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養伎》後論：首座大客 end
此為書面版《養伎》評文系列的終篇──後論：首座大客。
細目分為「大客理由」和「大客代價」兩小篇。
看到心疼和反感的角色不是奇事，但看到反感的角色引起觀
者心疼，心疼的角色引起觀者反感的文章就要留心了。前論和正
論是我對導致這狀況的整體因素解釋，後論則是進到故事裡思考
造成他們衝突的心態由何而來；因為我認為造成《養伎》失誤由
來是前者，所以將討論人物的個別差錯擺在後論較合適。
大雷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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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伎》後論：首座大客
〈一〉大客理由
1-55 凋葉：「藍大少爺沒有強迫我，但他出錢雇用我到藍府，我聽他的吩
咐做任何事情。這就是我的心意。」
1-58 藍眠玉：「凋葉是藝伎，不免有過許多男人，如果你在意他這一層過
去，將他當作紅粉知己也不會長久。」
「我知道，我不想追究他那些過往……」藍泓泉不耐煩地說。
1-257 凋葉：「您懷疑我跟東家有關係……？」他的語氣猶豫又有些苦處。
「您就這麼看待我嗎？」
藍泓泉心疼，可他確實又在意，低聲道：「又不一定是你願意的，
我……我不是把你看成那種人，可我就是在意啊。」
1-229 藍泓泉：「你和他出門，我會有多嫉妒多痛苦，你完全不會在乎。不
管你接待我有多麼溫柔多情，體貼迷人，你都只是在接待恩客而已。」
2-117 藍泓泉：他覺得自己既不在乎凋葉因為身為藝伎有過許多男人，再跟
一個逝去的、對凋葉而言宛如仙女一般的人物吃味，更是十分幼稚且
沒有意義的。
我說……藍泓泉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呀？他知道他在不在乎什麼、在吃什麼
味、在嫉妒什麼嗎？采英和藍軒琴兩情相悅了，那采英不在乎藍軒琴的風流與
藍軒琴不在乎采英的經驗是同樣一種「不在乎」嗎？藍泓泉真以為凋葉是心甘
情願地接待所有付錢給他的客人？有些人不必付錢凋葉也跟他發生關係，而藍
泓泉嫉妒？凋葉發現藍泓泉誤會，反應是委屈地澄清？
康雲和藍泓泉不在乎凋葉跟多少人發生關係，只在乎自己是不是凋葉所有
客人裡排名最前。康雲聽凋葉說：「要是我的客人個個都似你這般，我豈不甭
做生意了？1-233」反應只是瞪他一眼，但一聽凋葉邀請了藍泓泉來開市就整個
人暴跳起來，即使凋葉成了他的家伎他還是防得不得了。藍泓泉其實很早就在
凋葉心裡落下了重量，而且凋葉給他的待遇也絕對稱得上最高等級，但他卻一
直到與凋葉在羅煙城一會後才發現凋葉真的特別喜歡自己。或者說，藍泓泉之
所這麼晚才發現，正是因為有康雲在前的關係。如果康雲沒在羅煙城提那個條
件而凋葉仍與藍泓泉相會的話，回京的藍泓泉已經就是康雲了；他也可以像康
雲一樣眼睜睜地觀賞凋葉被折騰下一個八年。只要還確定自己排在第一順位，
他就能耐下嫉妒、不在乎有多少人在他身後排隊，也不反省自己這個「第一」
究竟有沒有達到值得凋葉去愛的最低標準。
所以即便凋葉讓藍泓泉親耳聽見旁人談論與自己過夜的感想，即便凋葉讓
他參與自己的開市競價，即便凋葉直接問他：「即使我繼續留在青樓，必須伺
候別的男人，你也不在乎嗎？2-93」藍泓泉都還可以反問：「你又承擔了什麼
風險？」……他最初賞凋葉的那一巴掌相較之下真是溫馨。
整本《養伎》故事，若真要說我對凋葉有什麼不滿的地方，也就只有他讓
康雲和藍泓泉登上他的首座這點了。他為什麼要給他們比其他客人更高一級的
位置？雖說凋葉自己給的理由是他信他們是真的對他好，會善待尊重他，但如
此人品條件有那麼難達到嗎？凋葉從伎十五年就這樣一個值得信任的客人？整
故事連帶《朱名篇》，有幾個不達這等標準的人？
且說康雲其人，我覺得他雖有設定上的必要性，但對他這人的刻劃其實相
當不達凋葉眼光的標準耶！首先，芳伶苑上至東家藝伎，下至跑堂侍童，每一
個人都在心裡言行上對康雲頗有微詞；其次，他自稱為朋友的人敢在他的場子
上給凋葉難堪；再三，康雲出場時，凋葉評他的甜言蜜語「比藍泓泉花俏的多
了1-233」，可是接近最後給他的總評卻是「從不因為他拙於討好自己而疏遠他
2-221」。
凋葉真的喜歡與康雲相處嗎？東家與凋葉說康雲來訪時，凋葉的第一反應
是什麼？康雲唯一可以大聲說的，就是他在凋葉身上花的錢沒人比得上，然從
采英口中我們知道凋葉就是從這些錢中得到「會脫不了身1-109」這個教訓。
而且當凋葉想通藍泓泉狂送禮物的用心時想：「哪個恩客不是賣自己一點好處
或恩情，就想擺佈自己？1-110」難道這裡說的「哪個恩客」不包括康雲？噓寒
問暖、小心翼翼倒也可取，但凋葉又不是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同樣的事藍泓泉
初期也做過，凋葉可是不為所動呢。康雲比藍泓泉多懂些音樂，為何兩次旁觀
凋葉最投入的《蝶戀花》卻毫無存在感？他在故事中唯一買下凋葉晚節的那天
得到凋葉盛情接待，而凋葉的盤算只是「藍泓泉不來，那就隨便他吧，總不能
其他恩客都丟了1-289」。我實在覺得凋葉不過看中康雲為他砸下重金還沾沾自
喜的這種心態而已，他整個人根本……看到他最後的哀求與氣極敗壞的舉動，我
一點都不訝異。藍泓泉整個人的氣度是好些，但凋葉想維繫住藍泓泉當他的大客
時不也是基於「畢竟他出手闊綽個性也不差1-268」？
凋葉希望康雲和藍泓泉對他死心，但又希望和他們保持溫和而穩定的藝伎
與客人關係，而且這兩個人都在乎是不是自己客人中的第一順位，所以要抓住
他們，就非得給出首坐位置不可──我想凋葉一開始是這麼考量的吧。直白說
出來似乎是勢利了些，但基於他的職業，我不批評這項動機。
〈二〉大客代價
只是這三個人是不可能安於藝伎與客人的關係的，因為愛一出口就不可能
收回，愛一出口就是承諾與期待，尤其在一對一相處時身份差距必有的虛偽更
是昭然若揭。凋葉成了康府家伎後，康雲不高興凋葉突然用藝伎的虛假笑容諷
刺他；當凋葉半推半就地照顧病中的藍泓泉，藍泓泉也覺得煩悶。
凋葉為什麼要對康雲說：「即使我必須被其他男人玩弄擺佈，你們也不在
乎！2-62」為什麼在藍泓泉冷冷回他「說不定兩年的時間我無法打動你2-93」
之後還要再提醒一句：「即使我繼續留在青樓，必須伺候別的男人，你也不在
乎嗎？2-93」因為他希望他們在乎啊！因為他真的有那麼一絲地希望他們口中
的「愛」是真的啊！凋葉不求他們支持自己的理想，但他真的很為他們寧可嫉
妒也不願救自己脫離苦海而失望啊。
什麼「等我八年1-234」……是狠心旁觀凋葉會因尊嚴日漸消失終將放棄
理想困在自己身邊等了八年吧。對康雲的描寫雖說漏洞百出，但我想他總有一
段與凋葉相處融洽的時期，只是在八年旁觀之後磨到只剩現在這個狀況而已；
凋葉是對藍泓泉動心了，但若沒有兩年之約，藍泓泉也成了凋葉的長期大客，
那麼這份動心禁得起多少年的麻木冷眼呢？凋葉還剩多少個八年？還剩多少顆
心可以死去？
唉……
康雲曾對凋葉說：「如果他只因為你一兩次的拒絕就放棄，那他對你的愛
也不過如此！2-38」這就是康雲被拒後仍一再跟著凋葉的理由？可是到底是誰
拒絕誰呢？就算忽略凋葉提出的是愛情關係中的要件吧，就算他提出的要求是
非千萬富翁不愛，而你自己只是一個百萬富翁，也打定主意不去當千萬富翁了，
那你還纏著他是什麼意思？不就是希望他降低標準嗎？因為自己的不願意進取
而希望對方睜眼閉眼接受求愛，這種愛還真是廉價。
而凋葉，既然對方已經拒絕你了，那你又何必勾著他讓他做出那些超出一
般愛慕者的砸錢舉動呢？他們是能付出這樣的揮霍，但你要為了這揮霍本身來
滿足你表面的需要，而忽略那揮霍的用意只讓你感到心寒這件事嗎？
除非凋葉對他們口中的愛從不抱一絲期望，除非凋葉對他們的無動於衷毫
不怨恨，又除非這兩人對凋葉利用自己心意的勢利不會傷心，否則把這兩人奉
為上賓以及這兩人大方坐在首位的舉動就不僅是勢利，而是相當殘酷的了，對
所有人都是。因為在這場因愛情而起的關係中，居然沒有一個人真的珍惜自己
及對方的愛意。
康雲與藍泓泉做的錯事不勝枚舉，此處就不再說了；但凋葉你明明是一個
珍惜且懂得愛情的人，面對一個不成熟的情人，應該是去引導他學會愛你，而
不是誘惑這份不成熟墮落到傷害你、讓你心生怨恨的地步吧。
並不是只有把愛情放在人生第一理想的人才能得到愛情，「雙宿雙飛」只
是一種比喻，它的實際做為跟結婚一樣是一種階段性的標示，飛一飛還是要降
下來走的。愛情有極度浪漫的一面，也有極為現實的一面；如果只在乎浪漫，
那忽視一切阻礙與對方義無反顧地殉情也是愛情；如果沒那麼幸運，中了「神
奇懸崖定律」，那就麻煩你們好好累積相愛的條件吧！解決障礙，讓雙方成為
一個獨立自主的人；墊實拓寬追求理想的立足區域；發生衝突時，為自己也為
對方著想，坦誠問題與恐懼，讓彼此選擇還要不要繼續相愛；即便終將分別，
也是基於尊重雙方即使獨自一人也可以好好生活，不需基於責任感成為對方的
負擔。
就算兩人之間終究暴發不出那飛蛾撲火的衝動，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耐心
切磋琢磨、努力讓自己成長為一個值得對方來愛的人，這樣的堅持難道不比祈
求鬼使神差的一見鍾情更接近愛情的現實與浪漫嗎？
愛情可不是兩個殘缺的人互相補全，愛情是兩個人的互助成長；它不需搶
下第一理想的頭銜才能完成，因為真正的愛情本來就應該是自由的。
==論《養伎》系列全三篇 完==
從收到並看完《養伎》實體書的那個晚上起，就下定決心要寫一篇評論答謝
書面版新增劇情對全文偏風的糾正。兩年來累積下的草稿之多，卻讓我深深懷疑
自己的腦袋變遲鈍了，滿腦半本的文字竟撐不出一篇完整文章！直到今年初，論
述結構初步搭好，然後這麼上上下下鋪設推敲潤飾了兩個月。正逢丑角日，為此
刻兩極相洽的心境留下紀念。
也謝謝耐心看完此文的您。
利歌於2012年丑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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