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旅人 (下-完)
老實說，做生意的，什麼人沒看過，像是他們家營業到晚上時，會看見在海邊喝醉酒
鬧得東倒西歪醜態百出的人，甚至有警察來取締過藏匿在人群中的小毒蟲，也算是經歷人
生百態，於是他也沒太在意那個年輕人的舉動。
「嗨！」
阿駱被這聲招呼愣住了，在那瞬間，他運用燒烤攤小哥的腦袋迅速掃瞄了一遍他所能
想起的人臉，卻想不起任何有關這個人的印象。
「可以幫我拍張照嗎？」他臉上掛著溫煦的笑容，頭髮是染過的棕色，服裝輕便卻不
邋遢，看起來是學生背包客。
他甚至沒等阿駱回答，就把他的相機遞過來，開始說哪個鍵是快門怎麼拉遠近，他想
拍一張有船的照片，然後阿駱就捧著相機，開始從景觀窗對上有他也有船的畫面。
阿駱端詳了一下，調整了一些設定，趁著三兩人群移動的瞬間抓住快門，然後把相機
還了回去。
他興奮的檢視著相片，看著相片的同時，他笑開了臉。
「我喜歡這張，下次有機會，你再幫我拍一張吧！」
下次？哪來的下次……
「真不好意思，你在忙嗎？」
阿駱發現，他對這個人幾乎沒什麼招架之力，要說把他當自言自語的神經病然後走掉
也不太對，但是要跟他暢所欲言也不是，他自認算是會應付人了，居然也有難以面對的一
天。
「遊手好閒逛來逛去，沒忙什麼。」
「喔！」他的聲音很高興。「那，帶我四處晃晃好嗎？」
阿駱簇了簇眉。
「我晚點還有工作要忙，如果你需要旅遊指南，走到街上過兩個路口你就會看到遊客
中心。」
「不。」幾乎是立即回答，他的表情嚴肅起來。「景點什麼的我沒興趣。」
「這個海港很漂亮，風景和人們的身影像畫一樣。」他停頓了一下，用幾乎是懇求的
眼神看著阿駱。「我不會打擾你的，讓我跟著你到處看看，好嗎？」
阿駱被這個眼神打敗，他在心底考慮了一下多了跟屁蟲的影響，似乎也沒有大礙，雖
然他當導遊的經驗少之又少，而且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他瞄了一眼年輕人，他還是用盼望的眼神看著他。唔，不行了，他那個眼神，就像某
個卡通貓那圓滾滾的黑眼珠一樣讓人受不了。
「啊，算了算了。你想跟就跟吧！醜話說在前面，腳步若是沒有跟上，自己走丟了我
可不管。」
年輕人笑瞇瞇的，他心想，伸手不打笑臉人大概就是這樣，尤其是臉皮超厚的少年
郎。
雖然內心在嘀咕，但他們一前一後走著，年輕人倒真的沒去打擾他，保持一小段距
離，偶爾會聽見快門的聲音。
他如同往常一樣順著路走向港邊，跟準備泊船的大哥們打招呼，有船正在進港，他就
幫忙拉了繩索綁船，一邊還在閒聊這幾天的狀況。
一回神，他發現年輕人遠遠的在另外一頭拿著相機對著海拍，雖然沒有表現出慌張或
無措，但那孤單的身影，卻讓他有什麼被觸動的感覺。他扯開了嗓子喊道：「喂！」引起
他的注意，並揮揮手叫他過來。
「大哥！歹勢啦！我朋友來只是拍幾張照，打擾一下喔！」
在閘口邊的大哥揮了揮手，就讓他過來了，阿駱沒再理他，回過身子來繼續跟船伕們
說話。
漁船開始卸貨，阿駱也不擋人家工作，跟大哥們說晚點去找他拿一些貨，隨即就走
了。
於是他們又一前一後，走出港口又進入道路，回到阿駱停車的地方。阿駱坐上機車，
發動之後，看著站在一旁的年輕人，還在考慮是要就此分道揚鑣還是要繼續帶個跟屁蟲的
時候，對方大概以為自己在等他，就笑瞇瞇的上車了。
老實說，如果他果斷的騎走，他會追上來嗎？還是就自討沒趣去別的地方搭訕別人
呢？他默默想著沒有答案的問題。
車子騎回店裡，現在還不算很忙，但阿駱要去廚房幫忙備料，阿駱問他餓不餓，他搖
搖頭，只說要出去看看，就好幾個小時不見人影。
阿駱也不以為意，東西準備好後，他準備要去跟大哥拿貨，再晚一點生意就會忙起
來，雖然他的工作表是休假，但他多少還是會幫一些忙。
再次回到店中，老爸也來幫忙整理東西，手上一邊忙著，老爸突然用很神祕的語氣跟
阿駱說：「你帶回來的朋友……是怎麼認識的，都沒聽你提過？」
「那是路上撿到的，不算是朋友啦。」阿駱苦笑。「他給你們找麻煩了嗎？」
「沒有、沒有。」老爸笑了笑，「他在附近攤子已經出名了，說是熱心又健談，有幾
個大姐在問他是哪來的年輕人。」
「我不知道。」阿駱淡淡的說，手俐落的在水裡清洗著魚貨。
「今天晚上你別來店裡幫忙了，帶人家出去走走。店裡的工讀生夠，你就去好好休
息。」
他沒答腔，爸爸用更嚴厲的口氣說：「有沒有聽到！」
「好啦。」
放假的時候，他總是不忍心放著店裡忙，雖然請得起工讀生了，但看著父母年邁，他
反而希望父母可以多休息。說來也奇怪，父母也是常常要求他放假就好好放假，有時候甚
至會被趕回家，睡覺或打電動都好，父母也是擔心他太過操勞，他想，這就是家人吧。
「阿駱啊！」老媽聲音遠遠傳來，阿駱應了聲，放下手邊的工作趕了過去。
「105元，算你100啦吼，帥哥，謝謝再光顧喔！」老媽收下了錢，見到阿駱，湊近身
子，腰包裡拿了500元塞到他手上，跟他說：「晚上帶小翔出去走走，請人家吃飯，如果
有需要，讓他住家裡，不要去租民宿。」
小翔是誰？阿駱還在疑惑，老媽就已經把叫做「小翔」的人喚了過來，就是那個年輕
人，滿頭大汗，阿駱看他衣服都透出汗水。
「媽，不用啦，我有錢。」阿駱把500元塞回腰包裡，拍了拍老媽的肩，他看著年輕
人帶有倦意卻很是滿足的笑臉，還沒能搞清楚到底為什麼事情會這樣發展。
「喝不喝酒？」
「喝。」
「那走吧。」
阿駱領著小翔，從車庫牽了摩托車，他想找個地方坐下來跟他談談，至少要知道這個
人的來歷，順便好好吃頓飯，不然回家又要被念了。
小翔也跨上了摩托車後座，車子剛要發動，就聽小翔問：「可以抓你的衣服嗎？」
「嗯。」
他心想，抓著衣服也沒什麼，沒想到，卻是抓腰際的衣服，雖然不是很怕癢，倒也讓
他心底一陣奇怪。
「謝謝。」
沉默了一陣後，阿駱率先開口。
「你……可以叫我阿駱。」
「阿駱，你挺受歡迎的。」
「你比較受歡迎吧，一下子就紅了，翔哥。」
阿駱聽見他的笑聲，幾乎像是孩子一樣的笑聲，讓他也跟著露出微笑。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阿駱發現，跟小翔說話，比較像是在聽他自言自語。雖然不是
很刻意，但他發現小翔不太回答他的問題，尤其關乎他的私事時。
他們到了一家小店，店裡卻擠滿了人，阿駱打了聲招呼，店家就整理出一張小桌子給
他們，阿駱說，這是當地人才知道的店，可以吃到別處少有的好料。
啤酒上桌，配上燒烤滋滋作響，店裡頭鬧哄哄，每個人說話都很大聲，但不知怎麼，
嘈雜的背景意外襯托出小翔的從容，他耐心的等火上的食物，小口喝啤酒，說話不扯嗓
子，阿駱覺得，這一頓飯就好像在電影的慢鏡頭中，不過於興奮，反倒有一種寧靜感。
小翔說，附近店家的人都很親切，像是附近賣冰淇淋的大嬸就教他擠霜淇淋，賣炸物
的大哥跟他說要怎麼選海產，他幫店家、客人拍照，有時候一起吆喝著招攬客人，就像以
前在鄉下地方菜市場的感覺，讓他感覺很溫馨。
「你是哪裡人？」
阿駱問完就心裡有數，他想，小翔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要再來一瓶嗎？」阿駱問道，看來小翔是不反對，所以他起身去冰櫃又拿了兩瓶回
來。
「他喜歡喝雪山。」
「啊？」
小翔扭開了金牌，把溢出的泡泡喝掉。
「也喜歡搭上百香綠茶，味道還挺好的。」
「就像海尼根綠茶那種東西嗎？」
小翔沒有說什麼，阿駱覺得，他已經習慣這種模式了。不過，剛剛突然提到的「
他」，讓他有點在乎。
阿駱發現小翔很喜歡蝦子，但不太清楚他是喜歡吃蝦，還是喜歡剝蝦殼。蝦殼在桌上
堆得像一座小山，擦手的衛生紙也是。他的碗中也有好幾尾剝好的蝦。
「謝謝，但是，我可以自己來啦。」阿駱笑了笑。「喜歡吃的話，剝的蝦子自己多吃
幾隻。」
阿駱沒參透小翔當時木然的表情，但之後他就沒再剝蝦子給他了。感覺是拒絕了小翔
的好意，他居然有點不好意思，反倒是後來烤了許多東西給他吃。
盤上烤了一輪又一輪，酒足飯飽之後，阿駱看看時間也晚了，起身去結帳。小翔跟著
他走出店外，離開擁擠的小店，迎面而來的清爽涼風讓兩人感到身心舒暢。
小翔問他，是不是有夜景可以拍，阿駱想了一下，決定帶他去一處光害少的地方，除
了滿天星斗，也可以欣賞遠處的城市夜景。兩人驅車前往的時候，小翔一樣抓著他腰際的
衣服，阿駱則發現他的話變多了。
小翔不太問阿駱的事情，如同他不給別人問他的私事。他聊著一些旅行中所見的事，
偶爾會說到他的老父母，提到他有個妹妹，還有零零星星很不真切的那個「他」。
不知為何，阿駱覺得他載的這個年輕人，看似纖細脆弱，卻是個活潑、單純而堅強的
人。他說話的語氣總有種神秘感，談話內容看似不著邊際，卻不會讓人不耐或討厭，分寸
拿捏得很好，對於不想說的事情反應很直接，想說的事情雖然有時沒頭沒尾，倒也是可以
聽懂大概。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想見，他談話中最沒有邏輯也最無法理解的那個「他」，
是他既想說，又最不想提的矛盾的存在。
矛盾的存在……思及此，阿駱突然想起阿哲。
久未開封的情緒，一時之間竟然又盈上了心頭。
像蠶啃桑葉一樣，一點一點的咬進內心深處，這感覺讓他不安。難道，他自認已經不
在乎的事情，只是一種自我欺騙嗎？
車子逐漸駛離燈火通明的道路，有些地方只有一邊的路燈，阿駱笑說：「我們才認識
一天，你不怕我把你載到哪裡去謀財害命，膽子還真大。」
小翔笑了起來，阿駱發現，他喜歡他的笑聲。
「你不會。」小翔輕輕的說，「我知道的。」
阿駱不再說話。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了，小翔的注意力也轉向天空的景致，星星不知不
覺浮現許多，再過不遠，就有一塊小小的草皮空地，這也是只有少數在地人才知道的好地
方。阿駱停好車，探視了一下，今天看起來這裡是給他們兩人獨占了。
「忘了帶腳架。」小翔喃喃說著，一邊巡視四周有沒有替代品，但也只有兩三張矮凳
收在一旁，他似乎是放棄了。
「要再帶我來。」小翔把相機收了起來，席地坐下。「我想拍這裡的照片。」
「好啊。」
阿駱答的自然，卻在答完之後才想到，不知道小翔會在這邊停留多久，雖然兩人目前
相處得還不錯，但他知道，小翔就是個旅人，在這邊歇夠了，終究是會離開。
小翔給人一種親近的錯覺，其實他守著一段安全距離，你不知道他從哪裡來，要往哪
裡去，是什麼人讀什麼學校或者是做什麼工作。他轉身潛回茫茫人海時，或許今天的相遇
就如同他的照片，只是一張張浮光掠影罷了。
「欸，今天住我家喔。」他也不想管他有沒有在哪租了民宿，一想到兩人的生命可能
就這麼一個交會，他想再跟他多相處一些。
他沒說話，但阿駱已經可以感覺到他的同意。小翔躺了下來，也沒顧地上的濕氣弄髒
了衣服，只聽他深吸一口氣，滿足的嘆了一句：「真美麗。」
阿駱也靜靜的看著夜空，即使他很多次獨自到這或是來跟人泡茶，卻沒有哪一次像今
天這樣看起來這麼美麗。有流星，一閃而過，一秒不到的時間就劃過天空，不知道小翔有
沒有看到，但現在的氣氛，他一點都不想說話。
「向流星許願，真的有用嗎？」小翔打破沉默，但更像在自言自語。
「流星一下子飛逝，他真的聽得到你的願望，並實現它嗎？」
阿駱沒有認真想過這件事。「不知道，心誠則靈吧。」
小翔把雙手放到頭下壓著，沉默好一會，才又說話。
「那他當時一定不夠誠懇。」
又是「他」。阿駱這次被挑起了好奇心，他是誰，許什麼願望？……為什麼小翔總是
會提起「他」呢？
「駱。」
他愣了一下，幾乎沒人用一個字叫過他。此外，這也是小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看
著小翔，他表情很是認真。
「草泥馬到底是羊駝還是駱馬？」
瞬間，阿駱有種氣結的感覺，這是什麼天外飛來一筆的鬼問題！草泥馬是什麼東西
啊！
「是羊駝喔。」
小翔又笑了，好像惡作劇得逞一樣笑得很開心，他在草地上蜷縮起來，笑到肚子都疼
了。「你的臉好好笑喔，哈哈哈哈……」
「靠，別拿名字開玩笑，草泥馬是什麼東西啊，什麼羊駝駱馬，你偷罵我吼！」
「不是啦，哈哈……」小翔笑著，一邊從口袋掏出手機。
他秀了一張照片給阿駱。那是一隻很可愛的洋娃娃，他對這長脖子綿羊有印象，只是
不知道名稱。
「送這個東西給我的人在想什麼呢？」小翔輕輕說著，「一直過了很久，我才知道很
多事情沒這麼簡單。」
他把手機收了起來，繼續看著滿天星斗。又有流星閃過，小翔將掌心伸向天空，像是
想抓住某個閃耀。「我許願，希望身邊的人，可以愛我。」
阿駱嚇了一跳，隨即才想，他應該是在自言自語。雖然如此，但他心臟卻不可壓抑的
開始強碰。這話來得太直白，就算不是對他說，也足夠讓人呼吸一緊。
「你看，才要許願，流星就不見了，他怎麼會聽到呢？」
阿駱逐漸平復了心情，轉頭看著小翔。「用默想的會比較快嗎？」
小翔沒有回答。
阿駱屁股坐痠了，於是也跟著躺下來。他想著剛才的對話，那種莫名的情緒又上來
了，有個人，對小翔而言很重要，但是，那個人之於小翔，就像逝去的流星，一個不能完
成的願望，直覺這樣告訴他，癢麻的像藤蔓纏住了思緒。
「我們有空就一起旅行。」小翔的聲音拉回了阿駱的注意力。
因旅行而認識，成為談得來的夥伴後，有機會便會一起出遊。步調、嗜好、習慣都可
以相互包容，彼此很有默契，想去的地方、想要的體驗，都幾乎不謀而合。
他有點強勢但溫柔，口拙，是指不太會解釋他的好意，屬行動派，偶爾有些賴皮，特
別的日子會準備特別的事件，規定乘客一定要好好抓著駕駛，喜歡吃蝦子卻不愛剝殼，不
定期、不經意的準備禮物，說不完的笑話總讓人開懷。
小翔說的話跳來跳去，好像在一一陳述他飛躍的思考，阿駱聽著聽著大概就知道是怎
麼一回事，那個人深愛著小翔，不容質疑。
他們去了很多地方，看瀑布、彩虹、日出、夕陽當然也包括星空。
「他不跟我說許了什麼願。」
小翔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壓抑什麼。「之後，他離開了。獨自旅行，不再帶上任何
人。」
阿駱沒有答話。他吞了一口口水，試圖去想像中間所發生的事情，卻只想到自己在過
往那些時光，等待的眼神，盼望的眼神，僅僅投注在阿哲的背影上。
他們笑，他們肩搭肩，肌膚貼肌膚這麼近的距離，思念卻怎麼樣都無法傳達。
這是他從未說出口的，什麼兄弟啊義氣啊晃子下面埋藏的真心，從來沒有人懂，獨自
咀嚼著，任由情感長了刺、在體內碰撞，困獸鬥傷了也仍舊只能在籠裡嘶吼，最終他選擇
逃開了，和阿哲之間，是只能待其凋零的花，沒有能結果的蕊。他知道的，這樣對他們都
好。
阿駱伸出手，觸及小翔柔軟的髮絲。
「沒事的。」
「我從來不願讓他受傷，卻是傷他最重的人。」
「沒事的。」
也只有這種感覺他能懂。
不怪阿哲，不怪任何人，或許這就是他在愛情的課題中所需要學習的。他從來，也不
願意因自己的軟弱，來傷害到最重要的人。
阿哲若是知道他的心意，就算不說，也會像小翔這樣，偽裝起愧歉和那些說不清的糾
結心緒，這不是他願意看到的發展，如果對方還帶著補償心態，那就更傷人了。
「沒事了。」
阿駱坐了起來，拍了拍小翔的頭，讓他起來。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想讓他躺在自己腿上，或許是想讓他舒服點，而且，小翔的頭
髮摸起來很舒服，他想多揉幾下。
遠處昏暗的路燈和微弱的月光並不能照亮他們的臉，但他偷看小翔的臉，可以看出他
在笑。
靜靜的笑，或許和著苦澀的淚水，他想，或許他不會忘記這個笑容。小翔得先解放自
己，無論能否恢復以往的關係，至少心裡不要再有疙瘩。
「這是秘密！我們之間的祕密！」
回程的車上，小翔還是搭著他的腰，他想，這大概是習慣了，只是笑笑。
「下次再跟你說我的故事當作交換囉。」
阿駱心想，或許這次，他就該有勇氣說出來了。
有時，他會懷疑那晚是不是小翔喝多了，還是當時環境真的太過引人入勝，之後，小
翔仍然不太愛回答問題，仍然給人跳tone的感覺。後來他想，小翔應該天生就是這樣，當
時會說出來，或許是醞釀很久，有適合的時機就說了。想到這，他覺得他真是那個有緣
人。
小翔又在他們家裡多住了幾天，從街坊鄰居到漁市的大哥們都要混熟了，阿駱發現他
除了相機，還有拍立得，附近的店家幾乎都有和他合照過，弄得好像是大明星似的。小翔
是說要留下回憶，畢竟照片很難立即洗出來。
他不太確定小翔的意思，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他並沒有和小翔合照過，他不知道自己
要求是否妥當，但他心底，仍有著一些期待，希望能和小翔，不僅是如此而已。
在他要離開的前一天，他終於來找阿駱，說要留下合照。
他說那是他最後兩張拍立得，阿駱這才了解，他每一次都拍兩張，所以雙方都可以留
著。
勾著小翔的肩膀，這是第一張。第二張在小翔離開那天就貼在他書桌上，不知道什麼
時候被拍，阿駱在沙發上打盹，小翔張大嘴吧要咬他頭的猙獰模樣，他笑了，卻湧起一股
不捨和酸甜。
他沒能去送他，小翔預計要走的那天，沒什麼徵兆的，不知哪時就徒步離開了，他騎
著車竄遍大街小巷，希望至少捕捉到他的身影，卻沒有。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如
同他的出現，也像突來的流星，在他的生活中閃耀一瞬，就消逝了。
電話也沒有留，該說是忘了還是不敢交換，他也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大概就是害怕太過貼近，又再次傷害到彼此，就算經歷過從前，每一次面對新的挑
戰，他們也不見得會勇敢。
紛亂的心情一直伴隨著他，這點連父母都看得出來。
夜晚跑去看秘密夜景的頻率增加了，他甚至無法想像小翔回去之後是不是會再找「那
個人」，再續前緣，什麼之類的。
幾乎是演變成悔恨的心情，阿駱覺得他被思念啃食，整個人快空了。為什麼小翔可以
毫不留戀的走了，說不定他只是一廂情願……。就如同當初所想的，他轉身，潛回茫茫人
海，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如果早知道，他應該要問的。
但人生，哪有幾個「早知道」？
在小翔走後幾天，都有人問起小翔，大家都懷念他的笑容。他離開了，令不少人惋
惜，但問起他還會不會再來，阿駱卻怎麼也答不出來。
「阿駱啊，你朋友，那個小翔是吧，為什麼叫做小翔啊？」
「啊？」
之後沒多久的某一天，漁市的大哥問起這個問題，沒頭沒腦的。
「他不是叫葉俊享嗎，大家都叫小翔喔，名字也沒什麼翔，這綽號是叫錯音嗎？」
「什麼葉俊享？」
「蛤，你是在恍神喔！我在說小翔啦，他的名字你不知道喔！」
阿駱呼吸一滯。名字？好笑的是，他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我當然知道啊，那你又怎麼知道？」
「他拍的照片都有簽名啊，他上次來跟阿德、大仔、票哥和我說要拍照，做研究用的
那個啊，每個人的照片都有簽，某某大學藝術研究所，簽個名，說報告出來會跟我們說
啦。阿你不是也有拍嗎？」
「他沒在我的照片上寫啦。」阿駱皺起眉頭，感覺口乾舌燥。簽名？藝術研究所？這
些……他都不知道！
「吼，這麼熟不用寫啦！」
大家都以為他們很熟，他卻不如一個和小翔甚至說不上熟的人。阿駱開始覺得，這一
定是小翔的惡作劇，他一定要去找到他，然後揍他。
「大哥，趕時間啦，今天的帳先結給你，要走了啦。」
阿駱急急忙忙把漁貨上車，還差點跌倒，回家東西也不整理了，跑到隔壁，跟賣霜淇
淋的大嬸要他們合照的照片來看。
他抑制不住雙手顫抖，清楚的看見端正的字跡在拍立得下方空白處寫著：『ＯＯ大學
藝術研究所 葉俊享』幾個字，他覺得他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知道，他這次不能再錯
過了，他要去找他。必須、立即、馬上。
他想見他。
他想見他。
想見他。
家裡的事情，並沒有耽擱他，父母早就希望他儘快去走自己想走的路，目前攤位還可
以再請人來幫忙，但在他出發之前，老爸還是很認真的跟他談過，他這一趟，去了為的是
什麼。
又要像個旅人一樣過境，還是用心經營一個長遠的未來，他決定要先去抓住流星的尾
巴，再來許願。
葉俊享！小翔是吧！這次看你要飛往哪去！
這並不是一個輕易的決定，但是他很清楚，這一次不退縮，也不躲。不論會面對什麼
樣的情景，他相信他已經重新獲得勇氣去面對。
對了，這件事，或許也要找機會跟阿哲說一下。不知道他會不會跌破眼鏡喔？
（完）
又爆字數...Orz
波折了很久才出的 下
謝謝大家收看(掩面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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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仍然寫不到位XD 還有需要多加磨練之處。
我想表達的是，這兩段感情的發展是建構在某一種不成熟之上，
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會回來，但更多時候，是自己不把握就會錯過。
這故事我想寫的元素很多，可以說和我提筆前所預設的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哈哈XD
※ 編輯: cianton 來自: 218.173.23.153 (04/30 0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