才發現正在排版的檔案不是最終版又跑去轉檔重排 ......眼神都死透了= = 希望這個禮拜能貼完>人<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51.88.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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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ti

06/03 19:06, , 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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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很想直接貼PDF連結Q Q(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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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rei

06/03 19:21, , 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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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跪拜啦我還沒死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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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ry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